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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英雄气短

两人并不急于赶路,踏着朝曦沿小程向东北信步缓行。小径毫无疑问是通向青松寨的,青松寨是这一带的地望中心点,也是最大的市镇。

唐青松的心情轻松愉快,几天来的凶险事故,他已不放在心上了,事实上他一直就有惊无险,所有的凶险都没造成严重的伤害,算不了什么。

在西安,哪一天没有凶险?与这些江湖豪强所产生的威胁比较,西安王府的威胁严重多多。至少在这里,他可以放手与威胁他的人毫无顾忌一拼,谁死谁倒霉。在西安,他不能杀掉要杀他的人。

小径不能并肩而行,他走在前面,说话时必须扭头回顾,才能看到黄如玉脸上的神色。

“青松,你觉得常北岳这个人如何?”黄如玉突然提出反常的问题。

黄如玉一直自称是侠义道的闯道者,前来有意替小隐山庄助拳,替有武林泰山北斗地位的常北岳壮声势,怎么却向他问常北岳为人如何?

“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只听人提过这号人物,仅知道他名列武林四杰,或者武林四剑圣,口碑佳孚人望,如此而已。”他扭头说:“你是有意前来为他助势的,当然他是侠义道的英雄人物。把他看成好人,应该名副其实,对不对?”

“对,好人才值得帮助。”黄如玉象是信口回答:“我只想知道,你是否愿意全力帮助他。”

“我们不是说定了吗?要暗中助他一臂之力。你只要知道,我是坚决站在你一达的。”

“暗中帮助是不够的,公然与他并肩站才能扬名,所以我希望你和我前往小隐山庄,表明我们助他的诚意。鬼手天罡是邪道人士,不便前往以免引起误会,所以主张暗中相助。我们不邀吴老邪,前往小隐山庄拜见常北岳,好不好?”黄如玉旧事重提,义形于色。

“如玉,你难道没看出,小隐山庄不需要外人声援吗?”他又感到烦恼了,在情在理,他都不能答应黄如玉的要求:“这样好了,等威麟堡的人发动后,小隐山庄挡不住再决定,且返回客店,与吴老邪商量再说好不好?在情在理,都必须与其他的人商量,对不对?”

“他们管不着你的行动,约定的事不是不能改变的。其实我们的约定,只是口头上的同意而已……”

“走!”他突然沉喝,拉住黄如玉的手,撒腿飞奔。

狂笑声震耳,前面二十余步的松林内,抢出十余名青衣人,兵刃的闪光令人心惊。

“入林!”他向路右的松林急钻,越野飞掠而走。

“和他们拼了。”黄如玉甩脱他的手大声说。

“不能拼,狗多咬死狼。”他断然拒绝:“人多人强,一拥而上兵刃暗器齐飞,犯不着和这些人玩命。”

“他们是什么人?”黄如玉脚下一慢,不想避。

“不知道,反正都是对你我不利的人。如果是弥勒教的妖人,那就脱不了身。”他不得不慢下来,神色不安:“唯一的对策是赶回青松寨……抱歉……”

手一抄一抱,一掌拍在黄如玉的后心,黄如玉应掌发僵,被他抱住了。

双手将黄如玉抱起,像惊鹿般穿枝越草,展开惊人的快速逃窜术,去势如闪电流光,他卯上了全力,把追逐的声浪远抛在身后,脱身第一。

昨晚为了救黄如玉,他冒了很大的风险。他心中雪亮,黄如玉的武功可跻身超等高手之林而无愧色,但与弥勒教荀夫子那些会妖术的人相较,武功的发挥几无用武之地,所以被擒任人宰割。

他不能再让黄如玉涉险,只好用强制方式脱险第一。

他先一剎那发现埋伏,无暇分辨埋伏的人是何方神圣,有黄如玉在旁,就不能与大群超拔的人物拼搏。光临此地的牛鬼蛇神,大半是超拔的成名人物,群起而攻,肯定会爆发血腥有人丧命。他不愿冒险,黄如玉的安全列为第一。

心中有牵挂的人,做事常会顾忌太多,甚至会畏首畏尾,犹豫不决。这种心理的改变,常会让人觉得英雄成为懦夫,令人难以接受。

在此之前,他一直就表现得有声有色,表现出一个血气方刚勇敢果决的年轻人,应有的英雄好汉特质,所以引起广泛的注意,叫响了名号。现在居然见敌即走避,布埋伏的人大感意外,出现失措的情势,失去衔尾紧迫追蹑的好机,仅追了百十步,便完全失去他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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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经或制穴的五种手法中,昏、麻、哑三种都属于轻手法。哑手法有特定的部位,即颈后的哑门、风府、脑户,属于督脉。虽然说轻手法劲道有限,但制穴的劲道绝对不轻,不是普通人用手指随便一点便可制住穴道的。所谓轻,是指练了内功制穴术而言。而制穴道,指尖没有百斤以上力道,不可能运用自如。轻手法制昏,稍一错失,就会引起脑震荡的后遗症,十分危险。

因此,制昏穴稍安全的穴道,最佳的选择是督脉的灵台、神道、身柱。当然风险也相当大,劲道重了些,会损及脊椎神经,全身瘫痪成了残废。

对付敌人,当然没有怕失手把人废了的顾忌。

唐青松对自己的制穴术有强烈的信心,有把握运用自如。他对黄如玉的性格,在这段接触有相当程度的了解。年轻貌美武功超拔,而且具有行侠的襟怀,这种眼高于顶的大姑娘,必定与他一样,性情火爆不稳定,而且具有反叛性,不愿听人指挥摆布。

黄如玉昨天落在荀夫子手中,受到委屈陷入生死两难绝境,一肚子愤火正候机发泄,肯定会找人拼命。因此,他必须用强制性手段,阻止心爱的人冒险,与人拼命,对方打埋伏人多势众,逃走是最佳的选择。

他拍中灵台神道一段经脉的手法当然轻,抱住回拍事实上也用不上多少劲道,应掌昏迷以免黄如玉抗议发出叫声,对方循声追逐脱身不易。

黄如玉如果不昏迷,铁定会又叫又闹的。

抱着一个人奔跑两三里,那可是比登天还要艰苦困难的事,奔近寨前的十字路口,他浑身大汗快要累垮了。奔上大道,看到十字路附近,有人影隐约走动,这才心中一宽,危险进去了。

有人目击,连黑龙帮的葛大堂主,也不想露出狰狞面目生事行凶,以免有失身分,影响声威。有众多的人目击,发生无理性袭击的机会甚少,引起公愤被定位为强盗,毕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只会发生示威恐吓等等冲突,一拥而上倚众行凶的事不易发生。高手名家倚众行凶,是犯忌丢脸的事。

接近路口,他放下黄如玉,一按脊心,轻拍双颊几下,黄如玉就猛然清醒。

“站稳了,安全啦!”他紧扶着黄如玉,一面用腰巾拭抹满头大汗,感到四肢有点发虚,耗损了大量精力,一面作大周天呼吸以降低体内的温度,调和气血循环。

“你……你你……”黄如玉是行家,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事故,踉跄站稳大发娇嗔:“你制住我逃走……”

“很抱歉,情势不妙,不得不带你脱身,总算把埋伏的人摆脱了。”他只好赔笑解释:“共有二十余个高手男女,像一群狼……”

“是弥勒教的人?”

“不知道。”他扶着黄如玉的手臂,向十字路举步,看到西面小径旁踱出的鬼手天罡四个人,知道他们是在这里等他的,大感安慰。

“不知道就望影逃走,你……你在灭你的威风。”黄如玉大为不满。

“快与吴老邪会合,追的人到了。”他不介意黄如玉的不满,催促快走。

南面的大道,二十余名青衣男女,正向此地飞奔,脚下也不怎么利落,追得相当辛苦,已经接近至两百步左右,可以看清面目的。

“我不走。”黄如玉满脸不高兴,转身狠盯着逐渐奔近的人群,将剑挪至趁手处:“我要正式宣告替小隐山庄助拳,看他们是些什么来路,哼!”

