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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李太监的卧室是很宽敞华丽的,布置得美轮美奂,只是显得脂粉气太重。这也难怪,太监难免与众不同,多少总带些娘娘腔。

大明皇朝先后出了几个权倾天下的太监,怪的是每一个都特别喜欢收罗美女。

这个李实也有相同的嗜好,分明不能真个销魂,每夜房里却总有两个身穿薄若蝉轻纱的年轻貌美女子相陪。

前面官署大厅有人侵入,激战的喊杀声震天,似乎一点也没有惊动到他。也许是他有恃无恐,认为他的卧房四周戒备森严,绝对万无一失吧!

可是,当彭小魁出现在房门口的华丽穿堂时,竟然没有任何人阻挡,如入无人之境似的。

担任守卫的那些人都上哪里去了?

答案是彭小魁及身后紧随的两人,淑宜姑娘和小黑,三人早已把那些守卫一一解决了。

直到彭小魁一脚踹开房门,昏暗的灯光下,床上的李实才猛然一惊,吓得魂不附体,抱头卷缩在床角发抖。

两个赤裸仅披薄纱的美女,更是魂飞魄散,双双滚跌下床边,跪地又哭又叫地求饶:“不……不要……杀我们……”

彭小魁对她们视若无睹,直趋床前,冷声喝问:“李实!你的威风上哪去了?”

李实突然撑坐起身,居然大声咆哮:“反了!反了!你们竟胆敢夜闯官署,行刺朝廷命官……”

“呸!”

彭小魁怒斥:“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朝廷命官指的是朝廷派任之官,你算什么东西,只不过是魏忠贤私相授权的奴才,也配以朝廷命官自居!”

李实怒哼一声:“那你就敢杀我?谅你不敢!”

彭小魁来之前,早就豁出去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杀机顿起,手中八尺长绳一抖,冲上前就狠狠向李实抽去。

不料“卡”地一响,整个床竟朝床下活动暗门陷下,两扇暗门随即迅速合龙,看似与地板一模一样。

就在这同时,跪在地上形同赤裸的两个美女,出其不意地双手齐扬,一手三枚带刺毒蒺藜,共十二枚集中向彭小魁疾射而出。

距离不过数尺,任凭武功再强的顶尖高手、,也会措手不及。

但彭小魁却以江湖罕见,失传已久的“凌波微步”身法,在千钧一发的差距间巧妙闪避开去。

惊险万状的情况,吓得淑宜姑娘失声惊叫起来:“啊!是毒蒺藜!…”

这一叫,顿使彭小魁猛然认出了这两个美女:“云梦双娇!”

两个美女果然是云梦双娇,她们突袭未得逞,立时各向两旁就地一滚,霍地挺身跳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各自抽出挂在墙上的利剑。

彭小魁终于恍然大悟,刹时完全明白了,幕后主使,不惜代价,千方百计欲置他于死地的人,竟然就是这云梦双娇两姐妹。

半年前在裕州,他曾一念之仁,放过她们一马。

但在成都,他却重挫云梦双娇的师父巫山神姥,以墨蛟筋鞭将这老毒婆的双腿膝盖骨击碎,势必终身重残。

这个深仇大恨,两姐妹那能不报?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她们居然不择手段,跟李实密谋设下这个毒计!

刚才闯进房,彭小魁的目标是李实,根本未注意这两个形同赤裸,而且装出吓得可怜兮兮,跪地求饶的年轻女子。

一时不察,险些当场丧命。

彭小魁不由地怒目相向:“原来欲置我于死地的幕后主使人,竟然是你们!”

柳如是居然理直气壮:“哼!我也曾救助过你,结果你在成都却恩将仇报,使我们师父双腿成残,功力尽废,要你命的不是我们,而是她老人家,身为弟子,奉师命报仇,这有什么不对?”

彭小魁正色说:“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你们可以自己找我,为什么雇了那些职业杀手,甚至不惜请出了这批东厂鹰犬?”

柳如眉咬牙切齿地恨声说:“我们要能杀得了你,就不必等到今夜!”

言下之意,表示她们自知不是彭小魁对手,才不得不借重别人的力量来杀他。

彭小魁哈哈一笑:“今夜你们就杀得了我?”

