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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众香之国

那号称“东矮国第一武士”的田边渡鱼,双刀疾落,猛擘伍大牛,却没料到大牛一身横练功夫,岂是他区区倭刀所能砍伤?

只见大牛左臂一扬,竟用肉臂横格他的双手,右手旱烟袋拦腰横扫,迳砸腰侧“大横”

穴。

刀光一闪,不歪不斜,正砍在伍大牛左臂之上,“哑”地一响,如中败絮,大牛臂上连一条血痕也没有,田边渡鱼大吃一惊,闪避稍迟,腰间已被旱烟袋重重砸中。

这一烟袋,只砸得田边武士敞牙咧嘴,痛彻心肺,闷哼一声,踉啮连退了三四步。

伍大牛得理不饶人,抡起旱烟袋,一阵狂劈疾扫,不及三招,田边渡鱼双刀首先被烟袋砸飞出手,接着,肩头上又挨了一记重的,大叫一声,仰身跌落海中。

伍大牛打得兴起,那肯罢手,抹转头,舞动烟袋,直扑舱面海贼,乒乒乓乓一阵乱打,烟袋着处,不是骨折,便是肉裂,直似虎入羊群,好一顿杀!

那些海贼起初同声吆喝,抡刀迎战,怎奈大牛混身刀剑不入,砍上了也是白饶,要是被他烟袋扫中,轻则负伤,重则送命,众海贼哪里抵挡得住,呐喊一声,纷纷弃船跳下海里。

伍大牛咬牙切齿,找不到人放对,一把将那不会武功的张老头抓住,厉声叱骂道:“老贼!堂堂汉人不做,要做矮子的翻译,没的说,老子先宰了你这老狗!”话落一掌飞出,“噗”地一声,张青脑袋登时开了花,连哼也来不及哼一声,尸体栽倒滚落海中。

伍大牛还要追过另一艘贼船,一条人影凌空掠至,沉声道:“伍大哥,快住手!”

大牛见了罗英,气也消了大半,笑道:“兄弟,你让俺出出这口闷气,俺不杀他,也只摔他们几个大筋斗。”

罗英道:“咱们话一出口,必须实践,你答应过不伤他们,切不可放手杀戳。”

伍大牛笑道:“使得,兄弟要不相信,只管跟了俺来!”

两人凌空纵身飞起,掠上另一艘贼船,恰见田边渡鱼被船上海由救起,正准备开船脱逃,伍大牛大喝一声,恍如天神下降,叱道:“谁要逃走,先吃俺一烟袋!”

田边渡鱼哪敢反抗,机伶伶打个寒噤,扑地跪倒,频频作揖叩头。

伍大牛得意地笑道:“矮子,你服输了吗?”

田边渡鱼诺诺连声,道:“服输了吗,服输了吗,是!是!”

伍大牛指着罗英道:“你别以为趁俺不防,绊了俺两个筋斗,俺的本事算不得什么,你要是不服,不妨跟俺罗家兄弟再试一次,那时你才知道咱们天朝武功的厉害。”

田边渡鱼一半所懂,一半听不懂,只顾叩头求饶。

罗英笑道:“他也是一条响当当好汉,不可折辱了他!”

伍大牛叱道:“咱们讲好条件,你如输了就替俺做一辈子奴仆,这话你还认不认账?”

田边渡鱼拱手道:“哟唏!哟唏!”态度显得极是恭顺。

伍大牛笑道:“既然哟唏!就滚起来吧!你去召集残兵,整顿船只,从现在起,跟着咱们一起走,俺还得想个法子安顿你们。”

罗英讶问道:“伍大哥,你还要他们做什么?”

大牛轻声笑道:“罗兄弟,你忘了?听说无毛岛上全族土人,都被海天四丑杀得精光不剩,罗爷爷住在岛上,必定寂寞,咱们何不带了这批海贼去,叫他们在岛上造屋安居,侍候罗爷爷岂不好么?”

