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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荒潜龙

绝顶高手拼命,不攻则已,攻则必中。

“铮!”剑封住了致命的第二刺。

人影骤分,各自侧方飞退丈外。

两个仆人打扮的人,一高一矮,突然向急剧追来的赵九背影扑上,青芒先从矮身材的人左袖内飞出。两人身上臃肿的棉袄下,同时出现匕首的光芒。

“杀!”赵九身形末止,突然大旋身利用暴退的冲势,发招行雷霆一击。

青芒已先一刹那没入他的左腰。

高身材的仆人没料到他能突然旋身,百忙中伸匕招架,匕应剑碎裂而飞,剑无情地剥破了咽喉。

剑芒顺势折射,找上了矮身材的仆人。

“不许插手……”阴魂不散厉叫。身形落地立即狂冲而上。

矮小身材的仆人心胆俱寒,扭身斜向仆倒,间不容发地避开了剑的锋尖致命一击。

这些变化说来话长,其实几乎在同一瞬间发生。

赵九一跃三丈,双脚突然一软,几乎摔倒,但他踉跄前冲,消失在通向照壁的拱门外。

“我要碎裂了你。”阴魂不散用三棱刺指着尚未站起的矮身材仆人厉叫:“你好大的狗胆,你故意放走了他……”

中门开处,踱出三个中年人和一位年轻人。

“嵇兄,不要怪她。”穿狐裘的年青人站在阶上说:“那祸胎死定了,他中了毒娘子的百毒扁针。她,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毒娘子,嵇兄不认识她?”

“鬼才认识她!哼!她算什么人物?”阴魂不散余怒未消:“不管那小子是否死了,奖金仍是在下的。你阁下是……”

“在下姓娄,娄信,江老弟的朋友。”年轻人微笑着说:“这里的事,由在下接手。嵇兄请放心,三天之内,不管那个子是死是活,奖金一定照付。两位辛苦了,请进内歇息。毒娘子,你赶快前往打听结果。”

“你接手?那小子既然已中了百毒扁针,还有什么手好接的?”阴魂不散收了三棱刺,转向狼狈的六亲不认问:“邢兄,受了伤?”

“还好,伤了背肌。”六亲不认苦笑:“我得裹伤,换衣,这小子好厉害!”

“两位请进。”娄信热诚的说:“那小子虽然中了毒娘子的百毒扁针,但按他仍能飞掠而走的情形看来,伤得并不重,死活难料,不见尸骸,事情还没了呢。”

赵九在两凶魔的夹攻下,虽然也取得些少上风,但也付出了代价,三棱刺毁了他的被风和里面的劲装和皮背心。两凶魔要不了他的命,没想到江家另有埋伏,将高手藏在仆役从中,抓住机会偷袭。

百毒扁针的确射中了他,撤走的不稳身法可以说明他中了暗算。

奔出大官道,他不走西面的升仙桥入城,奔入向南岔出的一条小径,快步急奔。

后面远远地,毒娘子带了两个人,以奇快的轻功急赶。人走过自然留下显明的足迹,不至于将人追丢。

小径到处都是凋林,和积雪的田野。越过一座桔林,路旁坡脚的凋林前,出现一座建在一株古树下的小庙,庙在不不远处,有一座不起眼的小农舍。

奔近庙前,他脚下一软,摔倒在雪地中。

三十步外的小农舍柴门忽开,有人探头外出查看,看到庙前有人倒下,看到里外有三个人飞奔而来。柴门悄然重新掩上了,乡下的人不敢管闲事,追来的三个人带了刀剑,倒下的人手中也有剑,管不得。

毒娘子领先飞奔,远远地便欣然大叫:“他倒了!倒了!这家伙委实了得,居然逃出五里外才倒,他一定练成了自封经穴的绝学。”

“这一下咱们睡得安稳了。这狗东西可把咱们坑惨了,我把他的脑袋砍下来做夜壶。”后面的人恨声说。

“不行,要活的。”毒娘子断然拒绝:“武昌方面要详尽的口供,轮不到你砍他的脑袋。”

近了,跑在最后的人突然叫:“哎呀!小心,不可冒失过去。”

“咦!百灵庙!”先前要砍赵九脑袋做夜壶的人,也吃惊地急叫。

三个人都站住了,距小庙还在五十步左右。

东门城外的百灵庙,三十余年前埋葬三千余具尸体的地方。那次横扫四府十五县的大瘟疫,仅府城内就死了一万八千余人,尸体无地埋葬,也没有人扮学子送亲人入土,因为有些人家全家都死光了。

城外从子胥台以南,迄城东南各厢,死的人就在这里挖了二十余座大坑加以掩埋。

三十余年来,这里白天也罕见有人行走,经常在附近发现暴死的人,据说是鬼怪所害的。

其实,这一带小河蜿蜒,地形复杂,沼泽和池塘杂草荆棘丛生,附近又没有村落,古林密布兽类潜踪生息其间,疑心生暗鬼乃是情理中事,加上一伙歹徒在此地潜藏,闹鬼怪便成了理所当然的事了。

百灵庙三个字,把毒娘子三个高手震住了。

“难怪这家伙住这里逃,他以为没有人敢追来。”毒娘子喃喃地说:“小张,这里真是百灵庙?”

“没错。”小张打一冷战:“去年我随夏护法和虞巡察,前来查开坛情形,曾经与本地几个混混到过这里。”

“来了又怎样?”

“被一个无头鬼把我们吓得半死,一个家伙失踪,事后在一株大树下找到他的尸体,血肉模糊,好惨。”

“这……真有鬼?不是眼花?”

“千真万确。眼花?一个或者两个人眼花说得过去,七个人都眼花就不算眼花了,而且是天未黑之前,不可能眼花。你知道,我本来是不信鬼神的。”小张一面说,一面打冷战,一双鹰目不住四面张望,眼中有强烈的恐惧神情,可知他心中已虚。

“我不信大白天会有鬼。”每娘子口气转硬,但脸颊的汗毛根根直竖,毛根形成鸡皮疙瘩:“咱们都不是怕鬼的人,佛爷会保佑我们。走!去把他弄回去。”

三个人戒备着向寂然不动的赵九走去。他们戒备并不是为了赵九,而是为了可能出现的鬼怪,三双怪眼不安地左顾右盼,希望不要看到什么鬼怪出现。

终于,他们到了小庙前,到了赵九身旁。

“哎呀!”小张突然惊叫。

其他两人几乎吓得跳起来拔腿逃命。

“你鬼叫什么?”毒娘子不悦地问,拍拍胸膛:“吓死人了,你是什么意思?”

“那……那个神象会……会动……”小张惊恐地向内一指。

百灵庙没有庙门,大小与土地庙相差不远,神案上蛛网尘封,摆设简陋,供着一排排木主。怪的是上面居然有一座与福德正神差不多,与真人一样大的神象,白胡子上居然挂了一幅红慢。

“神象会动?你又眼花了?”毒娘子说。

“我发誓,不是眼花。”小张吸口冷气:“神象在笑,胡子抽动了几下……老天!眼也在动……”

神象不但眼睛在动,在笑,而且突然一伸寿星杖,眨眼间便离座到了神案下。

三人胆裂魂飞,扭头便跑。

白影一闪,先前爬伏在地的赵九,不可思议地拦住去路,精神抖擞,红光满面,哪像个受伤中毒的人?

“前天在下就知道你们从武昌来了几个人。”他垂着剑阴笑:“贵地的坛主终于承认失败无能,不得不接受外地派来的人接手,所以在下把你们引来此地,要从你们口中了解贵教的动向。”

“大概问不出什么来。”扮福德正神的人在旁接口:“这只是三条小鱼而已。”

“你……你中了本……本姑娘的毒针……”毒娘子大骇:“百步扁针……”

“是这枚吗?”赵九左手一伸,手中有一枚六寸长灰蓝色的双锋扁针:“凭你毒娘子那两手鬼画符,我睡着了你也暗算不了我,何况我早已知道你们武昌来了高手。我赵九做买卖绝对慎重,不调查清楚绝不乱来,迟至一个月之后才发动,可知我早有了妥善的安排。

诸位,见见我这位同伴,你们看他可像真的福德正神?他的绰号就叫做八方土地。”

“咱们报应四妖神。”八方土地支着寿星杖怪笑:“有鬼、有神、有妖、有怪。在江湖联手做了十年买卖,赚了不少,亏光本的时候也多。这次在荆州做了一笔赔本买卖,现,在该赚回来了。

我,土地,土地算是神,虽然是最小的神。生而正直,死后为神;我是很公正的。现在,我判决你们该受到报应。你们面前这位是鬼,最凶悍的鬼,判人生死的鬼,地狱来到阳世的鬼。”

一声厉叱,毒娘子双手齐扬,青芒乱飞。

赵九手中的古剑一挥,三枚扁针碎裂而散,剑虹乘隙吐出,反击快速绝伦。

八方土地一声长笑,鬼魅似的出现在另两人的身侧,不仅躲过了三枚百毒扁外,而且寿星杖击倒了一个人。

毒娘子闪身避剑,拔出了匕首,反应极为迅疾;移位的身法已臻上乘。可是,仍然没有赵么快,卟一声音,左耳门被剑身拍中,砰一声摔倒在地,而且立即昏厥。

侧方,八方土地已击倒了两个人,三把两把拉掉脸上的假须和易容物,弃杖拖了两个人在庙里走,像拖死狗。

赵九收了剑,俯身去抓昏厥的毒娘子,手刚治衣衫,蓦地斜掠丈外,剑已不可思议地出鞘,完成了攻击的准备。

他面前两丈左右,站着一位长发披肩,脸色苍白如鬼的女人,青袍迤地,双袖又长又大。要不是大白天,真会被人误认是女鬼白画的幻形。

“阁下的反应好快!”白脸女人用刺耳的嗓音说。

“你是住在那座小屋的人。”他保持警戒:“昨天在下搜过那座废屋,但知道有人曾经住过。姑娘的身法,已到了御气幻形化境,在这里装鬼吓人,不是冲在下来的吧?”

“本来是冲阁下来的。”白脸女人说:“昨天阁下前来踩探,本姑娘认为你是来侦察犯罪现场。”

“所以姑娘在此地等候,等到了。”他冷冷一笑:“难道姑娘也是判人生死的鬼吗?”

“你呢?似乎,两位是有理的一方。”白脸女人瞥了重回现场的八方土地一眼:“我听说过毒娘子这号人物,一个为武林朋友所不齿的毒妇。请教,同位是侠义门人吗?”

“哈哈哈!”赵九狂笑:“侠义门人是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任何仗刀剑自以为可以判曲直的人,都是假侠义之名胡作非为的骗棍。在下四个人,自称鬼神妖怪,做的是不理会天地鬼神的买卖,干的是自以为是冒险犯难的英雄事业,

十年岁月漫漫,我们进出过鬼门关,我们掉过眼泪,我们仰天长笑,我们玩命,我们以武犯禁……不管我们的事,好不好?”

“你们曾经胡作非为吗?”

“哦!很难说,每个人对世事的看法,或多或少有点不一样。”他举起对:“姑娘在前面看,这把剑是薄薄的一根线;在测方看,它是寸半宽的一片铁。这位毒娘子,偷偷在我身后用毒针暗算,再用匕首猛扑。在我来说,她要我的命,我有权杀她。在官府来说,我绝对不可以杀她,只能让国法制裁她。姑娘,你的看法如何?”

“这个……”

“姑娘,你年纪很轻。”

“你……你胡说。”

“我说的是实话,因为你不会强辞夺理反驳我。我们要在这里问口供,可否消姑娘迥避?”

“不。”白脸女人断然拒绝:“尽管你们有权杀她,但杀人毕竟不是乐事,人与人之间,不能像兽类一样互相残杀,互相吞噬。”

“依你之见……”

“把他们送官究治。”

“那么,我们没有什么好谈的了。姑娘,我请你走。”

“你……”

“姑娘,我是当真的。”

“我不许你们用私刑。”白脸女人坚决地说:“我要在场目击,我要……”

“你什么都不要。”赵九收了剑:“你走!”

他虚空一掌按出,似乎不曾用劲。对付一个轻功已臻御气幻形境界的绝顶高手,不用劲还成吗?

白脸女人一双清澈的大眼中眼神一变,右袖猛地一抖。

双方相距两丈,按理,决不可能发生任何异象,但不可思议的现象发生了,冷风乍起,冷流急剧族动,罡风劲气速度快了十倍,发出奇异的啸声,地面的积雪,突然出现滑动崩裂的异象。

白脸女人长发飘扬,长袖抱袂扬起抖动猎猎有声。赵九,也破披风飘舞,像要凌风高飞。

“厉害!老么。”八方土地讶然叫:“小心……”

赵九冷哼一声,一闪即至,近身了,巨掌疾吐。

“啪卟卟……”异响连珠似的急响。

一双虎掌与一双大袖。以令人目眩神移的速度拼搏,地面积雪如被狂风所刮,眨眼间两人已连换十余次方位,拼了十余招。

赵九突然斜掠丈外,神色庄严地手搭上了剑靶。

“在下有许多事要做。”他沉声说:“情势正在剧变中,在下必须及早为谋,所以不能与姑娘久缠。你是在下闯荡江湖十载岁月中,最可怕的劲敌,彼此的练气术皆已修至外魔不侵境界,拼斗三昼夜也许仍难分出胜负来。姑娘,撤兵刃,咱们唯一了断的办法,最简单的是生死一击,得罪了。”

古剑出鞘,向前一指。蓦地,本来一无是处的普通破剑,突然发出一声清越的剑吟,然后是并不锋利的锋尖,出现一道若有若无的淡淡晶芒,长度约有一尺左右,映着雪光伸缩不定,时隐时现。

“六神御剑!”白脸女人眼神一变,讶然惊呼:“住手!阁下,能修至这种境界的人,世所罕见。像毒娘子这种只配称二流人物的人与你周旋,这公平吗?阁下,真值得与我生死一击吗?”

“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姑娘。”他的剑尖逐渐下沉至出手部位:“而是事情必须办妥。姑娘,你的剑藏在左袖内,你不打算用剑吗?看来,姑娘的流云飞袖,足以应付在一下的剑了。”

白脸女人身形一晃,有如电火流光向右移位。

赵九的身影也乍隐乍现,仍然出现在白脸女人的面前两支。可是,双方已离开原地五丈以上了。

“姑娘好俊的幻形术。”赵九由衷地说:“姑娘如果就这样远远地走开,在下感激不尽。”

“我偏不离开!”姑娘恼火了:“我不信你会比我快,我……”

“姑娘,请不要捉迷藏,你会误了我的事。”他郑重地锐:“现在,我要出手了,我是当真的,请拔剑好不好?”

八方土地看出危机,这位白脸女人真要拼命,还不知鹿死谁手呢!功力相当,胜负的机率是一半一半,双方没有拼的必要。

“老么,姑娘家脸皮薄,你就让一步好不好?”八方土地高叫:“咱们把人带走,离开这位姑娘的居所,岂不两全其美?隐秘的地方多得很呢!”

“姑娘意下如何?”赵九终于让步:“请不要跟来。”

他徐徐退走,剑尖前的晶芒消失了。

“喂!你们到底……”白脸女人高声问。

两人已分别抓起两男一女打上肩,赵九双肩有一男一女,身形似流光,向东面的荒野如飞而去。双肩上有人,掩住了双耳,听不清白脸女人在叫些什么。

庙后突然踱出一位中年女人,大冷天,竟然仅穿了夹锦袄,同质长裙,仅在外面加穿了一袭被风。

“丫头,追上去你会吃亏的。”中年女人慈祥地笑笑:“你明知道毒娘子不是好人,何必逼他?这是一个风尘铁汉,发起威来是极为可怕的。”

“娘,你没看他那股神气劲?”白脸女人顿着小蛮靴:“哼!我偏要斗斗他,我……”

“斗什么呢?斗气?算了吧!丫头。回屋子里去吧!我们的事忙着呢!今晚那些凶魔一定可以赶来聚会,你可不要丢下正事不管哪!扮鬼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早就准备好了。”白脸女人一面说,一面用双手抹除脸上过多的白粉:“我们扮鬼斗他们的妖术,大概很有趣的。哼!那个自称鬼的人,我会……我会……”

阴魂不散和六亲不认,本来住在客栈里,两天前才迁至江家的东院客室安顿,白天出外搜寻赵九的踪迹,晚间保护受了伤的江南震。情势险恶,算定赵九不会甘休,所以今天在家中等候凶险光临,果然等到赵九白天前来兴风作浪。

江家庭院深,出入人众,家中到底有些什么人往来,住在东院的客人岂能知晓?娄信在宅中现身,两凶魔并不感到意外,倒是对娄信声称这里的事已由自己接手的事,感到有点惊讶而已。

两凶魔被请到花厅,接着来了八个男女。三个是光头没有戒疤的今年大汉,穿的大袍有七分象僧袍。有两位是江家的护院首脑,两凶魔只认识这两个人。

娄信首先为众人引见,两凶魔懒得理会这六个江湖上没有地位的人,反正也明白这些张三李四王忠赵信,姓名可能都是假的。尤其是三个似僧非俗的人,神态相当冷傲,两凶魔更是不屑理睬。

“乘等候毒娘子返报结果之前,兄弟与两位英雄谈谈今后的善后事宜。”娄信笑吟吟摆出主人面孔:“兄弟是江南震的一门远亲长辈,特地从外地赶来善后的。”

“在下不管你是江大爷的什么亲。”阴魂不散态度相当倨傲恶劣:“不论你们做些什么,皆与在下无干。在下要知道,四千两赏金余款,与及从毛五爷处取金菩萨转交给在下的事,是否有了改变。”

“嵇老兄,赵九的死后还不知道呢。”那位叫张三的假和尚冷冷地说。

“你们的人,一而再耽误在下搏杀那个子的事,一而再无端插手,在重要关头帮助他脱逃。我明白了。”阴魂不散拍案而起,怒形于色:“你们一定另有什么阴谋在进行,威胁在下的安全。好,其他的事咱们不谈了,好来好去,所有的协议和承诺,就此取消。

人在人情在,江老兄既然不再管事,新人新政,你们推翻他的一切承诺是可以谅解的,在下和邢兄不怪你们,咱们各干各的活,告辞。”

“你老兄怎么这样大的火气?莫名其妙。”张三也冒火了。

阴魂不散的目光,先环视众人一匝,最后回到娄信脸上。娄信笑容不变,神态平静。

不是张三个人态度的无理,而是经过安排的阴谋。

“邢兄。”阴魂不散向六亲不认说:“人家拿咱们来耍猴呢。”

“一点不错。”六亲不认阴阴一笑:“人家那将两个黑道巨擘放在眼下?咱们俩即使有天大的本事,也只有四只手四条腿。”

“对,人多人强,狗多咬死狼。”阴魂不散笑得更阴森,两人一弹一唱甚合符节:“老虎不发威,会让人看成病猫的,动手!”

