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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女中丈夫

荷花哼了一声,道:“好啦!别跟我装胡涂了,我看呀,你不该叫‘装得下’,倒是改名叫‘装得像’还恰当一些。”说着,自顾席地坐下,取了一只卤鸡腿,慢慢撕着吃起来。

庄德祥无可奈何地道:“随你怎么说吧!反正我没有骗你,你一定不相信,我也没法。”

荷花忽又换了一副笑脸,道:“你说你没有骗我,那么我问你一句话!伯伯他们进城到什么地方去了?”

庄德祥想了想,道:“听说是去寻找三当家,然后再去同仁堂捉凶徒。”

荷花道:“这又是假话了吧?昨天,伯伯已经到同仁堂去过了,凶徒根本就不在那里,干嘛如今又要去?”

庄德祥分辩道:“本来以为凶徒不在那里,可是,后来又听说同仁堂内另有密室,所以才决定再去看看的。”

荷花道:“听说?听谁说的?当然是那封信送来的消息,对不对?”

庄德祥默然片刻,终于点头道:“是的。”

荷花道:“那封信,是裹在一粒泥弹丸中射来的,不错吧?”

庄德祥吃惊道:“原来你真的知道了?”

荷花笑笑,道:“当然,我还知道那信里说了我许多坏话,所以,伯伯才叫你看住我,不让我走出庙门,是这样的吗?”

庄德祥吶吶道:“这……这……”

荷花一扬眉,笑道:“其实,你根本弄错伯伯的意思了,伯伯要你守着我,并不是怕我逃走,而是防备那送信的小鬼头来害我。”

庄德祥惑然不解,道:“小鬼头?哪一个是小鬼头?”

荷花道:“告诉你你也不认识,反正那小鬼头不是什么好人,上次他要害我,幸亏伯伯把他赶走了,他明着不敢再来,就用暗箭伤人的办法,其实,伯伯才不会相信他的鬼话哩。”

庄德祥听得半信半疑,只好点了点头。

荷花接着又道:“你不知道伯伯有多喜欢我,他还答应带我到秘谷去,以后还要收我做义女,还要教我武功,他当然不会相信别人的假话,不然,他何不把我关起来?何不索性把我杀了?还特意留下你来伺候我?”

庄德祥不觉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大当家对你真是呵护备至,临走时,还亲自替你加上一条毯子,怕你受了凉哩。”

荷花得意地一笑,说道:“现在你相信我说的话了吧?”

庄德祥忙道:“相信!相信!我什么时候说过不相信了?”

荷花突然脸色一沉,道:“相信就好,等伯伯回来,看我告不告诉他,那时,我要你吃不完兜着走!”

庄德祥一惊道:“小姑奶奶,我又有什么地方得罪你啦?”

荷花大声道:“你像防贼似的盯着我,一步也不准我走开,难道不是吗?”

庄德祥道:“这是大当家的吩咐。”

荷花道:“伯伯是要你保护我,并不是要你囚禁我,把我当作犯人看待。”

庄德祥道:“我并没有把你当犯人看待呀?”

荷花哼道:“你尽管不承认好了,反正我会告诉伯伯,看他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一面说着,一面站起身,气冲冲向外走。

庄德祥急忙跟在后面,问道:“你……你要到什么地方去……”

荷花不理,径自由后院破墙洞中钻了出去。

庄德祥只得也跟着钻出墙洞,央求道:“小姑奶奶,求你可怜可怜我,不要乱跑……”

荷花突然站住,冷声道:“我要去竹林里撒尿,可以不可以?”

庄德祥怔了怔,道:“真的是要撒尿吗?”

荷花冷哼道:“你是不是要跟进来看着,才相信呢?”

庄德祥忙道:“不!不!我的意思只是……只是希望你快一点,别让我等得太久……”

荷花重重哼了一声,道:“废话!”一扭身子,进了竹林。

庄德祥年纪虽比荷花大了十多岁,毕竟是个大男人,总不能真的跟着进去,看人家小姑娘撒尿,但是,在林外等候,却又觉得放心不下。

无奈,只好没话找话,在外面不停地询问,藉以探测荷花是不是留在竹林里──“姑娘,别走得太远啊,当心竹林里有蛇呀!”

“知道啦。”

“撒好了没有?”

“还没有。”

“快一点好不好?”

“催个鬼哟!又不是狗撒尿,哪有那么快呀。”

“时候不早了,大当家他们只怕就要回来了。”

“……”

“真的,我好象看见有人上山,八成是大当家他们回来了,姑娘快出来看看。”

“……”

“姑娘,你听见我的话了吗?”

“……”

“究竟撒好了没有?”

“荷花姑娘,为什么不说话?你说话呀?”

“……”

“荷花!荷花……”

开始时,荷花还回答了三两句,到后来,林中寂寂,忽然没有响应了。

庄德祥大吃一惊,顾不得男女之嫌,急忙飞步奔进竹林……

竹林里万篁密布,只不见荷花的人影。

庄德祥发觉上当了,正惶然不知所措,忽听左侧“沙”的一声轻响。

他刚扭过头去,冷不防后脑上竟挨了一竹杠。

这一记敲得还真不轻,只敲得庄德祥两眼金星乱闪,天旋地转,腿一软,踣然倒地。

荷花从林中走出来,轻轻说道:“对不起啊,庄大哥,我不是想逃走,而是同仁堂内机关重重,我若不去,伯伯他们一定要吃大亏,只好暂时委屈你了。”说完,拋下竹棍,穿林而出,匆匆奔下土山。

待她赶到同仁堂药铺,已经红日当空,但见药铺大门半掩,店中寂静无声,街上也没有旋风十八骑的踪影。

店门开着,证明霍宇寰等已经来过,难道他们都中了机关,全被杀害了?

