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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死亡贴上,指名狙杀

树叶声一阵乱响。

一个人丛那从矮树后冒出来,赫然就是杨威。

高玉盛并不认识杨威,目光一寒,冷笑道:“好啊,竟然敢躲在那里偷看我杀人。”

杨威立即嚷起来:“你胡说什么,我在这儿睡得正好,给你惊醒了,还未跟你算账哪。”

高玉盛双拳一紧,脚步接一动,杨威看在眼内,立即手指高玉盛:“要杀我灭口?”

高玉盛又一声冷笑:“没有钱我不会随便出手。”

杨威手一拍胸膛:“我也是,没有钱,我从来就不去拿人。”

“拿人?”高玉盛一怔:“你到底是什么人?”

“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杨威——”

高玉盛又是一怔:“你就是那个专替官府捉贼领赏的杨威?”

“难道还有第二个杨威?”

高玉盛冷冷道:“这种反不易吃,你能够活到现在,可见实在有几下子。”

杨威挺胸突肚的说道:“岂止有几下子。”

高玉盛道:“可惜我不是贼。”

杨威道:“我也很可惜,到现在仍没有瞧到官府要缉捕你的赏格。”

“这实在可惜得很。”高玉盛冷然转身,走了出去。

杨威抓了抓脑袋,亦走了出去。

路上行人亦不多,高玉盛走了一程,越走便越觉得不是味儿,杨威赫然亦步亦趋,紧跟在他后面。

他停步,杨威亦停步,东张西望的。

“姓杨的,你老是跟在我后面,是什么意思?”高玉盛没有回头,语声森寒,有如利刃。

杨威“哦”一声,三两步从高玉盛身旁走过,回身接问道:“你要到哪儿?”

高玉盛冷笑:“这与你何干。”

“那当然是你的事。”杨威手接一指:“我则是往清水镇,可不在乎你跟着。”随即又举步走向前。

高玉盛怔住,再看去,杨威已大摇大摆的走在前面,他追上,要抢在杨威前面,杨威脑后却仿佛长着眼睛,一时伸左手抓痒,一时伸右手,总是将高玉盛挡在后面。

路本来就不太阔,杨威这样走,要抢在他前头,实在不容易。

路人看见杨威这么匆忙,都投以好奇的目光,高玉盛却气得差一点没有下杀手。

清水镇,黄昏,大街上,仍然熙来攘往。

高玉盛终于抢在杨威前面,大街上转一个弯,便遇上了一个中年人。

“高少爷——”那中年人忙打一个招呼。

高玉盛淡淡应道:“张老板,生意好哇。”

张老板谀笑应道:“还不是高少爷时常关照。”

“请——”高玉盛摆手。

张老板忙作揖,一声“请——”,将路让开。

高玉盛急步走过,这边张老板继续前行,转过那个弯,便与杨威碰在一起,杨威居然跟他是认识,一把搭上肩膀,道:“张老三——”

张老板一怔,看清楚是杨威,喜呼道:“小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杨威大笑道:“我一直就在这一带走动,就是现在才遇上你,怎么,做起老板来了。”

张老板道:“是叔父关照,不来不成,不做不成。”

“老本行?”杨威眼珠子一转,正好看见高玉盛走进一户人家。

“还不是卖酒,店子就在前面,来,到我那儿喝一杯,叙叙旧——”张老板拉着杨威就走。

一杯落肚,杨威却随即向张老板大厅:“方才跟你打招呼的那个小伙子是什么人?”

“高家少爷高玉盛。”

“他进去的就是他妈的高家。”

“那是江家,江家跟高家是表亲,也都是这儿的有钱人家,高家少爷是独生子,还未有成家立室,不过听说好像与江家大小姐有婚约。”

“江家大小姐?”

“叫江飞霞,很漂亮的女孩子。”

杨威连连点头,张老板看着,脱口问道:“你也认识江家大小姐。”

杨威挥手道:“没有这回事。”

张老板接道:“看你好像对高家少爷很感兴趣。”

杨威道:“我感兴趣的只是江家大小姐。”

张老板怔一怔,道:“你不是说不认识……”

杨威截道:“若是我认识,江大小姐哪里还有这个姓高的份儿。”接将酒一口倒尽。

张老板失笑,一面替杨威添上一杯。

高玉盛喝的不是酒,是茶,但看着江飞霞,虽然是茶,他也已有醉的感觉。

江飞霞事实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高玉盛不错是一个冷面杀手,对江飞霞却一往情深。

喝过茶,高玉盛目注江飞霞,轻呼道:“表妹……”

江飞霞笑笑:“看你,又要提那件事了。”

高玉盛道:“我们的婚事已……”

江飞霞截着道:“你知道,娘要我侍候……”

高玉盛道:“我们一起侍候她不是更好?”

