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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杀人难灭口,狡汉露行藏

梅花径。

梅花径尽头一座小红楼。

小红楼的瓦面、栏干现在已变成了白色,堆满了积雪。

雪漫天。

雪花如飞絮,飞絮舞重帘,帘半卷,玉钓钓。

火半温,串香香。

门半掩,灯上上。

重帘已牛掩,小楼中除了香姻媛娜的金粉之外,还烧着一个火盘,火盘之外还有一盏银灯。就算没有灯,珠帘已低垂,现在又就算已是深夜,单就烧着的火盘,已足以将这地方照的光如白昼。

现在还是自昼。

楼中的景物清楚非常。

火光中灯光依然可辨。

灯已上。

银灯照玉人。

玉人娇庸无力,双肩紧皱,锁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忧愁。

“那位就是我们怡红院的如意姑娘”

“小兄弟隔着门缝指点,嗓子压的就连沈胜衣几乎也要侧起耳朵。

“哦?”沈胜衣漫应。

不用小兄弟指点,他已经认出楼中的玉人就是如意。

他实在有些佩服张虎候的昼昼天才,楼中那位如意姑娘几乎就一如昼中人一样。

“我只能将你领到这里,以后的事情就要看你老兄的本领了。”

“嗯。”沈胜女点头。

“这位大姐如果叫起贼来,你老兄就算给人当做贼一样乱棒打死,可与我无关。”

“嗯。”沈胜衣只有点头。

“如果有人问起这件事,你老兄说是自己进来的就好了,可别扯到我头上。”

“你放心!”

少兄弟这才放心离开,那样子就好象给老虎赶着的兔子,似乎看死了这位老兄一定闯祸,那位大姐一定会大声叫贼,乱棒打将出去。

沈胜衣听着脚步声远去才一声轻咳,屈指门上叩一下。

“谁?”那位如意姑娘应声一征回头。

“我。”沈胜衣应声推门而入。

如意姑娘定睛一望,又是一征。

“你是甚么东西?”跟看就是一声喝问。

好在这位如意姑娘嗓子总算不错,这一声虽然重一点,还末至于难听。

“我不是东西,是人!”

“甚么人?”

“我姓沈……”

“管你姓沈还是姓甚,谁叫你进来这里?”如意姑娘今日的心情看来非常恶劣。

“我自己进来的。”

“给我滚出去!”这一声语气更重了。

沈胜衣数了一口气。

这样子暴躁的女孩子,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的一口气还未吐尽,如意姑娘已又不耐烦的一声轻叱:“你听到了我的说话没有?”

“我的耳朵还没有毛病,一点也没有。”

“那还不快给我滚出去!”

“我还不想这么快就走。”

“好!”如意姑娘一下子跳了起身。“你自己不走,我叫人抬你出去!”

出去两个字出口,挂在墙上的一张金弓已到了她的手上,也不知她那里找来的银弹子,左右开弓,叭叭叭叭的一口气朝着沈胜衣连发三十六弹!

好在沈胜衣天生一对快手。

只见他左来左接,右来右接,左一抓,右一抓,一双手快如闪电,几下子就将如意姑娘的三十六颗银弹子尽抓在手中!

“这原来是银做的!”他偷眼一望,就笑了出来。“有了这两把银弹,最少有好几天我不用袒心两餐。”

如意姑娘却连面色都变了,娇叱一声,又冉拉开了那张金弓。

沈胜衣实时大喝一声,双手暴翻,接在手中的两把银弹子暴雨一样飞了出去!

如意姑娘连吃惊都来不及。最少已有十颗银弹子打在她那张金弓的背上!

本来握得紧紧的那张金弓立时飞出了她的手心,飞到了墙上!

三十六颗银弹子也跟着叭叭叭叭的打在墙上,嵌在墙上!

三十六颗银弹子两列交错:竟就将那张金弓在墙上嵌了一个紧紧的!

沈胜衣的一双手简直就已是两张弓,银弹子在他手中发出,简直比如意姑娘手中那张金弓发出来的还要凌厉!

如意姑娘这才真的变了面色。

沈胜衣随即一拍双手。“只可惜我还没有这种需要……”

这句话还末说完,一对鸳鸯剑已剪子一样凌空剪来!

如意姑娘这香闺之中,似乎到处都是兵刃,双手向几底一抄,手中就多了一对鸳鸯剑!

她在这一对鸳鸯剑上的造谙似乎还在她那一张金弓,那三十六颗银弹子之上!

只可惜她碰着沈胜衣这个用剑高手。

只一瞥眼,沈胜衣最少就已找出了三处破绽!

在他的面前,有一处破绽已经糟糕,何况三处?

他就站在原来地方,一动也不动。

鸳鸯剑刹那剪下!

沈胜衣这才出手,双手抢入剑光,一翻一拍,铮的就将剑光拍散,将那一对鸳鸯剑拍在一起,挟在双掌中!

再一翻,那一对鸳鸯剑就从如意姑娘手中飞出,飞上了半空,夺夺的,钉在一条横梁之上!

这就连沈胜衣也觉得意外,他双手所用的力道虽然经已不小,以他的估计,充其量只能将那一对鸳鸯剥夺在手中。

如意姑娘还不至于如此差劲。

如意姑娘本来就不是如此差劲,只不过明知保不住这鸳鸯双剑,索性就放手送了给沈胜衣。

这一来她的两只手就可以空出来,这一来沈胜表的两只手上扬,空门就毕露!

她空着的两只手立时抢入空门,直取沈胜衣胸膛!

这一招出其不意,若换是第二个人,就算不挨上两掌,也得吃上一掌。

如意姑娘掌上的力道真还不小!

只可惜她遇着的是沈胜衣!

她双掌眼看就要击在沈胜表的胸腹之上,忽然又变了握在沈胜衣双掌之中!

沈胜衣双掌往上一扬就落下,闪电一样落下!

如意姑娘的一双纤纤素手立时仿佛扣上了一对铁链!

沈胜衣好象立心要教训一下这位脾气暴躁,出手狠辣的女孩子,这一次用的力道居然不小!

呼的一声,这位如意姑娘啊娜动人的一个娇躯就给沈胜衣擒了起来,拋了出去!

这若是撞在墙上,这位如意姑娘就不单止现在不如意,以后也如意不得了。

沈胜衣还不是一个喜欢辣手摧花的人,他只是将这位如意姑娘向床上拋去!

“璞!”的一声,如意姑娘仰天摔在床上,被上!

