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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舍命一拼

五里至芳村,片刻可到。

芳村有七八十户人家,位于至瓜洲的漕河旁,十之七八是农户。

村南村北则有扬州几位大爷级的人物,在这里建了园林别墅,用快船往来府城,半个时辰便可到达,水程不足二十里。

三汊河也叫茱萸湾,与湾头的茱萸湾同名。

漕河在此地分道,右(西)流经仪真下南京,左(东)流至瓜洲至镇江府城。

三汊河镇虽则算是大码头,但距府城太近,客货船与漕船,如非必要,不在三汊河镇停泊。

茱萸湾之所以有名,很可能是鉴真和尚远航东瀛在此地出航,位置就在新建了十余年的漂亮文峰塔一带河岸。

新塔反而成了扬州的风景区,似乎与鉴真和尚无关,它是建来镇压河潮的,在十余年前(万历十年)完工,成为船只航行的指标。

芳村没有码头,私有的代步船直接停泊,平时这座村毫不引人注意,江湖朋友绝不会光顾这种小农村,稍有常识的混混,也知道这里容不下小龙小蛇生存。

绝剑利用这里做秘密藏身处,以三汊河镇作为引诱各方龙蛇注目的活动中心,收到预期的成效,连扬州钦差的走狗也上了当。

这期间,他捕捉可疑猎物的策略相当成功,连月华门次级重要人物也弄到手。

而且除了湖广钦差府的走狗外,其他三个钦差府的爪牙,也被他先后弄到一些人,严厉地拷问是否有勾结一教一门的秘密存在。

湖广钦差府的走狗是苦主,所以没有追查的必要。

遗憾的是,捉到的人供不出任何可疑线索。

阴神是月华门的副门主,是第二号首脑人物,居然供不出任何有关的消息,而且坚决表示,陈门主绝不会与杭教主共谋,勾结他的人转手夺走贡船。

她自己更不可能参与出卖全门弟子的阴谋,却不敢保证杭教主的清白。

事实上杭教主在当初商讨三一分赃条件,就有点心不甘情不愿。所以临时胁迫外人冒充浑天教弟子,以表示人手众多,要求多分一些金银。

能一口全吞,当然得其所哉。

二更将尽,全村死寂。

农村的人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何况是农暇期间,没有必要夜间活动浪费灯油,因此全村显得黑沉沉的。

近河一带河岸,更是鬼影俱无。

往来漕河的船只皆悬了航灯,泊岸一定可以看得到,村北罗家大宅前的了望亭上,派有监视河岸的人,留意是否有可疑的快船停靠,警戒相当完善。

罗家的房舍甚多,规模并不比三汊河冯家差,也是五进四院,三面有花园,仅在宏丽奢华上略差一级而已。

夜间本来在某些角落,悬有照明的长明灯,但最近两天,所有的照明灯全部禁燃,全宅黑沉沉,天一黑就禁止有人内外走动。

扬州钦差府走狗突然大举进入三汊河,展示实力大索四郊,牛鬼蛇神闻风远遁。

绝剑的人在榜林无法撤回,罗家今晚的警戒显得空虚薄弱,显得更为冷清,更为阴森,成了名副其实的死了主人凶宅,村民更不敢接近的禁区。

三进内堂的花厅内,是唯一有灯光的地方,雕花圆桌四周,精致的锦礅共有四男两女就座,一面品茗一面倾谈,气氛有点紧张不自然,每个人的神色皆显得有点不安,可能是话题相当敏感,每个人的反应各有不同。

“盐务署的人大举光临三汊河,而不前往桑里,可以肯定的是,他们获得正确的消息,知道我们桑里的聚会处,是掩人耳目的幌子,那么,是谁泄露了天机?”绝剑不怒而威,愤愤地提出问题:“他们不上当,咱们捉大鱼的妙计落空,哼!咱们的人中有奸细,得设法找出来,你们觉得谁有涉嫌的可能?”