“尽力而为!”

柳如眉说:“就算我们杀不了你,外面还有人等着杀,你今夜是插翅难飞死定了!”

彭小魁故作惋惜摇摇头:“你们可能会很失望,因为前面官署大厅的喊杀声已无声无息,这表示刚从苏州调来的那些所谓高手,大概已经被我的朋友全打发了。

至于你们两个嘛,十二枚杀人暗器已用尽,身上又无处可藏那带刺的毒蒺藜,光凭两把剑,恐怕你们连自身都难保呢!”

小黑突然挺身上前,自告奋勇说:“彭爷,这两个女的交给我吧!”

“兄弟!”

彭小魁笑问:“你大概打从出娘胎,还没见过这种不穿衣服的女人吧?”

小黑发出邪笑:“我连不穿衣服的男人都没见过!”

彭小魁刚说:“那就……”

冷不防云梦双娇突发冷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双双挺剑分从两个不同角度攻来,目标是彭小魁。

小黑的反应与动作同样快,斜身一个大跨步,手中钢刀已呼啸而出,荡开了柳如是的剑

柳如是收势不及,跟着向旁踉跄几步。

而在同时,彭小魁的长绳也出手,如灵蛇飞射,似神龙翻腾,又好比闪电划过苍穹夜空。

“叭”地一声,重重抽打在柳如眉的右肩,顿现一道五寸长血糟,血流如注。

柳如眉惊呼怪叫:“啊!你,你好狠……”

彭小魁冷声说:“我已经手下留情了,如果抽打在脸上,那你这张美丽的小脸蛋就破相了。”

柳如眉怒不可遏:“我跟你拚了,今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柳如是急叫:“姐姐!……”

意欲阻止她拚命。

可惜迟了一步,柳如眉已奋不顾身,人剑合一直向彭小魁冲扑过去。

剑光与绳影交会,撞击出金铁交呜声,结果是剑断,绳却余势未尽,笔直扫向柳如眉粉颈,接着绳梢飞卷,紧紧缠绕住她脖子。

柳如是情急大叫:“不要!……”

彭小魁手腕一带,柳如眉已张口吐舌,被勒得几乎透不过气来,但这女人也够狠的,竟然奋起全力,一头猛向对方撞去,打算同归于尽。

像这样美的女人,杀她颇觉于心不忍。彭小魁并不想置她于死地,但她既然抱定必死决心,也只有成全她了。

彭小魁闪身避开,仅剩下不足四尺的麻绳随着他身形一带,缠绕住她脖子的绳套自然勒得更紧。

只听她喉间“咯咯”连响几声,两眼便翻白,舌头伸出一长截,随即气绝。

柳如是眼见其姐惨遭长绳勒毙,不禁心如刀割,悲痛欲绝,不顾强敌当前,手中钢刀尚在蓄势待发,竟向身子正要仆倒的柳如眉扑去:“姐……”

小黑以为她要跟彭小魁拚命,急将钢刀丢开,猛然一个箭步窜上,大张双臂,从背后将她一把紧紧环抱住。

柳如是的剑无法出手,情急拚命,提脚抬膝狠狠向后猛踹。这一脚使足了劲,而且踹的部份正好是身后小黑的两胯之间。

这女人发了狠,一脚足以致命。幸好小黑反应够快,急将两腿一夹,护住了他那要命的部位。

纵然如此,仍被踹得放开双手,踉跄倒退好几步,一屁股重重跌坐在地上。

变生肘腋,情势转变得实在太快。

彭小魁眼见小黑被狠狠反踹一脚,心知受伤必然不轻,一分神,柳如是却趁机将正要倒下的柳如眉拦腰一夹,冲向巨幅美女嬉春图长画的那面墙壁。

以长画掩饰的暗门立时洞开,等夹着其姐的柳如是一冲入,随即关闭恢复原状,连缠住柳如眉脖子的长绳也被带走?

彭小魁无暇拦阻,趋前急问:“小黑兄弟,你伤得怎样?,”

小黑坐在地上苦笑:“看来我只好投靠东厂了。”

淑宜姑娘一时未能会意,莫名其妙地问:“为什么要投靠东厂?”

