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十三道:“避暑山庄一役他能够用的人已经不多的了,目前他也没有进入禁苑的必要。”
练青霞道:“只怕他一急之下,偷入禁苑要挟皇上,再增麻烦。”
长孙无忌道:“这若是有作用他早便已进行,等不到现在的了。”
练青霞考虑片刻,点头。她到底也是一个聪明人,不难明白皇帝的真正作用。
事实证明,曹廷对京城周围的情形都非常熟悉,一切行动计划亦早已安排妥当,神武营的人非独不能阻止曹廷将毒气运走,甚至不知道毒气的下落。
他们发现地道的出口已经是天亮后的事,出口赫然与大河连接,曹廷等人由水路离开是绝对可以肯定的事,至于向哪一个方向离开,却是无从追查。
大河四通八达,而且船运繁忙。神武营的人迫到河边的时候,河面上船只往返不绝,在这样情形下要追寻曹廷等人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接下来几天,曹廷等人一样不知下落,神武营的人配合京城的军兵捕快,由京城开始,展开一连串的调查搜索,就是一点收获也没有。
然后曹廷的最后通牒出现了,通知毒气已经藏在京城内,限期一个月,要皇帝下旨调走沿海驻防的军兵,否则便将毒气引发,而在限期之内,皇帝以及朝中大臣都必须留在京城内。
通牒在金銮殿上出现,也是证明曹廷方面仍然有人留在禁苑内而且与之保持一定联络。消息传开,朝廷中人大为震惊,一片混乱,尤其是常德郡主,一只受惊的小母鸡也似的在皇帝身旁转来走去,不住的怂恿皇帝接纳曹廷所提出的条件。
在常德郡主的心目中,沿海撤防并不是一件什么大事,即使倭奴因而得以顺利登陆,也可以调动军兵将之击退。
皇帝却一点表示也没有,常德郡主对皇帝这种态度当然极不满意,老是跟在皇帝身旁,不管什么人在场也一样不住口的劝说。
在会见朝中重要的大臣后,皇帝便走往御花园,燕十三、严拾生、长孙无忌、练青霞也就等在那里,这也是皇帝的意思,他深信这些人一定能够给他一些好的提议。
常德郡主很自然的跟到御花园。
皇帝毫不犹疑的叫走侍候的人,只留下燕十三、长孙无忌、严拾生、练青霞四人。
常德郡主没有将她的人留下来,自己却也不肯离开,仍然在皇帝左右徘徊。
皇帝考虑了好一会,才道:“好,你也留下来。”
常德郡主立即嚷起来:“我是什么人,要处理这么大的事我怎能不留下来。”
皇帝看着常德郡主,终于沉声道:“朕只知道朕乃是一国之君。”
常德郡主一怔,一会才道:“你知道你是一国之君,身系天下安危于一身便好了,现在毒气在京城内,随时都可能爆发,还在犹疑。”
皇帝还未答话,常德郡主又道:“以我的意思,你还是答应曹廷的条件。”
皇帝冷然道:“这是你的意思?”
“有什么不好?最低限度毒气不会在京城内爆发,大家都不会有生命危险。”
皇帝接问:“那倭奴登陆,沿海的百姓又如何?”
“先解目前之危,再说其他,况且生死有命,管得他们那许多?”
皇帝冷冷道:“这也是你说的。”
常德郡主奇怪的看着皇帝,皇帝终于沉声道:“国家大事,朕自有主意,这里没有你的事了。”
常德郡主刹那突然发觉,皇帝非独语声变了,神态也有了显著的转变,那种威严,此前未见,不由得倒退了一步。
皇帝也没有再理会她,转顾燕十三、长孙无忌:“曹廷早已准备了只要沿海的守军撤离,他们的人便可以大举登陆,长驱直进,我们既不能够肯定他们在什么地方登陆,实力分散,势难阻截他们的攻势,而下令撤兵,士气必然大受影响,这场仗未打我们已输了三分,所以沿海守军万万不能撤走。”
燕十三接道:“假装传令是可以的,当然这个假装时间要计算得很准确。”
皇帝道:“你们需要足够的时间去追查毒气的下落。”
燕十三道:“必须在限期前将毒气找出来,否则,毒气在京城爆发,局势一片混乱,曹廷乘乱进军,始终也是一场祸害。”
皇帝只是问:“你以为成功的机会有多少?”