最后两个字有如石洞里响起两声焦雷,啪一声大震,阴魂不散一掌把身旁沉重结实的茶几,拍得四分五裂,再飞起一脚,沉重的交椅立即崩散。

六亲不认也同时动手,双手一张,手臂反拍在身后的墙壁上,坐着的交椅不但崩散,两丈宽的青砖墙壁倒坍了一个六尺宽的大洞。

三棱刺尚未出鞘,张三的巨爪已光临阴魂不散的胸口,五指似大铁约。的确是铁钩爪,原来是一只假手,铁制的巧妙假手。

按理,铁手来得又快又凶猛,任何高手也无法闪避。可是,阴魂不散不愧称一代巨擘,上体后仰,左手已扣住了铁手的小臂推出偏门,左脚已象万斤巨锤,蹬在张三的小腹上。

“你该死”阴魂不散怒吼,借势扭虎躯。

“砰!”张三被他摔翻在地。

三棱利出鞘,啸风声刺耳。

“住手!”娄信骇然惊呼。

六亲不认的练子枪,缠住了李四的脖,将人拖倒一脚踏住了胸腔。

说快真快,眨眼间,张三李四两个假和尚身陷绝境。

“你是独臂天尊南门凌风。”阴魂不散的三棱刺尖抵在张三的咽喉上:“大爷我横行北五省,你阁下还在山东做混混,竟然不自量不自爱向在下挑战,不杀你此恨难消,你他娘的混蛋加三级……”

“饶命……嵇前辈饶……饶命……”张三惊怖的叫号,腹部的澈骨奇痛似乎也忘了。

“嵇老兄,请……请饶他一遭。”娄信悚然地请求,先前雍容神气的笑容消失了:“是我不对,刚接手办事,对两位的武功存疑,所……所以……”

“所以要试试在下的斤两,你已经如愿以偿。”阴魂不散沉声说:“嵇某和邢老兄如果真的浪得虚名,岂敢双拳四手到安陆府隐有龙蛇的地方撒野?哼……”

厅门出现一个三角眼厉光炯炯的老人,一面踱入一面说,“阴魂不散,你最好不要撒野撒得过份了。”

两凶魔吃了一惊。阴魂不散挪开脚,放了张三。

“原来离魂老怪被请来了,是请来对付咱们的?”阴魂不散的三棱刺指向离魂老怪:“简老怪钟不离,我姓嵇的不见很怕你。久闻大名,只恨无缘识荆,你那双有鬼气的三角眼,和腰间的乌木如意手杖是活招牌。不管你是不是真的离魂老怪,咱们手底下见真章。你偌大年纪居然还不死,嵇某不信你能勾得了在下的魂。来吧!咱们玩玩。”

“咱们不必见面打打杀杀。”离魂老怪笑笑,在娄信让出的座位落坐:“老夫知道你很了得。不过,你能一照面便制住的独臂天尊,委实令人刮目相看。坐下来,咱们好好谈谈。”

“还有什么好谈的?赵九那小子眼看活不成了,而你们却又不想给赏金……”

“姓赵的死不了。”离魂老怪截断他的话:“除了两位或可阻挡他之外,其他的人谁也对付不了他。”

“他中了毒娘子的……”

“毒娘子的百毒扁针,也称百步断魂针。”离魂老怪说:“他必定有自闭经穴的绝技,百步内不倒,就证明他有辟毒的绝学。毒娘子三个人这一去,凶多吉少。”

“什么?老怪,你尽然知道毒娘子凶多吉少,仍然派她去……”

“去送口供,送赵九需要的口供。”离魂老怪就一直抢着解答:“老夫在毒娘子身上施了小法术,她将会把赵九想要知道的消息—一奉告。嵇老弟,任何事都需要付出代价的,牺牲一个毒娘子,而能除去心腹大患,值得的。

今晚,还得借重两位的鼎力,搏杀姓赵的一了百了。本来,娄老弟另有几个人赶来助阵,至于是否能如期赶到,还没有确实的讯息。

“你是说,赵九会从毒娘子的假口供中,往天罗地网里闯?在这里?”

“不在这里,但是天罗地网没错。”

“在何处有罗网?”

“两位不需知道,不必问。届时,老朽自会带诸位一同前往。现在,请娄老弟准备酒食,咱们一面喝酒一面商量细节。”

在吉祥寺南面两三里的小山坡密林中,赵九与八方土地掩埋了毒娘子和另两个人的尸体,口供已经取得,知道了弥勒教荆楚总坛安陆香坛的所在地,知道坛主姓楚,名少文,是不是真名,毒娘子并不知道。

已经是黄昏时光,天色不早了。

这里距西面的百灵庙鬼域不足五里,地势也相当偏僻,听得到北面吉祥寺的幕鼓声,方圆三里内鬼影俱无。

他俩开始吃干粮,准备夜间行动。

“老么,毒娘子的口供并不完整。”八方土地一面进食一面说:“无论如何,必须求证确实,才能展开行动,等会儿我就去等消息,希望能顺利。”

“二哥,恐怕消息无法传出来,他们的戒备必定加强数倍。”

赵九说。“反正我们也不必操之过急,略作试探就可以证实了,武昌方面大批高手往这里赶,正好一网打尽屠绝他们,二哥,我准备三更展开行动,时光尚早,我想到百灵庙走走。”

“老么,你到百灵庙干什么?”

“去看看那位最强的劲敌,那位装鬼的姑娘。”赵么吃完干粮,用腰巾试手:“我总觉得诧异,这位功臻化境的姑娘,住在鬼域废屋到底有何图谋?”

“不要横生枝节了好不好?”八方土地用近乎央求的口气说:“就是你的杂务多,好奇心太重的人,早晚会倒霉的,知道吗?”

“闲着也是闲着,是不是。”

他拖出藏在树根草丛中的包裹更换衣着:“不把可疑的征候弄清,就是不放心,二哥,那边的情势要好好控制,等我求证后才决定行动的手段,不要打草惊蛇。”

他急急走了,奔向百灵庙。

庙西里余,小河的凋林前缘,建有两座农舍。这里是荒野的边缘,过河两里左右是城根,城濠特宽,足有十二三丈,如果不结冰,势难飞渡。总之,这里是城外的荒郊。

厅堂中摆了两桌酒席,菜尚未上桌,四盏菜油灯,四支粗松明,全厅大放光明。八个人分坐在两旁的长凳上,一面等候客人,一面品茗交谈。

七男一女,上首是一位死鱼眼、瘪嘴唇、阴森乖癖的老太婆。最外测下首,是英俊的楚坛主,往昔的高傲神情已经消失无踪,代之而起的是愤愤不平与委屈。

门窗紧闭,屋外没派有警哨,偌冷的天,地处鬼域边缘,即使是大白天,也不会有人前来寻幽探鬼,用不着派人警戒。

百灵庙方向,赵九正象幽灵般向农舍接近。

“这算公平吗?”楚坛主显得激动愤慨:“出了事就怪我,怪我惹来了灾祸。哼!如果我不杀,钱从那里来?谁肯乖乖听我使吹?为了屯积兵器、盔甲、弓箭马匹、旗号,还有可供三万人马半月的粮秣,那一样不要钱?我费尽心思,足足筹措了八十万两银子,这些银子是天掉下来的不成?江家、戚家,我一共获得了十三万两银子,不杀光他们,他们肯甘心倾家纾难吗?要立不世事功,妇人之仁成得什事。等到起兵之日,同样会死千千万万的人。当初教主第二次起兵洛川,大掠四县市,所杀的富户不下一千八百家,这才有金银招兵买马,本城内外包括钟祥附近四市十二乡,共有香堂四十二,那些乡愚小户人家,能奉献多少香仪?有些贫户还得靠香堂另行捐款济助呢,我这样做,事先也曾获得总坛方面默许的。”

“楚坛主,你就别多发牢骚了。”

老太婆冷冷地说:“总坛主方面如果真的怪你,就不会把所有可用的人派来帮你解决困难,目前暂时把你调来听候差遣,并没有解除你坛主的职务,等总坛主护法到来之后,有什么委屈,你再向他们申诉好不好?老身只是个总坛的护<:一坛法主,你向我发牢骚毫无用处。”

厅门本来是关闭得紧紧的,这时却听外面传来两声怪异的鬼啸。

“三护法驾到。”老太婆离座而起:“他们来晚了半个时辰。”

众人纷纷离座,群趋厅门启门外出,在门外分列肃立相候。

四野黑沉沉,片刻,不远处出现两团绿色的鬼火。

“弟子恭迎护法法驾!”八人行礼同声恭敬地说。

这是一串令人望之心寒的行列,共有八个人,前两人披头散发,黑大袄,高大狰狞,手中各握了一根可发绿芒的尺八铜管,中间三个人戴高筒仅露出双目的黑怪帽,宽大的黑大袍,后两三人打扮与开路的两个人相同,各背了两个大包裹,不要说在荒野里,即使大白天走在街上,也会把看到的人吓一大跳。

“诸位久等了。”第一个戴高筒帽黑袍人笼着双手说,嗓音阴侧冷厉。

“护法晚来了半个时辰,想必路上有所耽搁。”老太婆说:“好象圣堂两使者没有回来……”

“他们已经来了。”黑袍人语音更冷厉了。

“安陆香法弟子坛主楚少文,本名万家愁,参见总坛护法。”楚坛主重新行礼,行的是跪拜礼:四拜。

“请起。”

“谢护法慈悲。”楚坛主再拜而起:“请入内……”

“不必。”护法一口拒绝:“楚坛主,本护法指定这处落脚处,你可曾泄露给座下弟子知晓?”

“弟子从未向任何人泄露,连副坛主也不知道。”

“这里还来了些什么人?”

“除了总坛主指派来的人之外,别无旁人。”

老太婆干咳了一声,接口说:“启禀护法,本法主所领来的第二批派遣人员共七名,全在此地,此地的香坛弟子,已先一日撤离,连第一批派遣人员,也不知此地设有招待站。”

“哼!大胆!”护法的口气十分惊人。

所有的人皆吃了一惊,愕然变色。

“启禀护……法……”楚坛主结结巴巴悚然地说。

“不是说你们。”护法冷冷地说,举步便走。

众人就座,不等老太婆吩咐手下的人上酒菜,护法已摘下高筒帽,露出光秃秃的脑袋,和那粗眉暴眼,花白虬须戟立的本来面目。

“这里一定有奸细,泄露了本护法的行踪。”护法目露凶光,不住搜视在两旁肃立的八个人:“三天前途经汉川,便发现有人跟踪。”

“哎呀……”老太婆讶然惊呼:“是她们,她……”

“所以圣堂两使者兼程先行,午间便已到达,先期在这附近潜伏,果然有所发现。”

“附近有人?”老太婆意似不信。

“不错,等会儿有何动静,不许大惊小怪,现在,本护法要让你们见识见识。”

五个执役人员,带了包裹随路的两个人进里面去了,这一桌只坐了三位护法,另两位护法也取下了高筒帽,将佩剑挪至身后,一个是年约花甲的马面人,一个是四十来岁颇有雍容华贵风华的半老徐娘。

虬须护法暴眼一翻,合掌念念有词,蓦地双掌一分,阴风百起,四盏油灯一闪即逝,四枝松明火焰跳动,发出一阵毕剥声,也同时熄灭。

厅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阴风流动澈骨奇寒,众人噤若寒蝉,只有虬须护法那令人心沉的喃喃咒语声,在耳畔反覆传出回响。

“吱嘎嘎……”厅门开启的怪声十分刺耳。

阴风刮入,接着鬼声四起。

冬日冰封大地,不可能有鬼火飘浮,没有物质腐烂,鬼火无从发生,所以在四川峨眉,冬天不可能看到万盏佛灯前普贤的奇景。

鬼火起自厅内,随回流的阴风飘出门外,象是一群飞萤向屋外飞,最大的一星大如指头,当处不是萤火,严冬那来的萤火。

刺鼻的怪味充溢全室,一柱黑气开始旋转,旋出厅门,高度陡增,成为一个两三丈高的黑柱,恍惚有如巨人。

鬼啸声传入,声源渐近。

门外,可看到反映的雪光,但非常暗淡,仅比室内稍亮些微而已,不象室内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从室内往外看,可隐约看到朦胧的黑柱形影,和飞舞的无数鬼火。

不知何时,多了两个依稀难辨的黑影。

三丈高的巨柱是黑气所形成的,仍在旋动而且左右徐移,无数鬼火以两个黑影为中心,飘过来浮过去,鬼声啁啾中,无数高矮不等,大小不同的若虚若实怪影,在空间里隐没、显现、掠走。飞逸……

两黑影也在动;破风的锐啸接二连三传出。

两声厉啸破空传至,有物体以高速射入厅内。

楚坛主本来已被种种异象所惊,突觉有物从右耳侧以高速掠过,拍一声击在神案上,神龛破裂声入耳。

他感到毛骨悚然,悄悄地向下伏。

这不是法术,是有人发射暗器,善用暗器人的,对这种暗器破风的声音最为敏感,必须设法自保,以免受到鱼池之灾。

在感觉中,他知道三位护法已经不在原地,只有他们六个呆鸟在原处傻等学见识;冒生命之险来学见识。

一声暴叱入耳,然后是风吼雷鸣,与及绿芒红光闪烁,利器破风声令人闻之心胆俱寒。

片刻,飒飒风声进入室内。

“掌灯!”虬须护法叱声震耳。

万籁俱寂,静得可怕。

久久,方传出簌簌移动的声息。

有人擦动火摺,连擦多次,火星一直就无法燃起火煤;大概这位仁兄仍在害怕,手在发抖。终于,火星着煤,一晃之下,火焰上升。

点亮灯的人是老太婆,其他五个人瑟缩在壁角,脸无人色,楚坛主倒还镇定,只感到身上仍然发冷。

三位护法衣袍凌乱,分立在厅两侧,手中的剑缺了口。

通向后进的门帘半落,但里面没有人出来,本来,里面应该有七个人,两个老太婆引随从入内的人,以及随护法同来携带行囊的五个随从。

厅中间,站着两个披头散发,画了花脸的女鬼,手中的剑垂植在身侧,两眼发直,像是死尸,但从口中呼出的阵阵蒸气估计,是活人;已经精疲力尽,喘息急促的活人。

厅门口,两个穿道装,握七星剑的面目狰狞中年人,堵住了厅门,左手仍握着一具怪异的袋形喷囊。

老太婆深吸入一口气,本能地向两女鬼走去。

“信使传来的消息,说跟踪的是两个女人。”老太婆说:“一定是她们,她们竟敢装神弄鬼……”

“不要动她们!”厅口那位右额角有颗青毛痣的道装中年人叫:“她们的定力不错,而且。有防毒防迷香的药物自卫,目前虽然已受到本使者的禁制元神大法制住,但本能知觉仍在游离状态,反应是极为激烈的,稍等片刻,她们就会任由宰割了,待本使者先问问她们的来历。”

老太婆往后退,在袖内取出一捆怪异的青色绳索。

“你们姓什名谁?”使者用怪异的嗓音问:“回话!”

“耿柳春燕。”一个女鬼木然地答。

“耿云卿。”另一位女鬼接着回答。

众人脸色大变,老太婆几乎失手掉落绳索。

“武陵世外小筑的耿家泼妇!”老太婆抽口凉气说。

当今武林五怪杰之一,八荒潜龙耿君锡,在武陵山深处,建了一座迄今仍然无人知道底细的世外小筑,这位怪杰在江湖飘忽如神龙,亦正亦邪,亦侠亦魔,三十年来未逢敌手,盛名迄今仍然不衰,具有震撼人心的魔力,这位爷如果伸手管了闲事,事主绝对没有好日子过,他的妻子柳春燕,绰号称凌肖燕,倒是一位很讲理的武林女英雌,手中剑还没听说过曾经败在任何人手下。

“是了。”虬须护法恍然:“她们是侦查鲶鱼套禹家七户九命血案而来的,在武昌她们就盯上我们了,这两个泼妇果然厉害。”

“把她们拜在本使者座下为弟子。八荒神龙将是本教最有号召力的人。”使着狂喜地说:“天助本教,本教复兴有期。”

“本法主先用捆仙绳捆住她们。”老太婆说。

“没你的事。”使者沉叱,接着语调一变:“柳春燕,丢剑。”

柳春燕手一松,长剑堕地。

“耿云卿,丢下剑躺下!”