“如玉,不要任性……”他焦急地伸手急拉。

“你胆怯了?”黄如玉甩脱他的手。

“这……”他一接触到黄如玉谴责的目光,吸口气把想劝解的话咽回腹中。

这片刻的耽搁,失去脱身的机会了,二十余名青衣男女,已飞奔而来到了三四十步外。

一声剑吟,黄如玉的长剑出鞘。

来势汹汹,立即引起注意。四周的树林中,传出此起彼落的呼哨信号声。

西路,鬼手天罡四个人向路左移动,路右与路中,被先后抢出的十余名白衫人占住了。

是弥勒教的人,荀夫子身侧,多了四名梳道髻的人,站在首领位置的,是无极大法师。

北路,是二十余名穿黑长衫的人。荀大堂主威风凛凛,面目阴沉似乎火气甚旺。

东路,是通向寨门的大道。江湖五毒这次身边多了二十余名男女,大概把聘来的人也带来了。二十余人的穿戴打扮形形色色,像一群杂牌军。

路南,追来的一群青衣男女身后,涌出三十余名在青松寨投宿的江湖群雄。迄今为止,这些人只表示是前来看风色的,坐山观虎斗保持中立,立场令人难测。

鬼手天罡也从没公开声称是替小隐山庄助拳的人,其他的人更是说起谎来,面不改色的人物,因此自然而然地形成中立集团。

唐青松与黄如玉站在十字路中心,成为被人围攻的中心,想向任何一方走,也会与那一方的人发生冲突。

各占方位,色彩鲜明。

弥勒教的人一色白,白得耀目;黑龙帮的人像乌鸦,黑得令人心中发毛象是见了鬼;追来的人一色青,色再深些便会成为黑色。其他群雄与江湖五毒的人,则是五颜六色的杂牌军,给人的印象只有一个字形容:乱。

追来的人在路口外站住了,想冲上的神情显而易见,却又不敢冲上,主事人甚至伸手示意,阻止爪牙再进,避免成为众矢之的。按理,他们该明白地承认失败,见机撤走的,袭击的机会已经消失了。

主事人正是那位被幽冥使者,宣称是假威麟二少堡主的人。

“咱们走!”看清情势,这位假二少堡主明智地下决定,举手一挥,转身飞掠而走,退势依然迅疾。

原来的路口位置,立即被看风色的江湖群雄所取代。

黄如玉的两位仆从蔡忠、聂氏,夹杂在群雄中,这时不再停留,排众而出直趋黄如玉身侧,两面一分,还真有几分保镖气势。

四面对阵,气氛一紧。

如在平时,四方面的人即使聚集在一起,除了互相讥刺嘲弄之外,不会有冲突的事情发生,都不是仇敌,不至于一言不合拔剑而斗。他们都是有名气的高手名宿,哪能像匹夫狂人一样胡砍乱杀?

今天气氛不一样,每个人都像讨不到债的债主。

最先出列向路中心接近的人,是无极大法师和荀夫子,两人的神色阴森冷厉,鹰目中冷电森森,狠盯着有点紧张的唐青松。无极大法师的目光,则盯着黄如玉,像面对羔羊的狼。

“小辈,昨晚是你救走这位大姑娘的?”无极大天师的目光,在止步时转投在唐青松身上。

“对,是我。”他承认,无畏地紧吸住妖道的凌厉阴森怪眼,毫不退缩,对方的眼神威胁不了他。

“该死的东西,你竟然下毒手杀死了三个人。”无极大法师厉声说。

“什么?我杀了三个人?”他讶然反问:“在下与任何一方的人皆无仇无怨,小伤害不值得杀人报复,昨晚在下悄然救走黄姑娘,自始至终钢刀不曾出鞘。”

“你敢否认?”

“在下没做过的事,用不着否认。当时的确有人在附近活动,在下趁乱偷偷把黄姑娘带走的,不曾与人交手。老道,你不要血口喷人。”

“你否认没有用,你赖不掉的。在囚禁人的地方,共有三个人被刀砍杀的。两个是本教的弟子,另一个是刚才撤走的威麟堡爪牙。你把人救走了,三个人被砍杀,你要本法师相信不是你下的毒手?”

他的目光,投落在江湖群雄的一面,看到两个人。一个是徐昌平,穿了一袭宽大的青直裰。他心中雪亮,衣内藏有兵刃,是为了他而带的。

另一位是蔡明慧姑娘,明亮的凤目狠盯着黄如玉。

他的注意力,落在徐昌平身后侧的一位少年脸上,那双晶亮的大眼,他感到有点眼熟。

无暇多想,眼前的危机必须小心应付。

他拔刀出鞘,反握住刀尖。

“你是行家,应该可以嗅出必定残留的血腥味;必定可以看出我这把刀曾否砍过人体;是否与死者的创口相符,请查看。”他将刀向前递出,刀柄在前。

这是极为危险的举动:授人以柄。一旦对方没收了他的刀,他用什么来应付对方群起而攻?能用什么武器保护黄如玉?

他的大胆举动,引起四周一阵窃窃私语声浪。

无极大法师愣了一下,接过刀加以检查。

利刀砍人与未开锋的刀砍人,创口是不同的,即使不是行家,也可以看出不同的形状。未开锋的刀,力道不足甚至无法砍入人体,着刀处的衣物,甚至可以抗拒纯刀的砍劈。

他的刃只有锋尖两寸三分开锋,功能只在于刺割划挑。未开锋的刃口厚有分余,如果以千斤神力快速地砍劈,也可以把人劈成两段,但肉与皮的裂口不会呈外翻整齐现象,而是肉内收骨有碎裂细纹情形呈现。

这是一把不以杀人为目标的格斗刀,在西安他不能杀人落案。在场的江湖龙蛇,都是杀人的行家,对利器与纯器所造成的创口一清二楚,一眼便可看出这把刀不是凶器。

无极大法师接过刀仅瞥了一眼,便顺手抛回。

“三个死者,都是被锋利的武器杀害的。”无极大法师语气肯定:“凶器锋利力道惊人,不是你这把刀所造成的创口。”

“谢谢你的信任。”他收了刀:“黑夜中当时有人在附近交手,我无法分辨是什么人。当时我仅听到黄姑娘的叫喊声,循声把她找到背走的。救人是迫不得已,贵教有人被杀,我只能说,我抱歉。”

“以你的身手和武功造诣,杀人不需使用自己的刀。”无极大法师不肯善了,增加压力。

“练武通常要涉猎各种兵刃……”

“所以你可以用剑。”

“道长的意思……”

“你可以使用小女人的剑下毒手。”

“不可能……”

“你不必急于分辩。”无极大法师声色俱厉:“把小女人的剑丢过来,本法师要查脸。”

“道长……”他心中一跳,妖道在故意扩大事端。

“丢过来!”无极大法师沉叱。

三方面强敌环伺,他成了在陷阱的猎物,弥勒教这一关,他就难以闯过。

他或许可以平安脱身,而黄如玉?

迄今为止,他还没弄清黄如玉的真才实学造诣如何,只凭第一次用普通拳脚交手的结果,判断黄如玉身手不凡。但经过几次与人接触的情形估计,黄如玉绝不可能在弥勒教的高级人物手中侥幸。

他必须以黄如玉的安全为首要,不是逞匹夫之勇的时候,要逞英雄硬闯,黄如玉三个人绝对过不了关。

他突然想起一个人:甘兰英。

甘兰英的刀,第一次合作就默契圆熟;甘兰英的武功造诣,足以配合他双刀行乾坤决荡。

可以肯定的是:黄如玉的剑,无法配合他的刀。

忍字心头一把刀;他必须忍。在人矮檐下,怎敢不低头?忍不下情绪的冲动,必定出现更大的祸兆。

为了黄如玉的安全,他非忍不可。

缴刀剑让人查验,确是难以容忍的屈辱,一个自尊心强烈的人,会认为是最大的耻辱。士可杀不可辱,很可能爆发暴烈的行动作乾坤一掷。

他不能冲动地作乾坤一掷,还不是时候。

刚转身面向黄如玉,便看到一张神情充满愤怒和不屑的面庞,盯视他的目光凌厉阴冷,似乎把他看成莫名其妙的可厌怪物。

本来非常美丽可爱的面庞,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冷厉慑人?

“临阵向敌人道歉,已经够糟了。”黄如玉的语音,同样阴森冷厉,象是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再继续接受煎迫凌辱逆来顺受,听任敌人摆布,你……”

“如玉,他们不能算是真正的敌人。”他有点失措,急急抢着试图解释。

“是吗?”

“他们要求我入伙,其实也是一番好意。”他认真地解释:“江湖道帮会门派林立,人多人强,所有的组合,皆积极招兵买马共谋名利。他们争取我入伙,条件优厚,所以不能算是恶意,我不能把他们当仇敌。他们昨晚有人被杀,要求查验刀剑,不算过分……”

“你是个男子汉吗?”