这一摔好象还不重,如意姑娘几乎立即就在床上跳起了身。

她瞪着沈胜衣,眼都好象红了。

“好,你欺负我!”这句话出口,她的眼泪已流了下来,连随一翻身伏在床上,枕上,两个肩头,不住的在抽挠,居然好象哭得很伤心。

沈胜衣不由得征在当场。

惊起连随又偏身一旁让开!

一扇门户,实时蓬的落在他原来站立的地方!

正是这小楼的门户!

沈胜衣清楚记得进来的时候只不过随手将门掩上,并没有下闩,一堆就可以推开。

事实的确是这样。

只不过韩大爷连这举手一堆都已嫌慢。

无论那一个男人,听到自己的女人在房中哭叫,被人欺负,都难免怒火冲天,心急如焚的。

一个人在这盛怒之下,焦躁之下,就算将整座房子都拆掉下来,也不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情。

韩大爷只不过一脚将门踢开。

这一脚却最少有五百斤力!

门飞起的时候已经碎裂,一落地最少就碎了二十块。

好在沈胜衣及时让开!

他随即回头。

一回头他就看见一团黑影奔马一样冲了入来!

这匹马马上收住了势子火炬一样眼幢马上落在沈胜衣面上!

这当然不是马,是人!

韩康!

玲珑阁的大老板韩康!

只一瞥沈胜衣就认出了来的是什么人。

对于张虎侯昼昼的天才,他不由又多了三分佩服,但对于张虎候的说话,他却怀疑起上来。

在张虎候的口中,他记得韩康并不是一个这样鲁莽,这样冲动的人。

的确并不是。

只不过一个男人听见自己女人破人欺负,很容易就给怒火烧毁了理智,给怒气冲昏了头脑。

韩康并不在例外。

一冲入楼中他就看见自己的如意倒伏在床上哭泣,火炬一样的眼幢不其就像有火箭喷射出来!

难得他居然还会说话。

一句沈胜衣完全没有听过的说话。

“登徒子我倒见得多了,但光天化日之下猖狂到这样地步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沈胜衣的一个头立时大了两倍!

他忍不住分辨了一句。

“我听人家说,好色而不计较的,才叫登徒子,这位如意姑娘容貌如此漂亮,体态如此动人,你将我说成登徒子,岂非辱没了她?”

这一句却竟是替如意姑娘分辨。

如意姑娘这下子亦给那扇门户着地的一声巨震惊吓的转过身子。

一见是韩康,不由得她喜动颜色,她正想叫韩康狠狠的揍这姓沈姓甚的小子一顿,但听见这姓沈姓甚的小子竟是在替自己分辨,反而又有些不好意思出口了。

韩康听说眼幢中的怒火却最少盛了一倍!

“这所以你就光天化日之下也如此猖狂了是不是?是不是?”

第二个是不是出口,韩康已冲到了沈胜衣面前,拳头亦已招呼到了沈胜衣面上!

拳风呼啸!

拳头未到,拳风已扬上了沈胜衣的鼻子!

沈胜衣现在,就算想替自己分辨也来不及了?

拳风才扬上鼻子,他的人已活虾一样跃起,一旁连忙跃开!

韩康那里肯放过这个登徒子,咆哮一声,紧紧追上,双拳齐飞,双脚齐飞,一口气就是连环六十八掌,三十七脚!

沈胜衣好容易才闪开了这六十八掌,三十七脚!

这三十七脚,六十八掌一过,就有一张几子,两张椅子在地上碎成了好几十块!

换上这几掌的要不是几子,椅子,是沈胜衣的身子,沈胜衣现在只怕也烂泥一样倒在地上!

张虎侯显然没有骗他,韩康的手上看来真的练有大力金刚掌的功夫。

若不是脑海中早已有了张虎候的说话,现在他只怕早已硬接了韩康好几掌。

这几掌硬接下来,他的一双手只怕就有好几天休息。

所以他实在很想去碧玉斋张虎侯那里道谢一声。

可惜,他现在就连走出这间房子都已成问题!!

韩康这一轮攻势落空,第二轮攻势便接上,拳脚又纷飞,攻势比前一轮更为迅速!更为猛烈!

这一次沈胜衣闪避得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这一轮攻势下来,楼中好好的一套家俱就只剩下了一张镂采刻香桌子!

沈胜衣现在正站立在这张桌子之上。

韩康眼里分明,大喝一声,人掌齐飞,排山倒海一样凌空压了过去!

叭叭的两声,双掌刹那印在桌面之上!

人快掌快!

沈胜衣更快,竟又及时桌面上跃了起来!

韩大爷的气力好象已用得七七八八,双掌印在桌面之上,桌面居然末裂未碎。

沈胜衣跃起身子刹那又落下,落回原来的地方,一双脚,正好踩在韩康的一双掌的掌背上!

这一看实在出人意料之外!

韩康却似乎意料之中,印在桌面之上的双掌实时一翻,捉住了沈胜表的双脚!

“去!”一声暴喝,这位韩大爷就将沈胜衣挪了出去!

这一掷居然将沈胜衣掷出了一丈有多!一丈之外就是墙壁!

韩大爷虽然也是沈胜衣一样也不是一个喜欢辣手摧花的人,但沈胜衣可也并不是一朵花,是一个男人!

除了汉哀帝董贤那种男人之外,男人对于男人通常都没有多大兴趣,都不会怎样爱惜。

所以男人对于男人也特别来得心狠手辣!

韩康现在更巴不得将沈胜衣捧成肉泥!

这一掷若是掷实,沈胜衣就不捧成肉泥,也得脑袋开花的了。

沈胜衣的脑袋到底并没有开花!

眼看他就要撞上墙壁,他瘦长的一个身子突然凌空翻了一个肋斗,在离墙一尺不到的地方好好的落下。

落下他的人又飞起,射向韩康!

韩康惊异都还来不及,沈胜衣的人已到了面前!

好在他的一双手,也并不比沈胜式的一双手慢。

两双,四只手立时扣在一起!

韩康牛一样一声闷哼,运起大力金刚掌力,正想将沈胜表的一双手捏成肉酱,沈胜衣脚下早已一顿,向上猛拔了起来!

这一跋的力道实在惊人,他的人台的飞上了半空,就连韩康也给他带上了半空!

只见两条人影半空中风车一样转了两圈,猛可一分,呼的一声,其中的一条影就凌空倒飞了出去!

韩康!

韩康直飞门外“眼看他就要穿门而出,门外人影一闪,条的多了一个人!

这个人一抬手就将韩康接下,放下!

刀一样的一张面庞“刀一样的一双眼幢!

这个人本身简直就已像是一张刀,出了销的刀!利刀,无情刀!