“你们招的兵马太多,人品复杂,难保其中是否有钦差府的秘探混入卧底,谁都有涉嫌的可能。”云华仙史用行家的口吻分析:“天下各地的钦差府走狗,皆豢养有一批暗中活动的秘探,掌握这些秘探的人,只有少数心腹首脑参与策划指挥运用。扬州钦差暨禄阴险刻毒,工于心计舍得花钱,豢养百十名秘探轻而易举,派十个八个秘探卧底并非难事。如果你怀疑我是秘探,我不会怪你,这是正常的反应,已理该起疑。不过,你不必在我身上浪费工夫,我从杭州乘船打算至山东,在瓜洲碰上我敦请朋友助拳的人,这才留下来诚心和你共襄盛举。我的行踪知者甚众,不可能受聘做暨钦差的秘探。”

绝剑在短期间,召集了众多江湖龙蛇,威迫利诱的手段可圈可点,联合同盟的谋略也极为出色。

可以说,在众多闻风赶来发横财的各路组合中,他是最为强大最为成功的一组。

但由于是仓卒间结合的临时组合,良莠不齐,且身分难明,有秘探混入卧底,势难避免。

云华仙史的话意,其实用意在表示自己的清白。

当然他们并不知道,有人在府城有计划地放出风声,促使钦差府走狗大举出动,有效地打乱他们设伏捕捉走狗首脑人物的妙计。

所有的龙蛇,包括绝剑在内,几乎已经认定,杭教主勾结扬州钦差府的人,转手夺走了贡船。

水贼虽也有此能力,但绝不可能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只有完全了解一教一们夺船计划的人,才能配合得丝丝入扣,顺利地将贡船从一教一门的人手中接收。

必须捉住钦差府走狗的高阶层首脑人物,才能追出贡船的下落。

走狗们大举出动,捉首脑成功的可能性太小了。

“柯姑娘请不要多心。”点龙一笔樊人杰诚恳地说:“徐老弟如果怀疑在座的人,就不会即席提出商讨了。徐老弟的怀疑,并非杞人忧天,秘探卧底亦非空穴来风,确有留心清查的必要。”

“清查奸细不是容易的事,咱们已没有多少时间留意内部的事务,必须进行雷霆搜寻贡船下落的行动。再拖下去,贡船上的金银珍宝,恐怕早就搬得分文不剩了。”快活一刀不善用心计,反对在清查奸细上浪费时间:“许久没有人返回禀报消息,似乎各处已无动静,得派人往三汊河察看,我有点担心留在冯家的人是否安全。”

“你们的人都留在榜林村附近,与走狗们玩猫捉老鼠游戏。走狗们急于决战,不会在三汊河镇浪费时间,搜查不重要的几个老江湖毫无用处,所以大可不必担心。”云华仙史顺水推舟转变话题:“徐兄,把月华门的人留在三汊河冯家,的确有点不妥呢!”

“来不及撤出呀!”绝剑苦笑:“猜想走狗们不会倾巢而出,必定派重要人物带几个心腹,找机会突袭而已,怎料到他们竟然大举出动?”

“如果咱们的人中有卧底的奸细,很可能把冯家的事传出……”

“这件事只有少数人知道,咱们深信这少数人中,绝不可能有奸细在内。”绝剑语气肯定。

“如果留在冯家的人出了意外,绝不会是走狗所为。”点龙一笔语气更坚决:“江湖牛鬼蛇神中,的确有些消息灵通的人精,即使知道冯家有秘密,也不会透露给走狗,这消息换不到赏金。”

虚掩的厅门,突然无声缓缓自启,接着传来一声轻咳,意在吸引厅中人的注意。

“那可不一定哦。”熟悉的嗓音入耳,同时传出叩门的笃笃声。

六个人警觉地站起,脸色一变。

厅门大开,赵辛当门屹立,右手的短枪轻拍着左掌心,脸上有飘忽的怪怪笑意。

“咦!你……”绝剑讶然惊呼。

在榜林天风亭,他不想当着同伴的面和赵辛打交道,因此与赵辛在远处交谈,想给与赵辛致命一击灭口,以免让同伴们知道他和赵辛之间的秘密。

他是一教一门行动的大将,赵辛是一教一门的谋士。

如果秘密公布,他的处境大大的不妙。

赵辛当然也有此同感,心照不宣。

“当然是我,只有我才能找得到你。”赵辛跨过门槛,拍打着短枪一步步接近:“白天你人多,我怕你。你我的事必须作一个了断,所以不得不来找你。”

“混蛋!你现在就不怕我了?”绝剑大为光火。

“你派在外面的三个人,已经睡大觉去梦见周公了。六比一,我应该害怕,但你的事必须及早了断,怕我也得来,至少得来碰碰运气,对不对?”

“你这混蛋真可算不知死活的泼皮!”绝剑居然能强压下怒火:“这期间你的确命大,至今依然不死确是奇迹。去你娘的!你我还有什么事需要了断?我已经不追究你的事。你走吧!我这里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把你大解八块,快滚!”