“咦!你的意思……”

“宁死不辱,才是男子汉大丈夫。你愿意做懦夫,我不会。算我看错了人,你不要再烦我。你忍气吞声和他们打交道吧!恕不奉陪。”

剑鸣隐隐,三人撤剑向后快步退走。

随从蔡勇、聂氏夫妻俩断后,双剑发出风雷隐隐似的震鸣,御剑内力极为浑厚,可能内外功修为,都比黄如玉要胜一筹,任保镖相当称职。

荀夫子迈出一步,伸手拔剑意欲抢出。

“不要逼……我……”他双手一张,要阻止荀夫子抢出追赶黄如玉。

荀夫子的剑,转而指向他。

“算了。”无极大法师伸手虚拦,阻止荀夫子出手:“这小辈很不错,咱们不必责怪他。昨晚咱们的人,隐约看到有人背了人遁走,一定是他,确知他逃走前后,都不曾挥刀剑搏斗。”

“那个小女人……”荀夫子的目标不是唐青松。

“以后再说。”无极大法师盯着已退出二十步外的三个人冷冷一笑。

“好的。”荀夫子收剑后退。

“小辈,追随本法师吧,我保证你在短期间名动江湖,名利双收。”无极大法师进行说服:“在江湖做浪人,努力奋斗三十年,也没有追随本法师一年的成就,追随我,你不会后悔的。”

危机已解,没出现可观的搏斗,四周围观的人,逐渐接近观看,有些江湖群雄已动身离去。

“无极大法师,你不要用名利来坑害唐小辈,引诱他上法场好不好?”东路口的幽冥使者高叫:“人往高走,水往低流,贫道把他推荐给王御史替朝廷效力,正大光明名利双收……”

“你给我闭嘴。”北路口的葛大堂主声如雷震:“跟随王御史毫无前途,一年半载他就得另谋生路。就算他已在王御史身边,本帮仍可向王御史索取他加入本帮。没有你的事,你给我滚到一边凉快去,别在这里胡说八道讨人嫌,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余地。唐青松,可别听他们的,才不会受骗。”

三方面争取他的人中,江湖五毒的确实力最弱,地位也最低,既不敢和葛大堂主对抗,也没有与无极大法师抗衡的实力。唯一占优势的是:他们是首先属意唐青松的人,也是最先打交道的人,在情理上有优先权争取唐青松入伙,所以有发话权。

“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他只好大声宣示:“我说过,我需要时间考虑何去何从。”

“小辈,你必须记住:机会不再。”无极大法师的话有警告味:“俗语说:良禽择木而栖。本教从事的是英雄事业。追随他们两方的人,做的可是听差随从犬马事业,毫无光彩可言。任何事业都有凶险,只问是否值得。做听差犬马,凶险并不比英雄事业低。好好想想吧!本法师希望你参与英雄事业。”

他站在十字路口,脚下就是十字路的中心点,何去何从,他有自由选择权。

不管参加哪一方面,都有名利双收的可能。独自闯荡江湖,不知要花多少青春岁月,才能出人头地,是否有成就难也难以预料。

其实他心中有数,没有选择的必要,这三个组合都不是好东西,他唯一的念头是离开这些人远一点。

“我说过,我需要时间考虑。”他加强语气:“我相信你们任何一方的人,都不希望招纳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人入伙。等我有所决定,必定是心甘情愿效力无怨无悔。给我时间,请勿相逼。”

向南望,大道视界可及里外,道上空荡荡,黄如玉三个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很可能已入林远走了。

黄如玉不在,他如释重负,心中没有牵挂负担,胆气随即汹涌如浪涛。

“小辈,你必须当机立断下定决心。”无极大法师不想给他时间,沉声催促:“威麟堡的小鬼已经现身,情势即将进入混乱阶段,昨晚他们就胆敢向本大法师挑战,显然把不想与并肩站的人看成仇敌。因此在场的三方主事人,都要求你表明态度,决定之后,才能继续进行招贤纳士的活动。说吧!本大法师立候答覆。”

无极大法师表现得很大方,并没要求他必须投靠弥勒教,只要求他表明投效任何一方,所投效的一方必定全力支持他。这三个组合骨子里各有所属,其实狼狈为奸,上级的主子几乎是一家人,只是发展的方向小有差异而已。这十几年来,显然严府的一帮一会,与弥勒教的中下阶层人士不时发生摩擦,但小事故无损大局,在明分暗合的大前提下,不曾发生严重的利害冲突。因此荀夫子与葛大堂主之间,虽然你嘲我讽,互相在嘴皮子上嘲弄威胁,绝不会真的反脸刀来剑往。

可以预见的是:他如果投效葛大堂主,无极大法师不会用武力阻止,不想冒受到葛大堂主群起而攻的风险。同样地,葛大堂主也不会与无极大法师争人。三方面之间,关系相当微妙。其实各自招兵买马的事平常得很,没有用武力抢聘的必要,一旦有了死伤,可就难以善后了,在他们的主子面前,如何交代?

“你的要求不符合我的利益,我不能立即答覆。”他的态度开始强硬,黄如玉说他是懦夫愤然离他而去,心中的不快开始发酵,反抗的意识从心底涌升:“逼急了,对谁都没有好处。在下决定了之后,再给你们决定性的答覆。少陪。”

他向侧移,举步欲行。

“大胆。”荀夫子怒叫。众目睽睽人人静观变化,受到拒绝当然感到脸上无光。论名头身分,唐青松的大胆拒绝,委实令威震江湖的荀夫子下不了台。

无极大法师名头更高,脸上变了颜色。

荀夫子横跨一步挡住去路,右手金豹露爪劈胸便抓,爪上的线条呈现出爆发劲道相当猛烈,用上了内力,速度令人看不清实影。

他疾退一步,恰好让爪抓空。

“不要逼我。”他同时怒叫。

荀夫子快速的一爪落空,脸上更挂不住,哼了一声,踏进一步左掌来一记现龙掌,蓦地罡风乍起,拍出的外发劲道直逼丈四五距离,要一掌拍碎他的五脏六腑。

反应的快慢决定了生死存亡,荀夫子的一掌急袭速度有如电闪。他更快了一剎那,掌劲涌发时他斜向移位,从涌来的掌劲外侧切入,左上臂恰好贴上了对方的手肘外侧,有效封死对方的手,及他移动的任何攻击动作。

右掌同时击出,一掌拍在荀夫子的左肋。荀夫子向右震出,便落在他的左手控制下。

打击有如狂风暴雨,一拳两掌在荀夫子的腹肋着肉。一声沉叱,抄住荀夫子的左腿弯,扭身便摔。

荀夫子脚前头后平飞而出,砰一声撞中抢出相助的无极大法师,骤不及防无法闪避,两人跌成一团。

他向东疾掠,要冲向青松寨。只要能进入寨门,寨内的民壮必定出面弹压。

东路口的江湖五毒堵在路口,不敢上前干预弥勒教与唐青松打交道,只敢用嘴叫嚷。三个组合的人中,五毒的实力最弱,真不配与弥勒教、黑龙帮打交道。

堵在北路口的葛大堂主,带了两个彪形大汉,已经接近至路中心,要干预无极大法师的事。突变骤生,三人立即冲上,立即堵住唐青松的去路;一声剑吟,葛大堂主的宝剑光芒四射。两大汉也两面抢出,双剑先发。

刀光耀目,神刀喷出满天雷电,人刀一体,狂野地行雷霆接触。

“铮铮铮……”慑人心魄的金铁交鸣如连珠花炮爆炸,火星飞溅中,人影四分,刀风剑气像怒涛,八方涌散,剎那间的狂野接触,似在同一剎那消散。

唐青松的淡淡身影,在东路口幻现,抱刀卓立气涌如山,象是天神当关,虎目中神光似电,狠盯着剑已出鞘的幽冥使者。

“让路,阁下。”他徐徐扬刀,刀势已控制住幽冥使者的活动范围:“西安秦王府的十铁卫,也挡不住我的刀。说句大话:你们十几个人是什么东西?”

他身后,葛大堂主三个脸色泛青,握剑的手仍在颤抖,用无法相信事实的目光,盯着他发呆。

狼狈爬起的无极大法师,高举右手阻止已冲出几步准备接应的一群爪牙。因为看清一接触便溃散的搏斗情形,看到唐青松挥刀的神勇,更看出唐青松并未用全力下杀手,用的是防守性格斗刀法。如果用攻击性刀法下杀手,葛大堂主三个人哪有命在?

碰上真正的超强高手,倚仗人多是靠不住的,天知道会付出多少人命做代价?地势开阔,高手可以任意纵横,可以任意逐一清除被冲散的围攻者。

幽冥使者本来就是唐青松的手下败将,这时虽然人多势众,其实爪牙们已经胆落,被唐青松的神勇吓得心中发毛,下令攻击不啻乃驱羊斗虎。

领先向侧退让出去路的人是毒娘子,盯着那把造型怪异的神刀张口结舌。

葛大堂主的剑没被震断,可能是产生奇迹。轻灵的剑与这种重型刀正面挡架接触,十之八九会一触即折的。

十余名爪牙,不等发令便向两侧退。

天下各地,有数十座王府,每座王府都养了一大堆要百姓供养的龙子龙孙,有一至三卫兵马保护他们的安全。龙子龙孙如果受到盗匪残害,当地的官吏首长一律砍头偿命。因此,王府的护卫都是万中选一,经过长期训练的死士勇士,素质比皇帝的侍卫只强不弱。

出动时,这些护卫头上有盔,盔下有护颈,身上有长及膝盖的锁子甲,下面有护膝护胫,手中有小臂护套。右手有三尺以上的绣春军刀,左手有铁叶盾。想想看,有多少部分可让对手攻击?