无情刀孙寿!

这个人除了无情刀孙寿还会是谁?

就算没有张虎候的一张画像,沈胜衣也已可以认出门外出现的这个人是谁。

他的身子凌空落下,立时就仿佛凝结在空气之中,那一双眼睛似开还闭,尽在打量看门外这位珠光宝气阁的大总管!

孙寿也正在打量看沈胜衣,一双眼睛却豹一样闪光,虎眼一样张大!

目光如刀!

孙寿的一双眼幢中,充满了惊讶,充满了疑惑!

四道目光刹那牛空中相接,两对眼幢几乎同时收缩起来!

孙寿的一身锦衣突然起了一阵波动,就好象有一股气流在衫内翻滚,要裂衣涌出!

沈胜表的一身白衣,一头散发,亦无风自动!

两人的身子封一动也不一动!

虽然不动,两人之间,小楼之内,这刹那仿佛已多了两股强烈得令人窒息的杀气!

杀气严霜!

韩康的一双眼幢亦严霜中冻结!

他一动也没有再动。

不是不想动,只是才一动,就感到两股杀气浪涛一样泛涌奔来!

没有人敢在这种气氛之下,这种环境之中妄动!

如意也不敢!

她瑟缩在床上,面色都已苍白!

杀气更浓!

火盘中燃烧看的火焰,银灯中散发看的灯光,也似在杀气中冰封!杀气中凝结!

好霸道的杀气!好惊人的杀气!

一刹那,只是一刹那,灯光又再明亮,火焰又再飞扬!

孙寿的眼幢亦起了变化,上上下下的又再打量了沈胜衣一眼,从口中吐出了一个字!

“好!”只是一个字!

“你也好!”沈胜衣亦只不过比孙寿多说了两个字。

一有了笑意,这小楼之中最少温暖一倍。

火焰仿佛更旺盛,灯光仿佛更辉煌!

快乐的笑容本就是室内的阳光!

这笑容虽然并非出自快乐,但最低限度,一有了笑容,就有生气了。

“好肃杀的剑气!”孙寿笑说。

“好凌厉的刀杀!”沈胜衣同样笑应。

“我几乎已忍不住拔刀,忍不住出手!”

“彼此彼此!”

“我刀若是出手,你剑是必同时出销,我你刀剑若是出击,你我两人之中必有一人倒下,是你也未可知!是我也末可知!”

“你我并没有出击!”

“所以我你现在都还活着”沈胜衣一笑。“这末尝不是一件好事。”

“亦末尝不是一件值得遗憾的事情!”孙寿却一声轻叹。“千金易得,敌手难求,我这一刀其实应该出手!”

“哦?”

“现在就算出手也不成了!”

“哦?”

“你已笑,我已笑,你我之间已多了一份相惜之情,一份怜才之念,心中一无必杀之意,手上必无必杀之威!”

沈胜衣点头。

这的确也是事实。

“但也好!

“哦?”

我问心并不识你,这一战若成事实,若分生死,死的是我,固然胡涂“我识你!”

“哦?”孙寿一征反问:“我是谁?”

“无情刀孙寿“珠光宝气阁的大总管!”

“你果然识我!”孙寿又是一征。“敢问贵姓?”

“姓沈!”

“沈胜衣?”

“你原来也识我?”

“不识!只是知道有你这样的一个人,只是出于揣度!”孙寿说。

你的身手,剑配右腰,通常剑使左手,左手剑,白衣披发,姓沈,除了沈胜衣之外,还有是谁?

“哦?”

“也不应该再有第二个人!”

“过奖!”

“并非过奖二”孙寿摇头。“金丝燕,柳眉儿,雪衣娘,满天星,拥剑公子虽然不值一顾,一怒杀龙手祖惊虹的雷霆三十六击却绝非寻常可比,无肠君的蟹爪十剑亦未尝没有可取之处,十三杀手亦各见功夫!据我所知这些人除了祖惊虹与你战了一个平手之外,其它都是你手下败将!”

“对于我你到底知道了几多?”

“只是那许多!”孙寿反问:“你又知道我多少?”

“没有多少!”

“这多少大概都是来自道听途说。”

“那许多相信亦是一样!”

“不意相会于今朝,相遇于此地!”

“嗯。”

“你来此地所为何事?”孙寿忽然问,“要一见这位如意姑娘。”沈胜衣目注如意。

听说这姓沈姓甚的小子竟就是名动江湖的沈胜衣,如意已经震惊,再听沈胜衣也就是来找自己,这震惊之外,不其又多了一份诧异。

一旁的韩康不其亦紧张起来。

孙寿实时一嫖韩康。“这就难怪我们这位大爷生气的了。”

沈胜衣苦笑。

“看方才的情形,武功差一点的人,只怕早已给我们这位韩大爷撕成两边。捧成肉酱,但遇上的是你这位武功高强的沈大侠,而我们这位韩大爷近年来在玲珑阁中养尊处优,很少有机会锻炼筋骨,身子比当年最少已胖了一倍,武功最少已弱了三成!”

孙寿只顾说,没有再多瞥韩康一眼,否则,一定会惊奇韩康的面色一下子竟有这么大的变化。

韩康的一张脸本来铁青,现在却已涨成了朱红!

他的嘴唇却紧紧闭着,一声也不发。

孙寿这个总管的权力,在珠光宝气阁之中显然相当大。

韩康的那一份忍耐也大得可以,一直等到孙寿住口,他才旁边接上一句。“我的身子虽然比以前胖上了一倍,武功最少已减了三成,但我的出手,还未失准!”

“哦?”

“这位沈大侠的武功比我高强,是事实,我打不过这位沈大侠。亦理所当然,否则我现在已名满江湖,在珠光宝气阁之中也不单只是一个玲珑阁的老板!”韩康的面色缓缓回复正常,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我现在只是玲珑阁的老板!”

“玲珑阁的老板又怎样?”孙寿冷笑。

“目的只是赚钱,并非与人争气,这几年以来,我已很少有机会出手,有需要出手,一向就只是动脑袋,动口!”

“只可惜你的口才虽然不错,脑筋已经退化!”孙寿又一声冷笑“要非你所谓万全之策,事情也不至于落到目前这个地步!”

“就算我脑袋已经退化,就算我所谓万全之策并非万全,要非走脱了宫天宝,事情根本就不会落到目前这个地步!”

孙寿闷哼!

“我只是负责解决大内十二高手!”

“大内十二高手的武功机智加起来还不如一个宫天宝,这又有什么了不起?”

“我并未说过有什么了不起,我这个人向来就有自知之明,向来就很自量!”

