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丑躲在屋角里,无论朱争怎么生气、哀求、诱惑、胁迫,都固执地闭着嘴。
朱争自己也实在没力气再问了,找把椅子,坐了下来,开始发呆。
天色就在这痛苦的沉默中黑下来了。
阿丑突然站了起来,慢慢走到桌边,点亮了蜡烛。
朱争连忙转过身去,背对着烛光,似乎在掩饰着什么。
可阿丑已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他脸上亮晶晶的泪珠。
阿丑冷冰冰的眼睛突然变得温柔了,温柔得如同两汪春水。
可惜的是,她丑陋不堪的脸与两汪春水的温柔实在太不相配了。
她走到朱争背后,慢慢将一只手放到他肩头,柔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想伤你的心。"
朱争微微一颤,马上站起来,背对着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用手揉揉眼睛,冷冷道:"我正在打吨,我没有伤心。"但他的声气明明都岔了。
阿丑低笑道:"还说没有?刚才是谁揉眼睛来着?"朱争怒道:"你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
阿丑却根本不生气:"好啦好啦,别孩子气了。坐下来,咱们好好谈谈心。"
朱争大步往门口走:"你不出去我出去。"
阿丑叹气:"难道你真的不想知道野王旗的秘密?"朱争一下站住,闷声闷气地道:"当然想。可你又不肯说。"
阿丑又叹气:"实际上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告诉你。"
朱争问道:"什么条件?"
阿丑笑咪咪地道:"只要你答应娶我为妻,我就把我知道的有关野王旗的一切都告诉你。"
朱争铁青着脸,从牙缝里进出一个字来:"好!"阿丑微笑,眼中尽是浓浓的情意:"其实我也不能算很丑,丑妻近地家中宝!又有什么不好的?而且我也不算太老,才三十八岁过一点,正当年,还能给你生个儿子。"朱争冷冷道:"我不想知道这些,请你马上告诉我野王旗的秘密,野王旗究竟是什么,在谁手上,你是怎么知道的。还有,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是来找野王旗的!"阿丑叹了口气:"我现在不能说。"
朱争历叫一声:"为什么?"
阿丑苦笑:"门外好像有一个人,或许他也很想听听故事。"
门外果然有人说话了:"客官,饭菜来了。"
阿丑皱着眉头打开门,店里的伙计点头哈腰地走了进来,手里捧着托盘,上面果然放着饭菜,当然还有酒。
阿丑冷冷地看着伙计将饭菜摆放在桌子上看得很仔细。
伙计拎了托盘,退到门口时,阿丑突然喊道:"站住。"
伙计一呆,赔笑道:"您老还有什么吩咐?"
阿丑盯着他的眼睛,慢悠悠地道:"我看,你不太像是这个店里的伙计。"
伙计一脸迷惑:"不太像?可小的千真万确是这里的伙计啊!小的在这个店里干了二十多年了,人家都叫我'老叶',一打听,谁都知道的!"
阿丑慢吞吞地摇摇头,笑道:"我怎么看,你都不像是老叶。"
伙计苦笑:"您老要不要叫掌柜的来问问?"
阿丑嘿嘿冷笑:"我知道你是'伙计',但不是老叶,对吧?"
伙计的腰板一下挺直了,原本忠厚老实的脸上已满是阴狠之色:"你的眼睛倒是很毒啊!"
朱争吃惊地看着伙计,他根本想不到这个人转眼间就换了个面孔,换了个人。
他又看看阿丑,不明白这两个人在搞什么鬼。
阿丑却已经大笑起来:"你的容易术的确很高明,只是要想瞒我,那就太难了。"
伙计盯着她,冷冷道:"你是谁?"
阿丑笑而不答,转头对朱争道:"这个人是来刺杀你的。"
朱争吃惊地道:"又是一个刺杀我的人?可他进门之后根本就没朝我看过一眼啊。"
阿丑喷道:"傻子,难道不看你就不会杀你了?你知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朱争火了:"少跟老子绕弯子。要知道你就告诉我!”
阿丑撇撇嘴:"他叫司马天机,最拿手的把戏是扮成伙计在酒菜里下毒。所以他的绰号就叫'伙计',在天下刺客的排名表上,目下列在第五位。"
伙计的脸色已经惨白,手也在不住地颤抖着,好像心里十分害怕、十分震惊。
朱争瞪圆了眼睛,看看"伙计",又低头仔细端详着桌上的饭菜,疑惑地问阿丑:"这里面真有毒?"阿丑冷笑:"你何不吃几口试试看?"
朱争摇头:"我一直都听说在酒菜里下毒是下三滥的勾当。司马天机既然排名第五,怎么会用这种三流角色才用的办法呢?我不相信。"
阿丑道:"司马天机就是要用这种下三滥的勾当出人头地,结果他真的成功了。"
司马天机的额上已尽是冷汗,嘶声道:"你怎么会知道?你……你究竟是谁?"