耿云卿果然象奴隶般听命,丢掉剑仰面躺下了。

“耿春燕,俯伏!”

柳春燕向前跪下,俯伏。

使者冷然上前,在两女面前一站,拔下头上的八寸长发针,扎向柳春燕的玉枕穴。

针距发际不足半分,眼看要扎入穴道,蓦地拍一声响,有物击中使者的右太阳穴。

“呃……”使者浑身一震,挺起上身,立即开始打旋,右太阳穴血如泉涌。

通向后堂半毁的门帘前,站着剑垂身侧的赵九,一双虎目在灯光下,反射出奇异的,有如野兽眼睛的光芒。

“啊……”他仰天长啸,声如晴天霹雳,似乎,天动地摇,整座农舍似在狂风中摇撼,具有极强烈的震撼威力。

“砰!”使者终于倒了。

柳春燕浑身一震,挺身四顾。

耿云卿挺身坐起,像是尸变。

另一位使者突然飞跃而进,剑攻仍未完全清醒柳春燕,意在先击伤这位武林女英雄,以便作为人质,这家伙以为八荒潜龙到了。

“该死的东西!”赵九一闪即至,左掌虚空击出。

使者急冲的身形突然一顿,如中雷击,然后丢掉剑,砰一声栽倒在柳春燕与耿云卿的中间,两女都被撞中了。

“哎呀!”被撞得几乎摔倒的柳春燕一蹦而起,完全清醒了。

这刹那间,剑影飞腾,杀气弥漫,几乎在同一瞬间,双方皆发起攻击。

赵九象幽灵似的闪动变幻,手中剑似乎已幻化成为没有实体的电虹,分张、闪烁、回旋、吞吐……风雷骤发,血肉横飞,已点燃的灯火全部熄灭,但四支松明却在剑气进发中燃烧得更旺,火焰摇摇,火星异爆。

聪明机警喜看风色的人,永远比愚蠢不明时势的人活得长久些,楚坛主是很机警的人,一看到赵九现身,便知道大事不妙,情势殆危。他对圣堂两使者的底细一清二楚,这两个家伙是总坛看守教祖圣堂的大法师,不但道力通玄,武功也出神入化,地位在总坛主一人之下,三护法仍然低他们一级,而一位使者的太阳穴开了洞,毫无反抗之力,情势殆危,千紧万紧,自己的性命要紧,因此当三护法与老太婆五个人发起攻击时,他却向地面一仆,奋身急滚,然后在剑气飞腾风吼雷鸣中,滚出厅外去了。

“啊……”濒死的厉号声惊心动魄,躯体的抛掷接二连三。

片刻,疯汪冲错的暴乱人影突然停止。

地下,散布着八具尸体,有三具仍在抽搐叫号。

老太婆的捆仙绳,缠住柳春燕的左手,而柳春燕的剑,却刺入老太婆的胸腔。

两个使者都断了气。

赵九的剑,遥指着贴在壁上的虬须护法,虬须护法手中的剑断了一半剑身,眼中有骇绝的表情,浑身在发抖。

“安陆香坛的坛主是谁?”赵九沉声问:“你不说,在下必定杀你。”

尸堆中,没有楚坛主,也没有那位中年美妇女护法。

“我……我只知……知道姓……姓楚……”虬须护法惊怖地说。

“他隐身在何处?”

柳春燕向前跪下,俯伏。

使者冷然上前,在两女面前一站,拔下头上的八寸长发针,扎向柳春燕的玉枕穴。

针距发际不足半分,眼看要扎入穴道,蓦地拍一声响,有物击中使者的右太阳穴。

“呃……”使者浑身一震,挺起上身,立即开始打旋,右太阳穴血如泉涌。

通向后堂半毁的门帘前,站着剑垂身侧的赵九,一双虎目在灯光下,反射出奇异的,有如野兽眼睛的光芒。

“啊……”他仰天长啸,声如晴天霹雳,似乎,天动地摇,整座农舍似在狂风中摇撼,具有极强烈的震撼威力。

“砰!”使者终于倒了。

柳春燕浑身一震,挺身四顾。

耿云卿挺身坐起,像是尸变。

另一位使者突然飞跃而进,剑攻仍未完全清醒柳春燕,意在先击伤这位武林女英雄,以便作为人质,这家伙以为八荒潜龙到了。

“该死的东西!”赵九一闪即至,左掌虚空击出。

使者急冲的身形突然一顿,如中雷击,然后丢掉剑,砰一声栽倒在柳春燕与耿云卿的中间,两女都被撞中了。

“哎呀!”被撞得几乎摔倒的柳春燕一蹦而起,完全清醒了。

这刹那间,剑影飞腾,杀气弥漫,几乎在同一瞬间,双方皆发起攻击。

赵九象幽灵似的闪动变幻,手中剑似乎已幻化成为没有实体的电虹,分张、闪烁、回旋、吞吐……风雷骤发,血肉横飞,已点燃的灯火全部熄灭,但四支松明却在剑气进发中燃烧得更旺,火焰摇摇,火星异爆。

聪明机警喜看风色的人,永远比愚蠢不明时势的人活得长久些,楚坛主是很机警的人,一看到赵九现身,便知道大事不妙,情势殆危。他对圣堂两使者的底细一清二楚,这两个家伙是总坛看守教祖圣堂的大法师,不但道力通玄,武功也出神入化,地位在总坛主一人之下,三护法仍然低他们一级,而一位使者的太阳穴开了洞,毫无反抗之力,情势殆危,千紧万紧,自己的性命要紧,因此当三护法与老太婆五个人发起攻击时,他却向地面一仆,奋身急滚,然后在剑气飞腾风吼雷鸣中,滚出厅外去了。

“啊……”濒死的厉号声惊心动魄,躯体的抛掷接二连三。

片刻,疯汪冲错的暴乱人影突然停止。

地下,散布着八具尸体,有三具仍在抽搐叫号。

老太婆的捆仙绳,缠住柳春燕的左手,而柳春燕的剑,却刺入老太婆的胸腔。

两个使者都断了气。

赵九的剑,遥指着贴在壁上的虬须护法,虬须护法手中的剑断了一半剑身,眼中有骇绝的表情,浑身在发抖。

“安陆香坛的坛主是谁?”赵九沉声问:“你不说,在下必定杀你。”

尸堆中,没有楚坛主,也没有那位中年美妇女护法。

“我……我只知……知道姓……姓楚……”虬须护法惊怖地说。

“他隐身在何处?”

“不……不知道,我……我不过问这……这里的事,……你是八荒神……神龙?”

“我,赵九。”

“天啊!”虬须护法象是崩溃了。“你……你把本……教从总……总坛派来对付你的人,杀……杀了个精……精光大吉,你……我跟你拼了……”

号叫声中,疯狂地挥着断剑扑上了。

“请不要杀他!”柳春燕急叫。

“铮!”断剑被震飞,虬须护法手掌裂开了。

“拍!”赵九一耳光把虬须护法击倒。

“人交给你们。”他向扮鬼的柳春燕母女说:“留下活口,你们将有大麻烦,你们如果把他送官,上法场的不会是他,而是你们,好自为之。”

声落人动,象阵风消失在门外的茫茫黑夜中。

“喂!等一等……”耿云卿急叫,追出。

“丫头,追不上他的。”柳春燕说:“帮着善后,毁掉这里的痕迹,快!”

耿云卿只好退回,拖起被一耳光打昏的虬须护法。

“娘,赶快问口供,他说得对,不能送官。”她说。

“丫头,你同意他的见解了?”柳春燕问。

“娘……”

“好了,女儿,我们应该正视问题,这些教匪果然可怕,我们太过自恃,失败得好惨,我们欠了姓赵的两条命的恩情,一听他的口气,与教匪们有极深的仇恨,但问口供的方式和手段却与众不同,大而化小毫不认真,我们来帮助他,也许可以助他一臂力。”

“好啊!娘,我来问。”耿云卿雀跃地说。

城内龙兴寺北面的街道曲曲折折,散处着一些中上人家的小庭小院式建筑,可算是纯粹的住宅区,白天也没有多少人行走,晚上,偶而可以看到提着灯笼的夜归人。

一个穿了淡灰披风的人,提着一盏灯笼,沿小街慢慢向西走,西面半里外,是东城有名的蓝台,往北,不远处是宝香亭,半夜三更在这一带出了意外,不会有人知道。

他在一座大宅的角门停住了,顺手将灯笼插在门侧的插灯座上,任何人看了这个情景,都会认为是这间住宅的夜归人,他伸手到门楣上方,叩出一连串断续的声响信号。

久久,门悄然而开,他不假思索地跨过门限,象是回到了自己的家。

重门叠户,这里面真难摸清方向,一位老苍头提了一只灯笼在前面领路,苍老的背影恻然心动,人总会老的,除非活不到老的一天,老而执贱役,才是悲哀事的,按理,任何人也不忍心向这样老迈的人使用暴力。

进了一处小院子,这人在后面大手一伸,老人便失去知觉,跌入这人的强劲手臂中,灯笼易了主。

天气太冷,滴水成冰昏迷的人暴露在寒气下,片刻便会冻僵,这人很讲良心,将老人挟入一间无人居住的厢房,将床褥帐被盖在老人身上,这才带上房门提了灯笼,直趋小院北面的内室,廊下的大排窗是明窗,可以看到里面透出的明亮灯光。

这人息了灯笼,站在这一面的回廊下,反映看窗光的眼睛冷电炯炯,默默地观察四周的形势。

一个成功的江湖人,必定具有洞察几微的锐敏判断力,从所有的事物中找出危险的征候,每件事的变化皆应该有合理的解释,从而寻求因应之道。

现在,他就在找寻合理的解释,对所发生的事,他在自问:可能吗?在就是易地而处,他该有何种反应。

这一家冷落的宅院,本身就令人难测疑云重重。

他来了,任何意外都没有发生,一切顺利,一切皆在意科之中,可能吗?

他象一头嗅到危险气息的肉食猛兽,全身呈现强烈的反应,当然,他并不是真的猛兽,没有刚毛可以耸立,没有待伸的坚爪利牙,他那双锐利的双目,显得更大,更黑,奇光变深邃、更锐利。

他深深吸入一口长气,无声无息地伸张双手,片刻,高大的身躯突然痉攀、颤动,慢慢地、慢慢地缩小,身上的衣裤、披风似乎太大了。最后,他象是枯萎的嫩芽,成了小小的一团模糊球形物。然后,重新以同样的缓慢速度恢复原状。这期间,身躯萎缩与膨胀,皆在无声无息中进行,唯一有异的是,他整个人似乎笼罩在一团无形无质,但行家却可以感觉到的奇异气流中。

这是一种人类已经失去了漫长年代的本能,也许失去了一百万年,或者一千万年,甚至更久些的变形虫原质。在玄门高士的心目中,这就是所谓成道,成道的人,凡夫俗子称之为仙。仙是神秘难解,甚至不可解的,仙有千百化身;可以变物隐形;可以朝游沧海暮苍梧;可以上穷碧落下黄泉……信不信由你。

经过这短暂期间的活动,他躯体内已有了不可思议的变化,但在外行人眼中,他仍然是他,并没有任何改变;至少外形一点也没有改变,他并没有变成另外一个人。

内室的人仍未入睡,华丽的卧房温暖如春,妆台上银灯高照,全室弥漫着醉人的幽香。

一位盛妆的丽人,穿了绮罗所制的春装,窄袖子绯色春衫,把隆胸细腰美妙曲线暴露无遗,象这样子走出房外,不片刻便会冻冰棒。

房中有四具内藏式的大铜鼎,里面有无烟的兽炭发出阵阵热流,穿着春衫仍感到热流扑面。

这位丽人大概本来就有七八分姿色,再经巧施铅华,穿得象样,便成了十分美貌的天仙,她坐在妆台前,面对着前面仅有两尺的菱花镜,手托香腮,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菱镜新磨,出于磨镜高手,所上的水银匀称细腻,镜中的人影织毫毕现,好美的一张面庞!

她在等人,房门并未上闩。

蓦地,她骇然一震,纤手掩住了樱桃小口,水汪汪的凤目呈现骇绝的神情。想叫,叫不出声音;想站起,双腿已拒绝支持她的娇躯。

房中央,鬼魅似的幻现一个人,一个陌生的男人。黑色头、黑劲装,灰披风剑插在腰带上。

“不要怕。”陌生男人和霭的神情和柔和的语音令她不至于吓昏:“你是江姑娘吧?”

“你……你……”她艰难地、虚脱地扭转娇躯,语不成声,惊怖地注视着这位陌生人。

“楚公子不久就到。”陌生人继续说:“我姓赵,你不会知道我,叫我赵九好了。九为数之极,很好记的。”

“你……你是……”

“我来请教你一些事。”赵九说:“一年前,你们家有一位自称令尊侄儿的江南震前来投奔。”

“赵爷怎……怎知道我……我家的事?”

“就是知道。三个月后,有盗夜劫尊府,两个强盗将你掳走,半途被楚公子将你救下。”

“天啊……”

“姑娘,不要哭天。”赵九泰然走近:“尊府已人事全非,楚公子把你收留在此地。江姑娘,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我……我……”江姑娘饮泣着,用罗巾拭泪:“我不知道,楚公子从不许我外出,我也无法外出,伺候我的一个使女经常更换,有一次曾经偷听到使女与看守我的李老头谈话,好象说这里是武昌。”

“哦!武昌?”赵九笑笑:“这里是府城龙兴寺坊。”

“赵爷,你说什么?这里是……”

“城内。江姑娘,尊府全家遭劫,你是唯一活着人的,屠杀你家的人,正是江南震和这位楚公子。”

“你……赵爷,我不信”

“等楚公子来了,你信不信自有分晓,把你藏在此地,金屋藏娇,十天半月才回来一次。姑娘,你真糊涂,你不应该听他的花言巧语,如果他真的是救你的人,至少也应该将你送交官府,你江家毕竟是本城的仕绅。”

“他……他说我……我全家都被杀,强……强盗们仍在追……追查我?……我的下落……”

“你一个弱女子,强盗们犯得着不断追查你的下落吗?楚公子是江南震的主子,也就是屠杀你全家主凶……”

“天啊……”江姑娘惨叫,双目一翻,仰面倒向妆台,像花一般枯萎了。

赵九略一迟疑,接着抢进,一把扶住了向下滑的软绵绵香喷喷的胴体。

“姑娘醒醒……”他将人挽实,轻拍那吹弹得破的粉颊:“醒醒……嗯……”

江姑娘的罗巾中有法宝,这瞬间,纤手在他怀中急剧地点动,疾如闪电,熟练准确,那是一个弱女?

中庭、鸠尾、巨阙;左乳根、左天枢;右意门;右肩井;七处重穴四条主经脉,被七枚三寸针完全贯入。

“砰!”他被推倒在地。

江姑娘一跃而起,首先缴了他的剑,拉脱他的双肩关节,制了他的双环跳穴,最后取出牛筋素,分别捆了他的双手双脚。

下手相当狠,如换了平常人,这辈子算是废定了。就以分捆手脚来说,相得结结实实,大冷天,要不了半个时辰,手脚必定僵死,可知这鬼女人已存心要他的命。

“你好狠。”他虚弱地说。“七煞断脉封穴手法,你不是江姑娘。”

“不错,江姑娘在这里只住了十天,楚坛主是个色中之魔,他最大的毛病是喜新厌旧。”假江姑娘往妆台前一坐,美丽的面庞有动人的微笑。

“十天就杀了?”他躺在地下傻傻地问。

“她本来就要自杀,楚坛主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

“你是……”

“荆楚路武昌总坛巡察,叶嫣红。”

“原来是君山鬼姥的门人,难怪你的银针七煞断脉封穴手法如此高明,我算是有眼无珠,栽在你手上了。可是,我不明白,毒娘子的口供……”

“那是总坛客卿离魂老怪简不离的杰作,他早就算定用强硬手段对付不了你,设下圈套等你送死,毒娘子在老怪的施术下,会在生死关头供出此地的事,你即使用最惨毒的酷刑逼供,她也不会改供其他的话。”

“叶姑娘,你们打算……”

“等离魂老怪到来,你就知道我们的打算了,你挂在门外的灯笼就是上钩的信号,信息该已传出城外了。”

“叶姑娘,能听在下的劝告吗?”

“你已经是个注定要死的人,劝什么呢?”叶嫣红开始脱裙,毫无顾忌地换穿外出的皮袄棉衣:“劝我改邪归正放你?那是不可能的,阁下。其实,你也太贪心,上万金宝请你放手,你却不领情。本教势力遍天下,人才济济,高手如云,举目天下,没有任何人敢和本教作对,教祖与二教主两度起兵,虽然功败垂成,但声威仍在,三度举事势在必行……”

“你们起兵一万次,同样会失败。”赵九不屑地说:“你们谋财害命等措军费,以神道妖术裹胁愚民,如果能成功,那真是老天爷瞎了眼。叶姑娘,你年青貌美……”

“我当然并不丑。”叶嫣红傲然地说:“我一个女人,什么该有的都有了,地位高无拘无束,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和达官贵人、高手名宿平起平坐,我还苛求什么呢?这决不是做一个平凡女人,或者江湖女亡命,所能获得的成就,你凭什么劝我?你能给我什么?”