荷花在门外逡巡了一会,便毅然闪身而入,反手掩上店门,小心翼翼向后院走去……

她曾经三次企图暗杀霍宇寰,现在却又如此关切他的安危,这种转变,连她自己都感觉很意外。

自从懂事,她就从来没有关切过任何人,也从来没有被别人关切过。

她只知道人间充满了虚伪和奸诈,是弱肉强食的战场,要想活下去,就必须不停地争夺,残杀,牺牲别人,成全自己。

可是,这些日子跟霍宇寰在一起,她竟然领受到许多从未领受过的东西,霍宇寰那种几乎挚诚的关怀和呵护,就像冬日煦阳般温暖了她的身心,那一次又一次的同情和宽恕,使她在内心中第一次生了愧疚。

她突然发现,原来一个人活在世上,并不需要去伤害别人,也尽可不必戒惧别人的伤害,人与人相处,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么困难、那么可怕。

她幼失怙恃(茅屋内被杀的男女,自然都不是真正的亲人),十年来,生存在魑魅的环境中,几乎早忘了亲情是什么滋味,霍宇寰给她的宠爱,又使她依稀记起父亲的影子,那影子虽然早已模糊,却是她心底最难忘怀的,也是最亲切、最珍贵的回忆。

霍宇寰不是她的亲人,数日相处,时间也不是很长久,然而,那一缕温馨的亲情却溶化了她幼稚心灵上的冷酷外壳,重又显露出真诚的赤子之心。

于是,一起都改变了。

上房内一片零乱,密室入口仍然敞开着,地道中足印纵横,水渍斑斑──那是旋风十八骑搜索后留下的痕迹。

但寻遍地道密室,却没有一个人。

荷花不禁暗暗诧异,心想:看情形,他们并未与店中人相遇,莫非已经由地道前往将军府去了?

想到这里,正要转身退走,突然一个冷冷的声音喝道:“站住!”

随着话声,屋角一口衣箱冉冉启开,跨出来一个人,竟是跛足丫头迎春。

荷花认识迎春是“老爷子”的贴身侍女,心里暗惊,连忙陪笑道:“原来是迎春姐姐,可把我吓了一大跳。”

迎春向她打量了一阵,寒着脸道:“你不是奉派卧底的荷花吗?”

荷花道:“难为姐姐还记得我。”

迎春道:“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荷花道:“唉!说来话长,霍宇寰不但识破了我的身份,更获知同仁堂内设有机关密室,一面把我囚禁,一面连夜率人赶来此地搜查,我听到消息,才设法脱身逃回来报讯,不知道他们已经来过了没有?”

迎春点头道:“他们已经来过,刚离开这儿不久。”

荷花吃惊道:“他们有没有找到老爷子?”

迎春冷冷一笑,道:“老爷子料敌如神,事事洞烛机先,岂会被他们找到。”

荷花道:“可是,他们不是已经发现这条地道了么?”

迎春道:“这是老爷子故意让他们发现的。”

荷花诧道:“老爷子为什么故意让他们发现呢?”

迎春道:“你年纪太小,告诉你,你也不懂。简单一点说吧,老爷子这样做,是要霍宇寰相信咱们已离开同仁堂了,其实咱们并没有离开……”

荷花忙道:“怎么没有?店里的人全走光了,我一路进来,一个人都没有见到。”

迎春笑了笑,道:“人人都说你聪明机警,看来也笨得可怜,如果他们都逃走了,我还会留在这儿吗?”

荷花道:“可是──”

迎春忽然摇手不让她说下去,正色道:“我先问你,你是刚从城外来的不是?”

荷花点点头,道:“是的。”

迎春道:“路上可曾见到霍宇寰他们?”

荷花道:“没有。他们昨夜进城,直到现在还没有回去。”

迎春沉吟了一下,又问道:“你进来的时候,店外有没有旋风十八骑的人看守?”

荷花说道:“大街上空空的,连半个人影也没有。”

迎春道:“你真的看仔细了?”

荷花道:“绝不会错,否则,我也不敢随便进来。”

迎春微微颔首,得意地道:“这样看来,他们八成已经中计,被困在将军府后花园里了。”

于是,她转身走到床侧一张望小木几前面,面对着几上铜镜,低声说道:“雨过天晴,请老爷子示下。”

那镜子约有海碗般大小,下面是个古铜铁花镜座,看起来,除了份量较重,别无其它岔眼之处。

但迎春的话刚说完,镜子里竟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道:“很好!唤李七和熊三进来听候吩咐。”

镜子居然能说话,连荷花也楞住了。

她只知道同仁堂和“石将军府”内有机关和地道相通,却不知道一面小小的铜镜里也有秘密,更想不到“老爷子”果然还在卧室内。

铜镜和小木几都无法藏人,顶多只是传声的工具而已,但是,人藏在什么地方呢?

卧室中已经没有藏身的空隙,李七和熊三又躲在何处?

荷花心里吃惊,却不敢随便张望,她不难联想得到,房中既有传声工具,必然也有窥伺设备,自己的一举一动,可能都在“老爷子”监视之下。

迎春径自推开窗柜,向院子里举掌轻击了三下,沉声说道:“老爷子吩咐,传李七爷和熊三爷候命。”

话落,空荡荡的院子里暗影连闪,现身走出两个人来。

这一次,荷花总算看清楚了,心里不禁替霍宇寰暗暗惋惜……

原来“驼子”李七是躲在一只大水缸里,那脸上有刀疤的熊三,则是藏在天井花棚架上。

他们藏身之处,既无机关,更说不上隐密,就连玩“捉迷藏”的小孩子也能找得到,只可叹霍宇寰等人搜索时,全神注意上房内的机关和地道密室,反把这些明显地方忽略了。

其实,霍宇寰当时错以为同仁堂内已经空无一人,根本就没有仔细搜查。

荷花这才明白,“老爷子”为什么故意打开地道机关?为什么故意暴露将军府的秘密……

驼子李七和刀疤熊三进入卧室,一齐向铜镜躬身施礼,状极恭敬,就好象镜子里真有人似的。

刀疤熊三谄笑道:“恭贺老爷子洪福齐天,那霍宇寰果然中计了。”

镜中又传出了语声,说道:“你们且慢高兴,霍宇寰虽然中计,尚有童叟双奇和罗永湘下落不明,这三人藏在兰州城中,此地就不能算安全。”

刀疤熊三道:“老爷子何须过虑,只要再过三天,老爷子手伤便可痊愈,那时候,别说童叟双奇,就算加上霍宇寰,也不是老爷子的敌手了……”

镜中人冷笑了一声,道:“话是不错,但谁能保证这三天内,霍宇寰等不会脱困?谁能保证旋风十八骑余党不会再来骚扰?”