十名铁卫围攻一个人,简直就像用天罗地网,加上铜墙铁壁,把一头羊困住痛宰。

江湖朋友所使用的轻灵长剑,绝对禁不起绣春刀的碰撞,一击即折,绝无例外。所以,唐青松使用这种造型怪异,功能广泛的刀,主要是对付绣春刀的。普通的长剑碰上这把刀,有如摧枯拉朽,近搏远攻得心应手,一接触便会有人受临,甚至送命。因此,秦王府的人用软手段逼他远走他乡。

他养成伤人而不杀人的习惯,所以葛大堂主三个人保住了老命,幸而武功了得,也没受伤,十分幸运。

面对这位小霸王神刀太保,江湖五毒胆怯了,不敢付出重大的代价和他拼命,乖乖让路目送他扬长离去。

所有的人,皆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目送他大踏步走向青松寨,谈论纷纷。他的神勇,震惊全场。

一场可能满地尸骸的冲突,草草收场令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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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如玉三个人,不是从南面撤走的,而是入林向西绕,绕至西面小径两里左右,隐身在林中歇息。

这条小径是通向小隐山庄的唯一山径,平时只有沿途的种山人,与山庄的人往来青松寨,几乎成为私有的道路,不可能有外人往来。

距十字路口五六里,有一座小隐山庄的下庄,只有两座碉楼形房屋,和一座两侧有土墙的管制栅门,设有管制站,栅门常闭,阻止外人进入。沿山谷的两侧山岭,都是小隐山庄的田地和山林。以外的山区种山人,只能利用以外的山径往来。

前来看风色的江湖群雄,只能在栅外活动。有些人曾经至栅外向守栅人要求前往山庄拜会常北岳,皆被下庄的主事人客气地婉词拒绝,声称近来是非多,庄主早就向外宣称闭口谢客,所以不便接见外宾,盛情心领,留下拜帖送客。

小隐山庄设在青松寨的接待站,早在三个月前就关闭了。以往前来山庄拜会的人,皆由接待站负责招待,派人迎接嘉宾前往山庄。目下接待站关闭,所有的宾客皆不得其门而入。

常北岳不需外援,至亲好友根本不会赶来助拳。

鬼手天罡是邪道人物,不配公然替常北岳摇旗吶喊,所以不会前往下庄求见,以免被人耻笑。

黄如玉是主张替常北岳助拳最力的人,但也知道身分地位不配交往自告奋勇拜会,只希望鬼手天罡出面以增加身分。鬼手天罡不愿自讨没趣,她的希望落空,便将希望寄托在唐青松身上。结果仍是失望,唐青松无意自抬身分公然表示助拳。

最令她感到失望的是:青松寨附近不断发生冲突,出了血腥事故,但一直没发现山庄的人现身干预,她与山庄的人搭线的希望完全落空。

一个急于扬名的眼高于顶大姑娘,这种希望获得常北岳青睐的心态,是可以理解的,这的确是成名的终南捷径,一旦能与泰山北斗的人物沾上边,身分便会陡增,江湖道上立即有她的地位。如果能幸运地与常北岳平起平坐,就会平地一声雷名动江湖。

那些超级的高手名宿,有他们的交往范围。有如王公贵胄人物,只与身分相当的人往来,通常不会与身分地位差距甚大的人打交道。因此一些所求不遂而又妄图侥幸的人,干脆冒险向超级的高手名宿挑战,一旦真的面面相对,不论胜负,都会叫响名号名动江湖。如果能击败高手名宿,那就会威震天下平步登天啦!

唐青松在双川集毁了两个暗器名家,就一举成名。再击败江湖五毒,江湖龙蛇有目共睹,便名正言顺登上江湖超等新秀的行列,成为江湖强大组合争取的对象,身分非凡,名号正式在江湖叫响了。在青松寨,他是最出风头的热门江湖俊彦。

而她,玉女的绰号还没引起群雄的注意,唐青松显然无法助她扬名立万,表现不断令她失望。现在,她必须靠自己找机会扬名立万了。唐青松不可靠对她没有帮助,她得另辟佳程另找能帮助她成名的人。

其实她身边另有不少人,只是没走在一起而已。一直跟随她的随从蔡勇聂氏夫妇俩,只是她的贴身保镖。

现在,她身边多了四个人,四个慓悍健壮,气势不凡的中年人,都佩了剑穿青紧身,四双精光四射的怪眼,明白地显示出是内外双修的高手人物。

但这四个人并没和她走在一起,距她们三人歇息的地方二十步左右,席地坐下低声交谈,似乎不象是同伙。

“小姐,在这里等候是白费劲,浪费时间。”聂氏打开食物包,交给她进食:“小隐山庄不会派人出来走动的。山里的一些大户,最少囤积有三年粮。在这里闹事的人,绝不可能带了大批人手骚扰三年。如果常北岳丢开江湖道义,把前来骚扰的人当山贼办,一声令下,百里方圆的民壮八面合围,留在这里闹事的百十名高手名家,能活命的不会超出一成。他不加理会,已可算是大仁大义的侠义道英雄,受到江湖人士尊敬的泰山北斗了,那用得着派人出来干预?你等不到他们的。”

“再等半个对辰,他们不出来,我们去找他。”她盯着小径的折向处,那是里外的一处溪旁山坡,两三里外是下庄,这里看不见。

“没有用,小姐。”蔡勇也在说泄气话:“有不少人试过了,下庄的人连栅门也不开,仅在栅内婉拒求见人留步回头。他们断然拒绝任何道义朋友助拳,你能用何种名义求见?就算他能破例接见你,你能有按计行事的机会吗?我怀疑。”

“我一定要试试,不试怎知成败?”她坚决地说:“威麟堡的人已被弥勒教的人揭破身分,常北岳能不派人出来侦查吗?必定会有所行动,不信可以走着瞧。”

“你的计划很多,枝节问题也不少,实行起来,好像都不灵光。这条路走不通,你依然走下去。小姐,这不是办法,咱们可说一事无成。”聂氏沮丧地哎了一口气:“唐青松的见解是对的,小隐山庄根本不需外援,不会接受外人的协助……”

“别提他。”她有点焦躁:“我估错了他,不该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的。这个人虚有其表,紧要关头,英雄气概就在威胁下化为乌有了,成了畏死的懦夫。”

“在如此险恶的情势下,他能敢不畏死扮英雄吗?值得吗?你认为他必定投靠了那些人,所以弃之不顾。我们该看结果的,你真不该缺乏耐性哪!”聂氏对她的处事手段不以为然,不看结果显然失策。

“我们如果不见机撇走,便会陪他一起受辱了,日后怎能挺起胸膛在江湖行走?那会影响我们的声誉名头。结果是可以想见的,他必须投靠弥勒教或黑龙帮才能保住老命。”她的确对唐青松失望,尤其对拒绝她去拜会常北岳的事耿耿于怀。

一个男人在心爱女人面前,经过亲密接触之后,应该对心爱女人的任何要求,都会无条件答应的。而唐青松却委婉地拒绝了,可知并没被她的魅力迷昏了头,她控制不了这种男子。

当然有另一种原因,让她觉得左右不了这种男人,她女性的魅力,对这种男人起不了绝对性作用。唐青松不迷恋她,伤害了她的自尊心,平空有了失败感,放弃并没感到惋惜。

四个组合不约而同聚集大包围,不论唐青松向哪一个组合投效,她都会受到波及。不肯投效,四个组合志在必得,她肯定会跟着倒霉,弥勒教是不会放过她的。见机脱身事外,是最佳的选择。唐青松的表现愈来愈让她失望,乘机摆脱保全自己机会大好,她为自己能全身退走而庆幸,一点也不后悔。

“大丈夫能屈能伸,并不是什么坏德性呀!”聂氏对唐青松的看法与她稍有不同:“他委曲求全,也是为情势所逼。其实,他一个初出道的人,获得天下最强大的组合重视,确是难逢的功成名就大好机会。”

“那个姓蔡的小女人跟来了。”蔡勇向东面的疏林一指:“这小女人显然追踪我们有一段时日了,不时表现出敌视的行动,意图难测。恐怕用的是假姓名,为何姓蔡与我相同?我有不安的感觉。我怀疑她是冲我而来的,可能知道我的身分底细。”

蔡明慧姑娘与两位男女随从,在五六十步外不再接近,目光落在那四位彪形大汉身上,四大汉保持低声交谈的姿态,似乎不理会身外事。不远处的黄如玉三个人,也象是双方互不相关懒得理会。

“等她过来。”黄如玉低声说:“我们必须保持侠义道的磊落态度,不能主动向她们挑战。”

“把她弄到手之后,交给我处理,挖出她的根柢来,追出她追蹑在我们附近的内情秘密。”蔡勇的鹰目中冷电森森:“她为何要查出你的身分,必须彻底追出原因。”

“好,我们留意是否有人跟在她后面来,不能有外人目击。”黄如玉的凤目中,也涌起阴森的煞气。

蔡明慧逗留了片刻,最后悄然退走。

三比七,胜算有限。等候时机,是需要时间和耐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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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追赶,蔡明慧三个人到了小径向东奔,这条小径很少有人走动,前后不见人踪。

“小姐,你认为那四个气势威猛的人,是那小女人的党羽?”年轻的男随从跟在后面问。

“一定是。”蔡明慧肯定地说:“我们一直就发现在她出现的地方,附近必定有各种打扮不同,气势或阴沉或强烈的人逗留活动,表面上他们装得互不相识,但却可感觉出他们是同伙。我们不急,早晚会等到她落单的。”