东厂的人大部份是太监,小黑原是说的俏皮话,意指所伤部位若不治,岂不跟太监无异

被淑宜姑娘一问,他倒不便解释了。

能说俏皮话,表示并无大碍,彭小魁才如释重负,忙正色说:“别装了,她们已从暗门逃走,对方马上就会发动攻击,我们快离开这里!”

小黑刚站起,便听外面有人振声喝令:“放火箭,活活烧死他们!”

一声令下,便听嗖嗖嗖之声大作,头端绑有浸松油棉布团的火箭,从院中如飞蝗般射来。

火箭穿窗而入,卧房内顿时着火燃烧起来,逼使彭小魁三人急向穿堂退去。

但穿堂外早有重兵把守,纷纷将手中火把掷出,又封死了他们的退路。

他们闯进卧房前,已‘摸’掉院内及穿堂外近二十名负责戒备的守卫,不料反被更多人围困,足见对方的布置十分周密。

这个陷阱必是云梦双娇设计,以那李实为饵,诱使彭小魁等人深入。再由她们亲自上阵,扮成裸身伴眠的美女,用毒蒺藜冷不防出手,攻彭小魁个措手不及。

她们为师报仇,目标是彭小魁,如此周密的设计,照理说是绝对成功,万无一失的,结果却大出意料之外。

好在李实也有安排,布下了天罗地网,必要时不惜牺牲他的华丽卧房,也要用火攻把彭小魁他们活活烧死,以泄心中之怒。

这时火势已一发不可收拾,窗外的院中人声沸腾,火箭继续不断发射,以防被困的三人情急破窗而出。

而唯一的退路是穿堂,也已被熊熊烈火所封,吓得淑宜姑娘花容失色:“彭爷,快想办法呀,我们不能被火活活烧死……”

彭小魁临危不乱,力持镇定说:“不要慌乱,我们快分头找出暗门机括。”

小黑与淑宜姑娘那敢怠慢,急忙去查看床位陷下的活动地板,希望能将暗门撬开。

彭小魁则在那幅巨昼四周,仔细寻找开启的机括。

他虽未看清柳如是的动作,但可以确定,开启暗门的机括必在巨画附近,应是毫无疑问的。

正在壁上仔细查看摸索,不料幅画一动,暗门竟突告洞开。

彭小魁出其不意地一惊而退,长绳已被带走,准备徒手迎敌,却见从暗门内闪出的竟是玉芙蓉!

“是你!”

彭小魁惊喜地呼出。

玉芙蓉以手推住暗门,不使它关闭,急切说:“里面的密道四通八达,我是瞎摸瞎撞才找到这里来的,快走!这门我快推不住了……”

彭小魁急忙上前协助,合力将压力极强的暗门抵住,让小黑和淑宜姑娘进入后,遂说:“玉姑娘,你先放手,快进去吧!”

等玉芙蓉进了密道,彭小魁才转身突然放手退入,暗门立时砰然紧紧关闭。

密道内光线昏暗,每隔数丈,壁上才插着一支松油火把,仅足让人不致摸黑而已。

玉芙蓉在前带路,迅速一路向前走,终于远离了已陷一片火海的李太监卧房。

院中至少有百人以上,负责指挥火攻的正是东郭雄。

他望着一片火海,不禁得意忘形地纵声狂笑:“哈哈!姓彭的小子,这回你可注定葬身火窟啦……”

不料话声未落,突闻后方传来个冷冷的声音:“未必吧!”

东郭雄大惊,猛一回身,只见从假山石内出来的两男两女,已一字排开。

他简直不敢相信,彭小魁他们竟能从暗门密道逃出。

“想不到吧?”彭小魁昂然走向前:“这得感谢你们的主子李太监,为我们留了一条活路。”

东郭雄仗人多势众,冷冷一哼:“别得意的太早,烧不死你们,今夜你们也别想有一个活着出去!”

