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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合作分赃

赵辛救到人心满意足,必须乘乱退出现场,扛着阴神撤至郊野,远离现场到达安全区。

进入一座杨林,在林缘将人放下,呼出一口如释重负的长气,大感宽慰。救人出乎意外的顺利,连他自己也不相信居然大功告成不费工夫。

首先他替阴神解绑,一触那双捆得要麻木的纤手,他像被蝎子螫了,一跳起来。

“你……你为何冒……冒充阴神?”他俯身揪住女人的衣领将人拉起,仔细察看面貌。

不是阴神傅灵姑,黑暗中面貌仍可依稀可辨。

被俘的三个女人,都穿了村妇的荆钗布裙,一个个披头散发,浑身脏兮兮,黑夜中仓卒间,怎么可能分辨谁是阴神?情势急迫,也无暇逐个检查。

“是……你。”女人认出他了:“我……我说我是……还来不及说出姓名,你……你们……”

“老天爷真会开玩笑,我怎么接二连三尽做些倒霉事?”他怎能怪这个女人?乖乖认命替女人解绑:“告诉我,你们是怎么一回事。你们的副门主阴神,真落在盐务署的爪牙手中了?”

“是的,押解时她被押在我前面。”女人一面活动手脚一面说:“是杭教主安排我们十几个人,藏匿在雷塘史家的。史百万与杭教主有交情,交情如何我就不知道了。前天入黑时分,大群盐务署的爪牙,神不知鬼不觉突然出现在史家,结果……他们不断用刑逼问贡船的藏匿处,一口咬定我们与水贼勾结,抢来的贡船很可能藏在府城附近。天啊!贡船在驶离邵伯镇码头时,便被一群扮水怪的人转手抢走了,那些税丁根本不信,整得我们好惨。赵爷,绝剑没和你走在一起?”

“没有。”他不想解释:“你自己走吧!我得赶快打听消息、”

“赵爷……”

他一掠三丈,不再理会女人了。

他对月华门的人几乎可算陌生,只认识为首的几个人。一教一门的次级人员,也与他保持距离,甚少交谈接触、这个女人姓甚名谁,他毫无所知。

救错了人,笑话闹大了。一错再错,霉运当头。

他必须救出阴神,阴神曾经是他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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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地一声雷,绝剑的声威陡涨十倍。

大屠杀打破了密云不雨局面,震惊的群豪大感恐慌,贡船的着落毫无头绪,便开始向地主开刀,必定激怒四个钦差府的走狗,今后岂不成为走狗驱逐搏杀的目标?

似乎一夕之间,牛鬼蛇神们已在城厢绝迹,避至隐秘处化明为暗。

如果需要在城厢活动,也有志一同化装易容,没有人敢公然活动,如非绝对必要,避免昼间现身,更没有人敢公然佩带刀剑走动。

钞关浮桥河南市,街南尾伸出三条大路。

西南,是至三汊河镇的大道。中间向南稍偏西,可前往桑里。中途有一座小村叫榜林,距府城不足十里。

午后不久,三三两两结队南行的人中,有些雄纠纠气昂昂的特殊人物,用布卷了兵刃,脚下甚快。

榜林村北面村口一侧,有一座颇为壮观的天风亭,八角两层,基高丈二,因此显得雄伟,高处才有大风,风一吹,八角飞檐下的铁马叮咚响,声传四五里。

上层有六名雄伟的大汉品茗,经常保持一个人了望,不但可以看到大道前后两里左右的动静,也可监视全村的活动。

亭下,中间石雕亭桌围坐六男两女,也在悠闲地品茗,谈笑风生气氛融洽。

这里距城将近十里,算是城郊的活动安全区,因此亭上亭下的人,皆佩有兵刃,穿着打扮一个比一个光鲜。

尤其是三位年约二三十的丰盈美妇,所穿的绫罗衫裙,如果把佩剑拿掉,谁也不敢说她们不是名门淑女贵妇,村夫俗汉必须对她们表示尊敬。

主人绝剑徐飞扬,更显得英俊挺拔,宝蓝色长衫像贵戚名豪,意气飞扬不可一世。

“徐老弟,你猜会有人来赴会吗?”坐在下首的快活一刀贾福,盯着至府城的大道信口问。

“所投送的名帖上写得一清二楚,不来的人后果自负。”

绝剑顾盼自雄,语气有杀伐味:“他们会来的,谁也不敢忽视咱们的实力和威胁。何况他们也需要向咱们探口风,需要摸清咱们的动向,更想了解咱们的实力,所以非来不可。”

“蜂拥而至的可能性有多高?”坐在对面流露出高贵风华的美妇,笑容极为动人:“希望他们不要像暴民一样涌来,我还不想在情势明朗化之前大开杀戒。昨晚你们过早暴露实力,情势变得难以控制。”

“不能怪我们过早暴露实力呀!”绝剑冷冷一笑:“盐务署那些混蛋,太过迷信武功,平时作威作福神气万分,受不了任何人比他们神气,一言不合就冒火动手,咱们有理讲不清,不得不反击自保哪!”