罗英听了,大喜道:“我竟没想到这一点,伍大哥,人说你傻,你并不傻啊!”

伍大牛脸色一沉,道:“谁敢说俺傻?俺就请他吃一顿旱烟袋——”

海上扬起一片舒畅的笑声,五艘海船,领着两艘东矮贼船,缓缓掉头,折向西南方,扬帆鼓浪而去。

长空无垠,碧海如镜。

白天,七艘海船列队并驰,帆桅丛丛,威势赫赫。

一到晚上,灯火掩映,东矮武士们围圈席坐,大块肉,大碗酒,击鼓邀月,唱着“哼啦哟吱”的东矮恋歌。

伍大牛俨然成了贼王之王,总是高踞首位,一面啃着猪腿,一面聆听那低沉、单调却浑厚朴实的歌声。

行行复行行,日出日落,一天又一天,幸亏当初出航之时,满满载着两大船水,两满舱猪,否则,凭添这许多人食用,只怕食水早就不够了。

这一天,旭日初升,金波万道的海面上,现出一片岛屿的灰影。

船家匆匆奔进舱来,将尚在高卧的伍大牛和罗英叫醒,道:“两位快请出来观看,前面有了陆地,只不知是不是伍大官人要去的无毛岛?”

伍大牛宿酒未醒,不耐烦地道:“有毛无毛你都看不见吗?一大早就把俺吵醒……”

罗英一骨碌翻身起床,接口道:“大哥,无毛岛只是地名,他们如何得知?走!咱们去看看。”

他对祖父飘流孤岛,巧获奇遇的事,久已心向往之,连忙披衣出舱,登上舵楼,远远望去,只见那岛孤悬海中,有如一片浮叶,但此时距离尚远,却看不清岛上是何情况?

直到又过了半个多时辰,七艘船已经渐渐驶近,伍大牛突然欢呼起来,叫道:“果然正是无毛岛,孩子们,快悬起旗号来。”

田边渡鱼拢手作筒,一声吆喝,那两艘东矮快船船桅上,立时升起两面大旗,旗上盘龙飞舞,绣着斗大一个“罗”字。

伍大牛得意扬眉道:“东矮刺绣,还不坏吧?”

罗英道:“伍大哥,你从未到过海域,怎知此地就是无毛岛呢?”

大牛笑道:“这还不简单么,你仔细看看,岛上光秃秃的寸草不生,连一棵树也没有,不是无毛岛是什么?”

罗英凝神又看了片刻,摇头道:“据奶奶说,无毛岛上只是水土与他处不同,岛上之人,毛发脱落,并不是说寸草不生,这儿却不像。”

用边渡鱼忽然扬手指点叫道:“啊!快看!有人。”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那小岛沿海沙滩之上,出现了一群跳跃奔跑的人影,正向着海面比手划脚,指指点点。

旭日照映之下,隐约可见岸上人群,都是长发齐腰,上身赤裸,只在腰下股间,有一片黑色三角之物掩盖。

罗英断然道:“错了,岛民既有长发,绝不会是爷爷隐居的无毛岛,咱们不必登岸了。”

伍大牛道:“不!船上酒快完了,好容易见到陆地,正好上岸去换些酒来。”

当下吩咐准备小艇,带领田边渡鱼和三名东矮武士,以及一名会东矮语和沿海土语的水手,摆橹向岛上摇去。

罗英庇知不是无毛岛,兴趣又一落千丈,自愿在船上等候,并未跟伍大牛一齐去。

伍大牛却兴高采烈,指挥小艇向岸边驶近,这岛乃是一片浮浅沙滩,船只无法靠近旋泊,由大船至岸边,少说仍有百余丈距离。

小艇慢慢移近岛岸,那岛上奔跑的人群,高声扬手呼叫,纷纷跳下水里,泅水迎了过来。

伍大牛正坐在艇尾洋洋得意,偶一注目岸边,却不禁骇然惊跳起来,挥手道:“快!快回头,快回头……”