江飞霞摇头道:“过一些再谈这件事好不好?”

高玉盛苦笑道:“你娘她近来又怎样了?”

“还不是那样。”

“你看怎样开解一下她老人家。”

“除非爹重生。”江飞霞叹息道:“只有这个办法了。”

高玉盛摇头道:“人死焉能复生。”

江飞霞垂下头,忽然有抬起来问道:“表哥,近日你有没有见过赵伯伯?”

“赵宽?”

高玉盛接着问道:“什么事?”

“他着人送来了一封信。”

“要你后天正午无论如何也要到他家里走一趟。”

江飞霞奇怪道:“你怎么知道?”

“我也收到他的信。”高玉盛接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江飞霞。

江飞霞接过一看,更奇怪:“跟写给我的一样。”

高玉盛接问:“除了你之外,近日你是否还收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一张帖子,可不知是谁送来的。”

“怎样的帖子?”高玉盛有些紧张。

“上面写着我的名字,旁边书着一只蜘蛛。”

“是不是这样的?”高玉盛接又从怀中取出一张白色的帖子,一摊转向着江飞霞。

帖子上以血书着一只蜘蛛,在蜘蛛爪下写着高玉盛三字,血迹虽然已干透,仿佛仍然散发着血腥味。

像那样的帖子一共有五张,分别写着周欢、沈春山、高玉盛、萧观音、江飞霞五个人的姓名,以不同的方法送到他们五人的家中。

五张帖子现在都放在赵家大堂的八仙桌上,围坐在桌旁的五个人,神情并不一样。

赵宽表现得很冷静,沈春山有些坐立不安,面上醉意未去,显然大醉过,才醒来不久,萧观音风情万种,年纪虽然已不清,看来仍然颇迷人。

高玉盛江飞霞都是一脸的诧异之色,目注赵宽,若有所思。

赵宽终于开口:“大家都收到了这种帖子,相信都已经知道我为什么要请大家到这儿来。”

他的目光只是落在高玉盛江飞霞二人的面上,高玉盛沉声应道:“以我所知,这是蜘蛛贴,一个二十年前名震天下的巨盗蜘蛛的信物,有人说这个人已经死亡,但我知道的,最近三年这个人又再出现,专打黑道朋友的主意。”

赵宽看着萧观音沈春山道:“我们也听说。”

高玉盛接道:“到底这个人为什么要将帖子送给我们,可要请教三位了。”

赵宽沈春山萧观音三人相顾一眼,赵宽随即问道:“令尊生前没有跟你说过我们跟蜘蛛结怨的事吗?”

高玉盛摇头道:“没有。”

“那你呢?”赵宽转顾江飞霞。

江飞霞亦摇头,沈春山插口道:“赵兄,你说要不要告诉他们?”

赵宽沉吟着说道:“我看没有这个必要。”

沈春山转问萧观音道:“萧大姐的意思?”

萧观音瞟了高玉盛江飞霞一眼,道:“他们家里的人都不愿意说,我们似乎犯不着多口,反正是二十年前的旧事,说不说,也无关紧要。”

“不错——”赵宽连连点头。

高玉盛接道:“据说蜘蛛这种帖子写着那一个人的名字送去,就是要杀那一个人。”

“不错,这就是蜘蛛的死亡贴!”赵宽目光又落到那五张帖子上。

高玉盛伸手轻捉着江飞霞的手臂,道:“这既然关系我们两人的生死,你们怎能不给我们一个明白?”

“是啊——”江飞霞接道:“赵伯伯这一次……”

赵宽挥手截道:“这一次我请大家到来,原就是要商量一下,看如何应付。”

萧观音轻“哟”一声,道:“听你这样说,好像已经想到办法了?”

赵宽道:“我只是想到了一个人,杨威——”

杨威?高玉盛不由得一怔。

杨威这时候正向赵家庄走来,大模斯样的,走几步,又伸手往身上的衣衫拂了几下。

今天他的衣饰非常华丽,一面拂着一面嘟喃道:“赵宽这个有钱的老头儿要请我做保镖,不认真装扮一番,如何开口要一个高价钱。”

到他拂罢衣衫,已到了赵家庄大门前,抬头一看匾额,他便举步踏上石阶。

四个仆人装束的汉子一齐迎上来:“这位……”

杨威头仰得更高,神气地道:“有一个叫做赵宽的,是不是住在这儿?”