“哦!看来你活得很愉快,很心安,我用不着劝你了,我也不能给你什么。”

“你到底是什么人呢?”

“一个用另一种方法,要求活得愉快心安的人。”

“等离魂老怪来了之后,就知道你的底细了,在老怪的离魂大法控制下,任何人也保不住隐私。”

“叮铃!”床后传来小铃声。

叶嫣红急步到了房间后,伸手叩门三下。

房门被人推开,进来一个穿羔皮袄的大汉。

“咦!你一个人来?他们呢?”叶嫣红急问。

“回巡察的话。”那人抱拳行礼:“招待处出了意外,情况不明,所有的人已全部出动,派弟子前来禀报,要巡察速离此地。”

“这……好。”

“弟子需至他处传讯,告退。”

“请便。”

那人行礼匆匆走了。叶嫣红立即取来布带,将赵九背上,关闭铜鼎的炭火,吹熄灯出房而去。

不久,有人悄然入室,火光一闪,点亮了银灯。

是八方土地,浑身热气蒸腾。

拾起妆台上赵九那把古剑,八方土地脸色大变,倒抽了一口凉气。

“老么完了!”他悚然地说:“我来晚了一步,老大误了大事,消息传得太晚。糟!他们把他带到何处去了?”

他追搜全室,在床后的大框中,找出一些华丽的男女衣物。接着,他出房到各处寻找线索。

不久,他将老仆人带入,住房中间一放,开始搜查全身。

“晤!是老么用特殊手法制昏的。”他喃喃自语:“老天爷!这家伙不是人神共愤的血手无常石申君吗?这有血胎记的右掌,这秃了一半的短眉……这凶魔穿了贱民服,在耍什么花招?”

扮老仆的血手无常神智复苏,反应居然十分迅速,惊觉地一跃而起,拉开马步布下自卫的功架。

“你别慌,先活动活动手脚。”站在房门方向的八方土地背着手说:“在下有话问你,你不愿意回答,再动手尚未为晚。”

“咦!你……你不是赵九。”血手无常颇感意外:“你是谁?”

“神,土地神。”

“胡说八道!你知道老夫是谁?”

“你是血手无常石申君,没错吧?”

“该死的东西,既然知道老夫的来历,还敢在老夫面前装人样充好汉……”

“该说逞英雄。”八方土地接口:“在下所经营的是英雄事业,十年来名利双收,打下了良好根基。在你们这种血腥满手的宇内四人面前,我够资格称英雄。”

血手无常怒不可遏,大喝一声,抢进伸手便抓,那掌心生了一块两寸大三角形粗糙腥红胎记的手掌,几乎全部变成朱红色,腥风扑鼻。

八方土地如果不知道这凶魔的底细,怎会轻易解除禁制?哼了一声,伸掌硬接硬拨。

“噼拍……”耳光声暴起。

“嗯……”血手无常踉跄掩颊而退,退回原地仍未站稳,狼狈万分。

“不知自爱的东西!”八方土地直逼至对方身前不足三尺:“在下手中,有不少有关你杀人放火的档案资料。所以未能找你,是因为找不到苦主,也因为你躲得稳,你才能活到今天,在下要口供,胡招乱供杀无赦。”

血手无常惊得心胆俱寒,将右掌伸在眼前察看。

“你……你封死了老……老夫的凝血掌,可……可能吗?”血手无常像在询问自己。

“你少臭美!”八方土地不屑地说:“你那五成火候的凝血掌,还不配替在下抓痒,难怪老么没有把你当对手看,你根本禁不起他一指头。我问你,赵九呢?”

“老……老夫……”

“你不说,在下要拆散你一身老贱骨。”八方土地凶狠地说。“对付你这种人性已失的人,下手越毒越好。”

“老夫不……不知道。”血手无常惊恐地退缩:“老夫奉命将他引入,然后封死他的退路。可是,走着走着,老夫就……就什么都不……不知道了。”

“你撒谎!把你们的阴谋从实招来。”

“我……”血手无常打一冷战,突然闪电似的跃向内间的绣帘。

“卟卟”两声怪响,然后砰一声大震,血手无常撞上了内间门,门破坍了,绣帘也撕破拉裂而坠。

八方土地抓住对方一条腿,拖死狗似的倒拖而回。

一阵可伯的响声传出,八方土地拳打脚踢,把血手无常打得天昏地黑,拖起来揍倒下去挨了十三四下,血手无常的号叫声越来越微弱,最后瘫痪在地像是一团死肉。

“我要弄清楚每一细节。”八方土地站在一旁象个天神:“不然我会让你成为真正的一堆零碎。现在,从你和赵九见面的时候开始。”

“老天爷!”血手无常吃力地挣扎着试图站起:“你你打得老夫好……好惨。”

“在下如果不满意你的口供,还有更惨的。说……”

“老……老夫认了……”血手无常总算站起来了,摇摇摆摆难以站稳:“他……他叩门,信号一……一如所料。老……老夫拉开门便领他进来,跟进内廊,老夫就……就失去知觉……”

“他没跟你到此地?”

“没有。”

“噎!奇怪。”八方土地自语:“这是说,他已经发现某些凶兆。阁下,他曾经说了些什么话?”

“没有。”

“他发现你的身份?”

“那是不可能的。”血手无常急急分辨:“毒娘子的口供,只说有一位李老头伺候又耳背又老迈……”

“你是走起来并不老迈……”

“老夫本来就老了,装老迈决不会露破绽。”

“好。就算你装得很神似,你打着灯笼,手是否会抖?老迈的人手一定会抖,天气太冷,年老气衰,是不是?”

“这个……”

“原来如此。”八方土地脸上的焦灼神情消失了,举步向外走。“任何一种变故发生,一定有合理的解释。老凶魔,你实在很幸运,他竟然把你留下活口,用意就是让你招供……你该死!”

他已到了门口,伸手拉房门。身后,血手无常已用尽全力,一双怪手变成了猩红色,凶猛地扑上抓向他的头部。

结果是可以预见的,他以背向敌,就是有意让血手无常乘机扑上,制造杀者凶魔的借口。他向左一闪,右掌在挫身时后削,在喝声中,重重地劈在血手无常的小腹丹田要害上。

血手无常狂叫一声,倒飞而起,砰一声大震,摔倒在窗台下反弹落地,口中鲜血如泉涌,浑身在抽搐。他头也不回拉开房门去了,并没有回头看结果。

几乎所有的高手皆出动了,分组搜索百灵庙附近的可疑角落,搜寻八荒潜龙的妻女。

天次亮了,重要人物在作为招待处的农舍集合。

农舍没留下任何尸体,尸体已被凌霄燕母女丢下河旁的烂泥沼泽。这些是首先到达农舍的,由那位劫后余生、见机逃得性命的美丽女护法带来的,到达时现场已被清理妥当,除了发黑的冻结血迹,没有其他可疑事务可供辨认踪迹,因此才大索四野,希望找他们想找的人,或者证实其他的人到底遭遇到何种不幸结局。

这些人中,没有楚坛主在内,那位幸而不死的女护法,是被剑气震得撞毁门右窗户,摔出门外而此得性命的,根本不知道楚坛主是不是已死在厅内了。

堂中七七八八站了十几个人,为首的人是离魂老怪。娄信的地位,比本香坛的人都高,但却比不上离魏老怪,也比不上那位女护法。

“裘护法。”离魂老怪向那位女护法说:“真的是赵九柳春燕母女一个人动手,杀了我们所有的人?”

“客卿以为本护法撒谎?”袭护法的面庞上有明显怒意。

“不是本客卿怀疑护法的话,而是按情理,赵九不可能来到此地行凶。信息已经传到,证实赵九已经中了本客卿的圈套,在城内被叶巡察擒获了。”

“那人自称赵九,本护法绝对不可能听错。”裘护法坚持己见。

“会不会是八荒潜龙假冒的?”娄信在旁表示意见:“袭护法可认识八荒潜龙?”

“不认识。”裘护法不假思索地说。

“依弟子估计。”长拳快腿的一名弟子接口,这位仁兄正是杀了追魂夺命刀的人:“可能赵九就是八荒潜龙。那天晚上,弟子的确听到追魂夺命刀说,他所用的狠招叫做大天殛,恐怕只有八方潜龙,才有一招搏杀咱们五位高手围攻的功力。”

“废话!八荒潜龙用剑而不用刀。”离魂老怪不同意。

“赵九那狗东西佩剑。”那位弟子分辨:“能用剑当然也能用刀。”

“不管是不是八荒潜龙,回去就知道了。”离魂老怪不再坚持己见:“问题是,如果是八荒潜龙,这件事相当棘手,咱们如果处决了他,那些宇内怪杰必定兴问罪之师。本教不怕那些声誉极隆的高手名宿,但对那些孤魂野鬼似的宇内怪杰,委实难以应付……”

“如果所擒获的赵九是八荒潜龙,客卿为何不施法让他死心塌地效忠本教?”娄信郑重地说。

“可是,娄巡察,你可曾想到,他杀了我们这许多人,本教所有的弟子,能接受地吗?”离魂老怪苦笑:“何以令弟子们心服?不必多说了,徒乱人意,咱们回去再说,本客卿会好好处理这件事。”

一行入开始沿小径返回江家,总人数超过四十大关,有一半以上的人是从城内接到信息赶来的,这时已不便偷越城,关返城,所以必须一同返回江家,如许庞大的实力,按理,沿途决不可能发生意外。

前面小径通过一条小堤,左面是沼泽,右面是大池塘,都结了一层三四寸厚的冰。领先而行的人已经到达上堤末端,后面的人在堤中段。

晓色朦胧,堤口突然出现三个黑影,风帽下仅露出一双怪眼,三把狭锋刀闪闪生光,堵住了去路。

“什么人?”领先的人讶然喝问,还以为是自己人,因此一面喝问一面仍然前行,并没有怀有多少戒心。

“张、王、李、赵四元帅。”中间那黑影用炸雷似的嗓音大叫:“伏魔除妖,报应临头,杀!”

传说中的天将,但只有三元帅。

三把刀有如雷霆,交叉突击无可克当,片刻间,冲进五十步,所经处波开浪裂,血肉横飞。十余名教匪头飞肢裂,

没有人能接得下一刀,逃命的人又被后面的人所挡住,除了挨刀拼命之外,别无生路。

离魂老怪一群首脑人物走在中段,只听到前面惨号声大起,人群大乱,还弄不清怎么一回事,逃得快的人已经潮水似的往回涌,兵败如山倒,任何人也无法挡得住。

“快走,三个凶神恶煞无人能当。”一名涌来的弟子狂叫:“快逃!大天殛!大天殛……”

有人往沼泽里逃命,逃出十二步,脚下越来越沉重,终于踏裂了坚冰,狂叫救命向下沉。

逃入池塘的人也遭到同样命连,只有轻功已滚化境的人,才能在这种并不厚的冰面上掠走奔跑。

后面的人有福了,扭头狂奔如飞而遁,惨号声太可怕,再不逃命岂不太傻。

四十几个人,逃得快的不到三分之一。

逃得快的人有福了。

进入江家的大厅,十余位高手全成了筋疲力尽的老牛,离魂老怪跌坐在大环椅内,像是崩溃了,汗气从衣领内阵阵涌开,老脸铁青全是汗水,其他的人,比他更惨,一个个上气不接下气,喘息如牛。

“咱们失败得好……好惨。”娄信向替他们送上热茶的人惨然地说。

江家有一些人,留守对这些狼狈归来的人寄以万分同情,也心中无比惊恐。

“娄巡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留守的一位中年人惶然问。

“我……我只听到前面有人吼叫张王李赵四元帅。”娄信惊容犹在:“刀光似雷电,惨号声令人心服俱寒,老天爷……”

“是……是赵九。”那位委领在椅中的女护法说:“和柳春燕母女,一定是他们,楚坛主任性妄为,嗜杀如狂,致有今天的结局,动摇了本教荆楚根本,岂不痛哉!”

“赵九?”离魂老怪几乎跳起来:“叶巡察回来了吗?她的信使返报,说已把赵九擒住……”

“她要等天亮才能出城。”留守的人说:“背一个大男人偷越城关,飞渡十余丈的城濠,不是容易的事。如果赵九在这里截杀我们的人,叶巡察所擒的人,当然不会是真的赵九。”

“这……如果赵九和那两个泼妇追来……”娄信说着说着打一冷战,几乎要跳起来找地方逃命:“咱们这里的人谁……谁也禁不起……”

“阴魂不散和六亲不认呢?”离魂老怪问留守的人。

“在东厢客室安睡,大概快起来练功了。”留守的人说:“昨晚你们走后,他们怪你们不把他们当自己人,吵吵闹闹很不安份,最后吵着要女人陪宿,已经派了南房两个使女陪他们了。”

“快,叫他们起来准备。”离魂老怪急急地说:“圣堂两使者既然随三护法前来,那么,夜魔四圣很可能随后赶到。在他们到达之前,必须保全香坛重地,目前只有寄望在他们身上了。”

“好的,弟子这就派人去叫醒他们……”

话未完,前院传来清亮的钟声。

“糟,他们追来了。”有人冒失地惊叫。

院前,火把通明,人已乱成一团,广阔的院子里,十余名健仆和打手,点起了十余支松油火把,提刀带剑散布在四周呐喊助威,东天已现鱼肚白,火把照得院子通明。

两个披头散发的女鬼,面对着阴魂不散和六亲不认。

两凶魔似乎刚起床不久,仅穿了内在长裤,外面披了羊羔皮外袄还没系妥,敞开胸襟。

“叫此地的负责人出来见我。”为首的女鬼阴森森地向阴魂不散说:“离魂老怪何在?”

“你,干什么?”阴魂不散沉着地反问:“他如果要见你,自会出来。”

陆续有人涌出,离魂老怪也在其中。

“耿夫人,不可欺人太甚。”离魂老怪在一旁高叫:“挑了城郊秘站,你还不满意吗?”

两鬼女是柳春燕母女,他们是冲离魂鬼怪而来的。一声鬼啸她挺剑循声掠出。

阴魂不散一声狂笑,三棱刺迎面截住了。

“铮”一声暴响,双方硬碰硬换了一招,在火星飞溅中,各向侧方飘退八尺。

“咦!”柳春燕大感意外,然后是一声娇叱,重新扑上了,剑上风雷骤发,展开了空前猛烈抢攻,绝招像长江大河滚滚而出,以无穷的凌厉攻势行致命的攻击。

阴魂不散被压迫得掏出了真才实学,三棱刻发出殷雷似的啸鸣,八方反击人影依稀难辨,附近三丈方圆内,罡风怒号剑芒刺影漫天澈地,好一场势均力敌的激烈恶斗。

另一面,耿云卿也和六亲不认的练子枪拚上了,练子枪发怪响密如连珠,远攻近搏八方威风,但耿云卿的剑术与抢攻的身法,似乎更为奇奥,更为灵活,对付可长可短可软可便的怪兵刃,依然攻得狂野守得紧密无懈可击,棋逢敌手势均力敌。

旁观的人,包括离魂老怪在内,全看得心惊肉跳,手心淌汗。

没有人敢加入,也没有人能加入。

“老天!咱们五千两银子和金菩萨丢定了。”离魂老怪悚然向身侧的娄信说:“这两个凶魔的武功,比咱们所估计的要高明多多,咱们的人,谁也对付不了他们。”

“楚坛主已准备有除去他们的人,这倒不用担心。”娄信低声说:“只要赵九一死,就是灭口的时候了。”

“楚坛主的人行吗?”

“这个……应该不会有问题。”

“哼!不要又把事情弄糟了,弄不好反而多树两个可怕的强敌,谁能善后?派的是什么人?”

“两个小丫环,伺候两四魔的小丫环。”娄信说:“两凶魔决不会想到小丫环是要命的无常。以往,他们住在客栈里,想暗算他们真不是易事,他们精明得很。”

“老夫总有点心惊肉跳的感觉,万一失败,以他们决斗耿家母女的情形看来,老夫毫无机会,本来老夫估计可以对付他们的。奇怪,他两人居然可以和耿家母女拼成平手,要实令人难以相信,在黑道话高手中,他两人的武功并不是最出色的,你留心察看,两泼妇的无坚不摧剑气,对他们并役构成威胁。难道说,他们的造诣,真的比老夫强上数倍,委实令人莫测高深。”

“他两人能横行天下二十余年声威鼎盛,当然有他们成功的本钱,咱们要不要加入?”

“加入?”离魂老怪悚然摇头:“你能找得到空隙加入吗?弄不好两种兵刃同向你集中,你那有命在?”