彭小魁耸耸肩,两手一摊:“我现在两手空空,没有任何兵刃,你还等什么?动手呀,”

东郭雄唯恐他有诈,一时倒犹豫难决起来。

彭小魁目光又转向右方并立的霍山三魔剑:“你们三个江湖败类,这些年赚进不少血腥钱,但不知这回的交易,银子是否已到手。如果没有先付,或者尚未付清,恐怕你们就没指望要到了,因为你们再也见不到她们啦!”

邪剑贺斌一脸惊讶:“你已经知道她们是谁了?”

彭小魁冷声说:“人尽可夫的云梦双娇!”

“她们死了?”邪剑贺斌急问。

“只死了一个,另一个带着尸体从密道跑了。”

彭小魁说:“不过,就算你们出过力,卖过命,活着的那个愿意如数照付,可惜你们已经没有命去见她了!”

邪剑哈哈大笑:“姓彭的!我实在不能不佩服你,已经死到临头,居然还大言不惭。东郭兄,咱们还等什么,动手吧!”

彭小魁洒然一笑说:“是啊!天时不早!你们要不赶快上路,鬼门关一关,就来不及……”

东郭雄趁他说话分神,突然一声令下:“上!”

在场的除了东郭雄,千里独行刘彪,霍山三魔剑五人算是原班人马。

京都十大煞星,只剩下半数,其他都是些隶属杭州织造局的东厂走狗。平时仗势欺人,打个群架什么的还可以,上不了大场面。

奇怪的是,近日刚从苏州调来的一批高手,除了被无尘居士所杀的四个,其余的人今夜始终尚末露面。

在这生死关头的节骨眼上,正需要他们助威以增声势,人都跑到哪里去了?

激战突然间暴发,主将是东郭雄等十人,不约而同攻向以彭小魁为首的两另两女。

散布四下的半数以上是弓箭手,只有摇旗呐喊助威的份。

彭小魁两手空空,却一马当先,徒手迎战冲着他攻来的东郭雄与刘彪。

玉芙蓉一向是以女神偷自居,只偷不盗,且从不杀人,今夜却一反常态,大发雌威,挥剑独战京十十大煞星剩下的那五个。

淑宜姑娘则配合小黑,双双卯上了霍山三魔剑。

在整个情势上,只有彭小魁仗威名先声夺人,尽管他手无寸铁,仍能给予东郭雄和刘彪心理上莫大威胁。

而玉芙蓉是以寡敌众,且从不杀人,遇上这种大场面,难免一时有些放不开。幸仗轻功高强,身法敏捷灵活,五人围攻也拿她无可奈何。

倒是小黑勇猛无比,他是初生之犊不怕虎,尤其霍山三魔剑,上回与济南双豪联手,企图夜袭无尘山庄,曾被他协助彭小魁,将五人搞得灰头土脸,锻羽而归,更使他把对方三人视同手下败将。

在淑宜姑娘的心目中,始终视玉芙蓉为假想情敌,今日这位千面飞狐,不但从火窟中及时救出他们三人,此刻更以一对五,她那能不力求表现。

张姑娘不甘示弱,一咬银牙,也豁出去拚了。

但霍山三魔剑毕竟是职业杀手,临敌经验丰富,加上心狠手辣,确实不易对付。

尤其今夜人多势众,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绝对优势,自是威风八面,愈战愈勇。

彭小魁在动手之前,早已将双方实力作了估计,玉芙蓉自保绝无问题,值得担心的就是淑宜姑娘与小黑,唯恐他们一味逞强必吃大亏。

靠他独撑大局,就必须速战速决,尽快解决东郭雄和刘彪,始能抽身助他们打发霍山三魔剑。

因而他虽徒手对敌,却出手就施展空手入白刃绝技,配合独步天下的“凌波微步”身法

,几个照面就使夹攻他的东郭雄和刘彪手忙脚乱,几乎无法看清敌踪。

彭小魁身形疾转,人影似流光,趁东郭雄的银钩一招走空,翻腕出手如电,正好扣上他右腕,疾喝一声:“撒手!”