“是真的吗?”美妇笑问。

“柯姑娘,你知道是真的,是吗?”

绝剑也收了冷笑,换上可掬的笑容:“那些人自以为是主宰人间祸福的凶神恶煞,能受得了咱们拦路找他们讨价还价吗?我只说了几句还算中听的话,他们就暴跳如雷,立即猝然发起攻击。易地而处,换了你,你会把辛辛苦苦捉到的月华门徒众,乖乖在暴力索取下将人送出吗?”

“我当然不会。”柯姑娘可爱的水汪汪凤目中,突然闪过一道寒芒,一闪即逝:“没有人敢在我云华仙史面前,用暴力胁迫示威。你早已预知结果,难怪他们上当呀!”

“如不用些手段尽快煎迫,贡船永远追不回来了。必须多方求证威迫利诱,才能逼他们露出原形来。”

“你认为一教一门的口供可靠?”

“可能的,但仍得把杭教主和陈门主抓住,才能决定真假。我们捉到的人,身分地位都不配参与密谋。劫贡船的全盘计划,只有杭教主和陈门主知道。”

“阴神副门主……”

“她也不知道,这是事实。”

亭上的人发出一声讯号,有人匆匆奔下。

“来了三个人。”

奔下的中年人匆匆地说:“我到前面去准备,提防意外。”

“记住,除非有绝对必要,不许得罪今天来的贵宾。三五个应约的人,都是贵客;来的人多,才可算是暴客。”绝剑的用意一清二楚,贵宾与暴客各有接待的方式,与人约会,没有动武的打算。暴客,就不用客气了。

“好的,咱们毕竟是主人。”中年人应喏出亭,奔入左前方的树林。

“我们不宜露面。”云华仙史同两女伴出亭,脚下轻盈向第一栋村舍走去。

亭下仅留下绝剑五位男士。

在追查线索期间,绝剑在外走动时,通常带了四位同伴露面。

赶来发横财的江湖群雄,以及四个钦差府的走狗,都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人在身边,谁也无法摸清他的底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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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爪鱼像吃一桶火药,虬须戟立怪眼彪圆,似乎随时皆可能拔出用布卷着的竹节鞭,打破石桌对面傲态可憎的绝剑脑袋。

同伴鹰爪王王浩神色也极为愤怒狞猛,不住抚弄铁鹰爪的爪柄。

另一位有不带表情山羊眼的中年人,则显得木无表情面孔僵化,不死不活像个琢工拙劣的石人,也像一具僵尸。

八爪鱼是钦差府颇有地位的走狗,盐务署的人则是直接搜刮的爪牙。爪牙被杀得血肉横飞,地位高一级的钦差府走狗当然要出头。

“我郑重再说一遍,昨晚的事故,贵方须负全责。”

绝剑收起傲态,郑重地表示理直气壮:“双方交涉话没说上几句,贵方就声势汹汹群起而攻。为了自卫,在下不得不奋起反击。今天请诸位来,不是谈善后的,而是谈今后的事,希望你愿意谈。在下要知道的是,你葛老兄能代表贵府内外总管商谈吗?”

“葛某是全权代表。”

八爪鱼愤愤地说:“在下也不想和你谈善后问题,盐务署的班头三眼邪龙,会和你了断。你要谈今后,很好,但愿你有今后。你要不要先听听在下转达我方的讯息?”

“我是主人,该由我先说。”

“好,我在听。”

“我已经调查得相当正确,湖广钦差府的消息极为可靠。那就是你们扬州钦差府的人胳膊往外弯,早就和一教一门勾结,用极为高明的手段,把贡船弄到手了。然后故布疑阵,引江湖龙蛇奔忙,以掩护你们的劫宝诡谋,你们也摆出协助追赃的阵势,应付湖广钦差府的爪牙。我的要求是,分我一半。”

“胡说八道……”

“要求不逐,在下把扬州搞得烈火焚天,钦差府与盐务署必定血流成河,甚至毙了你们的主子钦差暨禄。”

“你敢?你……”

“不要怀疑在下的实力,阁下。”

绝剑得理不让人,气大声粗:“不信你可以派人向湖广的人问问。昨天清晨,在下向他们讨取正确的线索,杀得他们做噩梦,躲在湾头以北的村落去了。”

“他们去找水贼。”八爪鱼是地头神,扬州的主宰,消息当然更是灵通。

“是吗?大概是你们骗他们去的,水贼并不会与一教一门勾结。请转告贵府总管要命阎罗,不要再耍花招骗人了,把贡物分我一半,我拍拍腿走路。如果让我找到,我全要。阁下,我说得够明白吗?”