刀疤熊三怔了怔道:“老爷子的意思是──”

镜中人道:“此地已不宜再留,咱们必须趁霍宇寰等人脱身之前,尽快撤出兰州。”

刀疤熊三忙欠身道:“请老爷子吩咐。”

镜中人道:“熊三立即去准备十辆马车,式样和马匹毛色全要一般模样,一个时辰内准备齐全,到后巷边门外待命。”

刀疤熊三应道:“遵命。”

镜中人又道:“李七和迎春,负责宅内仆妇小厮们的改装工作,选出十个人,改扮成病重老头子,其余一律作丫鬟打扮,等车辆一到,便分别由丫鬟搀扶着病人登车出发,兰州共有十座城门,车辆必须分由十路而出,离城百里之内,彼此不许联络,也不许中途停顿。”

迎春问道;“请示百里以后又该如何?”

镜中人道:“如果驰出百里外无人跟踪,可转往西倾山单家牧场会合,否则,必须继续前行,直到摆脱对方为止。”

迎春又问道:“老爷子准备乘哪一辆车出城?”

镜中人道:“咱们等十辆疑车全部出城以后再动身,但不用普通车辆,要另外安排一辆送葬用的灵车,准备一口棺木,由李七和熊三扮作车把式,你和荷花扮孝子,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荷花听说竟要自己同走,心里一急,脱口道:“老爷子,不行……”

镜中人道:“怎么不行?”

荷花道:“老爷子已经布置了十路疑车作掩护,又何必再用灵车棺木,这样多不吉利呀?”

镜中人哈哈笑道:“灵车棺木,正表示‘否极泰来’,咱们以往累遭挫折,诸事皆不遂心,正好借这灵车棺木,将种种霉气一齐埋葬掉,从此便可睥睨江湖,纵横天下,何不吉之有?”

荷花道:“可是,大白天里驾着灵车出城,反而容易惹人注目。”

镜中人道:“虽然惹人注目,却不会引人起疑,只要能平安出城,三天之后,纵然有人起疑,其又奈我何呢?”

荷花还想再说,却被迎春拦住道:“不要放肆,老爷子料事如神,不会错的,咱们赶快依计行事吧。”

驼子李七和刀疤熊三欠身施礼,退了出去。

刀疤熊三自去准备车辆,同仁堂内的仆妇小厮等也纷纷从藏匿的地方现身出来,忙着化装改扮,等待动身。

荷花心里暗暗着急,虽然明知霍宇寰等人被困在将军府后花园中,却无法抽身前去解救,甚至想偷偷溜到店外去望一眼,也苦无机会。

同仁堂距离将军府并不太远,可是,这咫尺之隔,竟如天涯海角,得不到那一丝讯息。

不多久,刀疤熊三已将车辆准备妥当,十路疑车也开始分别出发了。

荷花见时机急迫,无计脱身,只得把“将军府”内机关布置的情形,偷偷画在一幅丝绢上,然后找了一块制药的蜡皮,将丝绢塞入,捏成蜡丸,藏在贴身处。

现在,她唯一希望的是在灵车出城时,能够路过三福客栈,使她有机会将这粒蜡丸送到秦仲手中──她当然想不到秦仲也去了将军府,根本不在三福客栈。

蜡丸刚藏好,迎春已经捧着麻衣孝服寻了来,埋怨道:“这是什么时候,你还在满屋子乱跑,赶快来换衣服,车子一到,就要动身了。”

荷花信口胡诌道:“我好象听见有人敲门,所以来看看。”

迎春一怔,道:“真的?前面有人敲门?你没有听错吧?”

荷花道:“好象是真的,可是,现在又没有声音了,只怕是我听错了也难说。”

迎春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小孩子不要疑神疑鬼,这时候,谁会来敲门?”

荷花伸了伸舌头,笑道:“也许是霍宇寰又来了。”

迎春叱道:“胡说……”

谁知一语未毕,前院店门果然传来一阵“蓬蓬”敲门声。

同时,有人大声询问道:“喂!里面有人没有?快开门啦!”

迎春和荷花都吃了一惊,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敲门声越来越急,那人已等得不耐烦,在门外大声呼喝道:“人都死光了吗?再不开门,我可要打进来了。”

荷花哑声道:“怎么办?”

迎春沉吟了一下,道:“听声音是个女的,不会是霍宇寰,你去应门,先设法稳住她,我去通知李七和熊三准备迎敌……”

荷花说道:“如果她问起店里的人,我怎样回答?”

迎春说道:“你就说店里已经没有人了,其它任何事,一概推说不知道,必要时,我自会出面应付。”

荷花点点头,急忙跑到前屋,隔着门问道:“是谁在叫门呀?”

门外答道:“是我。”

荷花道:“你是谁?要找什么人?”

门外道:“不要噜嗦,叫你开门你就开门,哪来许多废话!”

荷花一面向迎春挥手示意,一门拔开门栓……

店门“蓬”的一声被推开,进来的,果然是个年轻少女。

那少女浑身白衣白裙,背插一柄绣鸾刀,一脚跨进店门,便举目四顾,道:“人呢?都到哪里去了?”

荷花道:“这位漂亮阿姨,你要找谁啊?”

白衣少女道:“我要见同仁堂的曹老夫子,这儿是同仁堂药铺不错吧?”

荷花道:“是的,请问阿姨有什么事?”

白衣少女道:“当然有事。你去叫他出来,就说我要见见他。”

荷花道:“请问阿姨贵姓?从哪里来的?”

白衣少女道:“我姓林,名叫林雪贞,刚从西倾山老鸦岭来。”

荷花惊道:“啊!原来你就是林阿姨──”

林雪贞微诧道:“怎么,你认识我?”

荷花忙道:“不!我不认识阿姨,我只是……只是……”

林雪贞道:“只是什么?有话就爽快说出来,不要这样吞吞吐吐的。”

荷花心头狂跳,脑海中泛起一个念头……

她虽然没有见过林雪贞,却早已知道林雪贞和旋风十八骑的关系,眼前正愁无人传递消息,林雪贞找上门来,这真是天赐良机,霍宇寰有救了。

荷花探手入怀,正想把那颗特制的蜡丸摸出来,冷不防寒光闪处,林雪贞突然拔出了绣鸾刀。林雪贞一步欺上前来,冷飕飕的刀尖直指着荷花的咽喉,沉声喝道:“小鬼,你想干什么?”