一个仆人应道:“不知是哪一个要找我家庄主?”

“杨威!”

四个人一怔,相望一眼,杨威一指已戳在身旁一个仆人的胸膛上:“还不进去给我通传?”

“是,杨爷——”那个仆人随即挥手向三个同伴道:“你们还不快进去准备侍候杨爷?”

那三个仆人交换了一个颜色,齐应一声,急走了进去,剩下来的那个连随一摆手,道:“杨爷,请进——”

杨威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杨爷到——”王安这时候正将一个人请进大堂。

这个人一身黑衣,与杨威年纪差不多,正是杨威的死对头方聪。

赵宽显然对杨威方聪都陌生,却好像看见老朋友的随即迎上前去,一面向各人介绍道:“这位杨爷武功高强,机智过人,给他找上的大盗,没有一个不手到拿来,正好在这附近,所以我拜托了葛捕头将他请来。”

方聪随着一面向各人点头,但是高玉盛一见这个杨威不由就一呆,暗忖道:“怎么这一个又是杨威?”

赵宽接道:“杨爷也已经答应了给我们帮忙,有杨爷在,大家就大可以安枕无忧。”

沈春山一面听一面手捏着两枚铁胆,他显然也听过杨威的大名,萧观音更显得放心,还向方聪抛了一个媚眼。

方聪的目光却停留在江飞霞的面上,江飞霞微笑点头,旁边的高玉盛神态更加阴沉了。

赵宽随又打了个“哈哈”,道:“却是想不到杨爷竟如此年轻。”

方聪似知失态,随手拈起了萧观音面前的帖子,看了看,说道:“这是真正的蜘蛛贴。”

赵宽有些奇怪的道:“杨爷凭什么如此肯定?”

方聪自觉失言,笑笑掩饰道:“我一向跟盗贼为敌,对于有名的都下过一番心思研究,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赵宽“哦”一声,也没有什么表示,方聪接问道:“五位与蜘蛛贴之间……”

赵宽截口道:“这方面,杨爷是否可以不过问?”

方聪笑应道:“五位若是不便说,也不要紧,反正我是受聘做保镖,拿到人又可以去领赏。”

江飞霞插口道:“这是长一辈的事情,我是毫不知情。”

“是么?”方聪探注江飞霞。

江飞霞俏脸微红,避开方聪的眼光,高玉盛再也忍不住,冷笑道:“我们之中,之前可有人见过杨爷?”

赵宽不假思索道:“没有。”

“有!”高玉盛反指着自己,说道:“我!”

方聪不由得一怔,高玉盛接道:“只是我见的杨威并不是这样子。”随即指方聪:“你到底是谁?”

方聪笑起来,说道:“我,我,我姓方——”

一阵打门声即时由外面传来,方聪目光一转,嘟喃道:“这小子,这一次来得倒快。”

赵宽暴喝道:“你不是杨威?”

方聪目光一转,道:“我是方聪。”

赵宽怒叱道:“你冒充杨威,目的何在?”

方聪道:“我对这个蜘蛛贴也很感兴趣。”

高玉盛冷笑道:“是么?”

打门声这片刻又近了很多,方聪绕着八仙桌一面转一面道:“这件事只有我才能够解决,你们谁要找我帮忙,夜间到镇东竹林,挂一盏白灯笼便成。”接在江飞霞身旁停下,低头道:“你最好是一个人前去。”

高玉盛怒极暴喝,一掌拍向方聪,方聪接一掌,高玉盛的脚已到,急一闪,那边赵宽已凌空一脚踢来。

方聪一把正将门拉开,一见来势凶猛,半身忙一矮,“哗啦”的一声,那扇门便在赵宽脚下片片碎裂。

身形凌空未落,他另一脚又已踢出,力道同样惊人,方聪不等他这一脚踢到,已然矮身疾窜了出去。

沈春山的一枚铁胆几乎同时飞至,方聪回手一抓,也竟稳稳的抓一个正着,一看一笑,道:“金的银的我都要,铁的可还你。”铁胆回掷沈春山。

沈春山一手接回,身形竟然被铁胆上的力道带得一幌,不由得面色一变。

赵宽紧接追出去。

杨威才进门,后面两个仆人便一齐将门推上,接下闩,他方觉奇怪,四个仆人都抄了一条大棍在手,没头没脸的向他砸来。

幸好他反应敏锐,身手灵活,总算没有给砸中,眼看又来了另外四个仆人,一个招呼,又手抄木棍,向杨威砸来。

杨威以一敌八,好容易脱出战圈,忙喝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为首的仆人大喝一声:“上!”