“这次她临阵抽身,与唐青松分道扬镳,我们少了一个可怕的劲敌,得加紧追逼她露出狐狸尾巴。”健美婀娜的女郎提出建议:“小姐,如果总是发现她有人在旁,就放弃找她,旷时费事,她的惊觉心日高,困难也日增,真得加紧进行了,以免夜长梦多。”

“问题是我们没获得确证,不能太过煎迫痛下杀手,必须乘她落单时,才能放手逼她暴露身分。”蔡明慧说出问题所在:“不能操之过急,我们并不急。”

仅走了半里地,路右村林中一声长笑,钻出五湖秀士,和慓悍的随从杜忠。

“哈哈哈……小女人,你果然追来了,很好很好。”五湖秀士得意洋洋狂笑,拦住去路,一双色眼在两女身上瞟来瞟去:“我们得谈谈,在青松寨有所不便,这里不会有外人干预,正好。”

蔡明慧大起反感,五湖秀士的风釆她毫不欣赏。

双方都在青松寨投宿,在客店生事会引起外人干预,这时没有外人在场,什么怪事都可能发生。

“你五湖秀士是有名的色鬼浪人,我鄙视你。”她居然沉得住气,脸上流露着鄙夷的笑意:“我实在想不出,你有什么好谈的。你以为你是什么潘安再世,值得我追你?你一定在做梦。”

“你追黄如玉姑娘,没错吧?”

“关你什么事?”

在青松岭,唐青松对付五湖秀士,蔡明慧三个人则对付黄如玉,对方虽然不曾打过交道,也算是熟悉的陌生人,见面不需再浪费时间客套。

“黄姑娘是本秀士的女伴。你必须列出追她的理由……”

“你真不要脸。”她忍不住咒骂:“在青松岭,本姑娘目击你与那妖女搭讪挑逗,被唐青松打得灰头土脸,你居然厚颜无耻说她是你的女伴,居然指责我追她而出面挑衅,真够下流……”

一声怒吼,五湖秀士被骂得恼羞成怒,声出手动疾冲而上,左手罡天指虚空点胸口七坎大穴,右手随后来一记小鬼拍门,用上了七煞掌力,突下杀手志在必得,身法迅疾冲进突袭,按理必可得手。

她怎会上当?早有提防,对方先动她也动,向下一挫,指掌落空。身形下扑双手着地,来一记快速绝伦的扫堂腿,噗一声拍中对方的右腿。

双方都快,招一发便决定了谁是胜家,想半途收招变招,无此可能。

一声惊叫,五湖秀士向前飞扑,着地前滚翻一匝,跳起来长剑出鞘踉跄转身。

穿有双层皮革的护膝,膝骨幸运地保住了。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沉叱声震耳欲聋,有震人脑门的威力。

是那位曾经与鬼手天罡打交道,气概不凡青衫飘飘的中年人,虎目狠瞪着五湖秀士,不怒而威。

五湖秀士不识相,身剑合一冲上剑发狠招七星联珠,第一剑、第二剑……剑光闪烁,一剑快似一剑,剑啸声慑人心魄,冲剑的真力涌发如潮。

青衫人每剑滑退五尺,而非向侧移位,身影始终位于剑光所控制的有效距离内,引诱五湖秀士连续迫攻,直进的剑就是差上三两寸,够不上身躯,非继续出剑不可。

第四剑……剑势已尽,滑进准备快速发第五剑。

青衫人如虚似幻,准确地贴剑切入,叭叭两声暴响,人影乍分。

“呃……”五湖秀士后退丈外,两颊立即泛红泛白的四个指印隐约可辨,口角溢血,双目难睁。

杜忠到了,扬剑保护五湖秀士。

赤手空拳搏剑,而是胜家。

“啊……我是……”五湖秀士嗓音大变,眼冒金星难见景物,这两记正反阴阳耳光,几乎毁了面孔,伤得不轻,幸好眼珠子没被击破。

这位名号相当响亮的秀士,连番受挫依然恶性不改,这两耳光把他的傲气打得烟消云散,唯一的念头是逃命要紧。蔡明慧那一脚,已说明他比蔡明慧的武功差了一截。中年人给他的两耳光,他真有做噩梦的感觉。如果中年人要他的命,一定会打破他的脑袋。

“你们快走吧!不要再乱闯了好不好?”中年人向惊疑不定的蔡明慧说,口气平和:“当事人迄今还没发生事故,你们这些趁火打劫的人却你打我杀,不断制造血腥,象话吗?”

不等她有所表示,中年人已缓步入林走了。

“在五湖秀士发起猛烈攻击中,能切入掴了秀士两耳光,真是匪夷所思,这人是谁?”年轻随从脸色不正常,似乎不愿接受所看到事实。

“常北岳。”蔡明慧脸色也不正常。

“小姐认识他?”

“不认识。”蔡明慧摇摇头。

“那……”

“猜想而已。”

“猜想?”

“你看到他在剑尖前随剑飘退的身法吗?双脚似乎距地三五寸,象是连在剑尖前的随剑气的压力齐动,极像传闻中的少林轻功绝学凌空虚渡。剑的速度无论快慢,他的退势一直就是同步飘浮移动的。常北岳是少林门人,他练成了这种极为深奥的绝学。”

“可是并不能证明他是常……”

“不必管他是谁了,可不要忽视他要我们赶快离开的警告。”她们是一定要走的,这里已鬼影俱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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寨门外的小风景区小亭中唐青松与徐昌平坐在亭子里低声交谈。住在寨内的江湖群雄,正零零星星陆续返寨,经过时都用怪异的目光,向唐青松注目。

这些名义上宣称来看风色,以便增长见识的江湖龙蛇,其实很可能有四分之一或三分之一,是暗中替威麟堡助势的人。

“你得罪了四方面的人,实在很不聪明。”徐昌平微笑着说,口气有调侃味:“如果你在那个如花似玉的小女人在场时挥刀,岂不博得闺女的……”

“别提了,老哥,你认为一旦搏杀如火如荼,我能保证她不受伤吗?”他沮丧地摇头:“为了她,我必须委曲求全……”

“我知道。”徐昌平打断他的话:“一旦混战,你为了保护她,说不定把命也赔上呢!你一个人,这些杂碎绝对禁不起你无情的切割。你有何打算?”

“明天就动身离去……”

“要走就赶快走。你有所决定了?”

“这……”

“你要知道,孤身奋斗已经不时兴了,以后你将发现,真的独木不成林,志向抱负都是空谈,前途多艰。今天这四方面的人,将会让你在江湖寸步难行。”

“我知道,也许我该邀请鬼手天罡……”

“不能找这种游戏风尘的孤魂野鬼结伙同行,那会影响你的声誉。”

“可是,我认识不了几个人。”

“要做侠义英雄。”

“我不是侠义英雄的料。”

徐昌平从荷包内,掏出一个径寸见方的紫铜长方形铜牌,两面各刻了双刀交叉图案,递到他手中。

“到江南去吧!苏州,西湖庭山,左神幽虚之天,去拜会林屋洞天前的西山隐圃主人薛有光。你如果志在从事英雄事业,就把这块刀符交给他,他会替你引见一位盖世奇士。今后这四个组合的杂碎,会把你看成瘟神。”

“谢谢老哥的抬爱。”他郑重收下道谢:“我午后动身,为免再替你带来麻烦,大嫂处小弟不再面辞,请代为致意。”

“那个女人非常可疑,你必须特别当心。”

“老哥的意思……”

“她那两个随从,昨晚一直在小林中活动。我盯牢他们半个更次,亲眼看到他们先后与三组人会合,鬼鬼祟祟低声交谈随即分手。这是说,她有不少人在附近活动,不是你所知道她是独自初出道行道江湖的侠义世家女英雄。好在她不再和你在一起,我放心了。鬼手天罡几个人已经回客店,你也赶快回去吧!走。”

“老哥,不必陪我……”他脚下迟疑。

“放心啦!我还有应变与自卫的能力。”

“哦!昨晚那三个人被杀……”他宽心地跟上。

“不是我。”徐昌平微笑:“我晚到一步,只听到刀吟声与叫喊声,起初还以为是你开杀戒呢!事实上我无法看清任何人的身影面貌,天色太黑了,你在何处,我哪里知道?出去找你,只想碰运气而已。其实我知道你有应付这些人的实力,夜间他们不可能集中全力对付你。你的这把刀不会发出刀吟,所以我知道另有其人,至于这个人是否意在暗中助你一臂之力,就无法证实了。”

“其实昨晚到底有多少人参与混战,谁也不知道,连当事的弥勒教众多爪牙,也弄不清有哪些人趁火打劫,只一口咬定是威麟堡的人有意示威,幸好往我抓住机会浑水摸鱼。”

“情势变得十分诡异,令人莫测高深,按常情论,威麟堡不会也不敢平白向弥勒教的人袭击,不论成功或失败,日后都会受到弥勒教报复。”