荷花急道:“阿姨请不要误会,我……我是荷花……”

林雪贞道:“我管你是荷花还是莲花,我只问你,曹乐山在什么地方?谁叫你吞吞吐吐,鬼鬼祟祟的?”

荷花连忙低声道:“林阿姨,求你相信我,我只是要给你看一件东西,绝无恶意。”

林雪贞却把刀尖抵紧了一些,冷哼道:“我不要看什么东西,只要你带我去见曹乐山,否则,我就一刀宰了你。”

荷花吶吶地说道:“可是……这东西很重要,我……”

林雪贞竟不让她把话说完,叱道:“少噜嗦,赶快带路!”

荷花在刀尖逼迫之下,满肚子话无法出口,只得叹了一口气,转身向后院走去。

林雪贞在后面紧紧跟着,穿过中门,直趋后院上房。

刚走到回廊上,正碰见迎春和驼子李七从上房内匆匆奔出来。

双方对面相逢,迎春和李七连忙拦住去路,问道:“这位姑娘是谁?光天化日,持刀强入民宅,想要干什么?”

林雪贞冷笑道:“你们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们。上次在曹家别墅,你这跛脚丫头骗得人好苦,今天可再也没有那种便宜事了。”

迎春说道,“姑娘说些什么话?我一句也听不懂。”

林雪贞道:“听不懂不要紧,我只问你,曹乐山在哪儿?”

迎春道:“你是说这儿的主人曹老夫子?”

林雪贞道:“废话!兰州城里还有第二家同仁堂,第二个曹乐山不成?”

迎春道:“姑娘要见咱们老夫子,不知有何贵干?”

林雪贞傲然一笑,道:“没有什么,我是特地登门拜访,看看他由西倾山回来了没有。”

迎春道:“这话从何说起?咱们老夫子身患重病,连大门都没有离开过一步,何曾去过什么西倾山?”

林雪贞哂道:“不必在姑娘面前装痴扮傻了,老实告诉你吧,这次咱们是从西倾山老鸦岭一路追他到兰州来的,他那一套谎话,早已不值半文钱,别以为咱们还会上当了。”

迎春道:“我说的句句是实,姑娘一定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林雪贞哼道:“除非你叫他出来,让我当面瞧瞧,我就相信他是否真的患了病。”

迎春道:“可是,老夫子患病很重,不能够见客。”

林雪贞冷冷道:“不能见,也得见,今天是非见不可,闪开了!”话落,左手握住荷花的臂膀,右手提刀,向前便闯。

驼子李七喉中发出一声低吼,横身挡住去路。

迎春道:“姑娘请放尊重些,兰州府是有王法的地方……”

林雪贞道:“什么狗屁王法,谁敢拦阻,先吃我一刀。”口里说着,刀锋已向李七当胸劈了过去。

驼子李七脚下斜退半步,双掌齐出,便想硬夺林雪贞的绣鸾刀。

荷花深知驼子李七武功精湛,掌上有千斤之力,如果单打独斗,林雪贞绝不是他的对手,自己又无法从旁相助,不禁暗暗替林雪贞着急。

林雪贞却毫不畏惧,刀身一转,削向李七的双腕,同时一挥左手,竟推着荷花的身子,朝着李七撞去。

荷花连忙趁机作态,伪装站立不稳,一个踉跄,张臂抱住了李七的大腿。

林雪贞就势欺步直上,刀光霍霍,接连劈出三刀。

那驼子李七也不知道是真被荷花困住了手脚,还是被林雪贞的刀势所迫,连连后退,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林雪贞挥刀逼退了驼子李七,闪身冲进了卧房。

迎春和李七同声呼喝,随后追入房中,荷花怕林雪贞有失,也紧跟着追了进去……

据荷花料想,卧房里的地道机关尚未复原,林雪贞若发现地道,却找不到人,一定会冒险进入地道搜查,她人单势孤,又不了解机关布置的情形,就算不困于机关,也会被驼子李七所擒,无论结果如何,对她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

一旦林雪贞失陷,援救霍宇寰的希望也就完全幻灭了。

荷花虽不关切林雪贞的安危,却把援救霍宇寰的希望寄托在林雪贞身上,偏偏林雪贞又如此冒失,叫她心里怎不着急。

可是,卧房里的情形,竟大出意料之外──

地道入口,不知何时已经掩闭,房中零乱的对象,也已整理复原,再也看不出丝毫搜索过的痕迹。

最令荷花吃惊的是,床上一人拥被而卧,骇然竟是曹乐山。

荷花明知曹乐山另有一个面貌酷似的“替身”,但她亲眼看见那名“替身”已随疑车离去,现在躺在床上的,八成就是曹乐山本人。

如果床上真是曹乐山本人,双方这一正式照面,必有一场血战,林雪贞再想活着走出这间卧房门,只怕比登天更难了。

荷花忧心如焚,怎奈想不到拦阻林雪贞的方法,事实上,纵有方法,眼前也不及拦阻了。

谁知事情的演变,却又一次大出意料之外……

林雪贞飞快地冲到床前,刀锋一沉,架在曹乐山脖子上,回头喝道“你们再敢走近一步,我就先把他的脑袋瓜儿切下来,不信就试试看。”

驼子李七和迎春连忙停步,不敢再迫近。

床上的曹乐山竟然也没有丝毫反抗。

荷花也愣住了,暗忖:莫非床上会是个假人?

但她随即又否定了自己的揣测,因为曹乐山正惶然望着林雪贞的刀锋,眉须俱动,满脸惊怖之色,分明是活人,一点也不假。

同时,迎春也情急地哀求道:“姑娘,求你高抬贵手,老夫子是有病的人,受不了惊吓。”

林雪贞冷笑道:“受不了惊吓,就乖乖地听话,否则,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迎春忙道:“只要姑娘不伤老夫子,咱们情愿听姑娘的吩咐。”

林雪贞道:“那就好,你们先退到房门口去,不许靠近,我得先查验一下,看他是不是真正的曹乐山?”