恶斗中的两对,已经打出真火,已经狠拚了百十招,双方逐渐开始走险,逐渐出现电光石火似的瞬间贴身相搏,找机会或制造机会行致命一击。

双方皆准备使用绝学一危机间不容发。

“哈哈哈哈……”右厢的瓦顶传来了震天狂笑,声如雷震直搏耳膜,在耳中轰鸣。

瓦顶站着一个黑影,狭锋刀映着火光熠熠耀目。

“赵九!”有人狂叫。

“八荒游龙!”另一个人大叫。

不论是赵九或八荒潜龙,这些人都心惊胆跳,立即有人开溜,往房屋的暗影中飞逃,持火把的人中,也有人丢掉火把开溜。

当然也有胆大的人,一个冒失鬼飞跃上屋,大喝一声,一剑向黑影攻去。

刀光一闪,锋一声暴响,剑飞上半天。刀光再闪,人体飞掷而起,带着一声凄厉的惨号,摔落到屋后去了。

柳春燕母女一听赵九来了,火花耀目,看不清远处屋顶的人到底是谁,不约而同撒招飞返,奔向东厢下。两凶魔阻不住她们,街尾紧追。

等母女俩跃登瓦西,黑影已经失了踪,鬼影连闪,她们也走了。

六条不认浑身大汗,全身热气蒸腾,扶住了阴魂不散,手在发抖。

“嵇兄,不能追!”六亲不认急叫。

“厉害!”阴魂不散喘息着说:“凌霄燕名不虚传,八荒潜龙把他的绝活全交给她了。”

离魂老怪几个人到了身旁,看清了两人的狼狈象。

“两位,老朽歉观止矣!”离魂鬼怪苦笑:“那泼妇剑道通玄,在江湖从没碰上敌手,没料到两位居然能……”

“你不服气是不是?”阴魂不散三棱刺一指。“在下仍有三成精力,你上……”

“打不得,老朽甘拜下凤。”离魂老怪傲气全消,与白天倨傲的神态判若两人:“今晚如果没有两位缠住她们,这里死伤之惨,不言可喻,老朽感激不尽。两位大汗湿衣,赶快回客室沐浴更衣,稍后当置酒面谢道劳。”

“免了,在下必须调息养神。”阴魂不散断然拒绝:“这泼妇好可怕。奇怪,下次在下不负责与她交手,这不是在下的事,在下只负责对付赵九。”

两人丢下老怪,迳自走了。

叶嫣红前来安陆巡视香坛教务,已经有好些日子,对安陆香坛的发表情势,不但有深入的了解,而且对府城的地形也十分熟悉。她是与娄巡察一同前来的,对楚坛主用残毒手段除去戚家三十六口的事,颇不以为然,但她无权干涉楚坛主的职权,仅能据实将所见所闻,向武昌总坛方面呈报。

她心中明白,武昌总坛方面,会无条件地支持地方的坛主,有自行斟酌处理教务的特权。事实上,安陆香坛的确是成就裴然,出人头地的一坛,楚坛主恃宠而骄是可以想见的,看这次总坛陆续派人前来支援,可知总坛方面是如何纵容和重视楚坛主了,楚坛主在教中的地位是极为特殊的。

大敌当前,她也必须尽全力对付强敌,在弥勒教方面来说,她是一个忠心耿耿极为可靠的亲信弟子,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好人才。

她擒住了赵九,除去了最可怕的劲敌。

她在等离魂老怪前来将俘虏带走,却接到信使传来招待处出了意外,全坛弟子奉命出洞的消息,要她速离此地。显然,情势严重恶化,大事不妙。

她不能背着赵九偷越城关出城,背一个体重超过她一倍的人偷越城关,飞渡十余丈党的城濠,她还无法胜任,必须先找地方安顿,天亮后再找车轿将俘虏运出去。

幸好她走快了一步,不然便会与八方土地碰头。

她出现在状元访戚老宅的院门外,街道黑沉沉鬼影俱无。奚本厚的爪牙们晚间不敢再派到宅外张牙舞爪,全部躲在宅内等候灾祸临头。

叩门声轻响,久久,门内方有人低声问:“谁呀?”

她开始用门环叩出一串声响信号。

奚本厚象只惊弓之鸟,惶诚惶恐带了八名爪牙,在密室接待巡察,少不了有一阵教中礼俗参见。

“城外传来的消息,你们可知道详情?”她一面将赵九解下一面问。

“信使来过了。”奚本厚恭地说:“本香堂已派出四位可以高来高去的人手,出城至香坛听候差遣,至于发生了什么变故,弟子就不知道其详了。哎呀!这……这人是……是……”

“是赵九。”她将赵九按入大环椅内:“本巡察已将他擒住了。”

“谢天谢地!”奚本厚举手加额感谢天地:“可……可是,城外怎……怎么又……又有了变故?”

“总坛派了好几批人分头赶来支援,可能引起某些对头的注意。也许,是姓赵的另有党羽情急闹事,本巡察需要静室安顿,明早速准备一乘暖轿,把这该死的东西送至香坛处治。”

是,弟子这就派人准备。这里本来是香堂,隔壁就是静室,弟子这就派两个仆妇前来听候差遣。”

“不必派人来打扰,你们安歇去吧!”

静室没有生火盆,冷气袭人。她拒绝派仆妇前来照料,真是有福不知享。室中没有床,她将赵九搁在壁角,自己找来一只蒲团打坐调息,等候天亮。听街上传来的更鼓声,已经是四更初,偶或可以听到更夫们隐隐的吆喝声:“小心火烛……注意门户……”

她心中很乱,不知道城外香坛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赵九倚坐在壁根下,一双黑亮虎目,映着灯火灼灼生光,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该死的,女人!”赵九发话了:“偌冷的天,你不觉得这样分别绑住我的手脚,久了会有什么结果吗?”

“你反正是要死的人,什么结果你应该知道。”她冷冷地说。

“你们要口供,是吗?我冻死了,离魂老怪会原谅你?”

“你冻不死,本姑娘已经计算好了,你的血脉仍可流抵指尖;本姑娘是捆人的行家。”

“身上有七枚三寸针,难受极了。女人,把针起出来好不好?”

“你别想。”她阴笑:“除非你用劲或走动,针在体内绝对不会痛不会移位,对付你这种武功深不可测的高手,最好是多加七枚针。”

“你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赵么苦笑:“你知道吗?你我是同类。”

“同类?你是什么意思?”

“我也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他笑笑:“下手不留情,刀剑挥出有我无敌。喂!如果有一天你我面对亮刀拔剑,你会杀我吧?”

“那还用说。”

“我也是,我会毫不留情的杀死你。叶嫣红,真可惜。”

“可惜什么?”

“可借你没有杀我的机会。”

“离魂老怪会杀你,总坛派来的人会杀你。”

“他们杀不了我,敢打赌吗?”

“你不是作梦吧?”

“你并没有睡着。”

“你似乎在玩弄什么诡计。”

“不是诡计,是事实,你们总坛派来的人,出了天大的变故,变故出乎你想象之外的严重,严重到足以让贵地的香坛土崩瓦解。有件事我要提醒你。”

“提醒我什么?”

“我相信不久之后,城外的消息一定可以传入城来,刚才我留心察看奚本厚脸上神色的变化,他眼中的神情怪怪的。”

“怎么怪?”

“在下称雄江湖十载春秋,见识与经验可说超人一等。对奚本厚这种人,可说了解得十分透澈。他是本城的地棍头头,不折不扣的地头蛇,这种人最可怕,连英雄好汉也不愿招惹他们。这种人八面铃珑,善于见风转舵,知道趋炎附势,更擅长打落水狗,门路多能屈能伸,时运来可以在达官贵人间称公道爷,失势时可以钻到老鼠洞中啃草根树皮。你们以重利招引他入教,他如果死了,发了财又有何用处?当他感到生命受到威胁时,一切虚名浮利都无法令他留恋了,等信息传到,他知道靠山已倒,啧啧啧!叶嫣红,你想到后果吗?”

“晤!你在挑拨离间,制造逃命的机会。”她笑了,笑容极为动人:“你在枉费心机,即使真有那么一天,他也不敢心存叛念……”

“要不要打赌?他为何不敢?躲到老鼠洞里苟活,总比立即会见阎王好上万倍。他这种能屈能伸的个人物,什么地方不能躲?海阔天空,可以活命的地方多着呢!我只是提醒你,你最好小心。”

她笑不出来了,警觉地一跃而起,侧耳倾听可疑的声息,本能地将划紧了紧。

“时辰未到,你慌什么?”赵九用嘲弄的口吻说:“你最好先睡一觉,还来得急养精蓄锐应变。”

“该死的,你在玩弄阴谋诡计。”她恼羞成怒,走近狠狠地掴了他四个耳光:“不要激我提前杀死你,阁下。”

“你是个不知感恩的人。”他笑笑:“我是为你好,也为了我自己。”

“为了你自己。”

“不错。你明知我是个不怕死的人,犯不着用死来威胁我。我虽然不怕死,但也不希望早死,多活片刻,毕竟是令人愉快的事,我不希望在见到离魂老怪之前提早去见阎王,假使你不听我的忠告小心提防,你和我都会提前死掉。如果我是你,就会悄悄地离开这间静室,躲到外面废了的香堂静观其变;外面不见得比这里更冷。”

叶嫣红本来就是一个老江湖,一个聪明机警的老江湖。

如果她死在这里,尸体往花园的泥土里深埋下去,谁知道她的下落?然后,奚本厚借口树倒猢狲散,往天涯海角一躲,谁能找得到这种狡诈的地头蛇?挟了金银财宝快活去也,还犯得着管人卖命?

她立即外出,片刻返室将赵九抱出室外,塞在已撤掉神龛佛像的大神案下,自己也隐身在壁角打坐。废香堂没有灯,黑沉沉地伸手不见五指,万籁无声,沉寂如死。

她不敢睡一觉,心潮起伏忐忑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另一角落传出不寻常的声息,象老鼠在爬。那儿有道暗门,暗门正在一分分地开启。

来了,这天杀的!她想。

一个黑影悄然到了静室门外,侧耳倾听片刻,将一只小包打开,搁在门限上。

静室是密不透风的,气流从门框的缝隙中透入,小包的粉末,也从门限与门的缝隙中漏入室内。

你干什么?她突然出现在黑影身后沉声问。

黑影大吃一惊,本能地扭身循声一刀劈出。

“该死!”她的语声再起,刀没砍中她,她却一掌砍中黑影的脑袋。

内院一座秘室中,五个人不安地借喝酒打发寒夜,全城各处寺庙,已经起晨钟声。

“奚兄,天快亮了,必须早作打算。”一位獐头鼠目的人,向坐立不安的奚本厚说:“等香坛再派人召集前往听候差遣,就来不及了。所谓前来闹事的赵九,只是掩人耳目的代名,真正的身份可能是一批江湖怪杰,赵九只是其中之一而已。总坛派来的人死伤殆尽,咱们昨晚派去的四位身手最高明的人只有兄弟一个人乘隙逃得住命,再派人去,同样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你是那些人必欲得之的目标,难道真要在此地等死?

“等西门老五返回……”奚本厚显得手足无措:“那位叶巡察……”

“不必等结果了,赶快离开为上。西门老五作事小心谨慎,任何事都比别人慢一步,他的迷香有神效,但谁知道他何时才下手?走吧!不能等了。”

“好吧!这就走。”奚本厚总算下定了决心,放下酒杯起身。

室内突然被推开,叶嫣红满脸杀气,仗剑跨入秘室,一双凤目杀机怒涌。

五个人大惊失色,惊得跳起来。

“你们这些叛徒。”她咬牙切齿凤目喷火:“你们要逃命情有可原,居然妄想谋杀巡察再逃,罪该万死!”

“巡察明鉴……”一个中年汉子哀叫着跪下了。

叶嫣红用行动作答复,长剑毫不留情地劈开那人的脑门。

厉吼声暴起,四个人临危拼命,刀剑疯狂地攻击,为自己的生命而勇敢地生死一拚。

吼声与搏斗声,惊起全宅的男女,众人纷纷找兵刃向内院涌,呐喊声大起。

叶嫣红的剑术,决不是奚本厚这些地方混混所能应付得了的。她不敢久留与全宅的人讲理摆威风,以迅雷疾风行动解决了奚本厚五个人,奔回香坛背起了赵九,狼狈地逃出戚宅。

天亮了,她藏身在一座大宅的后园空屋内。现在,她成了孤魂野鬼,找不到人协助,也不敢找本地人传递信息,自然不敢背了一个大男人在街上走。

她必须出城,还得找食物充饥。这里虽然可以暂时藏身,大宅不会有人到后园空屋里走动,但她必须出城,带俘虏出城。

城外香坛情势如何?她真的极感焦灼,坐立不安。

“你想把我弄出城去,真不容易。”坐在壁根下的赵九神色中带有幸灾乐祸的味道:“你得费心机找轿,而又得提防轿夫起疑报官,或者告诉头蛇痞棍。我相信奚本厚的朋友,已经将你杀人行凶的消息传给所有的蛇鼠了,那些人一定会打落水狗的。”

“这些事难不倒我,我会设法出去的。”她凶狠地说:

“你的问题却严重无比,反正你是死定了。”

“除死无大难,在下毫不耽心。我已经说得够明白,多活片刻毕竟是愉快的事,你晚片刻将我交给离魂老怪,我就多活了片刻。哦!你问清了城外的消息吗?”

“情势太急迫,没有机会问。”

“你最好不要问,问了你会害怕。”

“我问你,你到底有多少人?”她想起从奚本厚那位逃回城同伴的话:“你如果不说,哼!”

“其实,现在说出来已经无关紧要了。”赵九泰然地说:“也没有隐瞒的必要。我们有四个人,四个不怎么安份的生意人,平时很少在一起,各奔东西各有各的事业,有事派急足传书,很快就会聚在一起,四个人分头办事,手段和方式各有不同,但配合得相当密切,所以十年来,的确干过不少轰动天下的英雄事迹,从来就没有失败过,只有利润多少的分别而已,甚至有时还大赔老本。至于我姓甚名谁,其他三位又是谁,没有追究的必要,因为我们四个人每一次都有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姓名,不同的性格,和不同的武技。现在,我叫赵九。明天,我可能叫钱三。这次我们四个人管了戚家三十六命的事,与贵教并无积仇旧恨可言,只是凑巧卷入这件单纯的灭门血案,不得不管到底而已。过去十年来,咱们从未失败过,这次也不会失败。我可以向你保证,即使你能把我带出城,并不表示你幸运,却可能是大灾难的开始。我那三位同伴,已经向你们展开无情的打击,你很难逃过他们的搏杀拦劫,因为他们一定已经知道我落在你的手中,他们必定在外面严阵以待了。”

“哼!正相反,有你在我手中,他们投鼠忌器,能奈我何?”她得意地说,心情一宽:“你放心,我会设法把你偷运出去的,你就是我的护身符。”

她将赵九另用牛筋索捆在屋柱上,匆匆走了。

府城与其他各地城市一样,天亮开城日落闭城,城内夜间有夜禁,犯夜禁的人不但要挨板子,还得坐牢。收容亲友住宿的人,必须向街坊长报备。老百姓不能太自由,太自由了会造反。因此,天入黑城门关闭之前,城外入城办事的人必须及早赶回去,所以天亮与黄昏时光,城门附近是最热闹的所在,进城入城的人乱成一团,守城门的丁勇巡捕检查也马虎很多。

黄昏前,一乘大轿抬出东门。进城出城的人很多,谁也无暇过问旁人的事。

轿内有两个人,叶嫣红和赵九。

“在下已经争取了一天时光,真是值得庆幸的事。”被挤在轿角的赵九欣然地说。

“一天时光,改变不了你恶劣的情势。”叶嫣红冷冷地说。

“那是你的想法。”赵九满不在乎地说。

“你的想法又是什么?”

“我在想,你们已经有充裕的时间,把可用的人全部召集在一起,我那三位同伴,就可以一网打尽你们了。”

“你的同伴,在意你的生死吗?”

“他们当然在意,但一点也不耽心。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人活在世间,对自己所做的事自己负责,只问自己是否尽了心力,谁生谁死何必计较?人总是要死的,天天为生死耽心,岂不太苦了?”

四个轿夫冲重赏份上,脚下跑得飞快,希望将雇主送到地头之后,能来得及赶回城抱老婆逗孩子。

轿过了升仙桥,有两个人跟在后面了。

轿离开官道,岔入至江家的岔路,后面跟来的两个人脚下一紧,飞步便追。—

“不是你的同伴。”叶嫣红掩上轿窗宽心地说:“我已经发出信号,他们是本教的弟子。”

“恭喜恭喜。”赵九在笑。

“你在笑?你知道即将到来的结局吗?”

“我哭,能改变得了情势吗?”他保持令人难测的笑容:“看来,我那三位同伴走错了方向,你成功地把我带到了江家。至于结局,仍然言之过早,是吗?”