“他娘的,看来咱们没有什么好谈的了。”八爪鱼快要气疯啦!

“你最好再耐心谈,谈对你有利无害,情势不由人,你必须承认情势对你们不利。现在,我愿意心平气和听取贵方的意见和要求。”

“你知道我们的要求是什么,双方的要求根本就南辕北辙,不可能调和,苏泰张仪在世,也永远谈不拢,在下没有浪费唇舌的必要。告辞。”

“葛老兄……”

“你要阻止在下离去吗?”八爪鱼拍桌而起。

“不会。”绝剑冷笑离座,伸手肃客:“你可以平安地离去,请便吧!”

“后会有期。”八爪鱼抱拳施礼告辞,偕同两爪牙愤然出亭。

绝剑当然知道八爪鱼的要求是什么,盐务署昨晚死伤四十余名爪牙,俘虏被夺走,几乎全军覆没。

即使是一般的九流组合,也会奋起复仇全力一搏;钦差府的走狗是扬州的主宰,操生杀大权的皇家组织,伤了一个人已经难以容忍,不报复岂不声威扫地?

绝剑的要求任何人也不可能答应,但所提出的威胁,走狗们却不敢忽视。派三五个超级高手潜入钦差府杀人放火,天天去骚扰打了就走,哪能天天如临大敌严防?所以给与走狗们的压力颇为沉重,收到预期的效果,不敢将重要的人手大量派出对付过江的强龙,自保第一,钦差府的安全是第一优先,失去主动的优势。

第二批光临的人,是湖广钦差府的走狗,领队是独行狼郎承宗,带了四名同伴颇具实力。

独行狼也不是地位很高的首脑级人物,充任全权代表,所以并无决定性的许可权,用意也仅在于探口风。

绝剑对付扬州钦差府走狗的态度,傲慢强硬咄咄逼人。对付远道而来的湖广走狗,更是高傲强硬,双方见面的气氛更为紧张,火药味更浓。

“你们这些江湖牛鬼蛇神,来扬州妄想趁火打劫皇贡。皇贡的原主是我们,我实在不明白你们有什么好商量的。”

独行狼须眉怒张,语气火爆:“昨晚你们抢走了月华门几个狗男女,你们唯一可做的事,是把他们交出,以免不能活着离开扬州。”

“姓郎的,你给我听清了。”绝剑虎目怒张,猛拍石桌:“我们是协助你们追赃的,皇贡被劫不关咱们的事。在下请你们派人来商量,那是瞧得起你,阁下。”

“月华门几个人的口供毫无价值,根本不知道贡船到底被何方神圣黑吃黑转手夺走的,他们想假借史百万的势力,找出贡船的藏匿处,事机不密,被盐务署的人瓮中抓鳖。盐务署的人很可能真的勾结一教一门,不费吹灰之力吃掉你们的贡船,只有他们才有如许神通。可惜昨晚咱们弄到的三个活口,抵死也不肯承认有这么一回事。没获得正确证据之前,我不想诬指他们勾结一教一门,人不能交给你们,我只要把在下的要求告诉贵长上。”

“你们的要求是什么?”

“咱们协助你们追赃,提供有关的线索,你们则提供保护,不许各方神圣干涉咱们的行动。如果咱们先找到贡船的上贡物,你们除了应付的赏金之外,船上贡物咱们分一半。郎老兄,条件够简单吧?”

“咱们绝不吞没,信誉保证。”

快活一刀在旁插嘴:“你们能追回一半,该是老天爷保佑了。没有咱们协助,你们一文也捞不回。郎老兄,情势你比咱们更清楚,你们自身实力不足,人地生疏,再有本地的龙蛇扯后腿,追回贡银毫无希望,无此可能。”

“你们吹牛吹得离了谱。”独行狼居然没生气,对快活一刀冷冷一笑:“这位朋友贵姓呀?咱们似乎没见过,眼生得很。”

“你我虽然不曾见过面,但应该听说过我这号人物。”快活一刀傲然一笑:“论名头声威,或者真才实学,不是在下夸口,你还差了那么一点分量。”

“是吗?”