杨威又叫道:“我可是你们庄主请来的人……”

“请你来挨棍子!”为首的仆人一棍接砸下,其他的也不慢。

杨威可怒了,几个照面便夺来一条棍子,与那几个仆人恶战起来。

两个护院紧接奔到,加入战团,十一个人打做一堆,一直打到大堂前,八个仆人东扑西倒,口青面肿,两个护院亦被赶上回廊,杨威一脚方将较近的一个踢翻,方聪便从堂内窜出来。

两人后背撞在一起,一齐转身,方待动手,一看清楚,齐都一呆,脱口一声:“是你?”

方聪接道:“我来助你。”一脚将另一个护院踢翻,身形随从栏杆上滚过,“一鹤冲天”,拔上了飞檐,一闪不见。

“姓方的,你——”杨威才叫了一声,赵宽已然扑出,只道他是方聪的同伴,双掌一错,左右击至。

杨威连接八招,那边高玉盛已掠出,目光一落,脱口道:“杨威——”

赵宽闻声收掌,诧异道:“你才是杨威?”

杨威鼻子立时向天,“哼”一声,道:“哪一个是赵宽。”

赵宽抱拳道:“那个方聪冒充到来捣蛋,才有这误会,万勿见怪。”

杨威这才看清楚赵宽,立时一怔,这个赵宽正就是他在赏格上加了两撮胡子的巨盗周欢一个模样。

“哦,你就是……”他几乎没有叫出周欢的姓名来。

赵宽哪知道这许多,接道:“我就是赵宽。”

杨威脱口道:“周?”

“是赵,赵钱孙李的赵。”

杨威“哦”一声,“咯咯”地笑道:“叫葛柏找我来的就是你啊。”

赵宽又抱拳,道:“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杨威挥手:“算了。”

“那个姓方的……”

“方聪那个王八蛋总是冒我的名到处招摇撞骗,什么时候我有暇将他拿下,揍他一个痛快。”杨威目光一转,落在高玉盛面上,又打一个“哈哈”。

赵宽问一句,道:“你跟高玉盛认识?”

杨威伸手往赵宽肩上一拍,低声道:“他是我手下败将。”

赵宽轻“啊”一声,接吩咐一众手下:“你们还不快向杨爷赔罪?”

一众跌跌撞撞,苦着脸走过来,杨威挥手又是一声:“算了。”

赵宽接伸手:“杨兄,里面请——”

杨威打着哈哈,道:“先请。”

赵宽一捋胡子,笑笑,在前引路,杨威一面跟着,一面学着赵宽的姿势作捋胡子状,倏的转过半身,探怀取出那张周欢的赏格,偷看了一眼。

赵宽才走了几步,回头道:“杨兄,杨兄——”

杨威忙将赏格收起,放回怀中,一面应道:“来了。”

赵宽疑惑地问道:“杨兄在看什么啊?”

“没,没什么。”杨威不由自主地手往胸膛一抹,举步走前去。

高玉盛一旁冷冷的盯着杨威,一直到他走到身旁,才冷冷的说道:“就是这么巧。”

杨威上下打量了高玉盛一遍:“你也收到了蜘蛛的死亡贴?”

高玉盛冷笑道:“怎样?”

杨威道:“你是死定了!”

高玉盛连声冷笑,杨威接着道:“我还以为只有你杀人,原来也有人杀你的时候。”

高玉盛哼一声,赵宽奇怪的看着两人,正要问,堂内突然传来了江飞霞的一声惊呼。

高玉盛面色一变,第一个扑入,之间江飞霞面露惊慌之色,看着萧观音,萧观音却是一面诧异之色。

“表妹,甚么事?”高玉盛一个箭步窜到江飞霞身旁。

江飞霞手指萧观音,道:“萧阿姨,后,背后……”

萧观音转身,再转身,在她的背后飘然养起来了一块帖子大的白绢,一只大蜘蛛正爬在那白绢之上。

赵宽身形一动,掠到萧观音身旁,二指夹起了那块白绢,一抖,将那只蜘蛛抖落地上,接一脚狠狠的踏下去。

萧观音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颤,赵宽目光落在绢上,眉头一皱。

“那上面写着什么?”萧观音急问。

赵宽目光转回萧观音面上,道:“初九,萧观音!”