绝剑不能再把他引至屋外打交道了,以免引起同伴更大的疑心。

他如果揭破双方往昔的同伙关系,将影响情势的发展,极为不利。

云华仙史艳丽的面庞,涌现厌恶的神色。

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把赵辛大解八块,伤害了这位妖仙的自尊,对绝剑的无知大起反感,如非无知就是自吹自擂。

女妖仙的身价在这些人中,是无与伦比的,在座的六个男女,名头声威稳可坐第一把交椅。

在天风亭,女妖仙远在百步外,看出绝剑没有对付赵辛的把握,一时兴起逞强追出,速度有如流光逸电,有意卖弄示威。

结果,追上了赵辛,结果,灰头土脸。

当然,女妖仙并没说出经过。

至少,女妖仙无法把赵辛大解八块。

绝剑对强敌如此无知,做一个司令人相当危险。

知己不知彼,招致失败不足为奇。

赵辛已经明白,外面负责警戒的三个人,已经被制住了,睡大觉梦见周公,意思可指制了睡穴,并没有下毒手杀死警戒的人。

这三个警戒,武功至少与在座的人差不了多少,居然在警戒中被无声无息制住,可知赵辛的真才实学,绝不比在座的任何人差。

绝剑急于把赵辛打发走的心态,女妖仙终于看穿了。

“徐老兄,你明白我所说的了断用意何在。”赵辛不领情,拒绝接受绝剑打发他平安滚蛋的好意。

“该死的!你……你不要得寸进尺激怒我。”绝剑的怒火再次上冲。

“我哪敢激怒你?我怕你把我大解八块呢!”

“你……”

“就算是我求你好了。”赵辛摆出弱者的姿态:“冲往昔的交情,我识趣地不提往事,乖乖在你面前闭上嘴,只请你高抬贵手。”

“是勒索吗?”绝剑升起的怒火又降温了。

“别抬举我了,我哪配做一个勒索者?你绝剑才是江湖豪强,才是无往而无不利的勒索专家。”

“混蛋你……”

“把阴神交给我。日后如果你找到贡船,我立即退出争逐,不分你任何赃物,够情义吧?”

“你休想,你……”

“徐老兄不要逼我走极端。”赵辛脸一沉,不再示弱:“我相信阴神所知道的秘密,你已经得到了,她对你已经毫无用处……”

“你少给我出馊主意。”绝剑打断他的话:“我要利用她把杭教主和陈门主引出来,消息已经放出,那两个狗养的杂种,一定会来营救她的,我一定要捉住他们化骨扬灰,追出皇贡来。没有你的事,你最好识相些,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之前,赶快滚!从此远离扬州地境,从此忘了皇贡的事,知道吗?千万不要再激怒我,小辈。”

“你不要一厢情愿自我陶醉,认为铁定吃定我了,其实你吓唬不了我,我根本不在乎你的恫吓威胁。把阴神交给我带走,万事皆休;你如果拒绝,我要和你单挑。你的剑如能杀死我,算我命该如此。”

“他娘的!你行吗?”

“不行也得挑你。”他在厅中间拂动着短枪,摆出挑战的姿态:“天下间值得争的唯财与色。闯荡江湖的好汉亡命,十之八九愿意为财为色赌命,我也不例外。为了阴神,我和你赌命,你敢不敢赌?你的同伴可为你作证。”

找人证,可以避免对方一拥而上的威胁。

这些人都是眼高于顶的风云人物,请出来做证人,有如捆住绝剑的手脚,断绝这些同伙插手相助的念头。

“你的要求不上道,违反江湖成规。”快活一刀离座操刀而起,狞猛地逼近:“徐老弟是主事人,有许多朋友拥戴,不需每件事亲自处理,有事朋友可以代劳。每一个阿猫阿狗都要求单挑,主事人岂不忙死了?什么事也不用干啦!光是杀单挑的人时间也不够分配。小辈,我陪你赌一赌,赌命,赌我的刀利否。”

这些人都是闯道的混世枭雄人精,怎会上当?