“不早了,江家到了。”

有人在门外接轿,轿在严密的警戒下直接抬到前院。

后面,似乎不可能有其他的人跟踪。

江家戒备森严,气氛极为紧张,不久之前,来了四位贵宾,难怪如临大敌。

大厅中已经掌起了灯,主客双方二十余人,因叶嫣红的到达而中止义论。

叶嫣红兴奋地踏入广阔的大厅。后面,四名大汉拥簇着背捆双手、双脚也被并捆的赵九,八只手又拉又抬又推,将他弄入大厅往堂下一丢。

“弟子拜见四圣者。”叶嫣红略感意外地上前行礼,行的是跪拜礼,可知上首那四位年皆半百以上的人,地位是何等高不可攀了。

“巡察辛苦了,升座。”为首那位吊客眉三角眼,顶门光光的圣者,大刺刺地受拜。

堂左,是离魂老怪、裘女护法、与及四名男女。堂右,是娄信、伤未痊可的长拳快腿、独臂天尊、与三名大汉。堂下左右,也分坐了十余名地位稍次的人。

厅门内左右,站着六名白巾包头,白袍又宽又大,而目阴沉的佩剑人,像是守门的警戒,但警戒的对象似乎是厅内的人,而非戒备外人入侵。通向后堂的左右堂口,也有六个同样打扮的人分别把守。

叶巡察在娄信的上首落坐,这里有她的座位。

“堂下那人,就是屠杀本教众多弟子的赵九。”叶嫣红开始禀告:“弟子受钟客卿之命,按计顺利地将他擒住,本来早该将他押来香坛,但中途生变……”

她将奚本厚背叛意欲加害的经过—一说了。

“这人确是赵九。”离魂老怪加以补充:“可是,委实令人不解,昨晚袭击百灵高招待处的人确是赵九,半途袭击撤回人员的也是赵九……”

“他有四个人,名号经常改换。”叶嫣红替老怪解惑:“客卿只须用离魂大法制他,便可知道他们的底细了。”

“根据你们所说,确是四个人。”吊客眉圣者大声说:“这个赵九被叶巡察在城内擒获,所以剩下三个人袭击你们撤回的人。随后入侵此地的,有两个鬼女,她们是八荒潜龙的妻女已无疑问。后来引走她们的人,定是这个赵九的同伴。这么说来,与本教作对的人共有六个之多,此地香坛死伤惨重,并非意外了。本座既然来了,就得把他们全部擒获用他们血祭死难的弟子。钟客卿们,你现在问清口供,以了解他们的底细,才能策定擒捕他们的大计。”

“本座道命。”离魂老怪欣然应诺离座。

一声震天长啸划空而至,有如云天深处传来的阵阵殷雷,众人脸色一变,气氛一紧。

“传话下去,让他们来,不许阻拦。”吊客后圣者大声向厅口下令:“本座一并把他们擒住。钟客卿,快一点问口供。”

把守厅门内的六个白袍人同时向两侧让,以便让人侵的人登堂入室。

离魂老怪下堂,在赵九面前一站,阴阴一笑。

“赵九,老夫相信你会合作愉快。”老怪开始掳起衣袖,脸上的阴笑充满鬼气。

“对,离魂鬼怪,咱们一定会合作愉快。”赵九坐得直直地,被共捆的双脚伸在前面,脸上有令人难测的笑意。“不过,在下的同伴已经来了,你们的首脑人物也已经到齐,在下没有工夫再陪你玩了。叶嫣红,把你的缝衣针拿回去,这玩意插在衣内一整天,很讨厌。”

在灯光明亮,四面八方高手环伺,众目暌睽之下,他的双手突然从背后伸到前面,牛筋索绳圈挥在方砖地上,他的双脚捆绳折断如被刀劈。

他从胸腹间掏出了七枚三寸飞针,信手向远在三丈以上堂上的叶嫣红轻轻一抛。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众人大吃一惊。

离魂老怪先是一愣,然后像是大梦初醒,不假思索地踏前一步,双手齐出,十指算张向下罩。

赵九并未站起,伸脚一拨。

“哎呀!”离魂老怪扭身便倒。

谁也没看清变化,所看清的是,离魂老怪爬伏在赵九的脚下,赵九已经站起来了。

“哈哈哈哈……”赵九仰天狂笑,声如雷震,似乎大柱亦为之撼动,大厅突然阴风四起,冷流扑面。

狂笑声中,离魂老怪突然狂号着飞抛而起,手舞足蹈向堂上飞去。而老怪腰带上的乌木尺八如意手杖,却到了赵九手中。

三座厅门是大开的,中门中间,出现八方土地已除去伪装的身影,剑眉虎目,留了两撇小胡子。

“老么,不要剑吗?”八方土地右手是狭锋刀,左手握着赵九的连鞘古剑;是从赵九中计被擒处取回的。

“这玩意很趁手。”赵九并未回头,扬了扬乌水如意:“用这玩意使用大天殛,看着威力如何?”

六个白袍人六支长剑,从两侧指向站在中门中间的八方土地,剑气开始迸发。

“我也给他们一记大天殛。”八方土地丢掉古剑,扫了两侧六个白袍人一眼:“他们的祖师堂三十六守护天尊,据说全是功臻化境的高手,大天殛不知是否可收天殛之效,一试便知。”

四圣者全部起立,吊客眉圣者高举右手,制止所有的人妄动。脚下,躺着仍在抽搐、七孔流血的离魂老怪。

堂下宽广,足有三丈长两丈宽的活动空间,两排大柱外侧,也有丈二空间可以施展。

吊客眉圣者面目阴沉,三角眼中厉光闪烁,使袍袂掖在腰带上,将所佩的七星剑挪至趁手处,一步步下堂,向仍在把玩乌木手杖的赵九走去。

“孽障大胆!”吊客眉圣者在丈外止步:“还不给我跪下!”

一阵无形的气流,笼罩住神态悠闲的赵九。似乎,有无效的看不见魔手,正在向他撕拉。

他的发髻在动,衣衫在动,手中的乌木如意也要外飞。然后阴风四起,呼啸有声。

他不再悠闲,双脚一分,一双虎目神光乍现,瞳孔在收缩,象一头豹子,凝视着眼前的猎物。这种眼神极为吓人,有一股妖异与摄人心魄的魔力。

“灭神大法。”他的声音似从九幽地府传出:“难怪你敢说这种大话,去你的!”

传出一声冲破阴风劲流的异啸,他已不可思议地贴近吊客眉圣者,如意手杖已到了对方的鼻尖前。

吊客眉圣者没料到他突然近身,太快了,快得似乎是他早就已经站在此地了,而非举步接近的,功臻化境的人,反应出手本能,而这种反应必定是趋避危险的最佳行动,本能地右闪、拔剑。

太慢了,一剑未能拔出。

卟一声响,如意闪电似的敲在光秃秃的天灵盖上,似乎有火星爆出,因为声如金属相击,可知护体奇功,已令脑袋成了金铁难伤的坚硬铁头。可是,却禁不起乌水如意一击,如意所中处,整个顶门下陷,成了扁头。

“这点点道行,还不配在赵某面前撒野。”他退回原地,向堂上点手叫:“三位圣者一起上,在下给你们一记大天殛,一了百了。”

吊客眉圣者一阵乱晃,终于扭曲着摔倒。

这一记轻描淡写的致命一击,吓傻了所有的人。

后堂口,传来了重物堕地声,吸引了所有目光。

原来把守在两堂口的六个白袍人,不知何时已经全部躺在地上了,似乎并未经过交手。

左面,站着阴魂不散;右后堂口,是六亲不认。两个的魔已不再用他们的三棱刺和练子枪,换用了光闪闪的狭锋刀,堵在堂口喋喋怪笑。

“两位前辈,赵九在堂下。”娄信发狂般大叫,以为救星自天而降呢。

“我知道。”阴魂不散以刀支地怪笑:“我张三。他。”用手一指六亲不认:“他叫李四。厅口那位,叫王五。张王李赵,张三王五李七赵九,喋喋喋喋……你们还不明白?死人!”

“大天殛!”厅口的八方土地大吼,蓦地风吼雷鸣。刀光可怖地流转旋迥,六个齐冲而上的白袍人一阵崩散,在刀光飞舞中反浑飞抛,血肉横飞。

人影重现,刀光倏止。

“啊……”

“嗷……”

惨号声很短促,分裂了的肢体与溅满厅口的血渍触目惊心。

“再两次大天殛就差不多了。”八方土地李五厉声说,抱臂而立有如天神当关。

“皇天!”娄信发狂般尖叫,骇绝惊怖地向堂右狂奔。

狼奔豕突,发狂般四散逃命,堂两侧有厢门,所有的人皆争先恐后向两厢门逃命。

“这边来!”化名阴魂不散的张三狭锋刀指向七星剑向后堂口冲的一名圣者。“大天殛灭你的神形!”

刀光幻化耀目的闪电,锲入七星剑攻来的剑网中,然后贯网而出,刺耳的异声令人闻之毛发森立。

三把刀一支乌木如意,全用上应付群殴,传说中的霸道绝把大天殛,说惨真惨,逃得慢的人,—一在刀光下崩溃、撕裂。

叶嫣红刚到达右厢门,后面的人已经—一倒地,冷笑声起自身后。

“转身!”赵九的冷叱震耳欲聋。

她银牙一咬,大旋身一剑疾挥。

“叮”剑被奇大的反震力震得向上扬,虎口裂开,指骨松散,剑飞上承尘,贯入承尘中无法落下。

“饶我!”她踉跄后退,绝望地惊叫。

“你肯带我去找你们的楚坛主吗?”赵九沉声问。

“我……我带你去……”

“在何处?”

“在……嗯……”

一支长剑的锋尖,已经接近她的咽喉右侧,她以为自己死定了,崩溃了,向下挫倒。

剑尖仅接触衣领,便突然停住了,是娄信的剑,与她地位相同的娄巡察的剑,要杀她灭口。

剑被赵九一把抓住了,乌木如意已先一刹那敲破了娄信的脑袋。

“站起来,振作些。”赵九推开脑袋已破的娄信:“你已在赵某有效的保护下。”

仅有五六个人逃掉了,大厅中惨象怵目惊心。

一行人出现在江南震的病房中,伺候的人已经逃光了。江南震断掉了右臂,右臂开了缝,伤口虽已控制住不再恶化,但能否渡过难关大有问题。

“你们搜刮来的金银珠宝,藏在何处?”阴魂不散站在床前门:“你最好乖乖招来,不然,哼!”

“阴魂不散,你……”江南震惊恐地颤声说:“你……你的奖金……”

“在下不是来谈奖金,我也不是阴魂不散,阴魂不散嵇斌,上个月在太湖,带了几个苏州名妓,乘舟快活,银子不花光他是不会离开的。在下叫嵇武,对不对?不是嵇斌,当然也不是阴魂不散;在下从来就没表示是阴魂不散,你说不说?”

“在……在后……后花园的……的地窟里。”

“见你的大头鬼!你这里三座地窟,在下都查追了,下面只有你们造反的军械衣甲旗帜。你是不打算说的了?”

“我说我说……金银珠宝,是……是坛主亲派亲信保管的,我……我真的不知道藏……藏在何处。”

“哼……”

“我发誓,我如果知道,天打雷劈……饶命……”

刀尖停在江南震的眉心上,这位香坛第三号人物快吓昏了。

“楚坛主不在此地。”叶嫣红说:“你杀了江南震,也追不出金银珠宝的下落。楚坛主在安陆弄到大量金银确是事实。在聚了不少军机械器服也是事实。他的藏金处所,连总坛方面也知者不多,江南震不可能知道。”

“楚坛主已经死了……”江南震绝望他说:“他……他到招待所迎接圣堂使者和三护法,被……被赵……被杀死了,只……只有裘护法一个人逃得性命,那批总坛来的人几乎全军覆没。”

赵九四个人,都不曾见过这处香坛的楚坛主,即使照面也毫无印象。香坛的上千上万徒众,很少有人见过坛主法象以外的本来面目。保持极端神圣秘密,以保持领导人的崇高至尊形象,是组帮结社领袖人物的金科玉律。一个威震天下的大英雄,在他的贴身仆人眼中,他仍然是一个平凡的人,一怒而天下遭殃的皇帝,在近侍太监的眼中,同样是可供哄骗甚至控制的凡人。

“你说可以带我去找坛主。”赵九向叶嫣红冷笑。

“是的,但我不知道他已经死了。”叶嫣红不住发抖。

“他如果不死,你怎么找?”

“到他的住处去找。”

“那就是。”

江南震久久方神魂入窍,空茫死寂一灯荧然的内室,似乎特别阴冷。

“小莺!小莺……”他虚弱地叫唤伺候他的使女。

小莺早就不在了,全宅除了死人,能逃的都逃掉了。

“小莺……”他仍在呼唤。

未关上的房门口,出现三个青衣人,冷然踱入房中,在他的卧榻前一字排开。

“这是推官大人所发的搜查火签。”一个青衣人将火签在他眼前一亮。

“周巡检……”他绝望地叫。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吗?”

“我……”

“地窟里那些军器在甲……”

“天哪!”

“申牌时分,有人投文告密,目下丁勇已包围尊府。”

“我……我不会跟你们走……呃……”

秘密会社的首脑们是很聪明的,他们皆有狡兔三窟的打算。楚坛主有自己隐身的私宅,这私宅除了坛中的重要人物之外,其他弟子待众皆无从得悉。

楚坛主的私宅,设在缙绅戴大爷戴嘉的畅春园。园最东首的迎曦楼,是全园禁地中的禁地。

上次楚后主与两位巡察见面,就是在曦春园,所以叶嫣红把赵九四个人带来寻找。

死了的人,还有什么好找的?找的当然是金珠。

戴大爷不在,重要的人都不在,只有几个年迈和幼小的仆人小奴还逗留不走,能逃的都先一步逃掉了。这几天,城内城外那些心怀鬼胎的人,看风色不对,皆找借口逃到别处避祸去了,戴大爷不在并非奇事。

迎曦楼每一处可以作为密窝的地方都搜遍了,就是没发现有大批宝藏,楼内所有的饰物摆设所值有限,柜中只找到一些金银。

五个人坐在那极尽奢华的暖室内,两个老仆站在一旁发抖。

“这笔买卖又亏老本啦!见鬼!”赵九沮丧地说:“据戚五爷的表亲贺怀远说,戚家祖上留下的数柜家传珠宝,价值不下十万之多,各式珍珠宝石首饰,任何一件也可以卖千两银子以上。奚本厚所接收的,仅是房地产而已。这些珍珠,到底藏到何处去了?”

“应该在这座富丽堂皇的畅春园内。”八方土地拍着特制的胡床说:“天亮之后,再全园仔细搜一遍。必要时,去把戴大爷弄来,他应该知道一些线索。”

“也只有如此了。”张三显得满不在乎:“不过,毛五爷那尊金菩萨,我一定可以弄到手。呵呵!扮假阴魂不散就有这点好处,事没辨妥决不放手,放手岂不坏了那位真阴魂不散的名头。”

“替我们准备一些酒食。我们要等天亮。”赵九向两位发抖的老仆说:“不要怕,我们不会难为你们。”

两老仆慌张地走了,赵九的目光落在叶嫣红身上。

“你……你打算如何处置我?”叶嫣红悚然问。

“我在盘算。”他笑笑:“把你带到武昌。”

“天哪!你……你不能这样做,你不能……”

“我为何不能?我曾经说过,我和你是同类。你所能做出的事,我都可以做得出来。”

“把你带到武昌,贵总坛会倾全力救你,那么,我就有挑掉贵教总坛的最好借口了。哈哈,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必定可以赚到另一笔更大的财富,想起来就乐上老半天。”

“请不要……”

“要的,叶巡察。”赵九断然拒绝对方的请求:“老实说,我们报应四妖神,早就有意会一会贵教的李教主,可惜他比咱们四妖神更鬼怪:行踪飘忽如魅。恐怕只有他来找我们,才能如愿了。你见过贵教主吗?”

“没……没有……”

“我们搜集有他的图像,和他山西造反前后的一些有关资料。有一天,我会找到他的,他杀的人太多了。”

“你不是教主的敌手,教主已修至地行仙境界了。”

“真的找不到敌手,他一定感到可悲。我想,他会来找我,找真正的敌手,而我也因没碰上敌手而遗憾,所以早晚会两雄相遇的。”

“请告诉我,我的七枚针……”

“我不是还给你了吗?”

“老么,你是怎样发现警兆的,那位老仆是可怕的血手无常呢。”八方土地问。

“我不知道他是谁,二哥。”赵九说:“问题是:楚坛主会不会找一个无用的老头来经营他的藏娇金屋。至少,他该发现来的人不是楚坛主,至少,他该问…问来客的底细;至少,他高攀的灯笼不会那么沉稳;至少,这位叶巡察不该三更天仍然在盛妆等情郎。楚坛主这几天焦头烂额,该是最忙的一个人,他的情妇会一天到晚快快乐乐地等他来度春宵?那小院子隔壁是高院墙,墙外是一条小巷,楚坛主夜间往来……二哥,换了你,你是跳墙容易呢,抑或是费工夫敲门打信号,再慢吞吞在曲曲折折的房舍内走上老半天,再与情妇温存?”

“有道理。”八方土地不住点头:“离魂老怪人老成精,他设宴绊住了二哥三弟,消息无法传出,幸好我冒险深入,才看到大哥用叩杯打出的手语假口供三个字。我知道不妙,飞赶入城仍然晚了一步。血手无常的口供,总算让我心中一宽,你这小子很细心,不会无缘无故把一个半死的、无关紧要的人半途制住,一定是发现了警兆。当你有所发觉时,愚兄相信,天下间能制住你的人,屈指可数,就怕你这个子毫无戒心地闯向鬼门关。”

“她以为七枚针都中了,她的七煞断脉熟练得很,不知她用这种手法,害死了多少在她怀中快活得昏了头的风流高手。”赵九拍拍叶嫣红的肩:“你相当美,用这种狠毒手法害人,一定从来就没失败过。你每一枚针,皆扎入我的身躯,但所扎的部位与扎向都偏了。你以为已扎入经脉穴道,其实是贴着皮肤斜走的。那时的我,你绝对伤不了我一根汗毛。你把我看成救美的英雄,用同情心而不是用美色来计算我,所以我消失了杀你的兴趣。”

“你把我押到武昌,不如亲手杀了我。”叶嫣红惨然地说。

“我放了你,你也不会有好日子过,贵教的人不会放过你。”赵九摇头:“重要的是,你是一个野心勃勃具有叛逆

“天哪!你……你不能这样做,你不能……”

“我为何不能?我曾经说过,我和你是同类。你所能做出的事,我都可以做得出来。”

“把你带到武昌,贵总坛会倾全力救你,那么,我就有挑掉贵教总坛的最好借口了。哈哈,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必定可以赚到另一笔更大的财富,想起来就乐上老半天。”

“请不要……”

“要的,叶巡察。”赵九断然拒绝对方的请求:“老实说,我们报应四妖神,早就有意会一会贵教的李教主,可惜他比咱们四妖神更鬼怪:行踪飘忽如魅。恐怕只有他来找我们,才能如愿了。你见过贵教主吗?”