燕十三道:“我们尽力而为。”
皇帝道:“朕所能做的也只是让你们放手去做。”
“这已经足够。”燕十三笑笑。
常德郡主忍不住又问:“若是到限期你们也没有办法解决?”
皇帝道:“你若是担心,可以现在离开京城,相信曹廷绝不会阻止。”
常德郡主嚷道:“我在京城的行宫才建到一半——”
“住口——”皇帝断喝一声。
常德郡主看着他,突然哭出来,掩面疾奔了出去,皇帝摇摇头:“这般妇人女子就是只顾目前个人享乐,不知道国家兴亡。”
燕十三没有作声,长孙无忌神态更显得奇怪,皇帝目光落在他脸上,叹息道:“你们放手去做,朕虽然年轻,有很多事还是懂的。”
长孙无忌只是一笑,笑得很轻松,看见皇帝这样,他实在很开心,之前他担心的只是皇帝没有主见,多少再受常德郡主的影响。
常德郡主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已经很清楚的了。
出了御花园,严拾生比燕十三、长孙无忌更开心,足以代表皇帝所使若干权力的东西他都已要来,自觉是一个钦差大臣,无所不能做的了。
长孙无忌完全明白他的心意,也相信这个人突然要来这许多东西一定有他的打算。
燕十三也当然明白,行走间不忘一句,道:“你那些东西别用在我身上,没用的。”
严抬生大笑:“我才不会这么笨自讨苦吃,哪一个不知道你是一个江湖人,目无王法。”
燕十三接问:“那你准备怎样做?”
严拾生摇头:“暂时未能确定,但这些东西要来,到哪儿都通行无阻,不要岂非笨蛋?”
“那我是笨蛋了。”长孙无忌笑接说道。
严拾生打了一个“哈哈”:“你一向是禁卫统领,有哪一个不认识,我可是不同。”
长孙无忌目光一闪:“你不是要跟皇亲国戚作对吧。”
严拾生道:“也不是一件坏事,哪一个犯在我的手上,总要狠狠的教训他一顿,。”
长孙无忌接问:“跟你有过节的皇亲国戚以我所知,好像只得一个。”
严拾生大笑,道:“一个已经够厉害的了。”
长孙无忌沉吟着道:“常德郡主其实也不是一个坏人,只是——”
“娇生惯养,不知夭高地厚。”严拾生又打了一个“哈哈”:“很快她便会知道的了。”
长孙无忌道:“有机会你无妨跟她说说做人的道理,却没有必要特别跟她作对。”
严拾生道:“看她的造化了,我当然不会特别去找她麻烦的。”
燕十三笑笑:“我以为你是要方便行动,好转去追寻毒气的下落。”
严拾生道:“我何尝不是以正事为重,你们敢说曹廷不会利用常德郡主的无知与短见?”
燕十三道:“只要你不是特别去找常德郡主的麻烦便成。”
严拾生打着“哈哈”道:“若是这么巧碰上可怪不得我。”
燕十三摇头:“听你这样说,事情只怕一定会这么巧的了。”
严拾生连声“哈哈”,也没有再说什么,燕十三亦只有摇头,他当然清楚这个人的脾气,一定要做的事就是答应不去做,一转身便忘记,还是会去做的。
长孙无忌虽然与严拾生认识不深,但对他这种臭硬脾气也很清楚,沉吟着接道:“其实也不是一件坏事。”
严拾生立即应道:“当然不是了,那个女娃子平日娇生惯养,多给她教训,对她来说是好处多于坏处,总之你们别管我那许多,我很明白什么时候做什么事,不会影响你们就是了。”
长孙无忌一笑道:“总之你也别忘记她是郡主的身份,别让她太难受。”
严拾生反问:“你们暂时用不着我了。”
燕十三道:“现在我们除了知道那些毒气在瓷球之内,什么也不知道。”
长孙无忌接道:“我已经吩咐了人小心近似的东西,一发觉有疑问,立即抓起来。”
严拾生听着突然一声:“我若是曹廷一定不会再将毒气载在瓷球内。”
长孙无忌笑了:“将毒气载在瓷球内可不是简单事,若再将毒气弄出来,改放进别的东西内却更是复杂,曹廷方面虽然人多势众,没有欧阳天聪在旁指点,相信还不敢胡乱采取什么行动。”
严拾生道:“这个当然,可是要改变那些瓷球应该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
长孙无忌一怔:“改变瓷球?”