阿丑还没说话,朱争却开口了,而且声音还很沉痛:
"是谁雇你来的?是不是一个又高又瘦的老头?"司马天机却没理他,只顾盯着阿丑问:"你怎么……
怎么知道的……"
朱争火了,伸手去封司马天机的领口:"老子问你呢,听见没有?"
他的手离司马天机的领口很近很近的时候,司马天机的眼中突然闪出了胜利的微笑。
朱争发觉了,却根本没有收手的意思。
因为他知道,收手已经来不及了。
司马天机的肋间,突然奔出几点寒星,投入了朱争的胸膛。
阿丑已然和声扑上,惨叫道:"你敢!"
正欲抱住朱争,朱争的手突然加速,切在了司马在机的咽喉上。
朱争倒进了阿丑的怀里。
司马天机扼着咽喉,踉跄着后退,挤出几声干极的笑,撞出门去。
阿丑再看朱争,发现他已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司马天机大口大口喘着气,无力地坐在椅子上,摸着咽喉。
鲜血已经浸满了他的前襟和双手,伤虽然不轻,但决不会致命。所以司马天机很兴奋。
蒙面的高瘦老人走了进来,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司马天机吃力地笑着,嘶声道:"他……死了……"老人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司马天机喘着气解释,"我拚着……被他切一掌的……
代价,用独门……手法杀了……杀了他"。
老人沉默地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漠然地打量着司马天机。
司马天机觉得有些气愤了:"若你不信,可以自己去……看看”
老人用毫无生气的声音道:"我已经看过了。"司马大机一怔:"看过了?"
老人点点头:"不错。从头到尾,清清楚楚。""这么说,你一直……在暗中……监视?"
"不错。"
司马天机怒道:"难道你对我……不放心?"
"不错。"
司马天机咬咬牙,突然又笑了,伸出了手:
"现在我已经替你杀了朱争,那一半……那一半银子是不是该给我了?"
老人摇头:"你没有杀得了他。"
司马天机一下站了起来:"不可……能!他中了我的……剧毒暗器……不可能……不死!"
老人苦笑:"司马天机,你居然还在天下刺客排名表上高踞第五,真叫我恶心。你仔细想一想,朱争怎么可能死呢?"
司马天机气得双手乱舞:"没人有解……我的毒……
没有人!"
血又从伤口流了出来,司马天机根本就顾不了许多了。
他要为他作为刺客的名誉辩护。
老人叹息:"你忘了,朱争身边,还有一个女人,很丑,但是很有眼光,很有见识,武功也相当不错。"司马天机颤了一下,冷静下来:"不错,可那……那又如何?"
老人冷笑不已:"你这么傻的人,为什么还总有人帮你吹嘘,说你是刺客界的天才!她是不是一见你就道破了你的来历?"
司马天机又一颤,囁嚅道:"不错。"
老人慢吞吞地道:"她能知道你是谁,当然也就知道你是用什么杀人的。朱争去封你衣领时,她为什么不去阻止?"
司马天机冷汗涔涔而下,但还在辩解:
"朱争出手很快。"
老人摇头微笑:"朱争没有快到她拦不住的地步。虽然比你的出手可能要快一点点,但比那个丑女人还是慢了很多很多。"
司马天机抚着喉咙,气得说不出话来。
老人站了起来:"你若不信,可以回去看看,看看朱争是不是已经醒过来了。"
司马天机又气又急,嘶声叫道:"她不可能……会解毒……不可能!"
老人走到门口,又站住,冷笑道:"我看见你走后,那个女人摸出了你的'烈火噬心'毒的解药,装在一只粉红色的小瓷瓶里……
司马天机叫道:"不可能!"
老人怜悯地看着他,晒笑道:"你这个人真是固执得可爱,自负得可爱。你想一想,你见过那么丑的女人没有?这种肤浅的易容术骗骗朱争那小子还说得过去,骗你就有些不太应该了吧?"
司马天机一下张大了嘴,恐怖地瞪着老人。
老人摇摇头,飘然而去。
司马天机突然软瘫在椅子上,脸色灰败不堪。
那已不完全是失败后的悲伤与疲惫,还有许多难言的痛苦隐含在其中。
他的确是发出了藏在胁下的"暴雨梨花针"。
那是百多年前被武林尊为"暗器之王"的徐州世家唐家的大公子唐点点制造的一种由机簧发射的暗器。
只需轻轻用上臂挟下双肋下的机簧绑在腑下的针筒就会射出致命的金针。而且他的确在那暗器上,涂有本门的剧毒"烈火噬心"。
可是他没有成功。
因为朱争并没有死。
司马天机想起了那个丑陋而机智的丑婆娘。
老天安排她出现在朱争身边,是不是一种对司马天机的惩罚呢?
司马天机痛苦地长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