萧观音面色一变,杨威看见奇怪,插口问道:“是什么意思?”

赵宽道:“蜘蛛要在初九那天杀萧观音。”转向江飞霞道:“方才可见有人经过?”

江飞霞摇头道:“没有。”萧观音显然亦是一无所知。

赵宽诧异道:“那是谁将死亡贴贴在她身上?”

高玉盛目光一闪,道:“方才就只有方聪在萧阿姨后面走过。”

赵宽皱眉道:“我们倒没有在意他是否会将什么贴下来。”

沈春山嘟喃的说道:“方聪怎会是蜘蛛?”

杨威插口道:“这个小子见钱开眼,一肚子坏水,说不定什么时候已做了蜘蛛的跟班。”

高玉盛冷冷道:“他的事要问你才清楚了。”

杨威目光转向高玉盛,忽然问:“除了那两个女的,方才谁最后出去?”

沈春山道:“不是我。”

高玉盛面色一沉,盯着杨威:“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威道:“你的身手好像也很快。”

高玉盛冷笑,方待说什么,那边萧观音突然笑起来,众人不由吃惊的望着她。

她笑着接过那张绢帖子,道:“看来还是我的运气最好。”

江飞霞怜惜地道:“萧阿姨……”

萧观音轻拍江飞霞肩膀:“萧阿姨老了,先走一步又何妨,倒是你,还这么年轻,希望蜘蛛找上你之前,大家已经将蜘蛛抓住。”

赵宽脱口呼道:“萧大姐……”

萧观音媚眼一转:“春山这样叫倒也不要紧,你啊,要将我叫老了。”

赵宽苦笑,沈春山接道:“大姐,你冷静一下。”

“我已经很冷静的了。”

“我们一定……”

萧观音又截道:“你们不用替我操心,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沈春山亦只有苦笑,萧观音再看看绢帖子,道:“今天才是初八,我还有时间回去打点一下身后事。”接问:“你们哪一个陪我回去?”

杨威胸膛一挺,道:“除了我,谁还有这个胆量?”

萧观音一笑:“那劳烦你了。”

杨威胸膛挺得更高,萧观音走过去,一手穿入杨威的臂弯。“我们走——”

杨威吓一跳,要推开萧观音的手又不是,忙问道:“去哪里?”

“当然是我那间丽春院。”

“丽春院?”

“放心,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杨威又问:“丽春院是什么地方?”

“雅一点叫青楼,俗一点嘛……”

“妓院——”杨威一张脸不由发青。

萧观音也不管哪许多,拥着杨威往外走。

丽春院的规模并不小,只是黄昏前,客人还未来,倒显得有些清静。

杨威却一些清静的感觉也没有,几个妓女正在他左右,有的绕着他的脖子,有的抚着他坚实的肌肉,有的坐到他的膝上,七嘴八舌,吵的他昏头昏脑,也逗的他手忙脚乱,不知道如何是好。

萧观音果然没有亏待他。

那些妓女看见他这样,更进一步,杨威吓得跳起来,把手乱摇:“别胡闹。”

一个妓女随即偎入他怀中,娇嗲的道:“杨爷可真的结实。”

杨威忙将之推开,抱拳道:“我求求你们……”

另一个妓女伸手轻托着杨威的下巴,笑应道:“杨爷言重了,萧阿姨要我们好好的侍候,你杨爷要我们怎样,只管吩咐就是。”

杨威打躬作揖的道:“我只求你们快快回去自己的房间。”

那些妓女呆了呆,一个道:“杨爷是嫌我们样子长得太难看?”

还有三个更举袖作拭泪状,杨威傻了脸,左看看,右看看,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哦——”他的眼珠子突然一定。

那边花叶中高玉盛悄然走过,杨威一眼瞥见,脱口一声:“高玉盛?”长身欲起。

那些妓女即时又偎倚上来。

萧观音放换过衣衫,敲门声便响了,她竟然给吓得跳起身来,一支匕首随即在她的手中出现,但立即又回到袖子里。

她也知道自己实在太紧张了,叹了一口气才问道:“谁?”

“高玉盛!”

萧观音又是一怔,说道:“门没有关着。”

高玉盛随即推门进来,萧观音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你找到这里来啊!”