一旦人多势众聚伙结帮,首领的确不需亲自出面,处理各式各样事故,自有手下徒众出面料理。

快活一刀出面解决理所当然,对方想拒绝也势不可能。

“那是我和徐老兄的个人恩怨是非,你不要替他挡灾好不好?他自己的恩怨,必须挺起胸膛一肩挑,你没有必要出面灭他的威风,阁下。”他用上了激将法,不想接受快活一刀的挑战。

“派手下弟兄出面处理一切事故,是主事人权威的象征,只能增加徐老弟的威风。而且,你根本不配向任何人挑战。”快活一刀扬刀逼进,不受激将法左右:“小辈就算你跪在地上磕头求饶,我也快快活活一刀砍下你的脑袋来,以为狂妄地挑战者戒,明白了吧?”

“你所表现的奴才贱相……”

刀光如雷霆,愤怒地行致命一击,奴才贱相四个字,把快活一刀激怒得气疯了,猝然发起雷霆攻击。

刀一动见光不见影,在烛光摇摇中,眩目的刀光与锐猛的刀气,猛然汇聚无可克当。

“铮”一声暴响,钢刀向外急荡,刀气四散,刀光急剧闪烁。

短枪凶猛地挡住了刀身,刀反震不受控制,双方都以内力御刃,接触的角度不同,兵刃的重量有异,刀的锋刃不敢与枪正面接触,注定了是输家。

短枪乘势反抽,噗一声击中快活一刀的右肋。

一声怪叫,快活一刀向左震起尺余高,斜飞出一丈开外,极为勉强地稳下马步,脸色大变。

这瞬间,满天雷电闪光与锐啸齐发,无数暗器猛烈地向他集中攒射。

包括云华仙史在内的五男女,身形扭动双手连扬,十只手在刹那间,发射出十余件各种暗器。

这里没有外人目击,高手名宿联手用暗器群袭,消息不会外泄,不至于受到非议,把强敌杀掉,任何手段都可以施展。

砰然一声大震,他在暗器到达之前,向侧鱼跃两丈,撞破了明窗脱出险境。

相距最近的外侧一把飞刀,掠过他的右脚上方,划破一条横缝,几乎贴小腿肚而过。

再低一寸,他便可能被留下了。

他敢夜间闯入有无数高手的秘窟,勇气与胆识就足以令任何高手产生戒心,抓住机会用暗器袭击是必然的,这些江湖高手,都不是英雄豪杰。

第一个从窗口追出的人是绝剑,不假思索本能地跃起狂追。

逃的人破窗穿出,至少也将穿出两三丈外。

绝剑用的不是鱼跃穿窗,明窗又大又宽,倒坍便成了一个大方孔,足以让身材高大的人躬腰缩腿跳出。

身形穿出窗仍向前纵落,噗一声后臀挨了一击,力道不算轻,臀部肉厚,但也痛得浑身发软,加快向下跳落,双脚刚沾地,臀部又挨了一下。

“哎……”绝剑忍不住啦!

第二次重击痛楚倍增,砰一声向前飞仆,跌了个大马爬。

第一击是短枪抽击,第二击用靴尖。

赵辛破窗穿出,靴尖一勾窗框,人便贴伏在窗下,向侧移位,顺手把衔尾跟出的绝剑敲了一记,再跟上加了一脚。

如果他想要绝剑的命,第一击便可打断绝剑的腰脊,或者在胁胁刺穿一个大血洞。

他不能杀绝剑,至少现在不能杀。

“穷寇莫……追……”出现在窗口的云华仙史高叫。

赵辛已跃登邻屋的瓦面。随绝剑追出的人,是那位比云华仙史略为年轻几岁的少妇型女郎,正越过仆地叫喊的绝剑,作势冲向邻居准备跃升。

女郎不予理睬,一鹤冲霄扶摇直上。

无数瓦片下落如雨,每一片皆发出破风怪响。

女郎身在空中,哪能躲闪?

双手发狂似的护住头部,狂乱地作小幅度挥舞,身形向下坠,瓦片碎裂沙屑飞扬,打在身上不痛也痒。

“我一定要毙了你……”女郎狼狈万分,退出两丈外,向已不见人踪的屋顶尖叫。

窗口内的云华仙史摇摇头,呼出一口长气,似乎早知道结果,追穷寇不会有好处。

白天在榜林,这位女妖仙逞强穷追,结果……目下绝剑和女郎,就是穷追的结果,幸好老命保住了。

“我要剥他的皮!”爬起的绝剑凶狠地大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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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个超级高手,有三个被戏弄式的打斗方法,整得灰头土脸,根本没获得正式交手的机会。