严拾生道:“当然,在瓷球上动手脚不难将瓷球弄破让毒气泄出来,但在瓷球上加上什么东西,将瓷球改变成另一种东西,应该很简单。”
长孙无忌脱口道:“对,瓷球上再加上什么东西只有令瓷球更安全,要将之弄破不成多大问题。”
严拾生接道:“还有,瓷球譬如加上一头瓷狮子,便成了狮子瓷球。”
长孙无忌嘟囔道:“这是说,无论什么东西我们也必须小心处置的了。”
严拾生大摇其头:“你就是脑袋不够灵光,到现在才想清楚。”
长孙无忌点头道:“说不定瓷球已经改装成另一种东西已经给他们送进来,安排在适当的地方。”
严拾生道:“说不定就藏在禁宫内的石狮子当中。”
长孙无忌道:“可是你为什么不早些说出来,好让我们知所防备?”
严拾生道:“这答案还不简单,因为我方才才想起有这种可能。”
长孙无忌苦笑:“无论如何你也是比我们聪明,我们还未考虑到这种可能。”
燕十三点头:“所以之前他不时有所发现,不能说是瞎打瞎撞。”
长孙无忌道:“他其实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严拾生不由笑得合不拢嘴,突然道:“这其实是旁观者清,你们身在局中,自然没有我清醒。”
长孙无忌忙道:“难道你不是身在局中?”
严拾生打了一个“哈哈”:“你们在做着什么事之时我总是在想着另一件事,甚至是另一些事。”
长孙无忌“哦”一声,燕十三接道:“心不在焉是他的劣点,却未尝不是他的优点。”
长孙无忌点头道:“大家聚精汇神去做一件事的时候,他却是有如旁观者,旁观者清,难怪能够发现我们未能够发现的线索。”
严拾生突然又嚷起来:“不好,这个天大的秘密怎能够随便告诉他们?”
长孙无忌追问:“你还有什么发现,都告诉我们好了。”
严拾生抓着头发,道:“哪有这么简单的。”
长孙无忌说道:“现在是非常时期,你别卖这许多关子了。好使事情快一些解决!”
严拾生大摇其头道:“你这是逼我在想那件事,当局者迷,还要我再有什么发现。”
长孙无忌苦笑:“算了。”
严拾生道:“当然算了,你们去干你们的,我去干我的。”语声一落,两个筋斗便翻了出去。
长孙无忌看着苦笑道:“我敢和你打赌,他一定是找常德郡主的麻烦。”
燕十三道:“让他去好了,反正有那么多护身符,常德郡主就是生气也不能够将他怎样的。”
长孙无忌仰天一叹道:“要寻找那些瓷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们只有尽力而为。”
燕十三道:“小严说的也不无道理,那些瓷球,绝对可以改变形状,偷运进城中。”
长孙无忌叹息道:“若是瓷球已运进城中,我们只有碰运气了,这些日子以来,运进城中的东西也不知有多少,瓷球亦不难改装成任何东西。”
燕十三点点头,说道:“甚至是一个酒坛。”
长孙无忌苦笑:“那是说我们甚至连酒馆茶楼也要搜查,所有酒坛都敲破一看究竟。”
燕十三摇头:“即使这样可以做得到,也未必有收获,要知道酒坛也可以移放到任何地方。”
长孙无忌道:“所以我说只有碰运气。”
燕十三道:“我们亦可以估计毒气的威力,拟定毒气安放的地方,全力搜查那几个地方。”
长孙无忌道:“这样将搜查范围缩窄,亦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燕十三却随又摇摇头:“可惜毒气的威力我们不知道如何估计,还有曹廷必定会作好防备,在我们接近的时候将毒气引爆。”
长孙无忌道:“先找到毒气藏放所在再说其他。”
燕十三目光一闪,忽然一声叹息:“纤纤、盈盈若是还在我身旁事情就简单。”
长孙无忌颔首道:“她们对药物那么熟悉,以她们的经验的确不难算计得出毒气的威力,应该在什么地方安放才能够将威力发挥至尽。”
“欧阳天聪却一定已经替曹廷安排妥当,以曹廷对京城的熟悉,也必定能够完全做到的。”
燕十三仰天又一声长叹:“难道我们真的只有听天由命,到处去碰运气?”