“弥勒教的人,曾经袭击威麟堡的爪牙。”他将那天晚上,弥勒教与威麟堡冲突的事情概略说出:“威麟堡的人抓住机会报复理所当然。我想,抢黄姑娘只是借口,两方面的人心知肚明,不想点破而已。”

两人谈谈说说,进入气氛有点紧张的寨中住宿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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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丰盛的早膳,是恢复精力的唯一妙方。

膳堂中食客不多,早膳时光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时辰,落店的江湖龙蛇已经陆续返店,他们是吃了早膳才外出坐山观虎斗的,只有几个人前来进膳。

鬼手天罡、罗永兴、孔夫人与仆妇,四人在膳堂沏茶陪唐青松早膳,也算替他压惊。

这个临时组合的小团体,组成两天便显现散伙现象,黄如玉与男女两随从毅然退出了。她们并没返店,不知目下在何处游荡。

鬼手天罡曾经向他询问,有关昨晚寨外他所发生的事故。但他不愿提及,婉言拒绝说出经过,事关男女之私,他当然不便说。

“老弟,你已经成了众矢之的,今后有何打算?被你折辱的这些人,是不会放过你的,事关他们的名望声威,他们不会善了的。”鬼手天罡忧形于色,有点坐立不安:“以往他们有意笼络,威迫利诱的手段还算平和,以后他们将全力对付你……”

“算我怕他们好了。”他感到沮丧:“看来一个人要想有抱负有志向,在江湖光明正大争取名声,真是缘木求鱼,空想而已,千难万难。我离开他们远一点,或许不会有是非。”

“这些人中,除了江湖五毒是刚冒出来,实力不足之外,其他的三个组合,都是爪牙遍天下的货色,你能离开他们有多远?”孔夫人直摇头:“黑龙帮是国贼严家父子的半官半匪黑帮;弥勒教是徒众满天下的打江山邪教;威麟堡老堡主乾坤一剑,名列江湖四霸天之首,朋友满天下。如果没有朋友爪牙,哪配称霸天?每一霸天,都有不少朋友爪牙,和许多拥护捧抬的人士,打起侠义道招牌争名夺利。更有一些别有用心的人……”

左方不远处的食桌,两名食客一拍食桌,拨凳而起,两双怪眼狠盯着他们五个人,满脸怒容向他们走来。

“你这女人胡说些什么?”那位领先的佩剑中年人怪眼彪圆,直逼至五尺以内,怒瞪着孔夫人:“你是什么人?胆敢诋毁侠义道朋友……”

“闭嘴!”唐青松正在气头上,火爆地怒叱,拍桌而起向前移:“你又是什么东西?呸!不要脸的混蛋!你胆敢在我神刀太保面前,侮辱我的朋友?”

“他不是什么东西。”右方另一食桌的一位中年人,用高一倍的嗓门嘲弄地说:“而是乾坤一剑的侠义道朋友,开封一霸电剑西门英,是来替威麟堡摇旗吶喊的大英雄。至于他是不是冒牌的侠义道英雄,得向江湖朋友仔细打听才能明白真假。”

“狗东西……”电剑西门英破口大骂,横跨一步要向那张食桌接近。

“冲我来。”唐青松伸手虚拦,左手距对方的胸口不足半尺:“你我的事还没解决呢!”

这是相当狂傲的举动,极为托大。手横伸在对方胸前,极易受到攻击,对方只要一抬手,就可把他的手扣住或弄断,相距太近,没有收回的时间。

电剑西门英鬼迷心窍,认为机会大好,右手疾抬,半扣半抬托住他的左手肘,左掌从下面来一记小鬼拍门,拍向他的胸口,快逾电闪。

他更快,伸手虚拦本来就是引诱对方放胆攻击的陷阱,对方果然上当,他的反击更为迅速猛烈。右手爪一翻,扣住对方的左手腕一扭,有骨折声传出。

接踵而至的打击,有如迅雷疾风,三拳两掌在电剑西门英的小腹和双颊着肉,声如雨打残荷。

一接触便结束了,电剑西门英狂叫一声,仰面便倒,撞翻了身后不远处的另一张食桌。

同一瞬间,西门英的同伴,被妙剑罗永兴一记魁星踢斗,踢中小腹倒摔至走道向外滑。

“电剑要更改绰号了,右手腕骨碎啦!”那位出言嘲弄的中年人鼓掌喝采:“唐老弟,你的手真可称电手,我居然没看清你的手是如何动的。”

“但你看清他的手腕骨碎了。”鬼手天罡邪笑:“他的右手废了,左手运剑依然迅捷如电,绰号不必改,在江湖依然可以称雄道霸。”

小冲突动手脚平常得很,不出人命就不会成为罪案。客店的伙计司空见惯,懒得上前排解,这段时日情势紧张,店伙也没有排解的能力。

狼狈爬起的电剑西门英脸色难看极了,口角有血溢出,先前傲慢神气的态度一扫而空,用怨毒的眼神死瞪了众人一眼,与同伴蹒跚相扶向厅口走。两人仍转身死瞪了唐青松片刻。

“我怀疑上次在双川集夜袭的人,是威麟堡的混帐东西做的好事。”唐青松也凶狠地怒视着对方,声震全厅:“起初我并没疑怀是他们所为,毕竟威麟堡仍是侠义道人士,公认的山门。我不会忘了双川集的血案,我会留心查证,只要查出确是他们所为,早晚会走一趟威麟堡,替被杀的人讨公道,哼!”

江湖四霸天已经销声匿迹,威麟堡的乾坤一剑失踪快两年了,江湖朋友,正在有意无意地推捧这一代的新江湖四霸天。威麟堡的少堡主是否有继承或蝉联的希望,得看日后的表现了,可能正在紧锣密鼓努力中,所以找借口向仍具声望的武林四杰的常北岳挑战。

没有任何一个初履江湖的武林新秀,向实力仍在、声威犹存的江湖四霸天挑战。唐青松这番话,等于是直接向威麟堡挑战,勇气可嘉,也令人把他当成不知死活的、走邪门抄捷径,向高手名宿挑战,急于成名立万的狂妄年轻人。

电剑西门英两人脸色一变,甚至打一冷颤,怪眼中凶光敛去,急急仓皇而走。

江湖朋友迫取口供,是极为冷酷残忍的。要查确证,抓住对方的人或可疑的人,用江湖手段迫供,被迫的人不死也将脱层皮。两人已成了惊弓之鸟,赶快走避是保命的金科玉律。

“我们不能再留下了,常北岳不需外援。”鬼手天罡来看风色准备挥手管闲事的兴趣,因那位中年人的劝告而消失无踪,有离去的打算。

“我准备动身南下。”唐青松立即表示离去的打算:“这里的事根本与我无关,倒霉地一头撞入是非中心,惹来一连串的灾祸,真受不了。我还不知道日后我是何门何道的浪人,也不想在侠义道鬼混,这时替常北岳摇旗吶喊,算什么呀?自作多情自抬身分,日后我还有什么好混的?我得及时脱出是非场。”

“你有何打算。”鬼手天罡问:“一起走,如何?”

“抱歉,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别怪我直言,走在一起,我受不了你的邪味,早晚会反脸成仇的。我承认我的修养不够,无法和你这位老人精相处融洽。”

可以预见的是:一旦走在一起,他就会成为鬼手天罡的跟班,早晚会打破头。

“罢了,你是个扶不起的阿斗。”鬼手天罡泄气地吹口气:“我想提携你扬名立万,知道吗?”

“我永远成不了一个小邪。”他撇撇嘴:“也无意像你一样游戏风尘。”

“我也该走了,威麟堡这群人中,没有我要找的人。那畜生一定隐身在公孙二少堡的身边,我得去找公孙二少堡主才有希望。”孔夫人也沮丧地表示去意。

“我陪你结伴离开,看谁敢拦阻你我的神刀妙剑。”妙剑罗永兴本来就表示与他同行,等于是重提前议:“这些人在此地的事未了,大概不会集中全力追赶我们,早走早好,唐老弟。”

这个临时组合,正式一拍四散分道扬镳。

的确早走早好,等对方集中人手,可就凶险重重,脱身不易了。

半个时辰之后,唐青松与妙剑双骑驰出寨门,目送他俩动身的群雄,终于相信他俩与小隐山庄的是非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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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郑县,开封府最外侧的一座城,春秋时代,是郑国的廓城;战国时代,是韩国的首都;秦代大统一,改称新郑县,古老得令本地人倍感光荣。

但也有遗憾。音乐家所指的靡靡之音,指的就是郑卫之音。诗经里的郑风,批评家说郑声淫;郑国和卫国的音乐,称为淫荡之乐,或者称亡国之音,源远流长,可追溯至殷代的纣王。始作俑者,是纣王命大音乐家师涓,此谱制的新淫声,与北里之舞,靡靡之乐,因而历代广受批评,历代的卫道人士与伪君子,群起而攻无休无止。

其实在郑风的二十一首诗中,实在看不出有些什么黄色字句,比起后世的绝词荡曲,差得太远了。今世的大多数人看郑风,还真弄不清哪些句子属于淫荡秽亵呢!