回到厅内,羞怒的表情可怕极了,简直就像一群被激怒的猛兽,厅中的家具摆设大遭其殃,成了他们发泄的对象。

唯一不激动的人是云华仙史,只有她知道赵辛是武功深不可测的可怕高手,所以她能夷然接受失败的事实,不因此怨天尤人找借口。

绝剑就在找借口遮羞,这位大剑客的确不曾与赵辛正式交手,受了偷袭而已,失败错不在武功差劲。

乱了片刻,情绪才安定下来,桌上的茶具果品撒了一地,没有吃的喝的啦。

“这个叫李雄或赵雄的人,以后你们千万不要再小看他。”云华仙史语重心长,郑重地向众人说:“就算天下第一高手名宿宇内双仙来,也难逃咱们出其不意的十种暗器聚袭。如果你们仍然把他看成混混小卒,死的将是你们而不是他。”

“他只是抢先一步逃走,无意中脱出暗器网而已。”快活一刀仍不认输,狂傲更甚:“下次找到他,你们都不要插手。我不要他快活地死,一定要一刀刀剐他。徐老弟,不要和我争,他是我的。”

“用不着争,他会回来找我们的,回来讨取阴神,咱们每个人都可能再和他碰头。”点龙一笔见多识广,料定赵辛不会善罢干休:“目下该做的事,是准备等候他来。我到外面看看,看我们负责警戒的三个人怎样了。”

“樊兄,你最好不要一个人在外面走动。”云华仙史说:“人一定被制了睡穴,塞在某处黑暗角落里,咱们一起分头找,找到天亮也是枉然。”

“唔!确是不易找。”点龙一笔只好放弃。

就算人塞在厅外的花树下,经过时也难以发现形影。

云华仙史号称女妖仙,该是武功最高的一个,很可能也会妖术,轻功就有点像幻形术或化形术。

她突然打出有警的手势,剑悄然出鞘,左掌心快速地挟了一枚彩虹飞电锋,蓄劲待发,神色紧张,身形一闪,便出现在一根大柱后。

各找掩蔽,如临大敌。

“砰砰!”第一扇明窗被外面的人击毁,然后是第二座、第三座……

夜风飒然吹入,烛火摇摇。

第一个人影跃入,接着是第二、第三个……

先后进来了十二个男女,在厅门一端雁翅排开列阵,右手有兵刃,左手有暗器,杀气好浓好浓,厅中的气温,似乎并不因人多而升高,反而向下降,寒意袭人。

八月秋风凉,九月金风寒。

站在中间的杭教主,穿一袭宽大的青袍,双手一张,身材似乎胀大了三倍。

右手剑平伸侧指,隐发龙吟光芒闪烁,左手伸出一支白马尾拂尘,白得刺目。

左面,是教坛总护法浊世威龙蔺武威,女儿蔺小霞。

右首是月华门门主云裳仙子陈云裳,一身白衣裙更为耀眼。

身旁是外堂堂主,夺命飞虹李如花。

一教一门的精英到了,屋外还不知有多少人。

“徐飞扬,你这狗娘养的欺人太甚。”杭教主双袖徐徐拂动,隐隐传出风雷声,厅中的气流开始变异,浑身流露出魔鬼形象:“本教主追查贡船下落,无暇理会你这狗东西耀武扬威,你不但屠杀本教主不少朋友,也伤害了本教一些门人弟子,更变本加厉,劫持副门主阴神傅灵姑,狂妄放话要和本教主算账。我来了,我要你神形俱灭。今晚你我双方,必须有一方死尽杀绝。单挑群殴,悉从尊便,是时候了。”

绝剑出现在圆桌旁,仰天哈哈狂笑。

左厢的墙壁传出异声,木板内移,出现一座门,鱼贯出来了十八名劲装男女。

绝剑六男女在圆桌前并列,十八名劲装男女在左右后方列阵戒备。

“你们都来了,很好很好。”绝剑声如洪钟,豪气飞扬:“这期间,你们可说毫无表现,像一群鬼鬼祟祟的胆小鬼,委实令人失望,总算把你们引出来了。唔!似乎你们仍有强大的实力,大有可为。”

“狗东西!你像是话中有话。”

“杭教主,你不要像疯狗一样发威。我把你引出来,并不想和你拼个两败俱伤,为了追回丢失的皇贡,我不再计较,打算和你重新公平地携手合作,追回得而复失的皇贡。谈不拢,再拼个你死我活还来得及。”