艇上众人都不知他何以突然下令回头,大家张口瞪目,不知所措,等到有人循着大牛目光移注岛上,这才不约而同惊呼出声……

原来那岸边披着长发的,尽是妇女,并无一个男人,而那一大群妇女,莫不是赤身裸本,身无寸缕,腰际以下,却长满丛丛密密的黑毛,是以远远看起来;好像缠着一条黑布。

东矮武士们一见那些裸女,个个神色大变,田边渡鱼慌忙掉过船头,大伙没命划艇逃命。

这时候,岸上已聚集了将近百名裸女,正争先恐后扑水疾追,岛上幸无树木,所以也没有船只。但是,裸女们如疯似狂,一边叫啸,一面泅水,其快速却不在靠桨橹摇驶的船只之下。

伍大牛的小艇才逃出二三十丈,已被那些泅水裸女追及,有的攀舷夺桨,有的张臂抱人,拖拖拉拉,“扑通”一声,小艇竟被扑翻。

大牛不会泳水,落在海中,再有多大的能为,一时也施展不出来了,登时被两名健壮得像母牛似的裸女,一左一右挟住,向岸上泅去。

其余东矮武土,也有束手被擒的,也有挥刀抗拒的,海面上顿时乱得滚汤也似,裸女越来越多,不下盏茶光景,满船的人,竟被扫数掳去。只剩下田边渡鱼水性精良,又得船上发炮掩救,才脱身徒手泳水向大船狼狈而来。

罗英正在舱里闷坐,忽听炮声,不由大惊,急急奔出舱面,但见小艇业已翻覆,伍大牛等六人,全被掳去。

他急忙救上田边渡鱼,焦急地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怎会与岛民冲突起来?”

田边渡鱼喘息半晌,才由通东矮话的水手译述道:“这岛必是传闻中的‘饿女岛’,我们一时大意,及待发觉,已经来不及脱身了……”

罗英诧然问:“什么叫做‘饿女岛’?”

水手翻译田边渡鱼的话道:“相传东海之中,有一个凶险而奇妙的小岛,岛上清一色全是女人,并无男性。这些妇女终年如饥如渴,赤身露体,倘佯在海边,只盼能捉到一个男人,可以畅所欲为一番。途经此地海船,偶一失慎,莫不被那些如疯似狂的女人所乘,只要落在她们手中,哪怕再健壮的壮男,也没有能活过一个月的。有的甚至一到岛岸,便被饿狼般的女人争夺撕裂,当时就送了性命。”

罗英骇然又问道:“那些女人,从何而来?”

田边渡鱼道:“据说多年之前,中国有一位暴君,欲求长生不老仙丹,满载了两船童男童女,往东海求仙。途中被暴风所击,仅留下数十名童女被海浪摧打,飘流岛上。年岁渐久,都长大成年,偶当风雨之夜,情欲折腾,无法自己,便裸身在沙滩上狂奔。

有一天,另一海船航经附近,也遭暴风打毁,船上只有一名水手未死;也随浪飘至岛上,众女一见,如获至宝,轮翻恣意畅欢,不到十日,活生生一个壮男,竟被众女榨索至死。但其中也有几个女人怀了身孕,于是,便从此延续下来。”

罗英惑然道:“既然能怀孕延续生命,生产下来的,难道就没有男人么?”

田边叹道:“纵有男人,怎禁得许多如狼似虎的女人摧残,只怕不容得长大成人,便已精尽髓竭,一命呜呼了。”

罗英又道:“她们既耐不住情欲煎熬,为什么不离开这座孤岛?”

田边苦笑道:“岛上寸草不生,饿女岛全靠捕鱼生活,那儿来的船只?”