孙寿一张脸这时铁青。

韩康那几乎就是等于说是他没有自知之明,是他不知自量的了。

韩康所说的也的确是事实。

十二大内高手无一幸免,孙寿虽然杀了孔标,却走脱了宫天宝。

就因为走脱了宫天宝,官府周围百里全力搜索,韩康才会想到借助陈留集珍坊与洛阳碧玉斋之间的珠宝往来,将那一对碧血凤凰藏于一对金童玉女之中,假手杨大手,将之运往洛阳。

碧玉斋集珍坊之间的珠宝往来已是十多二十年,已成了习惯,已人尽皆知,官府方面定必亦不会如何着意,容易疏忽了去。

韩康的那一对金童玉女亦末尝不是杰作。

以杨大手的情面,以杨小剑的武功,一路上还有韩康的一对日月轮,孙寿的一张无情刀沿途保护,这一对金童玉女应该万无一失,那一对碧血凤凰也自应该万无一失!

这办法岂非万全?

可是这万全的办法显然还是有缺点,还是有漏洞!

这应该万无一失的碧血凤凰一副了洛阳还是失去!

韩康,如意,杨大手,杨小剑,张虎侯都有嫌疑!

这五个人之中已有四个否认,只差一个!

杨小剑!

杨小剑并没有表示意见,她也根本没有意见。

杨小剑既然失踪?

那一对碧血凤凰可能就落在杨小剑手上,所以他们现在都在为杨小剑的失踪伤神本来可以不必伤神,根究起来,所有的问题只是出在走脱了宫天宝这件事之上。

宫天宝如果死在孙寿刀下,一切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就因为孙寿没有杀死宫天宝,事情才落到目前这个地步!

“事情落到了目前这个地步,未必就只是我韩康一个人的责任!

他站在孙寿背后,根本就不知道孙寿的一张脸现在简直就已变成了一张刀,眼撞亦开始冰结!

刀,锋利,残忍!

冰,冷酷,无情!

无论谁看到了这刀一样锋利残忍的面庞,这冰一样冷酷无倩的眼幢,相信都愿意暂时闭上嘴巴!

韩康没有。

孙寿并未回头。

“大公子如果一口咬定这只是我韩康一个人的责任,我韩康亦无话可说,只不过,老主人面前,二小姐面前,相信还有我韩康说话的余地!”

孙寿立时又一声冷笑!

这一声冷笑比冰还要冷酷,还要无情!

孙寿冷笑道:“我知道二小姐几次南下,都是你在一旁打点,你很得二小姐的欢心。我也知道老主人一直都很满意你的工作态度。”

韩康面有得色。

“但有一件事最好你也清楚!”

“那一件?”

“珠光宝气阁将来的主人是那一个,只怕你还不明白!”

韩康面上的得色刹那荡然无存!

“大公子今早已到洛阳,你与叶飞花之间,我相信他一定愿意选择叶飞花做他的助手,以叶飞花取代你的位置!”

韩康的面上不单止再无得色,而且已开始发白!

“这样做对我们来说,百利而无一害,杨小剑现在落在叶飞花的手上,只要我们接纳他的要求,我们珠光宝气阁就不止多了一个暗器高手,而且还可以得到杨小剑,寻回那一对凤凰!”孙寿的语声更冷酷,更无情!“叶飞花所提出的要求也很简单,只不过要做玲珑阁的老板,取代你在珠光宝气阁之中的位置!”

韩康的面色由白转青,铁青!

他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的听着!

“据我所知,叶飞花五年前就已经与你齐名江湖,那一手满天飞花,一手七暗器破在杨大手双手之下后,一值就埋头苦练暗器,以期早日一雪当年耻辱,五年后的今日,你的身子胖了一倍,武功减了三成,一方日进,一方日退,就即使五年以来叶飞花并无寸进,身手现在都已强你三成,以他来取代你的位置,亦不失为明智之举!”

“玲珑阁由我一手创办,一手经营!”韩康忍不住插口一句,面部激动。

“大公子自不会辜负你的一番心血,创业维艰,守业亦不易,守业之外再有所进展就更难,玲珑阁这几年几乎毫无进展,的确也需要换上一个老板的了。”

韩康索性闭上嘴巴。

这件事他不是没有理由分辩,而是不能出口分辩。

以他的头脑,凭他的手段,玲珑阁这几年又岂会毫无进展,只不过所赚得来的几乎已有一半给他放在如意的身上!

这个理由虽然很充足,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拿来对孙寿解释的。

孙寿也没有理会韩康,随又道:“珠光宝气阁之所以能够不断扩展,就是因为能够知人!用人!

“一个大机构如果不尽量招摸人才,补充新血,就保存现状也成问题!

“对于你,大公子自有妥善的安排,珠光宝气阁从来就不曾亏待任何一个下属,老主人不会,大公子同样不会!”

韩康惨笑不语。

孙寿冰结的眼睛逐渐溶解,又有了生气,又可以转动,转落在沈胜衣的面上。

沈胜衣正在凝神静听。

他总算不枉此行。

杨小剑的失踪与如意无关,韩康无关,与张虎侯亦同样无关,是落在一个叫做叶飞花的人手上。

这个叶飞花暗器见长,满天飞花,一手七暗器五年前曾经与韩康齐名江湖,却败在杨大手手下,轨因此埋头苦练,以图雪耻!

也可能因此,叶飞花劫去杨大手的女儿!

他并且知珠光宝气阁的人正在找寻杨小剑的下落,所以他提出了一个要求,只要珠光宝气阁让他加入,取代韩康玲珑阁老板的位置,他就交出杨小剑。

珠光宝气阁的少主人现在已到洛阳,对于这个要求已在考虑,已有答允之意!

一下子知道了这许多,的确不枉此行!

杨小剑一找到,那一对碧血凤凰的失踪之谜亦应该可以有一个解答,事情也就应该可以完全解决的了。

沈胜衣一想到这里,忽然觉得自己的运气实在不错。

他实在想开怀大笑。

还末笑出来,他就已发觉一双眼正在瞪看自己。

孙寿的一双眼!

“沈大侠对于这件事好象很感兴趣。”孙寿连随就这样说。

“嗯!”沈胜衣承认。

“沈大侠来找如意?”

“嗯。”

“江湖上传言你这位沈大侠向来都君子得很!”

沈胜衣叹了口气。“做君子并不是一件怎样写意的事情,我一生人最不感兴趣其实就是做君子这回事。”

“但无论如何,沈大侠总不至于强闯香闺,唐突佳人!”