“重新公平合作?你少做清秋大梦。”杭教主的态度极为强硬,似乎横定了心,准备作孤注一掷:“本教主已经作了正确的调查,证实是你这混蛋故意放出坑陷本教主的谣言,指称一教一门勾结扬州钦差府的走狗劫皇贡,因此通缉榜文中没有你。而且证实扬州的各门各道好汉,包括三处钦差府的走狗,都不曾参与劫皇贡事件,只有你涉嫌最大,你能在近期内聚合了众多人手,足以证明你有策划转手劫夺贡船的能力。狗东西你听清了,贡物分我一半,万事皆休,不然看谁见不到明朝的太阳。”

窗外看到明亮的红光,像是朝霞满天,而且隐隐传来噼啪声浪,声浪逐渐放大。

“杭教主,咱们都在各说各话,你像疯狗一样咬在下一口,独吞三十万两金银。你倾巢而至,我也安排了伏兵,既然你横定了心独吞,我也坚持己见,那就只有你死我活一条路可走了……”

“后院起火……”外面突然传来狂叫声。

芦哨声与铜角声大作,似乎从四面八方传入。

“要……活……口……”震天呐喊声也此起彼落:“活捉要犯有……重……赏……”

破窗口出现一个蒙面人,看不到面貌。

“走狗已包围后面房舍,快到了。”蒙面人高叫,穿窗跃入,瓦片已先一刹那飞入厅内,叭一声击倒了一座烛台。

“杀!”绝剑怒吼。

人群狂乱地躲闪、还击、后撤。

剩下的三座灯台,几乎同时熄灭。

厅中漆黑,暗器啸风声尖锐刺耳,盲目地八方飞射,击中大柱墙壁皆贯入其中不曾反弹。

从窗外透入的火光不怎么明亮,不可能认准目标发射暗器。

其实双方皆无意真正留下来拼命,仅发射一或两枚暗器,便急急撤走。

钦差府走狗已经包围罗家,而且放火捉人,与钦差府走狗大规模正面搏斗,他们的胜算有限得很,撤走是唯一的活路,没有人敢恋战。

绝剑虽然怒吼叫杀,其实却掀翻圆桌向后堂疾退。

杭教主在第一座烛台熄灭时,人已退出厅门了。

蒙面人穿窗而入,一着地便贴在壁根下,眼前一黑,暗器满厅乱飞,他却贴地急窜,悄然到了秘门侧方。

厅中大乱,人人都争先恐后撤出,谁也没留意旁人的活动,也弄不清身侧的人是敌是友。

绝剑不但在秘门内派有伏兵,也作为藏匿俘虏的所在,房屋起火,复壁地窟是躲不住的,里面的人纷纷向外抢,争先恐后钻出狂奔。

火势渐炽,满天红光,厅内已可隐约分辨人的面貌了。

蒙面人藏身在内侧,没有人留意他的存在。

秘门内其实没有几个人,担任伏兵的人早已出厅列阵了,留在里面的人,该是看守俘虏的次级爪牙。

第三个抢出的人并没停留,出了门撒腿便向后堂跑。

第四个是女的,第五个也是女的,第六个才是携剑的人。

女的脚下踉跄,但居然也手中携剑,按理应该不能算是俘虏,俘虏哪有携兵刃的可能。

蒙面人贴门而立,看得真切,贴近第五位女郎身侧,信手一掌后拂,劈中紧随在女郎身后那人的印堂,应掌人倒,左手则在女郎的玉枕捺上一指头,女郎向前一栽,剑脱手坠地。

蒙面人手疾眼快,挟住女郎扛上肩,溜之大吉。

厅内暴乱未止,谁也没留意身外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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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漫天,火势已成燎原。

村中警锣狂鸣,村民纷纷抄起火叉火钩水桶水枪,叫喊着准备救火。

罗家大宅人影奔掠,纷纷外撤。

宅院甚广,其实没留下多少人,事先已定下撤走路线方向,因此不再看到乱窜的人影,撤出的速度也十分迅疾,片刻便罕见人迹了。

蒙面人是从后院方向撤走的,尽量远离火场,耳中听到木材暴烈声中有芦哨铜哨声,但看不见人影,颇感迷惑,不像是钦差府走狗大举袭击呢!