高玉盛说道:“我只是想问清楚萧阿姨……”

萧观音截道:“蜘蛛送死亡贴给我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高玉盛点头道:“正是。”

“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这不错是你们长一辈的事情,但家父已去世,蜘蛛现在要杀的可是我。”

萧观音笑笑:“这笔账的确不该由你来还。”

“所以我有权知道真相。”

“怎么你不去找赵宽?”萧观音反问:“找沈春山?”

高玉盛道:“我知道他们是怎样固执的人。”

萧观音又笑了笑道:“我也是很固执的。”

高玉盛面色一变,萧观音接道:“这件事他们拒绝透露,当然有他们的原因,我一向与他们虽然不怎样合得来,这件事却例外。”

高玉盛冷笑道:“萧阿姨难道要将这个秘密带进坟墓?”

萧观音笑容一敛:“这是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高玉盛又一声冷笑,霍地回头,门同时“砰”地被推开,杨威疾冲进来,手一指,道:“姓高的,有我在这里,你休得胡来!”

高玉盛沉声道:“姓杨的,我劝你少跟我找麻烦。”

杨威笑问:“找又怎样,难道你敢动我?”

“有机会!”高玉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随时奉陪!”杨威接摆手:“你现在可以离开了。”

高玉盛转身,举步,杨威接又道:“不送——”

高玉盛应声脚步一顿,但接又举步走前,杨威看着高玉盛去远不见,才回问萧观音:“你没给吓着吧?”

萧观音摇头,杨威接道:“我早就看出这个小子不妥。”随即一拍胸膛说:“有我在,你尽管放心。”

萧观音拍拍心胸,走过去,拉住了杨威的臂膀移近胸脯。

杨威又吓一跳,缩手惊问:“你怎样了?”

“我害怕。”萧观音一个身子偎依过去。

“我都害怕。”杨威身子一缩。

“你害怕什么?”

“害怕你。”杨威肩膀也缩了起来。

“我又不会吃人,你害怕我什么。”萧观音胸脯迎向杨威的胸膛:“你就留在这儿好了。”

杨威一个身子虾米般弓起,忙道:“我忘了要去买些东西。”

“什么东西?”萧观音又偎近去。

“药油。”杨威好像随时都会昏倒在地上。

“我这儿有。”萧观音这回话出口,杨威弓着的身子已一转,溜了出去。

一口气溜到院子里,杨威才停下来,双手捧着头,摇了摇:“幸好走得快,才没有昏倒。”

他嘟喃着接又道:“陪伴她,我又不是缺乏母爱。”

萧观音的年纪的确已大得可以做他母亲。

夜深沉。

丽春院到处笙歌,只是内院一带保持安静,这个时候萧观音当然已没有心情去招呼客人进来。

冷月一弯,杨威从亭子里踱出来,仰首一望,又踱回亭子内,那一弯冷月不知怎的,竟令他想起了五芳斋的水饺来。

周围没有其他人,杨威转了一个身,忽然停下来,伸手抚在自己的胸膛,怪声怪气的道:“杨爷可真的结实。”

语声一落,他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颤,也就在这时候,一个女人的笑声突然在花径那边传来。

他一呆,回头望去,只见一个丫环捧着一个盘子从花径转出,向亭子这边走过来。

盘子上放着一壶酒,一只杯,杨威自是难免有些尴尬,干咳两声掩饰。

丫环走进亭子,杨威已退到了栏杆那边。

“我叫小香。”丫环接将盘子在亭中桌子上放下。

杨威慌忙摇手道:“我已经跟你们的萧阿姨说清楚,不要人侍候的了。”

小香一笑道:“萧阿姨只是叫我送酒来。”

杨威心头一宽,看看小香,却又有些儿心动,道:“萧阿姨真的没有交你来跟我谈谈。”

小香反问道:“谈什么?”

杨威一怔道:“好像今晚月色好不好,哈哈哈——”他笑得就像个贼。

小香忍不住笑出来,道:“没有。”

杨威一阵失望,小香接替他倒下一杯酒,一面道:“这个酒是这儿最好的。”

杨威鼻子一抽,道:“好酒。”

“那我先走了。”小香一揖,倒退了出去。

杨威想叫住,到底没有叫出口,看着小香在花径消失,摇头道:“不要她留的要留,要留的反倒要走——”接着叹了一口气。

他随将那杯酒拿起来,方待喝下去,突然省起了什么的探头出栏杆,往天上望一眼。

天上冷月一弯凄迷,杨威目光一远一回,又突然将那杯酒放回桌上,无声无息的滚身越过亭子栏杆,蹑手蹑脚的走进花丛中。

走到了墙下,那一弯冷月看来就像是压在墙头上,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方聪从墙头冒出来,一看院子无人,便滚身跃下,却没有看见贴着墙壁立在墙下的杨威。

他身形才落下,杨威便拳脚齐出,一齐袭去,他耳听风声,总算及时招架得住,回头一看,脱口道:“是你!”