东郭雄还真听话,只觉腕脉一麻,银钩立时脱手。

就在银钩坠落之际,彭小魁抬脚一踢,银钩便倒转笔直疾射如流矢。

刚好刘彪迎面攻来,犹未扑近,已被疾射的银钩扎入胸腹之中。

“哇!……”

一声凄厉惨叫,刘彪的兵刃也丢了,双手急抓钩身,似欲将它拔出,身子却踉踉跄跄向后连退几大步,随即跪跌了下去。

彭小魁毫不留情,左手力贯中指,疾点东郭雄胸侧三处致命要穴。

东郭雄全身一个大震,心脉立断。

彭小魁扣住他腕脉的手一撤,转身就直扑霍山三魔剑,大声疾喝:“相好的,我来了!”

霍山三魔剑大惊,简直无法相信,赤手空拳的彭小魁,不到十招之内、就解决了刘彪和东郭雄。

论武功,他们比惨死的二人尚差一大截,且已领教过彭小魁的厉害,一见他扑来,掉头就逃。

不料随着一声清啸,一条人影彷佛从天而降,赫然是杀红了眼的无尘居士,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无尘居士这身打扮,与平时判若两人,霍山三魔剑乍见之下,一时竟未认出是他老人家。

车朝阳已情急拚命,狂喝:“挡我者死!”

可惜死的是他,只见无尘居士手一扬,一柄小飞刀疾射而出,正中车朝阳心窝。

车朝阳发出声沉哼,双手捧胸惊问:“你!你?……”

无尘居士沉声说:“五十年前的,玩刀人。!”

其他两魔剑一听,连头皮都发麻了,尚未及逃命,两柄小飞刀又呼啸而至,射中两人胸膛。

霍山三魔剑有志一同,几乎是同时倒地不起。

连彭小魁都不清楚无尘居士的过去,不禁惊诧地问:“苗老伯,你老人家真是当年的玩刀人?”

无尘居士微微一笑:“如今老朽是玩命人了!”

京都十大煞星都是江湖上打滚的亡命之徒,当然听过当年令黑白两道,几乎无人不闻名丧胆的“玩刀人”。

眼见始作俑者的霍山三魔剑,及东郭雄和刘彪相继丧命,而剩下的这五人,那日曾参与赶往无尘山庄杀人放火。

想不到那位与世无争的老庄主无尘居士,竟然就是五十手前那位小煞星,那能不使他们魂飞魄散。

主力已损失一半,偏又不见近日将从苏州总署调来的高手增援,他们五人那还有心恋战。

保命要紧,那还顾得什么颜面,五煞星互打一个招呼,立即各自分头逃命。

其实,院中散布的弓箭手及东厂爪牙,仍在近百人在场。

若以乱箭攻敌,至少还有阻敌的威力,可是这五人无权发号施令,这是今夜最大的败笔。

他们分向不同方向逃命,各人全凭运气,看谁的命大。

只见无尘居士身形暴起三丈,凌空一个大旋转,不多不少,五把小飞刀朝不同方向疾射而出。

五道寒芒疾如流星闪电,其速何止那五个逃命的家伙百倍。

他们逃出不过两三丈,就被小飞刀射中后颈,各人一柄,连部位都完全相同,分毫不差

无尘居士的飞刀绝技,凭这份手劲和准头,即足睥睨天下,更何况是同时射中朝不同方向逃命的五个人。

连彭小魁等人都大开眼界,叹为观止,遑论那些弓箭手和东厂爪牙。

就在五大煞星惨叫仆倒时,整个院中已惊乱成一片,近百人争先恐后逃命,彷佛天快塌下似的。

无尘居士作个手势,阻止了小黑追杀:“够了,你那三个师弟已可瞑目了。”

彭小魁趋前说:“我想智圆大师也不愿我们赶尽杀绝的。”

无尘居士微微点头:“嗯!”

淑宜姑娘不禁好奇地问:“苗老庄主,晚辈曾听家父述说过那位‘玩刀人’当年的事迹,你老人家真的就是他?”

无尘居士置之一笑:“玩刀人早已不存在,老朽今夜大概是被他的灵魂附身吧!”

淑宜姑娘尚要追问,玉芙蓉已抢先说:“李太监由一批苏州调来的人手保护,不知藏在什么地方,我们最好把他搜出来,以免他继续作恶。”

“对!”