长孙无忌亦只有叹息,说道:“不管怎样,我们的人都会全力去搜查,若是到限期仍无什么发现,只有看皇上的意思了。”
燕十三沉吟着道:“若是我没有看错,皇上必然亦同时作好准备,万一不能将毒气的危机消除……”
长孙无忌道:“以你看,皇上会怎样做?”
燕十三道:“之前我不敢说,但方才看他的态度,只怕会与京城共存亡,激励士气,与倭奴一决生死。”
长孙无忌不由点头:“皇上方才的表现与之前的确是判若两人,难道做皇帝的人始终是做皇帝的材料,到一定要有所表现的时候便充分表现出来。”
“只有这样解释?”燕十三目光再一转:“我们现在该到什么地方去?”
长孙无忌说道:“到什么地方便什么地方好了。”说话间那种无可奈何毕露无遗。
燕十三当然完全明白长孙无忌的心情,他的心情也同样沉重。
当然他绝对可以一走了之,毒气对他来说一点危险也没有,但他若是这种人,也不会千里迢迢,跑到京城来面临毒气的威胁。
做大侠绝不是一件容易事,但也可以肯定燕十三所做的任何事都不是为了做大侠而做。
严拾生也是,他虽然一心要做一个大侠,很多时却都只是一股正义,勇往直前,完全没有考虑到那样做会令他更像一个大侠。
有一点却是绝对可以肯定,他的孩子气远比燕十三、长孙无忌,甚至纤纤、盈盈都要重,所以他一心想着只要有机会,便给常德郡主一些教训。
也所以离开了燕十三、长孙无忌他们,他立即到处去打听常德郡主的下落。
他向皇帝要了那许多东西,目的也是为了不时之需,以免常德郡主以郡主的威风压倒他。
常德郡主并不在宫中了,一问却是跑到了行宫去,这所以严拾生追到了行宫。
那座行宫尚未建成,但已经建成的部分,万难推算出建成后的辉煌,常德郡主所以建造那座行宫,无疑是一种权力的表现。
对那座行宫她当然很关注,有空便会去巡视一番,这几天知道毒气随时会在城中爆发,那座行宫纵然建成也未必能够活着住进去,心情当然恶劣,很自然的下令加工赶建,也尽量抽时间去亲自打点。
在行宫内竟然遇上严拾生,她当然意外,心情也当然更加恶劣了。
严拾生一路上打听常德郡主的所在,但看见常德郡主却没有走近去,左看看,右看看,伸手往旁边的柱子拍拍,索性连常德郡主也不看了。
常德郡主看在眼内,却是再也忍不住,放步疾向严拾生奔去。
严抬生还是没有在意的,一直到常德郡主奔到身旁,才若有所觉的回身一望,脱口一声:“郡主——”
常德郡主一怔,盯着严拾生,好一会才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郡主的行宫,只是尚未落成,还在建筑中,但已可想见建成后的气势。”
这完全是称赞的说话,常德郡主一听并没有什么不妥,一时间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严拾生看见常德郡主没有反应,随即摇摇头:“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地方,却无论如何也是一种浪费。”
“你说什么?”常德郡主冲口而出。
严拾生又摇摇头:“劳民伤财,若是我,我就不会这样做了。”
常德郡主心头怒火更盛:“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难道不是郡主?”严拾生奇怪的看着常德郡主。
“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还敢说这些话?”
严拾生反问:“我说了什么话?”
“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地方简直是一种浪费。”
“这难道不是事实?除了表示一个人的权势之外,我就是看不出这有什么好处?”严拾生说来是那么镇定。
常德郡主一个身子已气得不住在颤抖:“你还说这是劳民伤财?”
严拾生笑了:“既然是浪费,不是劳民伤财是什么?”