杨威恶狠狠地笑道:“我早就算准你又是从东面越墙进来。”拳脚不停。

方聪一面招架,一面道:“这个习惯不好,我要改了。”

杨威冷笑道:“你过得今夜再说。”

方聪虚晃一招,突然跳开,道:“这个时候,我以为你不应该将气力浪费在我身上。”

杨威一怔,收势,道:“你来干什么?杀人?”

方聪摇头:“刚刚相反,救人。”

“救谁?”杨威接问。

“你那个女人。”方聪手往萧观音住的那座小楼上指。

杨威目光一转,道:“她——”

他原是要纠正方聪的说话,一个“她”字才出口就给方聪截道:“她跟你不是很适合?”

杨威眼一瞪:“我——”

方聪又截道:“我不会跟你抢的。”

“你——”杨威接着是要说不要乱说,但又给方聪截下。

“你还不去陪她。”方聪的说话实在刁钻。

杨威气得鼻孔朝天:“我说你小子又想挨揍了。”

方聪正色道:“老实说,你留在这里,我实在替萧观音担心。”

“少担心,天亮之后,我自会守在她身旁。”

方聪忽又问道:“今天是初几?”

“初八!”杨威应的很爽快。

“初九——”方聪叹一口气:“过了子夜就是另一天了。”

接又问:“你不觉得她在小楼内静了些。”

语声甫落,一声女人的尖叫突然在小楼那边传了过来,杨威一听,笑道:“你听,现在不就叫了?”

方聪一个身子已然箭一样那边射去,杨威这时亦省起不妙,忙亦奔过去。

方聪这边将门踢开,杨威那边亦将一扇窗户撞碎,两人差不多同时闯入萧观音的寝室内。

萧观音正伏在桌子上挣扎打滚,双手反转折咽喉,面部的肌肉已因为痛苦而扭曲。

桌子上一双酒杯翻到,酒洒开,沾着酒的桌面竟逐渐褪色,像烧焦了一样。

这当然是毒酒,方聪杨威一见大惊,左右齐上扶住了萧观音。

杨威脱口道:“萧阿姨……”

萧观音吃力的抬起头,笑骂道:“那个王八蛋,竟卑鄙到用毒酒……”

她居然还笑得出来,语声已经变得嘶哑,话未说完,七窍紫血奔流,头一侧,眼一瞪,便气绝身亡。

杨威只看得心惊魄动,嘴唇颤抖着,好像要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来。

方聪亦自倒抽一口冷气,松开手,嘟喃一声:“好毒的酒。”

杨威应声亦动手,突然一声怪叫,转身疾奔了出去。

方聪奇怪道:“你要到哪儿去?”

杨威没有回答,头也不回,方聪忙亦追上。

一直奔入亭中,杨威才停下,目光及处,小香替他斟下的那杯酒仍然放在桌子上。

他一把那期那杯酒,左看右看,一探身,倒向栏杆外的草地,酒落处,只见一股白烟冒起来,青草竟然变成了焦黄。

这杯酒显然与毒死萧观音的一样,若是喝下去……

杨威眼前立时又浮现出萧观音毒发的惨状,不由瞠目结舌,怔在那儿。

方聪追到来,目光从草地移到杨威面上,笑笑道:“你这是鬼门关前打了一个转了。”

“那个王八蛋!”杨威一怒将杯掷下,杯落处,又是一缕白烟猫起来,不由他又机伶伶打了一个寒噤。

清晨,赵宽,沈春山,高玉盛,江飞霞,杨威等五人又聚在赵家庄的大堂上,虽然只是少了一个萧观音,他们的心情最少沉重了三倍。

杨威原是要方聪也走一趟,可是一出丽春院,方聪一声再见,便走得无影无踪了。

大堂的气氛当然很不好,赵宽沈春山高玉盛都沉着脸,江飞霞则垂着头,一个身子好像还在发抖,杨威坐既不是,立也不是,在堂中团团打转。

赵宽也在打转,只是比杨威慢得多,背负着双手,也好像还背负着老大一个包袱。

好一会,他才停下来,沉声道:“萧观音是误饮毒酒,中毒身亡,耸毒酒给她与杨兄的那个丫环小香事发之后不知所踪,照常理推测,那个小香应该便是蜘蛛的手下。”

沈春山插口说道:“蜘蛛一向独来独往。”

赵宽接道:“这也不是蜘蛛一向的行事作风,不过,人总是会变的。”

沈春山无言点头,转问杨威:“杨兄当夜除了小香之外,可还见到什么人?”