“快活一刀贾福,这名号阁下是否陌生?”

独行狼五个人脸色一变,这才明白所面对的人,是天下少数名刀客之一,而且是满手血腥的坏刀客。

十余年来,丧身在致命一刀的人不知凡几,江湖朋友提起这位可怖的刀客,莫不心惊胆跳如见魔鬼。

“原来阁下是名震天下的刀客,快活一刀贾老兄,久仰久仰。”

独行狼心中虽惊,但不愿输气:“阁下的泼风刀是重型快刀,在下的开山刀也是重兵刃。也许阁下名震天下,真的刀下无敌。但武朋友都有不服输的劣根性,为名为利不甘人后。贾老兄,露两手绝技让在下开开眼界,以证明你们确有追回皇贡的能耐,证明你不是吹牛。咱们亭外见,看你能不能一刀让我快活。”

不管快活一刀是否答应,独行狼大踏步向亭外走。亭外有两亩大的空地,被村民践踏得光亮平坦,空间广阔,足以施展。

“有何不可?”快活一刀跟出:“不怪你,所有的武朋友,都认为自己技绝武林,老天爷第一他第二。用武功争名夺利,更是勇气百倍。你郎老兄也不例外,在下就陪你玩玩,玩命。”

凡是用真刀真枪交手的人,都是不怕死的玩命玩家。通常的交手印证,是不会使用真刀真枪的,以徒手相搏来代替,除非备有竹木制的刀剑。

所有的人都跟出来了。在亭上层的人也倚栏俯瞰,无意下亭助势,表示不在乎钦差府的人撒野。

其实他们的注意力,皆放在陆续从各地赶来赴约的人,留意是否有实力强大的高手名宿涌至。

陆续有人到达,先后来了三批人,每批三个五个,不至于成为威胁。这些陆续到达的人,自然而然地成为观众,并不急于与约会的主人打交道。其中两批人是来发横财的江湖龙蛇,明白地表示是站在绝剑一边的。

四海狂客带了四位同伴,表现得更为露骨,五个人堵在独行狼的四位向伴身后,敌意强烈,似乎只要这四位仁兄表现出帮助独行狼的举动,就会扑上制止或攻击。

江湖龙蛇前来追查被劫皇贡的下落,是完全合法的,官方本来就悬赏追查,任何人皆有权参与。

湖广钦差府的人是失主,绝对无权阻止江湖群雄的活动。

绝剑就是打出江湖龙蛇的旗号,参与追查的众多群豪之一,四海狂客也是其中之一。如果湖广钦差府的走狗对绝剑不利,也等于对江湖龙蛇不利,同仇敌忾,四海狂客应该与绝剑并肩站。