“故意制造混乱。”他心中嘀咕:“其实来的人手不多,没有出面搏杀的能力。真得感谢这些人制造混乱,我才能抓住深入救人的好机。”

他完全失去与走狗相搏的兴趣,脱身第一。

到了后花园的外围墙下,墙根下突然有两个青衫蒙面人,从花丛中长身而起,每人的脖子系了一条白巾,大概是识别记号,火光下看得更清晰。

拔出插在腰间的沉重短枪,脚下一慢。

肩上有人,动手十分不便,施展不开,但他必须闯。

“挡我者死!让路!”他是赵辛,无畏地大踏步向前闯,短枪的锋尖,映着火光红芒闪烁颇为慑人。

两个蒙面人看清他的短枪,举起的剑下垂。

“请便。”右面的蒙面人客气地说,伸手送客,与同伴向左移至两丈外,让出去路。

他一怔,大感诧异。

“外面已无敌踪,可以放心大胆走。”另一名蒙面人说:“火是我们放的。”

“谢啦!”他收了枪:“可惜放早了些,没能引起他们火拼。两位好像不是扬州钦差府的人。”

“不是。”

“哦!两位是……”

“快走,我们也要走了。”

人影连闪,飞越丈余高院墙形影俱消。

附近埋伏了五个人,而不是两个。

他更为迷惑,这些人为何而来?是何方神圣?似乎认识他,神情友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可以肯定的人:绝不是扬州钦差府的走狗。

怀着满腹疑云,他飞越院墙远走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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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处钦差府的走狗大举出动,扬州附近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穷搜一教一门钦犯,情势混乱。

前来发横财的江湖猎赏龙蛇,不再公然走动,纷纷化明为暗,活动更为积极。

一教一门的钦犯首脑已经现踪,牛鬼蛇神们虽然大感振奋,也心中檩檩。

一教一门大举光临,擒捉首脑必须具有超强的实力,不然恐怕反而被一教一门的人吃掉!

因此逐渐有趋向正式联手的倾向,无形中以绝剑这群人为中心,呈出联盟的畸型组合。

绝剑的声威水涨船高,提高至空前境界。

芳村以南,漕河的河面逐渐开阔,两岸芦苇丛生,草木葱茏,许多小湾形成沼泽,潮水从大江逆流而上,因此水位早晚不同。

这段直达二十里外瓜洲镇的河面,往来的船只,比西面的仪真河道少好几倍,因此除非有游船上下,不易看到拥挤的情景。

小船藏在东岸的小河湾芦苇深处。

东面两三里,是芳村至瓜洲的大道。

上游不足两里,是火光漫天的芳村罗家大院。

罗家大院在村北,与村舍有一段距离,即使全部起火,也不会波及村舍。

幸好起火处是一栋独院,村民救火十分踊跃,火势已经控制住,不至于蔓延至其他房舍,火势已成了强驾之末。

是一艘有后段篷舱的小船,有些水户以这种小船为家,可住宿三五个人,后舱加盖简单的小厨房,需两个人驾驶,但一个人也可勉强操作。

点起小灯笼,舱内充满暗红色的朦胧幽光,躺在舱板上的阴神傅灵姑一袭已变色,甚至可说是肮脏的玉色衣裙,有些地方可看到干了的暗褐色血迹。

他不急于疏解昏穴,先检查阴神的伤势,居然没发现严重的内外伤,几处小瘀伤算不了什么。

微光下,阴神本来美丽略带冷艳的面庞,显得清瘦了些,更增些冷艳的成分,依然明艳照人,比在湖广他第一次看到时,更平添几分怜惜与喜爱。

他知道的是,阴神并没吃了多少苦头。

盐务署的走狗似乎并没加以虐待,绝剑也没辣手摧花。

绝剑喜欢蔺小霞。

蔺小霞与乃父浊世威龙,劫船时与绝剑负责阻止驿站的走狗接近,表现可圈可点,最后几乎要了绝剑的命。

阴神那时在三艘贡船的一艘上,因此绝剑可能是相当讲理的人,并没迁怒阴神,所以并没用暴烈手段逼供。

昏穴一解,阴神悠然苏醒,看清了灯笼,惊讶地急急挺身坐起。

赵辛正揭开一块舱板,取出一只小包裹。

“咦!你……”阴神循声转头看到了他,仓卒间难以分辨面貌,本来打算跳起来,头却碰到了蓬顶。

“我替你准备了村姑的布衣裙。”他将小包裹放在阴神身边,挪过来对面坐:“我一直就在找你,你落在那些人手中,我总算把你救出了。灵姑,体内是否受伤?运功试试吧!一切有我。”