罗英终有些不信,又道:“只怕传言过甚其同,果真从无人由岛上生还过,‘饿女岛’三个字,又怎能传扬开去?”

田边答道:“自然是那些偶一大意,放艇登岸的渔船,眼见同伴被擒,立即开船逃去,就如我们今日情形一般,才将传言播扬了出去。”

罗英听了这番离奇古怪的故事,默然半晌,才令田边渡鱼回船去休息,同时,七艘船拔锚退出深海,才遥遥对岛旋泊。

船家哭丧着脸哀求道:“公子怎不下令开船?难道也要咱们都落到饿女手中么?”

罗英摇摇头,道:“不!我们还得设法把失陷的人救回来,怎能一走了之?”

船家道:“落在饿女手中,准死无疑,哪里还能救得回来,公子不见那东矮海贼,平时何等强横,见了饿女,也吓得缩头藏颈,不敢作声了吗?”

罗英毅然道:“饿女既无船只,绝无法长途泳水追到船上来,咱们旋泊深,可说十分安全,今天夜里,准备一艘小艇,我要独自潜往饿女岛,设法救他们回来。”

船家还要劝说,罗英不悦地挥挥手,道:“不要多说了,去准备吧!”船家无奈,方始唯唯而退。

这一天,罗英如坐针毡,愁眉不展,连饮食也索然无味,心中一直在盘算,应该如何才能将伍大牛和五名失陷的水手救离“饿女岛”。

他倒并不是担心武功不足胜任,而是有两点为难的原因。

其一:岛上既有“饿女”之名,伍大牛等被掳,必然正遭受着肉体的摧残,自己此去,难免会见到许多不堪入目的情景。他乃是拘谨正直之人,实在不愿在“那种”情形之下出现,但是,不去又怎能救人?

其二:一旦动手救人,势将引起打斗,不伤人是不可能的,伤人吧?岛上女人们并不会武功,若是以暴力加施女子,岂是他心中所愿?

有了这两点为难和顾忌,罗英是以犹豫难决,最后,只好横一横心,决定不带兵刃,“见’机而为了。

午刻刚过不久,田边渡鱼又匆匆带了一名会汉语的手下,过船来道:“听说公子今夜登岸救人,我等皆愿随往,相助公子。”

罗英苦笑着安慰他道:“这不是打架的事,人去得太多,反而不便。”

田边渡鱼道:“东矮快船,底薄船轻,可以直驶近岸,万一公子不能得手,我等也好为公子接应。”

罗英立意不肯,田边无奈,又经传译禀道:“公子惹嫌人多照应不使,田边愿一人随同公子前往,也可为公子驾舟。”

罗英被他缠得无法,只好同意田边渡鱼一个人同往,但叮咛不得带兵刃,非到万不得已时,不准擅自出手伤人。

田边渡鱼欣然应允,等到晚饭已过,天色入暮,东矮船上,放下一艘轻便快艇,田边渡鱼全身赤裸,仅束一条半尺宽腰带,由股下一兜,喝了一大瓶烈酒,亲自操舟,来接罗英。

萝英也是轻装徒手,不带寸铁,吩咐船家准备了许多旧衣服,束成-个包裹,然后飘身登上小艇,田边渡鱼拨桨如飞,轻舟滑过海面,疾然向“饿女岛”上驶去。

这时候,夜色正浓,微风拂面,水波不兴,海面上静得好像一面镜子,正是悄然行动的大好时机。

田边渡鱼驶船技术十分精湛,双桨翻飞,竟不带丝毫声息,小挺平稳地向前滑去,不到顿饭光景,已驶过二百余丈海面,渐渐接近“饿女岛”的海滩了。

罗英自从踏入中原寻父,这些日子以来,不知曾经过多少惊险恶斗,从未感到胆怯过。

但是,当他面对那一片寂静的沙滩,却觉得心头卜卜狂跳,竟莫名其妙生出一股胆怯之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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