杨威脱口道:“还有一个……”突然又住口,他是省起了方聪,但一想方聪既然不在说出来又要诸多解释,而且有损颜面,还是不说为妙。

赵宽却怎肯放过,追问:“一个什么人?”

杨威目光一闪,一亮,手指高玉盛,赵宽循指望去,一皱眉,不等他开口,高玉盛已冷然应道:“我只是要问清楚萧观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赵宽轻“哦”一声,杨威却立即道:“只怕没有这么简单。”

高玉盛冷笑道:“不管怎样,我也是受害者之一,绝不会去杀萧观音。”一顿接道:“别的人可就难说了。”

杨威横眉道:“我是去保护她的。”

高玉盛道:“这就是保护了。”一脸讥屑之色。

杨威大怒,赵宽即时插口,道:“蜘蛛在发出死亡贴之前,显然已经作好安排了。”

沈春山接道:“他在暗,我们在明,者看来,就只有任由摆布的了。”

杨威看看两人,一旁坐下,突然有所发现,眼一瞪,人一呆,赵宽没有在意,接道:“不知道他下一个的对象又是哪一个?”

杨威脱口道:“我知道。”

众人齐皆一呆,赵宽立即问:“是哪一个?”

杨威手一指江飞霞:“是你。”

江飞霞惊呼,高玉盛叱道:“你别再胡说八道。”

赵宽亦问:“你怎知道是她?”

杨威鼻子向天,闷哼道:“你们看她的背后。”

江飞霞不由自主站起来,转头往背后望去,一看不到,身子自然一转,赵宽高玉盛沈春山便清楚看见贴在她背后的一张绢帖子,大小与昨天出现在萧观音背后的那张死亡贴完全一样。

高玉盛探手一把抓下,目光一落,面色一变,江飞霞忙问:“表哥,那之上写着什么?”

高玉盛声音一沉,应道:“十三,江飞霞——”

江飞霞又一声惊呼,赵宽立即问:“飞霞,在进来大堂之前,有什么人接近过你。”

“没……没在意。”江飞霞语声气了颤抖。

沈春山目光一转,道:“这里的人应该没有问题。”

高玉盛冷笑道:“未必——”目光落在杨威面上。

杨威随即跳起来,赵宽挥手止住,道:“大家别忘记昨天在杨爷到来之前,死亡贴已在萧观音的背后出现。”

高玉盛闷哼一声,沈春山接道:“蜘蛛看来已经混进你这座庄院之内的了。”

赵宽恨恨道:“好一个蜘蛛。”

高玉盛目光回到江飞霞面上,道:“表妹,你不用担心,有我,谁要杀你,先将我杀掉!”一把拖了江飞霞往外走。

杨威那边同时伸掌一个斩头的姿势,嘟喃道:“那就先将你杀掉!”

出到院子,江飞霞脚步停下,忧形于色地问:“表哥,你说我该怎样?”

“放心,一切有我。”高玉盛胸膛挺起来。

江飞霞摇头道:“我还是害怕,那个蜘蛛说不定现在就会出现……”

高玉盛截道:“现在一定不会。”

“哦?”江飞霞实在奇怪高玉盛说的肯定。

高玉盛接道:“现在有我在你身旁,而且——”冷笑一声才又道:“还有一个贼一样,鬼鬼祟祟的所谓捉贼名家。”

江飞霞更加奇怪,旁边已从花木即时一分,走出怒容满面的杨威:“你说谁贼一样?”

高玉盛冷笑道:“只有贼才会闪闪躲躲,东躲西躲。”

杨威大为之气结,江飞霞一旁却道:“表哥,杨爷可也是一番好意。”

杨威面容立时一宽,笑顾江飞霞道:“还是你明白。”

高玉盛冷冷道:“这时候好意有什么用,必须要用好本领。”

杨威扬臂道:“怎样才算好本领?”

高玉盛道:“说得出做得到,这才算是……”

杨威知道他又拿萧观音的事来说,大感没趣,高玉盛也没有再说下去,拉着江飞霞走前去。

江飞霞也没有作声,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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