迎春和驼子李七不敢违拗,如命退到门口。

林雪贞将刀锋略松了些,喝道:“姓曹的,把手伸出来,让我看看你的手伤治好了没有?”

曹乐山嘴唇蠕动,吶吶道:“我……我……”

林雪贞道:“你以为逃出老鸦岭,就能躲过劫数了吗?这叫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今天终于还是落在姑娘手中了。”

迎春接口道:“姑娘请相信我,老夫子久病不起,决不是你要找的人……”

林雪贞叱道:“你少岔嘴,是不是我自有方法验证,不会冤枉他,也不会放过他。”

又对曹乐山喝道:“叫你把手伸出来,你听见了没有?”

曹乐山迟疑着道:“这位姑娘是谁?老朽与你无怨无仇,你何苦要如此逼迫一个风烛残年的老病人……”

林雪贞怒道:“别噜嗦,快把手伸出来。”

曹乐山支吾道:“老朽病弱畏风,不便掀动被褥,请姑娘多原谅……”

林雪贞厉声道:“你连火烧都不怕,还怕什么风!”

突然抓住被角,用力一掀。

被褥揭开,迎春等三人都不由惊呼出声。

只见曹乐山两只手上全缠着厚厚的布条,分明受伤犹未痊愈。

林雪贞缓缓举起钢刀,冷哂道:“姓曹的,你还有什么话说?”

迎春叫道:“林姑娘,你不能杀他──”

林雪贞道:“为什么?

迎春道:“老爷子双手受伤,掌骨尽碎,这一辈子已经无法再跟人动手,姑娘杀一个失去反抗能力的老人,岂不被人耻笑?”

林雪贞嗤道:“是吗?就算他掌骨尽碎,今后不能再仗以为恶,可惜已往的血腥恶事却做得太多了,像这种罪该万死的东西,一刀杀了,还算便宜了他哩。”说着,举刀砍落。

曹乐山脸上竟毫无惧色,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林雪贞沉声叱道:“你笑什么?”

曹乐山冷笑道:“要杀就杀,何必多问?”

林雪贞道:“我偏要先问清楚再杀你,你若敢不老实回答,我就把你一刀一刀凌迟碎割,叫你多受些活罪。”

曹乐山道:“我只笑自己时运不济,一着失算,遗恨终生。”

林雪贞道:“你这一生作恶多端,早已死有余辜,难道你还舍不得死?”

曹乐山道:“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只是有一桩心愿未了,叫人死不瞑目。”

林雪贞道:“你还有什么心愿,不妨说出来听听?”

曹乐山忽然叹了一口气,说道:“唉!不说也罢。”

林雪贞道:“说说有什么关系?只要不是违情悖理的事,或许姑娘我一时发了善心,等你死后,会去替你作个了结也不一定哩。”

曹乐山摇摇头,道:“我这心愿,不是别人可以代了的。”

林雪贞好奇地道:“敢情还是什么大事情?”

曹乐山苦笑了一声,缓缓道:“虽然说不上是件大事,却是我多年来的希望,说句不怕见笑的话,我平生自负颇高,从未把天下武林名家放在眼中,只有一个人是例外,也可以说,在曹某眼中,那人才是唯一劲敌……”

林雪贞道:“谁?”

曹乐山没有直接回答,却继续说道:“多年来,我就盼望有朝一日,能见见那人的庐山真面目,跟他面对面较量一次胜负。如今我双掌残废,较量胜负的心愿,当然是永远无法实现了,而有生之年,竟不能一见他的面貌,更令人心有不甘,死难瞑目。”

林雪贞道:“那个人是你的仇家,还是你的朋友?”

曹乐山道:“敌友之别,本无定论。表面上,我和他是势不两立的仇敌,其实内心又何尝不英雄惜英雄,自然也可算是朋友。”

林雪贞笑了笑,道:“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那人一定就是我们的霍大哥霍宇寰,对不对?”

曹乐山默然不语,既未承认,也没有否认。

林雪贞又道:“原来你是因为嫉妒他的名气,企图嫁祸陷害于他,你这种卑鄙无耻的行径,还配自许为英雄吗?”

曹乐山突然大声道:“如果曹某不是误中诡计,废了双掌,霍宇寰未必便能胜我,终有一天,我会比他的名气更大!”

林雪贞撇撇嘴角,道:“可惜你已经落在我的手中,我只要一刀砍下,你这位英雄就要变成狗熊了。”

曹乐山大笑道:“英雄难免刀下死,曹某如今正是求之不得。来!来!来!快些动手吧,只是,在你提着曹某的首级去向霍宇寰报功的时候,别忘了替我转告他一句话……”

林雪贞道:“什么话?”

曹乐山道:“烦你告诉他:曹某虽败,却不是败在他姓霍的手中,他虽然侥幸获胜,只不过仰仗妇人之力而已。哈!哈哈……”

林雪贞听了这话,心里一动,忽然收回了绣鸾刀,骈指疾落,点闭了曹乐山的双肩穴道。

曹乐山愕然道:“这是干什么?”

林雪贞道:“你想死,我倒不想杀你了。”

曹乐山道:“你准备将我怎么样?”

林雪贞道:“我要押着你回去见霍大哥,先让你了却心愿,然后当众揭穿你冒名行凶的真像,替霍大哥洗刷声誉清白,同时,也让大家知道,你是被我一个人活捉生擒的,从此我也可以扬名露脸,这是三全其美之事,何乐而不为?”

曹乐山怔了半晌,不觉长叹一声,道:“想不到我曹乐山一世英雄,如今竟落得被一个黄毛丫头摆布。”

林雪贞并不生气,回头对迎春喝道:“你去雇一辆马车,要宽大些的,多备马匹替换,咱们要连夜赶路。”

迎春望望曹乐山,迟疑着道:“请问姑娘……要带咱们去什么地方……”

林雪贞道:“你只管去雇车,不必多问。”

迎春应了一声:“是!”转身欲行。

“慢着!”林雪贞忽又唤住道:“我要警告你,如果你出去想邀约帮手,搅什么花样,我会随时砍下姓曹的脑袋!”