“你……你打算怎……怎样对……对待我?”阴神看清是他,惊恐地向后挪。

蔺小霞看到他,第一个反应是逃命。

“杀我灭口的事与你无关,我不怪你。”他的笑容让阴神心安:“我唯杭教主是问。也许陈门主也曾参与密谋,日后见面再说。成功后杀同伴灭口的事,古往今来不断发生,平常得很,但我不甘心。我找你,一方面是难忘往昔的一段情,我不是忘情的江湖男女。再就是希望找回你们丢失的贡船,在你口中,或许可找出一些线索,评估杭教主有否内神通外鬼的可能。据我所调查的迹象显示,你们损失不轻,杭教主、陈门主应该不可能暗中勾结外鬼,残害自己的门人子弟。你们一教一门的子弟并不多,大多数有亲友血缘关系,不可能为了个人利益,让外鬼残害自己的人。灵姑,我希望你不曾参与阴谋。”

这哪会是问线索的技巧手段?他已经预设了立场。

这表示他心中已被情所蒙蔽,期盼阴神是局外人,不涉及其中阴谋。

“那怎么可能?”阴神当然否认,惊恐的神情一扫而空:“我敢以生命保证,月华门没有人参与内神通外鬼的阴谋。陈门主与我情同姐妹,她不可能瞒住我做出不义的勾当。至于杭教主足否涉嫌,我不敢保证。但按情理分析,他应该是清白的。这期间他几乎急白了头,扬州以北水道所及的各处角落,他几乎搜遍了,希望能找出贡船藏匿的地方。”

“那晚出事的情形,真相如何?”

“事出仓卒,措手不及,其实谁也没弄清当时的变化,落水后更不知天地何在。可以肯定的是,那些扮水怪的人。绝不是水贼,水贼做案通常赤着上身,甚至脱得精光。所以我们怀疑是某一处钦差府的走狗,暗中跟在贡船后面候机下手。甚至我们怀疑湖广钦差府的走狗,阴谋监守自盗串演强盗抢官兵。”

“这……当然有此可能……”

“雷塘史百万与杭教主有交情,杭教主安排我们至史家侦查那一带的水道。第二天,便在下雷塘水道一处河湾,捞获几块舱板,很像是贡船的后舱面;如果是,就表示贡船已在那一带拆毁灭迹了。次日一早,我们还没派人通知在湾头以东的杭教主,扬州盐务署的走狗,便突然掩至。迄今为止,我还不知道是史百万出卖我们呢,抑或是史百万家中有钦差府的奸细潜伏。他们胁逼我合作把杭教主诱出来。”

“船板的事,你曾否告诉绝剑?”

“我能隐瞒吗?其他的人也会招的,他们的遭遇比我更惨,共逼死了三个人。”

“哦!你能联络得上杭教主吗?”他不再追问贡船的线索,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今晚一教一门的人都来了,似乎他们并没打算救你,而是逼绝剑了断,认为绝剑暗中勾结某些人转手夺走了贡船。”

“陈门主也来了?”

“没错。要不是有不速之客及时赶来,放火包围罗宅,双方很可能两败俱伤,玉石俱焚,双方都用暗器打头阵,一定会有可怕的伤亡。”

“恐怕无法联络上他们了。”阴神大感失望:“如果他们目的不在营救我,那就表示他们不理会我的死活了,所定的联络聚会处一定全部取消,我……”

“不要灰心,我们留心寻找好不好?贡船很可能藏在扬州以北,即使拆毁了,金银财宝数量庞大,近期不可能出动大量人手或船只运走,必须等风声过后,再悄悄零星运出分散远离疆界。杭教主肯定会重返湾头一带侦查,我会找到他的。”

“你应该查贡船的下落呀!反而找杭教主岂不是倒因为果?难道你不重视这笔财宝,反而忘不了被灭口的仇恨?杭教主日后你仍可找到他的,不是吗?”

“扬州经冯家才能找得到贡船,正好一举两得。贡船如果当晚驶抵扬州,早就顺水顺潮驶入大江了,在扬州以南寻找,根本就是白费工夫。这两天人都涌至扬州以南,天知道其中有何阴谋,到底是哪些人策动的?策动的人一定是贡船的得主,有意将人引至扬州以南,藏匿的贡船便可安全无恙了。好好歇息,明早咱们船驶湾头再作打算。你好好梳洗,我到芳村看看有何变化。”

“顺便带些食物好吗?我饿了。”阴神俏巧地轻挽着轻柔的秀发,嫣然一笑媚态横生。

他一怔,脸一红急急出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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