这里已是大平原边缘,县境只有区区几座小山,大晴天向西远眺,可看到山区的起伏峰峦形影。

四四方方的传统城池,毫无特点,缺乏变化,古朴而少活泼味,算是邻近山区的大城,一旦有了兵祸,死守是唯一的选择。

唐青松没有停留的打算,明早必须南下,因此不走城内,城内不许普通百姓乘马奔驰。他绕城西而过,直趋南门外的南关落店。

未晚先投宿,已是申牌末,正是落店时光。南关其实没加建关城,该称南门外大街。街中段的中原老店规模不小,可接待两百位旅客,店外的停车驻马广场,可停放三四十部各式车辆。

妙剑罗永兴是江湖遨游客,遨游天下没有特定的目标,像一个有漫游嗜好的旅行家,宗旨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尽可能不过问旁人的是非。江湖朋友对这和人并不排斥,但也不表欢迎;因为江湖人十之七八是问题人物,常会在无意中得罪这种怀有绝技,有能力自保的江湖遨游者,很可能被整治得灾情惨重。

唐青松是第一次走这条路,以往是足不曾到这关中以外的城镇,妙剑便成了识途的老马,路程与食宿皆由妙剑安排。但要前往何处游荡,则由唐青松决定。

唐青松没说出此行的目的地,只说要前往江南,见识江南花花世界,日后的动向与出路,他还没打定主意。妙剑早就知道他的底细,毫无干预他的表示,而且从不诱导他从事何种事业。

鬼手天罡希望他做一个江湖怪杰;黄如玉要求他加入侠义道行列。

妙剑没要求希望他做什么,是真正的冷眼旁观者。两人走在一起,没有要求,没有承诺。遇上困难时,则有患难相共的默契存在。没有利害相关而逐步增进的友情,会日渐浓厚,常会成为知己。

他并没有尽快前往江南的念头,以正常的旅程慢慢南下,从青松寨动身,第四天才到达新郑。

他还没决定要做哪一种人,从没与别人谈及志向与抱负,只想先在天下各地游荡一段时日,看看世情增长见识再言其他。

徐昌平打发他走,用意是要他赶快脱离是非场,要他带了信物前往太湖找西山隐圃主人薛有光,希望他能从事英雄事业。

他有点蓦然心动,但还没下定决心。但情势的确对他不利,不得不立即远走高飞远离是非,匆匆南下,并没打算急急赶赴江南。他声称要前住江南,只是受到徐昌平的影响,下意识中以前往太湖为目标,去不去其实并没认真考虑日后出路的问题。

他匆匆忙忙离开青松寨,是对强权让步,有事不关己不劳心的心态存在,也有丢开一切的消极念头。黄如玉鄙视他,把他看成懦夫,像避开瘟疫似的,在强敌环伺情势险恶时离开他,明白表示这段情结束了,完全忽略了他委曲求全的心态,双方的想法和看法不同无法交集。

黄如玉要求他做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一个勇冠群豪的真正霸天。

他无法符合黄如玉的要求。尤其在情势险恶时,他必须具有能屈能伸的低姿态表现;除非到了无可挽回的生死关头,不然就不能作乾坤一掷的打算。

他想开了,他不能为符合对方的要求而活。他不但强迫自己忘了这段情,而且必须挥刀斩断这段情。当他下定决心逃出是非场时,便毅然把黄如玉的身影,从内心深处送走了。

天气炎热,整座客店闹轰轰,人太多像个大烤炉,晚膳后,许多旅客皆在客院的树下歇凉,有些则上街逛南关夜市。住在这种中级大客店中,根本不可能知道是否有人在暗中窥伺盯梢,也难发现仇敌的踪迹。客店是江湖朋友落脚往来的地方和猎食场,投宿的人必须小心提防财物的损失,因此要提防意外发生,留意有否被人盯上。

两人住在西客院第二进,稍高级的单间客房区,分住在两问客房,事先已留意附近旅客的动静,看不出进住的旅客是否有可疑人物。

院子有足够的空间让旅客活动,几株老石榴树枝叶繁茂,满树盛开火红的花朵。四周设了可移动的小方桌和长凳,供旅客品茶赏花。

两人占了一张小桌,店伙送来一壶可供解渴的茶,不理会附近谈笑风生的其他旅客,放低声音交谈无意与其他旅客攀交情。出外靠朋友,在旅舍交朋友事极平常。他俩低声交谈,便表示不希望旁人前来打扰。

“你不要疑神疑鬼。”妙剑对他不时留意附近旅客,保持警觉的神情不以为然:“我们走得慢,用意就是留意是否有人从青松寨跟来。沿途毫无所见,可知不可能有人跟来对你我不利啦!何况,小隐山庄的事,正在开始大结算。由于你的涉入,他们势将敞开来结算。哪有闲工夫跟着你,找你这局外不相关的人报复?”

“希望如此。”他不再左顾右盼,四周的旅客似乎都是普通为生活奔忙的人,看不出可疑的征候。

“一天到晚疑神疑神,活得太累啦!老弟。”

“小心撑得万年船。我就是感到有点心神不宁。老哥,你不觉得威麟堡的人仇视我,是否超出常情毫无道理吗?而且以往他们白天很少露面,那天居然现身穷追不舍……”

“那天在双川集夜袭的人,九成九是他们所为。不杀死你,他们是不会罢手的,好不容易抓住你落单的机会,他们怎肯放过杀你的好机会?”妙剑的分析颇有见地。

其实他心中有数,威麟堡的人不会放过他的,但理由绝不是为了双川集夜袭的事,而是为了他帮助甘兰英,造成威麟堡相当严重的损失。

“他娘的!一切都反常了。”他忍不住咒骂:“我这个局外人,竟然成为掀起风浪的中心人物,简直岂有此理。威麟堡与小隐山庄,都是侠义道所尊崇的山门,没有相残的道理……”

“怎么没有道理?”妙剑打断他的牢骚:“同道相伐,比党同伐异更严重,为名为利,同道之间你死我活是理所当然的事。同道之间志同道合互相尊敬互相声援协助,那只限于双方毫无利害关系才能产生,一旦沾上了名利之争,即使有交情也会变成仇人。”

“黑道组合似乎冲突更严重些。”他不得不承认事实,他在西安和当地的几个小帮派,就相处几如水火,甚至被长安帮所出卖几乎丢命。

“事实如此,这世间谁不想做皇帝呀?”妙剑用世故的口吻说:“名位已近巅峰的人,身边必定有许多拥护他的亲朋好友,和许多庇护在他旗下的羽翼。江湖四霸天哪一天会忘了取代武林四杰地位的打算?江湖各门各道人士,谁不想取代江湖四霸天的地位?只要有机会,或者用心计造成机会,就会全力以赴,打倒他们取而代之。名位高的高手名宿们,也会设法防止被野心家们制造打倒的机会。这是理所当然的天道定律,谁不信邪必定倒霉。”

“我已经够倒霉了,老哥。”

“哦!你对那位黄小姐,真能太上忘情吗?”妙剑转变话锋。

“不忘也得忘呀!在她眼中,我只是一个对她的成名毫无帮助,没有地位的懦夫,我哪能厚着脸皮自作多情?人贵自知,我不想高攀她这位玉女。”

“你喜欢她是不是?”

“没错。”

“那就……”

“像五湖秀士一样向她死缠不休。”

“我不想替你出主意。”妙剑的确无意替他撮合,但也说出看法让他参考:“你俩显然郎才女貌,各方条件相当,但个性都强。她成名立万的希望比你更殷切,日后相处并不容易,你连说一句话也得留心,避免触犯她的忌讳,这日子是很难过的。”

“我不想再谈她。她有她的道路,我有我的方向。又不是志同道合联手共创事业前途,哪能日后经常在一起浪迹江湖?像你我……”

“我是一个遨游者,一个冷眼看世局不争名利的浪人,随意所之,不需为了某种理想努为奋斗创造未来。你我萍水相逢,陪你走动一段时日不要紧,可不能助你在江湖扬名立万。到达湖广之后,再决定是否仍有兴趣陪你游荡。总之,我不是能帮助你创业发展抱负的朋友。我对争名逐利兴趣缺乏,随时都可能向你挥挥手,说声后会有期人各天涯。将来你如果有成就……”

“日后方长,谈成就言之过早。我是被情势所迫,不幸失去猎食地盘的猛虎,得在其他猛虎的势力范围中冒险走动,开拓新的猎食场,才能生存活命。”他有感而发,觉得离开生长的范围,在不熟悉的地方闯荡,生存不易。出门没几天就迭遭危难,随处皆有凶险威胁他的生存,他哪有预知日后如何结局的神通。

可以肯定的是,他绝不会任人宰割,不管日后遭逢何种变故,他都会有尊严地愤发图存。

“你会获得应有的成就,凭你的才华获取你应有的地位。”妙剑肯定地说:“我相信不久之后,你将成为这一代的武林新秀中,名列前茅的风云人物。你是否携有足够的盘缠在江湖遨游?”