迎春垂手道:“婢子不敢。”

林雪贞道:“不敢就好!你别以为我是吓唬人,我可是说得出做得到,哼,看看这张桌子!”

话落,刀光疾闪,小几一只角,已被砍落在地上。

迎春嗫嚅地道:“姑娘好快的刀怯。”

林雪贞扬眉笑道:“你知道便好,快些去!”

荷花突然说道:“林阿姨,我去替你雇车好不好?”

她一直冷眼旁观,没有开过口,心里却十分明白,以林雪贞的武功,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制住曹乐山,适才种种经过,未免太离奇了。

曹乐山的手伤,最多再有三数天即可痊愈,即使手部受伤,一身武功犹未失去,何况,床榻前就设有机关陷阱,要擒林雪贞,实在易如反掌,他为什么要伪作受制?为什么假称掌骨已碎,武功尽失?

这显然是故意布置的圈套,必然包藏着祸心,却苦于无法向林雪贞吐露示意,听说要雇车,便连忙自动请求,想讨这份差使。

外出雇车是借口,只盼能脱身赶去将军府后花园,及时将霍宇寰营救出来。

不料林雪贞却摇摇头,道:“小孩子办事不牢靠,还是迎春去吧!快去快回,咱们立即要动身上路。”

迎春一面应话,一面向荷花狠狠瞪了一眼,沉声道:“你给我老实一些,小孩子不懂事,少岔嘴,少惹林姑娘生气。”

荷花一番苦心,未能如愿,只好低头不再言语了。

迎春去未多久,回来禀报道:“车辆已经谈妥,但车店掌柜一定要问明路程远近,才肯发车。”

林雪贞道:“你告诉他,就在山西境内,路上赶紧些,不用十天就到了。”

迎春道:“车店掌柜还问,是走官道,还是要经过山区?”

林雪贞道:“由兰州出发,自然是走官道方便,进入山西境内以后,可能要入山。”

迎春又道:“用双套篷车,另外再备两匹马替换,不知够不够……”

林雪贞挥手道:“够了!够了!叫他们赶快发车过来,不要尽顾噜嗦了。”

接着,又叮咛道:“车驶到后面巷子里等候,不准停放前门,更要交待车店的人,不能泄漏咱们的行踪去向,如果风声传出去,我只唯你是问。”

她自以为这番处置,很够精明周到,荷花却替她暗暗着急──什么车店?什么掌柜?不过是迎春和刀疤熊三在串演双簧,哄着林雪贞团团转罢了!

过了一会,迎春回报车辆已经到了,就停在后巷里。

林雪贞叫迎春掺扶着曹乐山,自己提刀押解,一行五人,转出后门。

巷子里停放着一辆双套篷车,另有两匹马系在车后,车把式已经坐在辕头位子上,果然不出所料,正是刀疤熊三。

车厢内有四个座位,挤一挤勉强可坐五个人。

林雪贞押着曹乐山首先上车,占了后排两个座位。

荷花趁机道:“里面太挤了,我去跟车把式一起坐吧。”

迎春道:“你跟我坐一起,李七爷是男人,挤在车厢里不方便,让他跟车把式一起坐去。”

林雪贞却摇手道:“不行,李七的模样特别,容易被人认出来,必须留在车厢里,暂时让荷花坐在外面,等出城以后,再掉换座位。”

这一次,林雪贞总算是无意中帮了荷花大忙。

马车驶出后巷,向西一转,绕过同仁堂前街,直趋静安门,途中正好要经过三福客栈。

荷花偷偷将蜡丸取出捏在手中,目光灼灼搜视着街边行人,希望发现一张与旋风十八骑有关的熟面孔,好把消息传送出去。

可是,街上行人往来如鲫,却没有一个认识的,更别提与旋风十八骑有关系的了。

眼看前面就是三福客栈了,门前站着两名待客的伙计,只是没有秦仲在内。

荷花紧紧捏着蜡丸,手心已渗出冷汗,心里“扑通”乱跳,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如果看不见秦仲,是否也将蜡丸掷给那两个不认识的陌生伙计?

他们跟旋风十八骑有没有关系?拾到蜡丸,会不会发现里面的机关图?

即使发现,会不会想到去将军府救人……

正在犹疑,马车已经驰到了三福客栈门前。

荷花情急智生,突然叫道:“不对呀!快些停车!”

刀疤熊三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连忙一紧马缰,停了下来。

荷花道:“咱们走错路啦!去山西应该走东关大街,怎么走到西关来了……”

她故意嚷得很大声,一则欲引起客栈中人的注意,希望秦仲能闻声走出来,二则想趁马车停顿时,寻觅机会,将蜡丸脱手。

叫声果然引起客栈中人注意,可是,大家只用好奇的眼光望着她,并没有人出面搭讪。

店前虽有许多人,却就是不见秦仲在内。

林雪贞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她问道:“为什么停车不走了?”

荷花道:“林阿姨,咱们的方向走错啦!”

林雪贞挥手道:“没有错,继续向前走!没有我的吩咐,不准停车。”

马车再度驶动,渐渐远离了三福客栈,那粒藏图蜡丸,竟始终没有脱手的机会。

途中,刀疤熊三低声责备道:“荷花,你最好安分一些,不许破坏了老爷子的计划。”

荷花委屈地道:“我没有不安份嘛,我只是担心,老爷子落在她的手中,必须设法救他老人家脱身……”

刀疤熊三低喝道:“你不懂,老爷子是故意使用苦肉计,目的正是要姓林的丫头带咱们到秘谷去。”

荷花道:“真的吗?”

刀疤熊三道:“嘘!小声点,这是机密,你千万要假作不知道,如果泄露了风声,当心剥了你的皮!”

荷花故作松了一口气,道:“你们怎么不早些告诉我,害我一个人心里着急。”

她故作轻松是假,着急倒是真的,果然不出她的预料,林雪贞中计了。

秘谷是旋风十八骑的根本重地,据说,霍宇寰沦为盗匪,全为了养活谷中数百名孤儿,那些孩子就是霍宇寰一生心血灌溉的苗圃,看得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秘谷若有变故,霍宇寰投鼠忌器,怎敢再与曹乐山敌对?