彭小魁大表赞同:“事态既已闹大了,我们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

老少五人立时展开搜索,但搜遍各处,连密道内的几处密室都仔细搜索过,竟然毫无发现。

偌大的织造局官署,除了火势尚在扩大漫延的李太监住处无法进入,数十间房舍均搜遍了,只有到处横七竖八的尸体,连一个人影也不见。

彭小魁大失所望,判断说:“李太监一定是眼见大势已去,保命要紧,由那批刚调来的人随护,连夜逃往苏州去了。”

淑宜姑娘忽说:“他舍得放弃搜刮来的民脂民膏?”

一语提醒了玉芙蓉:“对!既然搜不到他!我们就替他做散财童子吧!”

其他几人毫无异议,立即找寻银库。

银库就在李太监官舍后方,是座建造坚固的楼房,平时戒备森严,不但四周轮班派有十多名守卫,按时尚有巡逻队查巡,此刻却是撤走一空。

火势正向银库延才过来,事不宜迟,老少五人急忙破门而入,连闯挂着大铜锁的三道门,始进入银库内,只见满室堆着大麻袋,装的全是银子,可见李太监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每袋足足有千两,等于六十多斤。

彭小魁、无叵居士和小黑,可以双手各提一袋。玉芙蓉和淑宜姑娘体力较弱,一次只能搬动一袋。

老少五人花了近半个时辰,总算在火势已烧近时,来来回回疲于奔命,抢救出约两百袋,也就是近二十万两银子

奉命接应的赵升,已弄来辆四马拖的大篷车,早就停候在官署外了。

听到玉芙蓉发出的暗号跟哨声,他忙驶车至后院外,入内帮着搬运,将一袋袋的银子载上马车。

夜已深,织造局官署的火光冲天,惊醒了睡梦中的不少附近一带居民,但却无人前往救火。

在全城百姓的心目中,对这位李太监恨之入骨,恨不得烧个精光,连他人也葬身火窟,那才大快人心。

火势一发不可收拾,延烧了整整一夜。

次日一早,全城一些贫寒之家的人开门一看,门前都放置了一百两白花花的纹银,不禁喜出望外;心花怒放。

但他们却不知道,这位散财童子究竟是谁?

李实在一批东厂高手保护下,连夜逃回了苏州。

此番亲赴杭州坐镇,负责监造魏上公生祠,原想籍机大捞一笔。

没想到竟因小失大,一时贪图云梦双娘送上门的黄澄澄万两黄金,毫不犹豫地就一口答应,助她们除掉彭政宗为师报仇。

反正人手是现成的,只要他下个命令,自有人去出力卖命,这种轻而易举之事,何乐而不为?

结果却大出意料之外,事情并非想像中那么简单,出动了大批人手,非但未能对付得了彭政宗,反使他损兵折将,搞得灰头土脸。

尤其是大批人马赶往四明山,未能如预期的围剿随无尘居士返回的彭政宗等人。

虽将无尘山庄夷为平地,杀死留守的三名弟子,聊泄心中怒气。但是,李实付出了更大的代价。

数十载与世无争的无尘居士火了,彭小魁更因事由他起,祸延无辜,累及智圆大师与三个年轻人丧命,决心要为他们讨回公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尽避杭州城戒备森严,老少六人轻而易举使潜返城中,夜闯织造局官署,大开杀戒,造成东厂鹰犬的惨重伤亡。

李实不仅损失手下多员大将,焚毁多幢房舍,包括他那装修得美轮美奂的华丽卧房,且顾不得银库里的库银就仓皇逃走,这口气他那能咽得下去。

回到苏州,惊魂甫定,李实就召集东厂派驻总署的全部人手,清点人数,统计手下可用的实力尚剩多少。

人数是不少,但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仅仅昨夜一战,精英几乎伤亡殆尽,剩下真正可派上用场的已不足十人。

兹事体大,且纸包不住火,杭州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要想秘而不报是决不可能的。因魏忠贤一向个性多疑善忌,即使能被他视为心腹的死党,也会派人暗中监视。

李实只敢欺下,不敢瞒上,连夜遣人飞骑入京呈报告急。

当然,他不会据责呈报,而是织造了一番说辞,说成是暴民抗捐制造暴动,纠众夜袭杭州织造局官署,藉以推卸自己的责任。

随他逃出杭州的柳如是更不甘心,决心要为惨死的胞姐柳如眉报仇雪恨。

她私下向李实献计:“他们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姓彭的那几个人虽能亡命天涯,但张淑宜那丫头是无影刀张世杰之女,既然她跟他们是一伙的,咱们就向中州镖局去要人!”