“我身为郡主,难道连住大一点儿的地方也是过份?”常德郡主生气地追问。
严拾生道:“有空你无妨到京城的民居去看看,就知道你这个地方是否只是大一点的了。”
“你忘了我的身份。”
严拾生道:“你是郡主,娇生惯养,享不尽富贵荣华,现在所住的地方已经是大得吓人。”
常德郡主冷笑:“我只要你明白我的身份。”
“我只是知道,一个高高在上的人,看得应该更远更多,更能够明白民间的疾苦。”
常德郡主又是一怔,严拾生接道:“再说你到底是一个女人,总要嫁人的。”
常德郡主怒道:“这又与你何干?”
严拾生大笑:“我只是提醒你,没有一个男人喜欢一个蛮不讲理,目中无人的女人。”
常德郡主又叫出来:“你说什么?”
严拾生道:“我又不是倭奴,难道连我说的话你也听不懂。”
常德郡主冷笑道:“我只知道你擅自闯入这里,便是一条死罪,我随时可以叫人来砍你的脑袋。”一顿,随即一声:“来人。”
几个侍卫应声奔来,常德郡主笑接:“你现在害怕了。”
严拾生只是大大的叹了一口气。
常德郡主随即板起脸,喝令:“将他拉下去,重打八十!”
那些侍卫立时扑向严拾生,才一动,严拾生已一把抓着腰挂长剑,大喝一声:“哪一个敢动手。”
常德郡主目光及处,冷笑:“好啊,在我面前动兵器,你是真的不要命了。”
严拾生道:“你看这是什么兵器。”
常德郡主道:“什么兵器,还不是一样?”
严拾生将剑拔出又插回,打着“哈哈”,道:“这叫做上方宝剑,由皇上加工制造,虽然不见得特别锋利,却可以先斩后奏。”
听他这么一说,那些侍卫不由得呆在那里,一个个瞪大眼睛,又往剑上看,然后齐皆变了面色。
常德郡主亦看得清楚,面色大变,喃喃道:“该死,怎么给他这东西。”
严拾生随即从怀中取出一个金牌:“还有这东西,乃是护身符,就是犯上了死罪一样可免。”一顿接问道:“要不要看清楚。”
常德郡主没有接过来,一个身子气得不住发抖,严拾生将金牌收起来,又散开胸襟,里头竟然是一件绣着银龙的白袍。
常德郡主看着几乎没有气得昏过去,严拾生唯恐她不明白,接笑道:“还有这一件银龙白袍,更就是连打也免了,谁若是拿拳头什么往我身上招呼,等于招呼皇上一样。”
那些侍卫看着一个个面面相觑,怔在那里,常德郡主咬牙切齿,一声:“姓严的,你有本领。”
严拾生洋洋得意的:“若没有这般本领,如何敢找到这儿来。”
“你是存心来欺负我。”
“郡主言重了,虽然你不知天高地厚,又没有多少见识,到底是一个郡主,我只是一个普通平民百姓,如何敢这样?”
常德郡主怒道:“好啊,绕着弯骂我,以为我听不懂?”
严拾生奇怪的说道:“怎么你听得出来?”
常德郡主恨恨的:“这么多年来就是没有人敢这样跟我说话。”
“所以你才变成这样子,幸好皇上到底是做皇帝的材料,否则,由你来摆布,倭奴这下子还不杀上陆地来,弄得不可收拾。”
“你……你懂得什么?”常德郡主话也说得不清楚了。
“我只是懂得沿海一旦撤防,倭奴势必长驱直进,也不知有多少无辜百姓要遭殃。”
“但若不是这样做,毒气便会在城中爆发。”
“距离限期还有一段时间,天晓得我们能否将毒气找出来?”
“若是找不到,我不是要死在毒气之下?”
“死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这些话你也不懂?”严拾生反问。
常德郡主又怔住,严拾生接道:“曹廷的毒气也许尚未安排妥当,随便一封书信你便给吓成这样子,若是告诉你毒气就放在这行宫中,随时会爆发,你……”
“毒气就在这儿?”常德郡主叫出声来。
严抬生冷笑:“你怎样应付?”
“我……我……”常德郡主手足无措。
严拾生叹息:“皇上比你要镇定得多了,到现在你若是还不明白自己有多大本领,我也再无话可说。”
常德郡主垂下头,严拾生又道:“我说的话,无疑是很不礼貌,可是除了我,有谁会跟你说这种话?”