荷花越想越惊,表面上却装着关切地问道:“听说秘谷是旋风十八骑的巢穴,防备一定十分严密,现在老爷子被她制住,咱们的人已经离城分散,就算到了秘谷,又如何能够得手呢?”

刀疤熊三轻笑道:“这些不用你担心,只要找到秘谷地点,咱们随时可以把姓林的丫头擒住,然后把她作人质,不怕旋风十八骑不就范。”

荷花又道:“万一碰上霍宇寰,老爷子的手伤未愈。咱们几个人只怕不是对手吧?”

刀疤熊三道:“霍宇寰和旋风十八骑中重要人物,都被困在将军府后园水池底下了,老爷子的手伤,再有三数天就可痊愈,咱们在路上的这几天,老爷子正好休养手伤等抵达秘谷时,老爷子的手伤也就痊愈了,纵然霍宇寰脱身赶回去,也不必畏惧了。”

说着话,马车已到静安门下。

刀疤熊三又低声叮嘱道:“等一会出了城,你和李七爷掉换座位,千万记住少开口,路上要尽量装作恭敬的模样,对那姓林的丫头要多多讨好,使她高兴,一切都得照迎春的眼色行事,记住了吗?”

荷花点头道:“记住了!”

话刚说完,忽然眼中一亮,远远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城楼上走下来……

静安门在兰州城西南方,并非通衢大道,是以城楼颇为简陋,平时被乞丐占据,充作栖身之处,亦无人过问。

那人从城楼里出来,身上衣着却不像乞丐,手中捧着一个木盆,沿女墙而下,看样子,是准备出城去护城河里取水的。

荷花一眼就认出他竟是“泥丸神童”董香儿。

见到董香儿,不由就联想到罗永湘,据荷花所知,董香儿曾经替罗永湘入同仁堂盗药,又替他去白龙庙送信,虽未跟霍宇寰见面,分明是旋风十八骑的朋友。

这真是千载难逢的良机,若能将蜡丸交给董香儿,岂不和交给罗永湘一样吗?

马车驶近城门,董香儿也正好从女墙走下来,荷花心里暗喜,急忙又将蜡丸藏在掌心……

可是,偏偏就在这良机一瞬即逝的剎那,董香儿忽然发现脚上鞋带松了,竟放下木盆,蹲在路边系起鞋带来。

他低着头,专心地系着鞋带,马车由身边经过,也没有抬起头来看一看。

荷花心急如焚,碍于刀疤熊三在侧,又不敢出声呼唤,眼看机会又将错过,连忙重重咳嗽一声。

但董香儿只顾低头系带子,并没有注意到。

荷花实在急了,只得“呸”地一口痰,向他吐去。

总算老天爷帮忙,那口痰,不偏不歪,恰好吐在董香儿颈脖子上。

董香儿伸手一摸,摸了一手又粘又滑的口痰,不禁勃然大怒,跳起来骂道:“他妈的──”

粗话才骂出一半,突然一怔住了口。

荷花连连拱手陪笑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实在对不起,对不起……”

马车一惊而过,驶出了城门。

那粒蜡丸,却已经投进木盆中。

董香儿目送马车去远,仍然站在路边发呆,不住用手搔着头皮,喃喃自语道:“奇怪,这丫头不就是荷花吗?难道她竟从白龙庙逃脱了?”

一面说着,一面从木盆中取起那粒蜡丸,反复细看,又凑在鼻子上闻了闻。

蜡皮是半透明的,里面丝绢也是白色,看来就像一只汤团,只缺少米粉气味。

董香儿满心狐疑,就把蜡丸揣进怀里,系好鞋带,仍旧捧着木盆去护城河中取了一盆水,然后回到城楼上。

城楼内无桌无椅,只在壁角阴暗处,有一张简陋的木榻,上面铺着草席,却收拾得颇干净。

草席上,盘膝跌坐着一个人,儒生打扮,身上衣衫半卸半掩,露出左边肩膀,手臂短了半截,肘部缠着布条,布上渗出殷红的血渍。

敢情此人一条左臂业已齐肘而断,伤势犹未痊愈。

董香儿放下水盆,兴奋地道:“罗三叔,你说奇怪不奇怪,刚才我在城下遇见一个人……”

榻上那人漫声应道:“遇见了谁?”

董香儿道:“看模样,好象是荷花。”

“荷花?”那人正低头调息,似乎被这名字引起了兴趣,缓缓抬起头来,问道:“就是那做奸细的女娃儿吗?”

他这一抬头,面貌展现,原来竟是霍宇寰苦寻不见的“百变书生”罗永湘。

董香儿道:“那丫头坐在一辆马车上,我本来没有注意,可是,车子从我身边经过时,她却故意吐了我一口痰,又偷偷丢下一颗药丸,不知是什么意思?”

罗永湘诧道:“车上还有谁?霍大哥是否也在车上?”

董香儿摇头道:“没有看见霍大侠,但那辆车后准备了替换的马匹,行色匆忙,好象要长途赶路的样子。”

罗永湘皱了皱眉道:“把那药丸给我看看。”

董香儿取出蜡丸,交给了罗永湘,一面说道:“我看过了,这东西没有一点药味,里面不知道是什么,罗三叔你可要当心些,说不定是毒药……”

罗永湘没有开口,只将蜡丸略一番视,便捏碎了外层蜡皮,抖出丝绢。

两人看了丝绢上的机关图,都不禁怔住了。

原来荷花识字不多,图上虽有各种机关枢纽记号,却没有注明详细位置,只在绢角画着一座石牌坊,上面写了个“石”字。

董香儿不解,道:“这是画的什么地方?图上这些记号,又代表什么意义呢?”

罗永湘神色凝重地道:“荷花既用蜡皮封图,如此慎重,其中必然含有很深的用意,由此推断,这也一定是一幅关系重大的秘图。”

董香儿道:“她明明是曹乐山手下的奸细,为什么会把这东西交给咱们呢?”

罗永湘点点头,道:“不错,这一点更令人难以猜透。我想,她一定还有要紧的话,准备当面说明,可惜限于当时情势,无法跟你交谈。”

顿了顿,忽然问道:“那车子已经走了多久?还来得及追赶吗?”