“对!”

李实稀落的八字眉一挑:“这主意不错,只要把张世杰父子抓来,不怕他们不来自投罗网!”

柳如眉之死,使柳如是对彭小魁恨之入骨,她向李实要求:“李公公,贱妾有个不情之请,一旦抓住姓彭的,是否可以交由我亲手杀他?”

“那有什么问题!”

李实一口答应,但随即皱起了眉头:“但他们这几个人实在很棘手,连京都十大煞星,夺魂一钩,千里独行这些顶尖好手都栽了,目前……”

柳如是心知他担心的是人手不足,忙说:“李公公不用担心,敝师虽已双腿成残,但凭她老人家的交情,贱妾可以负责就近召集一批好手。”

“好极了!”

李实不禁喜形于色:。“事不宜迟,我们不妨双管齐下,柳姑娘尽管去找人,越多越好,所需一切费用由织造局负担。我这就行文开封府,密令官兵去抄中州镖局,谅那张世杰父子不敢拒捕。”

柳如是郑重说:“李公公,姓彭的他们已经豁出去了,开封距苏州好几百里,一路可得派重兵押解,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啊。”

李实冷冷一哼,怒声说:“我倒不信他们胆敢在途中劫囚!”

柳如是趁机火上加油:“他们连杭州织造局官署都敢攻击,还有什么不敢的?”

李实沉吟一下,胸有成竹地说:“这个不同柳姑娘操心,我自有安排,你快去找人手吧!”

“是,贱妾告退。”

柳如是匆匆而去。

等她一出书房,李实正提笔疾书密令,准备派人飞骑送往开封府,突闻侍役入报,京中东厂的三位档头求见。

李责暗自一惊,以为是自己在苏杭大肆搜刮民脂民膏,中饱私囊之事被人密告入京,魏上公派人来调查了。

无可奈何,他只有硬着头皮接见。

来的是两男一女,走在前面的是个鸡皮鹤发,面目阴沉,手中点了一根盘龙乌木丈,腰带上附有一把精致匕首的老太婆。

而跟在她身后的,则是两个背了包里,佩剑的精壮大汉。

他们三人都是东厂的档头,也是杀手中的佼佼者:九幽鬼婆冷幽、阴豹邓龙和天罡手郝威。

李实一见是这三人,心里就更发毛了。

因为他们是魏忠贤直接指挥的秘密杀手,当时天下乱象已显,饥荒、水灾、民变接踵而至,层出不穷。

朝廷中更是人心惶惶,人人自危,群臣不知何时会大祸临头,遭到魏大奸的屠杀。

就连魏忠贤的姘头客氏,也在宫内横行无忌,胆敢杀掉天启皇帝的宠妃裕妃和成妃。

内宫操兵,放炮吓死了太子,使皇上绝了后,再把在外面怀了孕的奴婢往宫里送了八个之多,希望养出儿子冒充朱家的骨肉,仿吕不韦故事谋夺朱家皇朝的天下。

大明的江山,就是间接断送在这对狗男女手中。

顺我者生,逆我者死。凡是不甘受魏忠贤驱使的忠臣烈士,便逃不了被东厂秘密杀手刺杀的命运。

这三位不速之客的突如其来,怎不令作贼心虚的李实吃惊。

不料他们却对李实执礼甚恭,尤其老于世故的九幽鬼婆,似已看出他的疑虑和不安,当即表明来意:“请李公公恕属下们来得突兀,咱们是奉命前往台州办事,事毕原欲直接回京覆命的。

途经此地,一进城就听说杭州方面出了事,所以特地来见李公公,不知是否有差事需要属下们效力的?”