“没……没有……”

“我们搜集有他的图像,和他山西造反前后的一些有关资料。有一天,我会找到他的,他杀的人太多了。”

“你不是教主的敌手,教主已修至地行仙境界了。”

“真的找不到敌手,他一定感到可悲。我想,他会来找我,找真正的敌手,而我也因没碰上敌手而遗憾,所以早晚会两雄相遇的。”

“请告诉我,我的七枚针……”

“我不是还给你了吗?”

“老么,你是怎样发现警兆的,那位老仆是可怕的血手无常呢。”八方土地问。

“我不知道他是谁,二哥。”赵九说:“问题是:楚坛主会不会找一个无用的老头来经营他的藏娇金屋。至少,他该发现来的人不是楚坛主,至少,他该问…问来客的底细;至少,他高攀的灯笼不会那么沉稳;至少,这位叶巡察不该三更天仍然在盛妆等情郎。楚坛主这几天焦头烂额,该是最忙的一个人,他的情妇会一天到晚快快乐乐地等他来度春宵?那小院子隔壁是高院墙,墙外是一条小巷,楚坛主夜间往来……二哥,换了你,你是跳墙容易呢,抑或是费工夫敲门打信号,再慢吞吞在曲曲折折的房舍内走上老半天,再与情妇温存?”

“有道理。”八方土地不住点头:“离魂老怪人老成精,他设宴绊住了二哥三弟,消息无法传出,幸好我冒险深入,才看到大哥用叩杯打出的手语假口供三个字。我知道不妙,飞赶入城仍然晚了一步。血手无常的口供,总算让我心中一宽,你这小子很细心,不会无缘无故把一个半死的、无关紧要的人半途制住,一定是发现了警兆。当你有所发觉时,愚兄相信,天下间能制住你的人,屈指可数,就怕你这个子毫无戒心地闯向鬼门关。”

“她以为七枚针都中了,她的七煞断脉熟练得很,不知她用这种手法,害死了多少在她怀中快活得昏了头的风流高手。”赵九拍拍叶嫣红的肩:“你相当美,用这种狠毒手法害人,一定从来就没失败过。你每一枚针,皆扎入我的身躯,但所扎的部位与扎向都偏了。你以为已扎入经脉穴道,其实是贴着皮肤斜走的。那时的我,你绝对伤不了我一根汗毛。你把我看成救美的英雄,用同情心而不是用美色来计算我,所以我消失了杀你的兴趣。”

“你把我押到武昌,不如亲手杀了我。”叶嫣红惨然地说。

“我放了你,你也不会有好日子过,贵教的人不会放过你。”赵九摇头:“重要的是,你是一个野心勃勃具有叛逆性的女人。”

“经过这次劫难,我也看开了。”叶嫣红幽幽一叹:“你说得对,死在我怀巾的男人我已记不清了,我是个具有叛逆性的女人。如果我能有重新选择的机会,我宁可做一个平凡一的女人。海阔天空,我会平平凡凡地活得很好的。”

“那么,你可以走了。”赵九挥手赶人。

“什么?你是说……”叶嫣红大感惊讶。

“耳背是不是?走吧!我不希望再看到你。海阔天空,去找你的人生道路吧!希望你不要再走错路,一步都不要再错。”

叶嫣红愣了片刻,盈盈站起默默地注视着他。接着,红云上领,眼中有异样的光芒。

“我是最幸运的人。赵爷,我会永远为你祝福,也请祝福我,再见。”

她走了,在门外转身,绵绵地深深注视着他。

他站起,伸手向厅外一指。

她吃了一惊,倏然右闪转身。

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两个人,两个披头散发画了鬼脸的女鬼。

“好啊!咱们再拚百十把。”张三拔刀而起。

“阁下,不能再打了,佩服佩服。”柳春燕领先入厅:“举目江湖,能与戏妾力拚百十招而盛气不衰的人,真的找不出几个,真得好好想想,那一位盖世高人,能培育出如此高明的子弟门人?”

“不要说你。”张三豪放地说,收了刀:“即使是尊夫八荒潜龙,在下也无法畏惧。”

“耿夫人,不要管我们的闲事好不好?”赵九缓步上道:“天下问敢管弥勒教闲事的人,几乎没有几个,连白道三雄八大高手之一的冷刃雷珠欧阳宏,也像避瘟疫似的乖乖丢掉武林道义溜之大吉。黑道四霸主之一的百绝天君葛大风,也霸气全消在威协下狼狈而遁。两位敢冒险犯难主持正义与他们公然挑战,委实令人佩服。只是,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可否请两位不要打扰咱们的行事?”

“你神气什么?”耿云卿抢着说:“我们与妖教的人作对,与主持正义无关。”

“是否有关,没有争论的必要。”

“你们呢?”

“我们?我们作买卖。”他笑笑:“说冠冕堂皇些,英雄事业,在刀口上赚财富,在虎口中拔牙。成功了,就是英雄;失败了就是蟊贼。可告慰的是,岁月漫漫,咱们从没失败过,这次也不会失败,必须赚到该赚的利润。不要试图干预,姑娘。”

“我们如果不干预,你赔定了。”耿云卿卟嗤一笑:“你们是不是要找此地的楚坛主?”

“他死了。”

“真的?”

“大概假不了。”

“你找人问过口供吗?哦!算了,你那种英雄气概用来一问口供,能问出什么来?”

“哦!你们问出什么了?”他意指那位吊客眉护法。

“你救我和家母之后,行雷霆一击。除了后堂被你杀死的人以外,外厅本来该有十一个人,留下八具尸体,一个俘虏。”

“唔!对,走了两个……”

“其中一个,就是楚坛主。”

“哎呀!”他讶然叫:“怕死鬼!就是那个滚地逃跑的家伙?”

“正是他。”

“他……”

“你们四位处理这里的事,周详绵密几乎无懈可击。在公方面,先以弥勒教名义威吓引诱官府转移注意力,再利用告密手段让官府扫庭犁穴,委实令人佩服;只有这件事百密一疏,让元凶漏了网。”

“世间任何事,皆不用可能完美无缺,是不是?看样子姑娘一定知道他的下落了。”赵九笑吟吟地说。

“楚坛主另有藏身秘窟,他以为无人得知。其实,武昌总坛的主要执事人物,早已知道得一清二楚。那位护法招了供。”

“妙极了,姑娘可否见告?”

“有条件,把那位叶巡察给我们,她可以引导我们,把他们武昌总坛主揪出来。”耿云卿指指呆在厅口的叶嫣红:“你可愿意?”

“不愿意。”他断然拒绝:“我已经答应让她自找生路。虽然我不算是千金一诺的大丈夫,但自问从不失信于人。姑娘,我非常抱歉。”

“我是当真的。”耿云卿又恼火啦。

“我也是当真的。”他正色说。

“那么,没有楚坛主。”

“就算是一个霹雳打在我头上,也不会令我食言背信把叶姑娘交给你。”他向叶嫣红挥手:“你还不走?”

叶嫣红扭头狂奔,去似脱兔。

耿云卿哼了一声,身形乍起。

他更快,身形乍隐乍现,像是突然幻现在厅口,挡住了出路。

“不要逼我。”他沉声说。

“你……”

“女儿,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柳春燕急唤。

“你赢了。”耿云卿一跺脚:“你在纵虎归山,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诸位走吧!迟恐生变。”柳春燕扬声说。

纯德山的南麓,有宏麓的显陵、纯一殿,普通百姓小民不敢接近。山北,有三五座小村落,最西那座只有三四十农户的蓝水村,由于接近西南一带的是庄苑田,因此连偷鸡摸狗的宵小,也不敢在这一带游荡,平时很少有陌生人光临,免得引起皇庄那些老爷们的注意。

破晓时分,村北的一座农舍的长工鸣鸡即起。刚打开大门,便看到门外站着一个穿披风的陌生人。

“咦……你……你是谁?”

“万老实的朋友。”陌生人说:“你过去告诉他,我已经等了他半夜,要他出来见见老朋友。”

“好的,请问贵姓大名呀?”

“赵九,也叫贺怀远。”

“这……到底是姓赵还是姓贺呀?怪事。”

“不怪不怪,你见到他如此这般一说,他就明白了。”

不久,屋后的牲口拥有物移动。

对面的矮果林中,突然传出嘿嘿阴笑,有人说:“有人如果敢往我这里偷走,我不剥他的皮,就取销阴魂不散的名号。要讲理,该正正当当从大门出去。”

不久,楚坛主穿了一身黑劲装,手握长剑,大踏步出门,屋前的晒谷场中,赵九拔出了他那光秃秃的古剑。

“我,给你十万金珠。”楚坛主咬牙说。

“不要。”赵九答得斩钉截铁,

“二十万。”

“不要。”

“你……你要什么?”

“要你的命。”

“你真是戚三爷的表亲?”

“不是。”

“那……老兄,凡事总有个商量。”

“没有商量。你屠杀戚三爷全家三十六口的时候,早该想到有一天别人也会杀你全家。”

“他是本教的叛教弟子……”

“我不管他背叛什么教,也不管你用什么卑鄙恶毒的手段胁迫他人教。总之,我管了这档子事,管就管到底,你必须死!来吧!我给你公平决斗的机会。”

楚坛主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但举剑的手在发抖。

“不……不要报复我的家小……”楚坛主的嗓音变了。

“戚家三十六口,大半是老少妇孺。”

“求你……”

“戚家的人一定也求过你。”

门口出现另一个人影,是个披发仗剑的女人。

“万郎,不要求他。”女人一面接近一面高声说:“双剑合壁,杀出一条生活来。”

“拚了!”楚坛主挺了挺脊梁,剑开始稳定地上升。

三支剑摇指,冷风飒飒,杀气涌腾,森森剑气发出奇异的啸鸣。

女人的身躯,突然涌起阵阵轻雾,一头长及腰际的秀发来是披散的,这时却向上飞散,根根波动有如飞蓬,衣裙飘扬有如凌风欲飞。

“化形术!”赵九沉声说:“你才是真正的白莲妖孽,李教主的高徒。大天殛!”

长啸震天,剑上晶虹暴涨,蓦地风吼雷鸣,地动山摇,在女人挥剑连声霹雳,以及黑雾爆涌人影依稀分裂中,晶虹透影而入,八方分张。

一声厉啸中,黑影如电火流光向北飞射。

赵九的身影幻现、射出,速度似乎更快一倍,眨眼间便偏上黑影的背部,晶虹破空而飞。

“砰!”黑影摔飞出四丈外,一再向前滑出三丈,蓦地全身涌起绿色的火焰,身躯逐渐缩小,扭动渐止。

赵九收了剑,大踏步往回走。

屋门口,站着柳春燕母女。

“老天!是……是妖术吗?”柳春燕向走近的赵么问。

“是的,妖术再加上超尘拔俗的武功。”赵九说:“即使是大白天,她也可来去自如,也就是所谓五行遁术。”

“幸好我和小女没有冒失地前去找他。”

“你们还敢去挑他们的总坛吗?”

“有你一起去,我们就敢。”耿云卿说。

“没胃口。”他笑笑:“人不是铁打的,一连两笔买卖忙了两个多月,总该好好休息休息。再说,这时到武昌,他们一定已经销声匿迹躲起来了,那有机会去找苦主谈买卖?”说完,他进入大门。

张三和王五,分别拖了楚坛主血淋淋的尸体,和己缩小成婴儿,仍有焦臭的女尸,放在厅堂的神案下,李七则进入内室。

不久,李七和赵九从室后面出来,每人背了一只大包裹,满面春风。

“耿夫人,贤母女珍重。”四人在门口扭头道别,大踏步扬长而去。

柳春燕拉住了想跟出的爱女,柔声说:“不要自讨没趣,这些风尘铁汉在一起,除了英雄事业之外,不会有其他感情的。”

“娘,不想知道他们的底细吗?”耿云卿目送四人的背影喃喃地说。

“很难,他们不会暴露身份。今天,他们是张王李赵;明天,天知道他们又是什么?赵钱孙李。”柳春燕不经意地扭头回望,“咦!女儿,那是什么?”

楚坛主的尸体上,搁着一枝蘸了鲜血的大毛笔。

“传说中的生死判!”母女俩同声讶然惊呼。

四人的身影,已经远出三里外,好快。

“生死判在江湖扬威将近十年,怎么这样年轻?”耿云卿盯着远去的四人背影喃喃地说:“尤其是这位赵九。难道说,他十来岁就从事这种英雄事业?”

“女儿,你哥哥十三岁就闯出名头来了。”耿夫人拉了女儿的手举步离去:“你爹出道时,也只有十五岁。”

“娘,女儿要查他们的根底。”职云卿的清澈凤目中,涌起异样的光彩:“我们欠了他们很多,尤其是……”

“尤其是赵九。”耿夫人伸手羞女儿的脸颊:“丫头,不要胡思乱想。那是自寻烦恼。”

“娘,女儿希望多了解他们一些。”耿云卿一面走,一面郑重地说:“他们另一个名号是报应四妖神,行事难免为国法所不容。”

“是呀!”

“会不会有一天,与爹有了道义上的冲突?”

“唔!女儿,想起来是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耿夫人脸色一变:“你爹举侠义之剑行道江湖,虽然有些行事同样不合法,但毕竟与白道人士走得很近,一旦……”

“一旦某一位白道高手名宿,与报应四妖神有了利害冲突,而又牵涉到与爹的交情,那就表示爹与报应四妖神之间,将有一场无可避免的大灾祸发生。”耿云卿睑上忧形于色:“女儿怀疑,爹是否能在报应四妖神的雷霆攻击下,支撑三五招。”

“一比一,你爹也……也……”

“所以,女儿必须查他们的根底。”耿云卿似已胸有成竹:“娘赶快去找爹,劝爹返家避免多管闲事。女儿跟踪他们的去向,相机行事。”

“你一个人……”

“娘,女儿已经不是第一次单独行道江湖了。

“为娘总有点不放心,尤其是我们管了弥勒教的事,教匪徒众满天下……”

“女儿会小心的,改扮男装方便得很呢。”

“这……好吧!回城再作计议。”

她们返城之后,已失去报应四妖神的踪迹。

两位老行商,带了两位弯腰驼背的老仆人,风尘仆仆,走上了至德安府的大道。

他们就是报应四妖神,化装易容的技术相当高明。当他们接获一笔买卖时,必定化装分头抵达现场,先暗中调查涉案的人事地物,务必证据齐全,有关案件的罪证确凿,这才正式着手进行报应的方法手段。一旦掌握罪证,也就是生死已判的时候了。

办完案,他们离开也换了身份,神不知鬼不觉悄然离境。十年来,他们的身份和行踪,一直是江湖最神秘的事件之一,想查他们根底的人为数甚多,但谁也没成功过,他们一直就是被大奸巨滑恨之入骨的神秘妖神。

现在,他们已经不是张、王、李、赵四元帅,也不是鬼神妖怪、而是两个毫不起眼的老行商,两个弯腰驼背的老仆人,走在黄尘滚滚的大官道上,每人背了一个大包裹,风尘仆仆辛辛苦苦向北行。

“大哥。”曾经化名六亲不认的王五,现在是老行商的二哥说:“真该与耿夫人母女联手,到武昌去挑他们的总坛,一劳永逸,说不定利润要超出十倍呢!咱们已经有借口,不是吗?”

“二弟,你就没有四弟冷静精明。”大哥张三笑笑说:“我敢保证,总坛的人一定早就有应变的计划,徒子徒孙一散,我们能找得到吗?安陆香坛尚且有狡兔三窟的准备,总坛一定有四窟五窟。”

“对,这次如果没有耿夫人母女,咱们必定白记一场。”老四赵九说:“李教主雄图大略,两次起兵虽败犹荣,实力仍在威震天下,成为家喻户晓的一代枭雄。咱们真要到武昌挑他的总坛,实力仍然嫌单薄了些,不过,我相信总有一天,咱们报应四妖神早晚会和他们来一次大结算,这一天会来的,除非咱们放下我们的英雄事业。”

“咱们不会放弃英雄事业,他们也不会放弃裹胁百姓造反。”大哥张三庄严地说:“所以四弟说得对,早晚咱们会与李教主生死相见。晤!我想起了一件事。”

“大哥想起了什么事?”老三李七问。

“楚坛主的事。狡兔三宏,他另有秘窟。”

“咱们报应四妖也有三窟,甚至四窟。”李七说:“我除了制车行之外,邻县还有粮栈,在四弟的县里,还有农庄。大哥,你的意思,是不是我们也要分别另建更秘密的窟。”

“是的,三弟。”张三郑重地说:“弥勒教香坛遍天下,徒众成千上万,拥有形形色色的草莽龙蛟江湖混混,谁敢保证他们必定挖不到我们的根底?狡兔三窟,真得多几重身份掩护哪!”