“美酒不可糟塌,佳人不可唐突,这两句说话,我一向都记得很稳。”

“这当然就没有欺负我们这位如意姑娘的了?”

沈胜衣又叹了一口气。“我才入门来,她便给了我三十六颗银弹子,再刺了我两剑!

这屋子里头就好象到处都是暗器兵刃,我实在想不出在金弓银丸鸳鸯剑之后,还要再挨上什么兵器,所以只好将她拋到床上去!”

“哦?”孙寿一翻眼,一点头,好象现在才看到嵌在墙上的银丸金弓,钉在梁上的鸳鸯双剑!

沈胜衣道:“床是用来睡觉的,她就算还没有睡意,大概总可以暂时安静下来,回答我几个问题。”

“你认识她?

“今日认识。”

“以前只是知道怡红院有她这个人?”

“同样是今日的事情。”

孙寿奇怪的望着沈胜衣。“这你要问她什么?”

“我要间她的,方才你已经给我解答。”

“哦?”孙寿面色一寒。“你到来这里莫非就是为了那一对碧血凤凰?”

“正是!”

孙寿一征,一想冷笑。“我几乎忘记了你这位沈大侠在应天府拿下了白蜘蛛,在洛阳城抓住了昼眉鸟,经已先后替官府费了很大的心思,出了不少的气力!”

“白蜘蛛一案,我只是为了帮忙一个朋友,至于昼眉鸟一事,我是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更就没有费过什么心思,出过多少气力,一切张虎侯策划,我反而几乎白赚了他万两黄金!”

“张虎侯的钱,也会给人白赚?”孙寿忽的一领首。“这我就明白了,是张虎侯要你来的。”

沈胜衣一笑。“我早知道你是一个聪明儿童。”

孙寿随即问道:“张虎侯为什么要你到来这里找如意?”

“在他的心目中,杨小剑与那一对碧血凤凰的失踪。韩康如意都大有问题,所以教我先走一趟怡红院!”

“他的问题难道就很小了?”韩康一旁忍不住冷笑。

沈胜表又是一笑。“不单止不小,而且比你们最少大一倍,你们只需要找到那一对碧血凤凰便可以了事,他却非要连杨小剑也找到不可!”

“哦?”

“杨大手一口咬定是他藏起了杨小剑,一定要他交出来,否则说扭断他的脖子!”

“杨大手似乎还不是那种只说不做的人。”孙寿再接上说话。“不过有你沈大侠在旁保护,这还不成问题。”

“我并不是做保镖的。”沈胜次微渭。“即便是,那怕老子对儿子,也不能日夜不离左右,保得他一生平安!”

是非曲直未分明,你当然更就不会替他杀死杨大手的了?”

“就算分明,我也不会。”沈胜衣摇头。“我答应替他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找出杨小剑?”

“嗯。”沈胜衣背负双手。“只要找到杨小剑,那一对碧血凤凰的下落大概亦应该有一个解答,以后就是你们的事情。”

“你放手不管?”

“管什么?”

“那一对凤凰!”

“那一对凤凰波斯进贡我国,可以说是当今天子之物,天子座下,又岂无能人,大内之中,又岂无高手,要管自有他们管,用得着我来费力伤神?”

孙寿一声冷笑。

在他的眼中似乎并没有当今天子的存在。

孙寿是珠光宝气阁的总管,珠光宝气阁一直就没有将当今天子放在眼内。

如果放在眼内,叉怎会打那一对碧血凤凰的主意?

这种事情在珠光宝气阁来说,已不是第一次!

“现在我总算已知道杨小剑的下落!”

“你也知道叶飞花?”孙寿忽然问。

“不知道,但你们一定知道,只要我留意你们,一定可以找到叶飞花,找到杨小剑!”

“你居然一连用了两个一定?”

“用错了?”

“第一个一定就已经用错了”

“孙寿嘴角一例。“我们根本就不认识叶飞花,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沈胜衣一征。“这……”

“这就连我也不知道他怎会知道我们正在找寻杨小剑,怎会知道我就是珠光宝气阁的总管,乘我离开所在的那间客栈,外出的那段空间,在我的房间留下这封信!”孙寿一挥手,怀中抽出了一封信!

沈胜衣目光落在信上,他实在想知道那封信上写了一些什么。

孙寿好象看穿了沈胜衣的心事,随即道:“信中的内容大致一如我方才所说,不过告诉我杨小剑落在他的手上,与及提出他个人的条件,差的是我们接受了他所提出的条件之后,怎样与他采取联络!”

“怎样与他采取联络?”

“你知道的难道还不够?”孙寿反问。

“还不够!”

孙寿道:“我却认为自己所透露的已经够多的了。

“哦?”

“你知道这件事实在也已足够有余,有了你这个消息,张虎侯在杨大手面前已可以有所交代,如果张虎侯的确与那一对凤凰的失落无关,以后就完全没有他的事,杨大手方面也是一样,至于杨小剑,只要并没有藏起那一对凤凰,我们同样不会为难她!”

“这我就有点放心了。”

“但如果不是,可也怪不得我们心狠手辣!”孙寿的语气很平淡,平淡得简直就好象那不过随口说说,其实并没有他所说的那么严重。

杀人在他本来就不是一回事。

他本来就已手辣心狠!

沈胜衣当然不会怀疑孙寿那句说话,无言数了一口气。

“要知道水落石出之时,往往就是出人意外的结局,这结局不定是不好,但也不一定是好!”

“嗯。”沈胜衣淡笑。“最好的结局当然就是自己制造出来的结局!”

“不过沈大侠到底是局外人,就算急,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如果瞧得起我孙某人,一起去喝一杯水酒如何?”孙寿忽然提出了这样邀请。

沈胜衣微一领首。“这种天气喝一杯也是好的。”

“沈大侠果然是一个快人!”

“彼此。”

“闻名数载,幸遇今朝,也实在值得喝一杯。”

“你这句说话,有一半我正想出口。”

“哦?”

“我知道你还是这半年内的事情。”

我本来就是一个名不经传的人,知道我的人实在不多!”

孙寿连随又问:“谁告诉你有我这个人的存在?”

“常护花!”

“有情山庄的那个多情剑客常护花?”

“正是这个常护花二”

“我并不认识这个人,只是听说过这个名字。”

“一个无情刀,一个有情剑,如果两下子碰头,那就真的是巧合的了。”

“这支有情剑如何?”

“如果我早知道有这支剑,这个人,五年前,我第一个不找祖惊虹,就一定找他!”

“听你这么说,我也想见识一下这支剑,这个人了。”孙寿忽然一声轻叹。“几年不入关,想不到江湖上出现了这许多英雄豪杰!”