李实这才如释重负,顿时喜形于色:“你们来得正好,最近杭州暴民闹得很凶,为了抗捐建造魏上公生祠,竟勾结江湖亡命之徒滋事,愈演愈烈。

昨夜竟纠众闯入织造局官署纵火杀人,造成我方惨重伤亡,趁机洗劫银库,目前尚不知损失了多少库银……”

他这番话,是故意说给这三个人听的,希望他们回京向魏忠贤照他所说禀报。

九幽鬼婆忙问:“李公公可知那些亡命之徒,是些什么人?”

李实沉声说:“他们一伙老少六人,四另两女,为首的叫彭政宗。”

“是他?”

九幽鬼婆失声惊呼,显然颇觉意外。

李实一怔,诧然问:“你认识那小子?”

九幽鬼婆摇摇头:“不认识,但属下听过这个人,他在京都行医多年,外号叫千金一帖。这个名号的由来,是他专敲有钱有势的人竹杠,非千金不处方。但他医术确实高明,无论任何疑难杂症,都能药到病除。

过去大家只知他是位草药郎中,直到半年前,他离京返回故乡裕州后,连挫江湖上多名凶神恶煞,又往成都力毙几个闻名天下的毒魔,因而名声大噪,大家才知道他是个深藏不露的顶尖高手。

李公公,其他的几个男女,又是什么人呢?”

李责干咳两声说:“其中一男一女主仆二人,自备有画舫,多日前就一直泊在西湖,姓彭的曾欲往访灵隐寺的住持智回老和尚,被几个跟他有宿怨的江湖人物设计围攻,身受重创,跳入湖中逃命?

事后他们展开严密搜密,一连数日,搜遍了整个西湖,以及附近一带任何可以藏身之处,均未发现他的踪影。

由于他们与东郭雄是旧识,请他协助搜索。

东郭雄会亲自带人登上那艘可疑的画舫搜查,当时发现舱房内有个受伤的男子,但并非彭政宗。

且那女的说那男子是她新婚丈夫,又自称是:魏上公的干女儿,使东郭雄投鼠忌器,未敢轻举妄动,但一直派人暗中严密监视。

直到昨夜,才发觉那男子就是彭政宗。

可惜当时东郭雄他们没有想到,那小子被那女的救上船后,已替他易容改装……”

九幽鬼婆突有所悟地说:“说到易容改装,属下倒想起了一个人。如果不出我所料,那女的八成是千面飞狐玉芙蓉!”

“难怪啊!”

李实也久闻这位女飞贼的大名:“原来她早就在打各方献金的主意了。”

九幽鬼婆又问:“还有其他的三人呢?”

李实不加思索说:“他们的身分已查明,那一老一少,是无尘居士师徒。那年轻姑娘,就是开封府中州镖局镖主,无影刀张世杰之女。”

“好!”

九幽鬼婆大为振奋:“冤有头,债有主,张世杰不是无冢的游魂,李公公只须行文开封府,把他拿下押来苏州,这里再作好万全的布署,就不怕他女儿的那伙人不来自投罗网。”

李实哈哈一笑:“我正有此意,只是昨夜杭州一战,伤亡惨重,目前甚感人手不足。尤其从开封押解人犯来苏州,路程数百里,途中须防有变,光靠官兵之力是不够的,恐怕得由你们辛苦一趟了。”

九幽鬼婆心知李实是魏忠贤的心腹,趁机大加巴结:“李公公说哪里话,但有差遣,万死不辞!”

“好极了!”

李实彷佛吃了定心丸,眉开眼笑说:“你们放心,替我办事,我决不会亏待你们的。哈……”

他当即将尚未完成的密令写好,密封加上火印,以示慎重,交给了九幽鬼婆。并且命侍役取来千两银票,及三百两现银,作为他们三人此地开封的盘缠。

这三名东厂档头,此番奉命出京前往台州,原是要抄括苍老龙神铁百霸的家,只因这位白道名宿,全力保护东林巨擘户部员外郎吴世典而触怒魏世贤,以致惹祸上身。

但他们调集台州大批官兵赶去时,不料铁百霸已事先得到风声,举家弃家逃逸无踪,使他们扑了个空。

正愁回京无法交差,想不到刚好遇上李实这里正缺人手,使他们三人有个将功折罪的机会,而且意外地获得一笔重赏,也算因祸得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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