董香儿道:“走了虽然不太久,徙步只怕赶不上了,除非能有一匹马……”

刚说到“马”字,就听见马蹄声音。

马蹄声由远而近,两骑健马旋风似的卷到,笔直驰上了城头。

马背上跳下来两个人,一是“竹杖翁”董勋,另一个年轻汉子,却是庄德祥。

庄德祥一见罗永湘,立刻跪倒,揉着眼睛道:“三当家,原来你躲在这儿,可怜大当家寻得你好苦……”

罗永湘鼻子一阵酸,眼泪也险些夺眶而出,连忙掺扶道,“别行大礼,快站起来好说话。”

庄德祥发现了他左臂已断,大惊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是谁下的毒手?”

罗永湘摇头苦笑道:“说来话长。你先告诉我,大当家和兄弟们都好么?”

庄德祥道:“小的正为这件事来见三当家,白龙庙出事了……”

罗永湘变色道:“出了什么事?”

庄德祥道:“大当家和兄弟们自从昨夜入城,到现在还没回去,小的奉命留守,看顾荷花,不想却中了她的诡计……”

接着,便把经过情形,大略说了一遍。

罗永湘骇然道:“这么说,大哥一定失陷在同仁堂了,咱们得赶快去接应才行。”

竹杖翁道:“老朽已经去过,同仁堂早已人去屋空,霍大侠根本不在那里,连曹乐山全家也不见了踪影。”

罗永湘道:“曹乐山不在,犹可说是已经潜逃,霍大哥带领着十多位兄弟,怎会在兰州城内失去下落?”

竹杖翁道:“还有更奇怪的事,据老朽在城中打听,有人竟看见十辆同样形状的马车,同时由同仁堂药铺附近驶出,分别从十处城门离去,每辆车上,都有一个病重老头,模样都跟曹乐山非常相似。”

董香儿接口道:“刚才我也看见一辆马车由这儿出城,车上坐着荷花。”

竹杖翁叹了一口气,道:“今天发生的事,件件扑朔迷离,真把人搅胡涂了!”

罗永湘面色凝重地道:“目前情况的确很费揣测,霍大哥他们在城中神秘失踪,曹乐山却又故布疑阵仓皇脱逃,再加上荷花这幅秘图……”

说到这里,将丝绢递给竹杖翁,问道:“老前辈,你可曾见过兰州城里,有跟图中所绘牌坊相似的地方?”

竹杖翁端详了一阵,摇头道:“这座石牌坊,好象曾在什么地方见过,只是一时却记不起来了,最好能找一个本地人来问问。”

罗永湘便吩咐庄德样道:“你快去三福客栈把秦仲找来,就说我有话要问他。”

庄德祥答应一声,上马而去。

罗永湘仍不放心,又对董香儿道:“这里还有一匹马,请老弟辛苦一趟,立刻去追那辆马车。”

董香儿道:“追到了是否就把它截回来?”

罗永湘道:“不!只要暗中尾随着他们,设法探出车上是些什么人?要往何处去?一获确讯,就请尽快回来告诉我,千万别被他们发觉,更不能卤莽动手。切记!切记!”

董香儿点头答应,也匆匆纵马而去。

罗永湘遣走了两人,仍然无法定下心来,挣扎着又想起身下榻。

竹杖翁却把他按住,劝道:“你臂伤还没有好,不可亲自劳动,有什么事,让我去替你办吧!”

罗永湘叹道:“我只是担心霍大哥他们……十几个人怎会在一夜之间,突然都失去了踪影?”

竹杖翁沉吟道:“以霍大侠的武功,应该不致发生什么意外。怕只怕他不知道曹乐山有一柄上古神剑,在大意轻敌之下,也难免会被那厮所乘。”

罗永湘黯然道:“我放心不下的,正是这一点。前天夜晚,我初到兰州,也是一时大意,贸然进入同仁堂踩探,不慎中剑断去一条左臂,但愿霍大哥不是重蹈覆辙才好。”

竹杖翁道:“提起这件事,我又要怪你了,你既已吃过亏,就该早些跟霍大侠见面,以免他再上当,为什么这两天却总是躲着他呢?”

罗永湘道:“唉!老前辈不知道我那大哥的脾气,他是个重义轻生的人,对兄弟们的安危,看得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若见我断了一条手臂,必然急怒攻心,马上去寻曹乐山拼命,人在气愤激动之下,往往不能冷静应付强敌,如果因此受到分毫损伤,岂不是反害了他?”

竹杖翁感慨地道:“这种顾虑虽然也有道理,可是,他对结义之情既如此深重,一定急于想知道你的安危下落,心涉旁鹜,又怎能冷静……”

正说着,蹄声入耳,庄德祥气急败坏地奔进来。

罗永湘见只有他一个人,心里顿生不祥之感,忙问道:“秦仲怎么了?”

庄德祥喘息着道:“他不在客栈里,据店里的人说,昨天深夜,有人去客栈把他叫出去了,直到现在还没有回店。”

罗永湘急道:“昨夜什么时候离开的?”

庄德样道:“大概是午夜以后。”

罗永湘又问:“那约他外出的人,是什么模样?可曾有人看见?”

庄德祥道:“因为是深夜,谁也没有留意,小的问过好几个伙计,都说没有看见。”

罗永湘骇然变色道:“这样说来,一定是出事了。”

竹杖翁道:“那姓秦的是什么人?”

罗永湘道:“他是咱们旋风十八骑在兰州城中布置的暗桩,现在也突然失踪,可见,昨夜必有变故。”

竹杖翁道:“变故已经发生了,就用不着惊慌失措,以我推测,那人既能深夜邀约秦忡一同外出,想必与秦仲是很熟稔的朋友,或许就是霍大侠或旋风十八骑属下弟兄。所以,秦仲的失踪,可能跟霍大侠的失踪是同一件事,并没示有特别意义。”

罗永湘道:“但计算时间,大哥失踪已有七八个时辰,他们究竟到什么地方去了呢?活生生十几个人,难道就这样平空消失了么?”

竹杖翁道:“你先不要性急,只管在这儿安心养伤,我和这位庄老弟去城中分头打听一下,我相信总有蛛丝马迹可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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