沈胜衣不觉问上一句。“珠光宝气阁是在关外?”

孙寿一笑不答。

沈胜衣也不迫问,转回原来的话题。“你说的那一杯水酒什么时候喝?”

“现在。”

“那里?”

“北城杏花阁如何?”

“也好。”

“请!”孙寿第一个走出门外。

沈胜衣一嫖韩康。“大老板如何?”

“沈大侠开口叫到,我实在深感荣幸,只可惜我现在的时间已所剩无多。”韩康目光往地上落下。“最低限度,我得先修理好这重门户。”

“抱歉抱歉。”

韩康没有应声,真的俯身去收拾那扇给他踢烂了的门户。

沈胜衣只好走了出去。

孙寿等在门外,楼外。

楼外雪漫天依旧。

梅花径还是那条梅花径,只不过径上的积雪已多了几行脚印。

雪冷梅清。

清淡的花香之中,忽然次来了一曲短笛。

笛声中还有一曲低唱雪纷纷,掩重门,不由人不断魂,瘦损梅江韵,那里是清清江上村,香闺里冷落谁揪问,好一个樵悻的莞栏人……

人并没有莞栏,人也并不樵悻。

沈胜衣孙寿梅花径上才转了一个弯,就看到一个红衣小姑娘莞窗低唱在一角红楼之上。

小姑娘身旁一个年纪看来还不怎样大的书生。

书生手中一根短笛。

短笛现在已放下。

沈胜衣往楼上望了一眼,忽然叹了口气。

孙寿应声奇怪的望看沈胜衣。“你叹气什么?”

“你可懂音律?”沈胜衣反问。

“不懂。”

“好在你不懂。”

“哦?”

“方才那一由是关汉卿的大德歌。”

“哦?”

“这位关汉卿现在若是生还,现在若在这里,一定气破肚皮!”

孙寿总算听出沈胜衣在说什么,点头道:我虽然不懂音律,但方才那一阵笛声,歌声听来的确有些砖耳,不过他们总算让你听出那是关汉卿的大德歌。”

沈胜衣只有点头。

书生当然听不到这番说话,歇了一口气,又举起了笛子。

笛声再起。

沈胜衣又叹了一口气,说道:“这里是怡红院。”

“嗯。”

“你可知这怡红院以什么见称洛阳?”

“知。”

“我实在佩服他们这份勇气。”

“这最低限度还有一样好处。”

“哦?”

“我们这就不得不加快脚步。”

沈胜衣道:“只可惜再快也快不过这笛声,这歌声。”

歌声已随笛声晌了起来。

“这就只有一个办法了。”孙寿忽然向小楼那边仰首大声道:“吹笛的,唱歌的两位,可否暂时停下?”

笛声歌声一下子停下,小姑娘诧异的凭窗外望,书生亦吃惊的望了过来。

“你是说我们?”书生的嗓子居然也很晌亮。

“就是说你们。”

书生好象又吃了一惊,连忙问一声:“有什么指教?”

“指教倒没有,不过我身边这位品曲大师认为你们最好等他离开才继续下去。”

书生一个头立时缩了回去。

红衣姑娘亦好象听出了说话中的意思,一张脸忽的亦好象穿上了一袭红色的衣棠。

小楼敞开的窗户旋即关上。

孙寿回望沈胜衣。“这不是解决了……”

话口未完,笛声歌声又一齐在小楼内晌了起来。

孙寿接下来的说话不由的吞了回去,那种表情,简直就像是刚吞下了整只的大鸡蛋。

“好在我们还有这个办法。”沈胜衣的脚步一下子最少快了两倍。

孙寿只好跟着加快脚步。

笛声歌声同时惊天动地的传来。

现在这笛声,歌声何止晌了两倍。

是一曲新水令。

姚牧庵的新水令。

冬怨——梅花一夜漏春工隔纱窗暗香时送,篆消金睡鸭,帘卷锈蟋龙,。

去凤声中,又题觉半裘梦……

心声匆匆,斜倚云屏愁万种,襟怀冗冗,半亩鸳枕恨千重,金钗翡烛烧犹红,肥瓶盛水寒偏冻,冷清清,掩流苏帐暖和谁共……

歌声笛声新水令齐转驻马听。

韩康歌声笛声中抬头望着如意,忽然道:这好象是姚牧庵的新水令。”

“嗯。”如意点头,神情有些异样。

“曲是好曲,只可惜给这支笛子吹坏了,给这副歌喉唱糟了。”韩康居然也懂得音律。

“嗯。”如意只有点头。

“你接下去如何?”

“嗯。”如意应声唱开了嗓子。

笛声适时驻马听转乔牌儿。

呀——闷怀双泪涌,根锁两眉纵,自从执手河梁送,离愁天地同,琴闲吴越桐,萧歇秦台凤,歌停天上谣,曲罢江南弄……

乔牌儿调转雁儿落。

韩康如痢如醉。

如意的歌喉此那位红衣小姑娘也不知婉转多少倍,动听多少倍。

歌声飘出了楼外,飘入了雪中,也似乎飘入了梅花径中的小红楼,飘入了那位红衣姑娘的耳里。

红衣姑娘也似还有自知之明,早已收住了嗓子。

小楼中就只剩下了笛声。

笛声不知何时已一变,变得意外的婉转,意外的动听。

书生的一支短笛就仿佛因人而异。

笛声中还有歌声。

如意的歌声。

“现在你总算已知道我是珠光宝气阁的人,现在你大概也应该明白虽然我喜欢你,为什么不接你往陈留玲珑阁,为什么每隔上三个月才来见你一面。”韩康叹息在歌笛声中。“没有相见,没有相离,相见堪欢,相离堪叹,轨手相分,挥巾相送,我也曾见你双泪涌,我也曾见你双肩纵。”

如意跟着笛声,雁儿落转得胜令,漫声又唱——书信寄封封,姻水隔重重,夜月巴陵下,秋风渭水东,相逢,枕上欢娱梦,飘蓬,天涯怅望中……

“书信封封,不外需索金银。”韩康又叹息在笛歌声中。“我也如数与你,未尝一次拒绝,只怕你遭人欺负,再教你金弓银丸鸳鸯剑,这你说,我对你的爱深不深,对你的情重不重?”

如意没有应声,只是跟着笛子接唱下去。

敌郁闷听绝暮钟,数归期曲损春葱……

途路西东,姻雾迷蒙,魂也难通,梦也难通……

调水仙子直落折桂令.。

笛声如故,歌声封已断续。

如意的咽喉似在发硬。

“在你的心目中,是必认为还不深,还不重!”韩康自问自答。“否则你又怎会一心置我于死地?”