“应该够两年花费。省用些,卖掉坐骑减少开销,撑三年不成问题。我不会从事江湖行业筹措盘缠,也没有可以打抽丰的朋友投靠,不带足盘缠,哪敢奢言遨游江湖。不用替我担心。”

一位坐骑的花费,比一个人的花费要多些,所以说富人养马,穷人养牛;牛可以耕田,马却要吃谷。外出长期旅行,照料坐骑可是十分麻烦的事。

“呵呵!如果有困难,不要不好意思开口,我可是油水足的江湖遨游客。朋友有通财之义,挪给你一两百两银子不成问题。”

“谢啦!老哥。”他欣然道谢:“盘缠花光,我会打道返回老家啃窝窝头吃老本;或者重操旧业,在西安重做小霸王。夜已深,咱们该歇息了,明天一早就道,最好一天就赶到许州。”

“你还想回西安与王府玩命。”妙剑大惊小怪。

“那是日后的事,日后的事连天老爷也不知该如何安排呢!人在走投无路时,最后想到的一定是重返故土。”

妙剑默然,离座动身返房。

他突然觉得妙剑的话,以及沉默的态度,让他感到有点讶异,有怪怪的感觉。黑夜中看不到脸上的神色变化,但妙剑的语气可感觉得出惊讶,以及不以为然的含义,不赞成他重返西安的打算。

在他乡混不出头,返回故乡另起炉灶重拾旧业,事极平常不值得惊讶,没有不赞成的理由呀!

这念头在脑海中一闪即逝,他无意深思此中缘故。

院子里还有不少旅客活动,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天说地,有些新交的朋友,说起旅途的奇闻秘事嗓门特大。

接近客房门口,妙剑突然在门口止步。由于只在院子活动,看得到所住的客户,因此门是虚掩着的,要出店活动才将房门上锁。

“这里有人来过了。”妙剑指指自己住的客房门:“进出的人是行家,但并不是顶尖的穿窬高手。我们竟然没看到有人出入,这位仁兄值得骄傲。”

他也伸手在自己的客房门的御口摸索,小指头探入门缝,御口与门本来座该恰好有小指尖宽度的空隙,现在宽了半指。

这是行家防险,绝不可能恢复原状,每个人的度量宽窄的计算单位都不同,一摸便知是否被动过手脚。

没有风,门绝不可能自动退开半指宽。

“我这里也有人出入过。”他心中暗惊,相距只半座院子,约二十步左右,他俩竟然没发现有人在他们的客房出入,出入的人委实神乎其神。

“金银已经交柜,他们来干什么?”妙剑问。

“你问倒我了。”他摇头一脸困惑。

在任何城市落店,贵重物品如不交柜保管,如有闪失,客人自行负责。

“当然不会是鼠窃。”妙剑冷冷一笑。

“很难说。在这里,我们没有仇敌。”

“是吗?”

“我第一次经过这里,当然不会有人算计我们。”

“我敢打赌,有人跟在我们后面来了。”妙剑是老江湖,思路比他精密敏捷。

“唔!有道理。我想,人还在房内。”他也相当精明,在西安他的武勇与谋略无人能及。

“如果我们毫无戒心推门入房……”

“那就成为暗器和刀剑的汇聚目标……”他突然向侧闪:“快躲……”

妙剑向下一挫,仆倒滚落走廊。

两人的刀剑,都是随身佩带在外衣内的。他不向下朴反而向上飞升,飞近走廊飘落院子里。

这瞬间,本来在院子里纳凉的旅客大乱。四个人影向走廊飞扑,旋起时暗器破空,人影随在暗器后扑落,刀剑的闪光在廊灯的映照下,发出慑人的闪光。

同时传出两声厉叫,院子里有两个人影砰然栽倒。

是被另一个黑衣矮小人影用掌击倒的,这人无法追上最先旋扑的四个人影,能同时用掌击倒后继的两个人,身手超人一筹。

“先废了他们。”矮小的黑影,向飘落的唐青松低叫:“要口供。”

叫晚了,四个扑空的人影,已跃登瓦面如飞而遁。失败必须立即脱离现场,以最快的速度远走高飞。

被击倒的两个人受的伤并不严重,大概是矮小的黑影贪心,同时分袭两个人,力分劲道不足,伤害不了武功相当的对手。两人一滚而起,三两窜便消失在客院的房舍深处,身法依然快捷灵活。

矮小的黑影大概不甘心,衔尾急追其中一个人影。变化太快,结束也快,一连串的变化似乎在片刻间终止,只留下坠落在墙根下的十余枚暗器。

“咱们真走运,差一点就被堵死在房门口了。”妙剑几乎被暗器所击中,仍有余悸掸掉衣衫沾上的尘埃:“老弟,你怎知道他们有人在后面堵?”

妙剑闻声知惊,仆倒、滚动、窜起,生死关头全力自救,并没留意他的应变行动,所以没听到矮小黑影低声的喊叫,也没发现矮小黑影及时现身相助,只看到三个淡淡的人影窜走而已。

“我听到身后有异样声息。”他含糊其辞,其实事先只猜想有人仍然躲在房内待机袭击,并没想到另有人要从他们的后面,把他们堵住退路,逼他们入房里外夹攻。

入房挑亮了菜油灯,这才发现在房内埋伏的人,已毁了后窗逃掉了,被掀倒意在阻拦他们的凳桌,表示入房的人在内逗留了一段时间。内外夹攻,很可能把他们两人击毙在房间内侧。人算不如天算,依然失败了。

两间客房各有两个人埋伏,加上外面堵退路的六个人,对方最少出动了十名高手,绝不可能是本地的强龙所为,毫无疑问是从青松寨跟来的仇敌,重施故技猛然突袭,准备得相当充分,却功败垂成。

没抓住活口,无法查出这些人的来历根柢,也无法证明是从青松寨跟来的人。

按袭击的方式,确与双川集夜袭的人相似。那么,该是威麟堡的人跟来了,虽然并没证实双川集夜袭的人,是不是威麟堡的人。客店成了人人自危的地方,谁也弄不清前来袭击的人为何而来,人心惶惶,店伙更是惴惴不安,一方面要安抚受惊的旅客,一面加强戒备严防暴客去而复来。

唐青松在门窗上加了一些防险小技巧,熄了灯和衣就寝。子夜时分,他从稍加修理过的后窗悄然出房。

妙剑的房中声息全无,可能已经梦入黄粱。

刚跃登前院的客厢屋顶,他突然向下一仆,手脚并用,蛇行滑至另一处厢房的瓦沟,象是平空消失了。

这一带是两个杀手刺客,以及追逐的矮小黑影,从这一带消失的地方,房舍参差错落,极易隐匿追逐不易。

黑影从后侧纵过,飘落瓦面即挫身前掠。是跟踪他的人,轻灵矫捷轻功了得。追踪的方向非常准确,但却在这里失去他的形影,因此在接近前面的屋角时,伏在屋角用目光四面搜寻他的踪迹。

天色黑茫茫,只有客店的廊灯,发出朦胧的幽光,居高用目光搜索相当困难。即使看到不远处的屋顶有人影纵掠,追上去必定找不到形影了。

黑影察看片刻,悄然长身而起准备向前掠走。

他像个幻现的幽灵,从三四丈外的藏身处飞跃而起,猛扑刚挺身而起的黑影背部,双手如鹰爪,双脚随时皆可能踹中黑影的背心或头部,真有苍鹰搏兔的气势。

跃起的同时,他轻哼一声再前扑。

黑影反应极为迅疾,听到哼声倏然大旋身,身动掌发,来一记连封带打的回眸反顾,用的是骤发的劈空掌力,已修至神功功发的内功炉火纯青境界。这一招与现龙掌不同,现龙掌是强攻猛打,防御性的封架力量甚弱,要求快速地一击即中。

劈空掌力仅在三尺外,将他的双爪震得稍一停顿,却没能封住他力道转后的双脚,右靴踹在黑影的左手小臂近肘处。

黑影离退丈外,传出清晰的瓦裂声。

贴身交手,已可看清依稀的面孔轮廓了。

“是你?”他飘在黑影先前所立处,停止迫攻。

是妙剑罗永兴,难怪能跟在他后面追蹑。

“我想知道你要干什么。你没有理由在夜间找线索,那是白费劲。”妙剑揉动着左手,嗓音有些异样。

被他一脚踹退丈外,心惊是必然的。那一踹的技巧与力道,暴露了他的真才实学。他是在发声警告,再跃出攻击的,上半身被浑雄无匹的劈空掌力,阻挡迟滞了一剎那,下半身居然能前伸悬空仰体攻击,身法的灵巧与劲道的猛烈,会让超等的高手名家心中发毛;妙剑就是高手名家。

“我在等他们卷土重来,他们不会就此罢手的。”他不多作解释:“你回去客房睡觉,我在各处走动查看动静,不想在房中等灾祸临头,小心些辛苦些是值得的。”

“我陪你……”

“不,一个人活动方便些,回头见。”他向右前方的屋顶飞纵,三两起落便形影俱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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