常德郡主奇怪的道:“为什么你要跟我说这些话?”
“因为怎样看你也不像一个坏人,却也没有足够的才智处理国家大事,再让你胡混下去,不难弄至天怒民怨,到时候非独你,连皇上也一样被万民唾骂。”
常德郡主欲言又止,严拾生接道:“碍于你郡主的身份,大家都不敢直说,我就是看不过眼,也不忍心看着你一个这样的好人泥足深陷,变成千古罪人。”
“那有这么严重?”常德郡主的语气已缓下来。
“事实放在眼前,皇上若不是坚持己见,听信你将沿海各地的守军撤离,便已是那样。”
“我若是错得这么厉害,为什么没有人对我说?”
“连皇上之前也不敢说,还有什么人敢说?”严拾生大笑:“难道他们不怕脑袋搬家?”
“你就是不怕?”
“不怕,不怕我会向皇上要来这许多东西?”严拾生大摇其头:“有这许多东西,我就是话说了,立即便得施展轻功,落荒而逃。”
常德郡主道:“我还是不明白。”
“一下子要你明白这许多当然是困难,但你不妨回去仔细再想一遍。”
常德郡主看着严拾生,又问:“毒气真的藏在这行宫之内?”
“不一定,但绝非全无可能。”严拾生打了一个“哈哈”:“否则我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以我看——”
“以你的经验能够看见什么?”严拾生挥挥手:“还是回去静思己过好了。”
常德郡主叹了一口气:“你就是一点面子也不给我。”
“一定要这样,否则我说的你如何听得进去?”严拾生再摇手,道:“回去回去。”
常德郡主看着他,一时间也不知是什么感受,这些年来的确没有人敢这样跟她说话。她之前虽然没有听过,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实在很有道理。
严拾生有意无意避开常德郡主的目光,嘟囔道:“你不跑,我跑了。”
常德郡主又叹了一口气:“你可要我的人帮忙?”
“不要,我有我的一套,你们最好别在这里骚扰我。”严拾生第三次挥手。
常德郡主无可奈何的带着一众随从侍卫离开,一步一回头的,对严拾生突然生出了很大的好感。
严拾生只当作没有看见,等到常德郡主等走远了,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他实在已忍得太辛苦,所以笑起来也特别疯狂,有如疯子般。
一面笑他一面手舞足蹈,腰挂着的长剑无意碰在一条大柱上,发出一下极怪的声响。
这一下声响就像是尖针也似直刺透进严拾生的心深处,他混身不由自主的一震,所有的动作同时停顿,笑声一顿,笑容亦僵结在脸上。
好一会他的身子才开始移动,目光一转落在那条柱子上,双手接伸出,往柱子摸去。
那条柱子无论怎样看也是石块雕刻出来的,柱子上的图案也是非常精细,可是剑碰在柱子上所发出来的声响却非独不像碰在石上,简直就像是另一种东西,而且回音隐约中空也似的。
严拾生绝对不是一个仔细的人,可是那刹那他却突然留意到那一下声响,这若是要解释,只有福至心灵这种解释了。
他双手摸上去,那条柱子给他的还是石柱的感觉,但他的心却排斥这种感觉,随即拔出佩剑,往柱子上敲去。
这一次他听得很清楚,剑柱相碰发出来的声响的确不像是剑与石相碰。
他心念一转再转,拿起剑便往柱上刺进去,可是剑举起,又改变了主意。
他毕竟没有忘记现在他要寻找的到底是什么了,若是弄破了有什么结果。
瓷球既然可以改装成任何东西,改装成石柱也不是一件没有可能的事,盛载毒气的瓷球若是改装成石柱,他一剑刺进去,瓷球裂开,毒气泄出来,首当其冲,必然中毒倒地,而毒气继续外泄,后果更就不堪设想。
剑一收,他随即窜向旁边另一条相同的石柱,再挥剑往石柱上一碰。
剑柱相碰发出来的亦是那种声响。
那样的石柱一共四条,他再往其余的两条以剑一碰,结果亦是一样。
然后他不由怀疑起来,他实在不敢肯定是否所有的石柱构造原来就是那样,全都中空,随即他又有一种冲动,想一剑刺进其中一条石柱内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