歌声突然中断,如意吃惊的望看韩康。“我……”

“玲珑阁是我心血结晶,这店子几乎尽我半生心血,取去我这店子的老板位置,又何异取去我的半条人命?这岂非就等如置我于死地?”

“我……”

韩康挥手又止住,忽然问:“那位叶飞化与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如意慌忙摇头。“我并不认识这个人。”

韩康亦摇头,摇头叹息道:“我的为人到现在还不知道?没有充分把握,没有证据,你以为我会随便开口?”

如意立时手脚都乱了。

她给沈胜衣掷到床上,一直就坐在床上,这下子一乱,真的就手足无措。

“你怎么会知道的?”她摄儒着忍不住问一声。

韩康反问一声。“你看我可像一个胡涂生?”

“不像。”

“这就是了|”韩康一瞪眼。“你还末答复我的问题。”

如意苦笑。“你莫非忘了,这恰红院本来是一处甚么地方?我如意本来是一个怎样的人?

这你难道还不清楚,还要问我与他是甚么关系?”

“我并没有忘记|”韩康的一张脸立时红了起来。“你曾经应承过我甚么,我怕你就真的已经忘记了。”

“还没有,我记得你答应过我负责我这里的一切开销,而因此我应承了你不再侍候第二个客人。”

“这个叶飞花难道不是你的客人?”

“不是。”

“那是甚么东西?”

“是我的朋友。”

“是你的朋友?”韩康冷笑。“你们甚么时候认识的?”

“在你认识我之前三个月。”

“比我还早。”

“就早了那么约三个月。”

“你喜欢他?”

“嗯。”如意居然点头。

“他也喜欢你。”

“嗯。”

“那你为甚么不追随他。”

“我也想,只可惜他连自己的生活几乎都没有办法解决。”

“叶飞花好象还不是一个这样没有办法的男人。”

“他当然不是,只不过这几年他连练暗器的时间都已嫌不够,暗器末练好之前更不想再出乱子。”

“这他到底有甚么好处。”

“最低限度身裁比你潇酒多,相貌比你好看得多。”

“还有。”韩康的语声已起了颠抖。

“他比你年轻了几乎二十年。”如意叹了一口气。“某方面在男人来说,总是越年轻越好。”

韩康气得脸白了。

他的一张脸本来只是发红,想不到一下子就由红转白。

白得就像是死人脸一样。

韩康总算还没有气死,他手指如意,指根都动起了动,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其实你也犯不着生气的﹃”如意嫖着韩康,“你在陈留有你的女人,我在洛阳有我的男人,并没有甚么不对。”

“谁告诉你我在陈留另有女人。”韩康好容易才从口中吐出这句话。

“要不是,怎么你宁可让我留在这里,也不带我去陈留玲珑阁。”

“我要是这样,你朝夕在我左右,不难就知道我的秘密,珠光宝气阁的秘密“”

“这难道不可以。”

“我倒不要紧,只可惜珠光宝气阁的规矩由不得我这样做。”

“那为甚么现在又让我知道。”

现在不让你知道,你又怎晓得这到底是甚么一回事,这一回事又如何重要。”

“那个孙总管的说话莫非当真。”

韩康冷笑。“以我的记忆,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过出口作罢的说话?”

如意这才笑不了出来。

韩康冷笑着又道:“那一对碧血凤凰最好就在杨小剑手上,否则找到了杨小剑,寻不回那一对碧血凤凰,也得准备吃他一刀!”

“那一对碧血凤凰一定就在杨小剑手上!”如意的语气之中又充满了希望。

“谁说的?叶飞花了”如意一征道:“他没有这样说过。”

韩康反而有些奇怪了。“你们不是因为那一对碧血凤凰才掳去杨小剑。”

“根本就是两回事。”

“哦。”韩康更奇怪了。

“飞花丢走杨小剑只不过因为听说杨小剑的武功已尽得杨大手真传,想拿她来一试自己的暗器手法,如果杨小剑接不住他的暗器,他就去找杨大手,一雪当年的耻辱|”

“原来这样。”韩康领首。“后来的改变主意大概就是因为从你的口中得知关于那一对碧血凤凰的事情了。”

“嗯。”

“这他就连自己的耻辱也放下不理。”

“没有,不过投身珠光宝气阁,以珠光宝气阁的势力对付杨大手更好,再说,玲珑阁是一间赚钱的铺子。”

“如果不赚钱也养不起你这一个怡红院的红人|”

“所以,对于你那间玲珑阁,他实在很感兴趣,没有这一件事,迟早他也会去一趟玲珑阁|”

“干甚么?”

“你难道不知道,他本来就是一个甚么人的。

“独行大盗!”

“你这还不知道他去玲珑阁的目的在干甚么?”

“这个人就是走运!”韩康一耸肩膀。“如果他劫到玲珑阁。劫到珠光宝气阁头上,他就死走了!

“这所以就连他也替自己庆幸,也所以对你那间玲珑阁更感兴趣!”

“亦所以他想出这个办法。”

“嗯。”

“一石二鸟,这个人倒也聪明。”

如意笑了。“他若不聪明,我也不知道何年何日才做得成玲珑阁的老板娘。”

韩康也笑,大笑。“你若是跟着我,虽然做不成玲珑阁的老板娘,最少还有一段好日子可过,跟着他,那你就不单止做不成玲珑阁的老板娘,连命也得赔上!”

“你这是恐吓。如意似乎并不将韩康的说话放在心上。

韩康笑声一敛,冷声道:“你是不相信我的说话。”

“嗯。”

“以我在珠光宝气阁的资历,尚且不能留你在身旁,我就不相信叶飞花可以|”如意一愕。

“你今日出卖得我,他日难保就不出卖得叶飞花,我若是叶飞花,真的当上了玲珑阁的老板,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一定就是……”

“就是甚么?”

“杀你!”

如意面上还有笑容,笑得却已有些勉强,道:“我对他的可是真情。”

“那对我的就全是假意了。”韩康好大感触的一声长叹。

如意陪着轻叹一声。

看来她好象有些过意不去了。

韩康随即问道:“你敢肯定他对你也是一样。”

如意欲言又止。

她实在不敢肯定。

韩康看在眼内,冷笑。“你自己也不敢肯定是不。”

如意只好默认。

要看清楚一个人,还没有那么容易,就是我,你已经看不清楚的了。”韩康又长叹一声。”

你既不知道我的一片真心,同样不知道我对这件事只是存疑,方才我说得那么肯定,不过在夺取你的说话!”