“大哥说得对。”老四赵九说:“平时咱们分住各地,虽说相距不太遥远,有飞的跑的保持最秘密的密切联络,但万一出了急迫的意外,仍然远水救不了近火,所以象楚坛主一样的秘窟,有此必要。这次回去,务必暗中加快进行。”

“真的有此必要,诸位贤弟务必重视这件事。”张三郑重叮咛:“这次回家,预定休息三个月,务必在这三个月中完成。外出寻找苦主接买卖的事,在这期间停止。还有,四弟刚才的话……”

“大哥,我的什么话?”

“与李教主早晚要来一次大结算的事。”

“不是小弟杞人忧天,而是李教主不会就此罢休。”

“所以,我们必须在心理上早作准备,弥补我们实力的不足。”

“大哥的意思是……”

“有机会的话,找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壮大声势。报应四妖神把四妖两个字忽略不提,报应神数量的多寡,随时可以添减。”

“可是,找志同道合的朋友不易。”

“四弟,耿云卿姑娘如何?”

“不可能的。大哥?”赵九苦笑:“侠义门人,不加考虑。不错,她的武功天下大可去得。但她老爹八荒游龙,又臭又硬麻烦得很。唔!注意后面的三人三骑。”

“但愿他们不是冲咱们而来的。”张三警觉地说:“我不信有人能看破咱们的身份,但小心撑得万年船。”

三匹健马以不徐不疾的步伐,逐渐接近他们身后。

北面,柳林集在阳光下死气沉沉。不是集期,平时很少有人在集上闲逛。

柳林集往北三十里,便是进入河南的武胜关。这是义阳三关之一,往来的客商必须查验路引,加盖关防。

本市在官道东面,但集口与官道衔接的路形成一条小街,平时接待南来北往的旅客,其中几家食店颇具规模,有停车场、栓马桩、凉棚、饮马槽等等设备。

已经是近午时分,该歇息开伙了。到了集口,三骑士已策马接近他们身后,三骑士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策马入集。

张三扭头向三位兄弟打眼色示意,似笑非笑做鬼脸。

第一位狰狞的骑士,腰间的兵刃是三棱刺。

第二位骑上相貌更难看,腰间缠着光亮耀目的练子枪。

第三位骑土,是个脸色姜黄,病容满脸的中年人,唇上留了难看的鼠须,佩着剑。

三骑士进了一家规模最大的食店。

四人则选了一家没有食客光顾的小店,叫来一些烧卤,四壶酒。

店伙只有一位小后生,送来酒菜便进入厨下帮忙清洗碗筷去了。

“冤家路窄。”张三低声说:“可惜,我那把三棱刺丢掉了,不然,真可以和他玩玩。”

“这两个凶残恶毒的贼王八!”王五低声咒骂:“我敢打赌,他是来找我们的。弥勒教总坛武昌的眼线,一定已经找到他们,他们一听有人冒充他们的身份招摇撞骗,火冒三千丈找来啦!”

“我去探探他们的口风。”赵九喝了一口酒,抓了一把龙芽豆推椅而起。

“小心了。”张三叮咛。

赵九匆匆出店,店右有条小巷,后面是一座果林。他到了林旁的草丛,看四周无人,脱下粗布外祆,只穿一条汗褂。腰一伸,背不再驼。打散头发改换一个懒人髻,换八字灰胡为山羊胡反正腰囊中有各式各样易容的法宝。眨眼间他便变了一个人。

当地进入大食店时,里面食堂的三骑士,已经洗掉风尘恰好回座,店伙也恰好将酒菜送上桌。

他在隔了两付座头的近窗一桌就座,要了四小碟下酒菜两壶酒,拉长耳朵倾听三骑士的谈话。

他的化装易容术十分高明,却忽略了别人也高明。

那位满脸病容的中年骑士,正好看到他的侧面。

“你说,到河南一定可以找得到他们的踪迹?”佩三棱刺的人向满脸病容的人问。

“是的。”满脸病容的人爱理不理地说。

“为何?”

“那化名为赵九,冒充戚家表亲的妖神到达安陆时,他的路引发自开封府,而且是真的,并非伪造。多年来,江湖朋友多少得到一些风声,知道报应四派神的老根在河南。所以到河南找,错不了。”

“但愿如此,叶巡察,你最好别让咱们跑冤枉路。”

“哼!你如果不信任本巡察,那我回武昌好了,可不要怨天恨地把责任往我身上推。”

“你……你可不能走。贵坛圣堂使者说,你认识他们四个人,你丢手不管,咱们如何去找他们?”

“那你就不要向我发牢骚。”叶巡察悻悻地说,悄悄地以纤纤手指,沾了酒在桌上乱画。

“好好,不怨你就是。”佩三棱刺的人让步,目光随沾酒的手指移动,眼中厉光涌现。

“阴魂不散,你两人即使找到了四妖神,不客气池说,凭两位的武功,还不配向他们叫阵。”叶巡察一面写画一面沉静地说:“咱们安陆香坛是江汉秘坛中实力最雄厚的香坛,也被他们挑了,死伤极为惨重。”

“在下听说过你们安陆香坛的人事,那位楚坛主不成气候。”阴魂不散傲然地说:“如果他真的了得,就不会受骗,把冒充咱们两魔的人,请去保护他的香坛了。哼!报应四妖神是什么东西?我阴魂不散就没把他们放在眼下,等在下找到了他,哼!”

“我六亲不认一个人,就可以把报应四妖神送入十八层地狱。”佩练子枪的人口气更狂。

“两位的武功造诣,比黑道四大霸主之一的百绝天君葛大风,高明多少?”叶巡察问,停止用酒写画。

“哈哈!”阴魂不散做笑:“百绝无君之所以敢称霸主,那是他人多势众,这种聚众称雄的货色,算得了什么人物?”

“对,我六亲不认一向独来独往,同样地横行天下,倚仗人多道霸,下乘得很,这表示他是绣花枕头,他凭什么与咱们论高低?”

“但愿两位的真才实学,胜得了报应四妖神。”叶巡察举林说:“顶祝两位成功。”

怀一倾,酒往下流,怀也脱手往下掉。

这瞬间,三个人六只手,同时向自斟自酌的赵九一杨,暗器电射而出。

接着杯盘像暴雨,是阴魂不散扫出的怪招。三个人随在暗器与杯盘之后,凶猛的向赵九扑去。

赵九惊叫一声,掀倒食桌,砰一声大震,撞毁了窗户,跌出店外去了。

“他中了暗器,追!”叶巡察急叫,首先穿窗而出,迅捷绝伦。

店侧是小巷,赵九似乎右腿不便,一跳一跳地沿小巷飞逃,进入集外的果林府园中,三两起落便消失不见。

三人狂追不舍,循声急搜。对方受伤极为明显,当然必须加快追上。

丘陵区的田野中,到处都可以躲藏,地里的麦子也可以藏身,行家三窜两窜,就可以把追的人扔脱。

三个追的人,也是追踪的行家。

不久,三人看见一座看田人守夜的小棚室。六亲不认站在屋侧,可以监视整座棚屋。棚屋是没有后门的,唯一的出口是那扇紧闭的木板门。

叶巡察与阴魂不散堵在门外,先发出一阵刺耳的得意狞笑。

“出来吧,赵九。”叶巡察得意地说:“我知道你躲在里面取针裹伤,像你这种精明的老江湖,一定以为追的人不会浪费工夫搜屋,逃命的人不会躲在容易引人注意的地方,而你就自以为是,认为躲在引人注意的地方反而安全,现在证明你错了。”

“太爷过去拖他出来。”阴魂不散怪叫。

“他会出来的。”叶巡察说:“报应四妖神不是懦夫,不会赖在屋子里等人宰割。”

木门徐徐拉开了,赵九气色甚差,一瘸一瘸地踏出门外,双手也掩住右肋,脸上有忍受痛苦的线条。

“叶嫣红,你说对了,报应四妖神不是懦夫。”赵九有气无力地说:“你果然了不起,居然看出是我。你们荆楚总坛提调辖下,果然人才济济。”

“我和你相处甚久,你怎能逃得过我的眼下?”叶嫣红显得神采飞扬:“一看你的眼神,我就认出是你。”

“女人总比男人细心而且敏感。但我也不弱,一进店,我也立即认出你的本来面目。”

“没想到我看破你的底细?”

“没有,所以上了你的当。叶嫣红,我好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不听耿姑娘的劝告,纵虎归山,后悔无及。天杀的!后悔得真快。”

“你的确后悔已来不及了。”

“叶嫣红,你欠了我一条命的情。”

“是吗?”叶嫣红脸都不红,反而得意地笑:“像我这种女人,铁打的心肠……”

“我已经领教过了。叶嫣红,你答应过我……”

“我叶嫣红从不把承诺当作一回事,只怪你其笨如猪。以我的身份地位来说,我怎么可能抗命脱教另找活路?也许,我对你多少有些歉意,我不再向你动手。”

“谢啦!好心有好报的。你这两位……”

“他们是真的六亲不认和阴魂不散。说巧真巧,我逃回武昌总坛,将经过禀告总坛主,恰好这两位同时光临武昌,知道安陆方面有人冒充他们的名号闹事,找到了本教弟子打听消息。总坛主派我带他们找你们报应四妖神,因为我认识你们四个人,所以……”

“所以,你找到河南来了。所以,你用手拈酒在桌面书写,通知这两个混蛋,说我就是赵九,定下动手的记号,三人同时用暗器袭击。”

“咦!你……你知道?你……”叶嫣红大吃一惊。

“象你这种女人,就算你死了躺在路上等人收尸,我在走近察看之前,也会加意提防的,即使已确定你是个死人。”赵九腰杆一挺,吸口气伸伸懒腰活动手脚,语气一变,变得坚定有力:“贴身突下杀手,你也伤不了我,这时我早已提防,你来免太过自信了吧?动手啦!”

他双手一分,丢下三种暗器,阴魂不散的三枚断魂镖、六亲不认的两枝铁翎箭、叶嫣红的七枚三寸飞针,三种暗器分向三人轻轻抛出。

叶嫣红脸色惨变,悚然向后退。

身后不远处,传来拨草声。

“这一面是我八方土地的地盘。”身后有人发话:“不知自爱的人胆敢侵入,杀无赦。”

阴魂不散哼一声,拨出了三棱刺。

“哈哈哈哈……”六亲不认身后的张三狂笑:“这一面也是我张元帅的地盘,谁敢进入,我要他的命。”

“李天王在此。”李七出现在另一方:“专收孤魂。阴魂不散,你是我的。”

报应四妖神,恰好把住了四方。

四位神皆没带兵刃,两手空空。

六亲不认一双不认人的怪眼,不住打量包围在四方的四个人。

“你们,就是什么报应四妖神?”六亲不认的语气充满不屑:“站在那儿不象个人样,倒象他娘的一堆杂碎。叶巡察,你说,哪一个杂种冒充我六亲不认?”

报应四妖这时的装扮,的确不象是练武的人,倒象是一群可怜的走私小穷混混。

“你少臭美。”王五冷冷一笑:“是叶巡察的弥勒教徒子孙们,硬把在下当作你六亲不认,现在又把你这恶名昭彰的贼王八找来对付我,你自己上了当受人利用而不自知,反而赶来充人样。就算你急于进枉死城投到,也用不着急急忙忙拼命赶呀!你他娘的浑球!”

叶嫣红知道报应四妖神可怕的程度如何,两凶魔却不知道厉害。六亲不认被激怒得快要疯了,一声怒吼,凶猛地向王五扑去,象一头扑向猎物的豹,声势、力道、速度,已经达到人体的极限,眨眼间便近身了。

这瞬间,练子枪闪电似的自腰间射出。

这是六亲不认邢天雄突袭的绝技杀着,有许多武功比他高明的人,就是死在这一招的,对方以为他扑上用拳脚攻击,却没料到他在近身的同一刹那,以令人难觉的手法用练子抢攻击。练子枪是软兵刃,不论用拳脚或刀剑在近身时封架十分凶险,猝不及防时更无法招架。

王五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在枪尖前萎缩,人向下仰身躺倒,右脚也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间,向上一挑。恰好挑中冲上的六条不认下裆要害,同时向侧滚。

六亲不认一冲而过,似乎刹不住脚步,收不了冲势,直冲出三丈外,猛地身形不缩,脚下一震。

“噢……”六条不认叫嚎,反而被自己的练子枪所缠住了,砰然大震摔倒在地挣扎。

王五一滚即起,站在原处拍拍身上的尘土,神态悠闲,似乎刚才并未发生任何变政,不曾扭头看结果,不理会身后的六亲不认是死是活。

“现在,轮到你了。”张大妖神用手指向阴魂不散勾勾:“弥勒教硬栽脏,硬指我是阴魂不放,不理会我多方的解释与否认,咬定我嵇武是嵇斌。当然你找的是我,我陪你玩玩。”

“你……”阴魂不散却向王五一指,语气不稳定:“你是怎么……用什么歹毒暗器杀……杀死邢兄的?”

“我用暗器?开玩笑。”王五冷笑:“杀你们这种浑球,还用得着使用暗器?他的练子枪,却是用暗器手法功击在下的。我踢了他一脚,正中海底要害,要是不信,你可以去检查验看,可不要胡乱猜测,破坏我王五的声誉。你说话是要负责的,毕竟你是个声威震江湖的成名人物,而不是造谣生事信口开河的三姑六婆。”

“阴魂不散,你是一个没有种的泼棍。”张三大声说:“你就没有六条不认的霸气豪气,他还有勇气冲上攻击,你却拖死狗似的,想在嘴皮子上制造逃命的机会。冲我来,不管你愿不愿意出手拼命,哪怕你跟在地上求饶,我也会毫不迟疑地杀死你,你不想死得英雄些吗?”

阴魂不散环视一匝,感到心向下沉。

“叶巡察。他向站在一侧发抖的叶嫣红沉声说:“看来,拚是唯一的生路,咱们联手拚,也许可以杀出一条活路来。

“你一个人拚,与我无关。”叶嫣红打一冷战说。

“什么?你……”

“我是奉总提调之命,带你们到河南,寻找报应四妖神,负责帮助你指从他们。”叶嫣红振振有词:“现在我已经替你找到了他们,我的责任已了。这里没有我的事,是你的过节,不是我的。”

“该死的女人!”阴魂不散怒火上冲:“你以为他们会轻易放过你?”

“他们如果要杀我,我早就死在赵爷手下了。”叶嫣红的声音在发抖:“我只是奉命行事。再说,我已经表示过不与赵爷动手了。报应四妖神不是好杀的人,他们很讲道理,不杀身不由己不抵抗人的。”

“你……”

“你得靠你自己了。要不,就丢下兵刃认栽吧!何必再逞强呢?一只活的蚂蚁,仍然比一头死的狮子强,他们不至于赶尽杀绝的。”

“贱女人,你要我……”

“丢兵刃认栽,并不是丢人的事……呢……”

阴魂不散手中的三棱刺,突然闪电似的点出,身形也向前切入,刺贯入叶嫣红的左肋,深入胸腹近尺。

这瞬间,赵九看出危机,几乎同时飞扑而上。

“你该死……”赵九的怒吼有如天雷狂震。

来不及了,三棱刺已贯入叶嫣红体内。

赵九的双爪,同时搭上了阴魂不散的脑袋,脑袋在他的爪下碎裂。

阴魂不散向下挫倒,三棱刺立即在叶嫣红的体内扩大致命的创伤,内腑一团糟。

赵九向后退,神色凄然,一双手鲜血淋漓。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他向仍在抽搐的叶嫣红凄然地说:“我抱歉,这次我来不及救你,但我已经尽了力,你为何不在安陆就远走高飞?唉!”

“四弟,不要责备自己,这不是你的错。”张三黯然地说:“她不可能摆脱弥勒数的控制,也舍不得放弃既有的名位,已注定了今天的结局,我们把尸体埋了吧!”

“我来掩埋尸体,我要亲手葬了她。”赵九仰天吸入一口气“距家乡已是不远,咱们就在此地分手吧。”

“你……”

“我要留下来善后,至少得买地建墓,总不能埋在地里肥了麦子吧?”

“这……也好。”张三点头同意。

“有关联络的事,我一到家就着手。”

“好的,反正我们要休息一段时日,足以从容准备。我们先走了,小心注意。”

一个月后,武昌方面已经销声匿迹的弥勒教湖广总坛,派了一群人光临柳林集。

他们的眼线,发现了叶嫣红的坟墓,信息传抵主事人耳中,所以派人前来善后,并进行调查。

叶嫣红在教中地位甚高,派来的人作主开坟,用骡车载了棺木,运回湖广改葬。

调查工作做得很仔细彻底,柳林集的乡民相当合作,当天事故发生的经过,乡民知无不言。

而在这些人进行调查期间,有一位来自湖广的年轻柳姓旅客,恰好病倒在集内的小店中。

半月后,调查的人走了,姓柳的小伙子多逗留了十日,然后一人一骑,孤零零北上河南。

他在茫茫人海中追寻,追寻报应四妖神的动静与下落。

可是,报应四妖神似乎在世间消失了。

十年来,有许多有心人,也在暗中追查报应四妖神的底细,但从来没有人成功过。每当报应四妖神露面时,也就是他们施行报应的最后阶段,结案后立即消失无踪,闻风赶来的人皆扑了空,毫无线索可寻。

叶嫣红与两凶魔之死,总算留下了线索,那就是报应四妖神在挑了弥勒敦安陆香坛之后,是从河南走的。

这位姓柳的年轻旅客,就凭这根线索进入了河南。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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