如意不觉一面的傍徨。

她的确不知道这许多。

“叶飞花似乎没有可能认识孙寿,孙寿住在甚么地方,他更没有可能清楚,那根本就是出自我的安排,但我记得,似乎曾经跟你说过,我存疑的,只是这一点,想不到竟然就是事实!”

韩康的面色陡地一寒,瞪如意,一字一顿的说道:“告诉我,叶飞花这下在甚么地方!”

如意更是傍徨。

“说出来,我放你一条生路|”韩康的语气忽又变的温柔起来。

如意还末有所表示,一声轻笑,一个声音已自楼外晌起!

“他如意固然看不透你韩康,你韩康又何尝看得透她如意。”

“谁?”韩康一声轻叱,霍地转身。

没有人。

语声却又在门外晌起。“连我是谁你也猜不到。”

“叶飞花。”

“这不是猜出来了。”

“佩服佩服!”韩康突然失声大笑。

“佩服甚么。”

韩康笑道:“你居然有这个胆量,居然敢来见我了!”

“歌声突然中断,我当然要来一看究竟|”叶飞花仍不现身,楼外忽一声轻叹。“我也是个人,人总是有好奇心的。”

韩康恍然大悟。“方才吹笛的那个人就是你。”

“正是我。”

“怪不得如意有这个胆量,还与我东拉西扯,原来她算准了你一定到来!”韩康一瞥床上的如意。

如意,的面上已又有了喜色。

“只可惜你到来也是一样!”韩康忽然一声冷笑。“我正想领教你当年兴我齐名江湖的满天飞花*一手七暗器|”

“江湖传言,未必确实,当年我与你齐名江湖其实是两手七暗器,一手七暗器,我还是现在才练上手!”

叶飞花这无疑就是说现在的他比当年的他最少已强了一倍!

韩康心头不禁一凛,表面却一点也不显露出来,冷冷的应道:“就算两手十四暗器,我同样领教!”

叶飞花反而笑了。“你就算真的打算领教*我也不愿意现在跟你正面交手。”

“哦。”

“我一击不中,让你认出了本来面目,等于给自己找麻烦,反正,你这十二日之内一定找不到杨小剑的下落,反正,十二日之后珠光宝气阁就会接纳我的要求,十二日之后,我就是玲珑阁的老板,我又何必冒这个危险,跟你动手。”

韩康怒道:“这你来干甚么。”

“我只不过一时好奇,想来看一下到底发生了甚么事情,那知这一来却知道了珠光宝气阁的行事作风,听到了一番至理明言”

““哦。”

“你说得实在很有道理”

“叶飞花大大的叹了一口气。“如意今日出卖得你,他年就难保不出卖得我!”

一听到叶飞花这句话,如意连忙就跳下床来,大声道:“我……”

叶飞花实时截断如意的说话。“也许不至于如此,但我这个人平生最不喜欢的就是去做没有多大把握的事情,当年就因为忘记了这一点,给杨大手杀的我落荒而逃!”

“现在你一定不会再犯这个错误的了。”

“生我者老子,知我者韩康!”

韩康听说也不知好气还是好笑。

叶飞花随即说到他那个老子。

“我老子在生时候一直就这样教训我,做好事倒还罢了,如果立心做坏事,首先就要记稳这两句说话!”

“哪两句说话。”

“不可舍己为人,必须舍人为己!”

“哦。”

“所以找现在决定听你一次,先做一件事情!”

“甚么事情?”

“你方才所说我当上了玲珑阁的老板之后,第一件应该要做的事情。”

韩康一瞥如意。“杀她。”

“正是”

“韩康的一双眼睛应声盯稳小楼的入口。

如意的一张脸却已死白!

一阵异乎寻常的静寂。

静寂一刹那爆裂!

碎的一扇窗突然粉碎,十四道亮光闪电一样窗外飞入,疾击韩康如意”韩康已小心防范,但声音一直在门左右晌起,难免亦有一种错觉,以为叶飞花一定会猝然在门口现身突袭,可料不到叶飞花竟绕到一旁窗外突击!

好在韩康也有几下子,大喝一声,双手一翻,一对日月轮已从长衫下张形飞出!

叮叮当当的四道亮光立时轮影中砸飞!

射向他的也就只是这匹枚暗器。

其它的十道亮光,十枚暗器的目标是全在如意!

如意的武功最多只有韩康的二成,她的一对鸳鸯剑钉在梁上、金弓银丸亦嵌在墙上。

她的兵器其实就只是这金弓银丸鸳鸯剑!

这三样兵器她现在一样也没有在手!

她也是一个聪明女子,一听见韩康大喝一声,连忙就找地方闪避。

只可惜她的轻功并不高明。

她才一纵身,十道亮光就已有八道打在她的身上,整个人立时变了一个血人|打在她身上的八种暗器似乎每一种之上都开了血沟!

像这样的暗器,就算中上两种混身的血液都不难给放干,何况八种之多?

如意当伤呻吟倒地|韩康触目惊心,日月双轮呛螂的一撞一分,正想冲出窗外,叶飞花的声音已在窗外晌了起来。

“你最好不要追我,这里我比你熟悉,我的轻功,一向也不错,就算追你也未必追得着我。”韩康闷哼。

“如意方面你也死心好了,我所用的暗器只要中上四种,便华陀再生也无法可想,照我估计,方才我送给它的十种暗器之中,最少有八种何在她的身上!”

这估计竟然完全正确。

韩康实在有些佩服了。

“十二日之后我们再见!”叶飞花跟着就是这句说话。

十字出口,语声已在半空,说到再见,语声几乎已听不到了。

“这小子的轻功果然有几下子!”韩康苦笑退步,蹲落如意身旁。

如意一身的衣衫已被血水湿透!

她的眼中,却满是泪水。

韩康那里还骂得出口,长叹一声道:“我可有说错?”

如意眼中的泪水更多。

“要是你认为值得,我无话可说,不值,你最好告诉我他与孙寿用什么办法,在什么地方联络,对于这一点,这之前我相信叶飞花多少也曾透露与你知道!”

如意面上痛苦得好一阵痪攀,好一会才从口中吐出两个字,断断续续的两字。

“碧……玉……”

“碧玉斋?”

如意的嘴角似有一丝笑意。

笑意刹那凝结在她的嘴角之上!

韩康混身的血液刹那仿佛在凝结!

他的眼角封似有些许溶冰。

溶冰润湿了他的眼幢,但很快又被窗外吹人来的北风吹干。

风中还有雪。

雪窗外漫天飞舞如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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