有外人旁观,双方必须为声誉名头全力以赴,虽然表面上并非生死仇敌,但骨子里却是为名为利,而必须拼个你死我活。

为名为利,本来就是生死仇敌,用不着挑字眼,更不必用仁义道德做借口。

所有光临扬州地区的人,都是为名为利而奋不顾身的好汉,没有人敢打出侠义英雄的旗号,更没有人声称为伸张皇法而义务缉凶。

真正的英雄豪杰,避得远远地,把扬州列为不可涉足的禁区。

因此光临扬州的龙蛇,对杀人放火视为家常便饭,你打我杀流血五步,不足为奇,谁也不认为是不得了的大事,有机会甚至会插上一手。

一旦发生冲突,利害攸关的人,自然而然地倾向于志同道合的一方。

目下的情势已壁垒分明,湖广钦差府爪牙,成为众所注目的仇视目标,独行狼实在不该引起冲突的。

双方不是死仇大敌,在广场皆表现出江湖朋友的风度,有礼貌地先客气一番,按规矩交代场面,这才拔兵刃立下门户,气氛一紧,杀气涌腾。

双方的刀皆可双手使用,但如非必要,通常以单手运刀。

单手虽多耗精力,但灵活而易于发挥远攻的威力,左手也另可发挥其他妙技。比方说:发射暗器。

刀客对刀客,双方都不敢大意,名头声威彼此相去不远,谁也不敢认定自己稳操胜算。

一个一流高手面对三流人物,仍然心中有所顾忌,稍有差错,很可能被三流人物一记花招所摆平。

快活一刀就不敢在动手时托大,斗嘴皮子吹吹牛当然不妨表现英雄气概。

虚攻了三刀,独行狼不加理睬,沉着地移位懒得接招,然后一声虎吼,切入刀发天外来鸿狠招,抓住空隙奋勇回敬,刀光斜掠挂肩取胸,有如电光一闪。

“铮”一声暴震,快活一刀移位反击,刀发指天划地,刀一抬便挡住挂肩的刀光,身随刀转,泼风刀猛烈下沉,疾劈独行狼的右脚。

“铮!当当……铮……”双方狂野地接触,刀光激烈地闪烁,上下翻飞急如狂风暴雨,人影八方急旋,每一刀皆劲道十足,金属急剧地交鸣声惊心动魄,好一场贴身狂猛的快速拼搏。

每一刀皆幻化为闪烁的眩光,旁观的人,根本看不出招式,眼花撩乱,只看到人影与刀光缠成一团。

最后传出一声震耳狂震,火星飞溅中人影骤分。一个发结飞起、跌落。

一只百宝囊,也飞落丈外。

发结是独行狼的,几乎被削掉一层头皮。

百宝囊是快活一刀的,皮护腰也出现一条裂缝。

独行狼在丈外大旋身,短乱发披面,状极狞猛,脸色又青又灰。所挨的一刀,一点也不快活,羞愤难当。

真正的行家,很可能感到迷惑,这一刀应该可以砍掉独行狼半个头颅,很可能是快活一刀手下留情,不敢公然杀死湖广钦差府的走狗。

举手一挥,独行狼招呼同伴转身离去。

四位同伴一言不发,打出手势向外退走。

“咱们不干涉阁下的事。”

独行浪在人丛外转身沉声说:“除了应给的悬赏外,不可能把皇贡分一半给你。其他钦差府的人,咱们也无权管,如何应付,看你们的了。咱们不会妨碍你们,也许会着手查证,他们是否涉嫌勾结一教一门的人,谋夺咱们湖广的贡物。好好干,诸位。”

五个人神气地大踏步离去,并不因输了一仗而气馁,等于是对绝剑的要求作了答覆,不管绝剑是否满意。

“徐老兄,轮到咱们谈谈了。”四海狂客出面高叫。

“欢迎,咱们真该好好谈谈。”绝剑欣然向亭子伸手邀客:“请亭里坐。分金同利,独食不肥;老实说,在下还没有独吞的实力和能耐,必须联合各方英雄共襄盛举,皇贡的财宝多得很呢!”

“在下得承认,你老兄是实力最庞大的一方。”

四海狂客居然收敛了狂态,不再以前辈自命:“我们并不贪心,实力确也不足,希望能谈个公平满意的结果。”

先后会见了五批江湖龙蛇,绝剑这次展现实力的策略完全成功。

江湖龙蛇不得不与他协商分赃条件,他成功地争取到各方龙蛇的支持与合作,他成了大赢家。

他们的共同目标,当然是一教一门的人。

经过多方面的协商,研究各方所获的线索消息,目标扩及三个钦差府的走狗:扬州、徐州、镇江。

这三个钦差府的走狗,都有勾结一教一门的人,联手劫夺湖广钦差府皇贡的可能,因此有必要向这三个钦差府的走狗施压的必要。

送走最后一批江湖龙蛇,亭中只留下绝剑、三位同伴,与云华仙史。

“要命阎罗那些人不会来了。”

绝剑得意洋洋,收获丰硕极感满意:“他那些人都把自己当成大神佛,一言不合便火冒三丈要杀人宰人,知道派人来绝对忍不下这口恶气,势将动武以保持威信,所以不会派三五个人来送死。咱们好好准备,一定要设法弄到几个首脑级人物,才能考问出勾结的秘密内情,身分地位不高的人,根本不配参与机密行动,捉来毫无用处。”

“你真认为他们勾结一教一门作案?”云华仙史意似不信。

“除了扬州钦差府具有如此大的实力外,其他的人望尘莫及。水贼除了人多之外,没有武功惊世的人可用,咱们以往拼命在水贼身上追查,根本就找错了对象。咦!”绝剑突然跳起来叫。

亭右侧的树林内,踱出挟了布卷着的短枪,脸上有怪怪邪笑的赵辛,慢吞吞向亭子接近。

担任警戒的人,都撤入村内歇息,天色不早,不会再有人前来了;距城将近十里,要来的人早就来了。赵辛的出现,确令所有的人大感意外。

今天绝剑向外放话,会晤各方豪雄,因此欢迎各方牛鬼蛇神前来商谈,虽然派有警戒,但目的是防范来意不善的人袭击,除非来人不识相撒野,不然就不会主动向来人攻击。

绝剑高兴得跳起来,而非惊跳而起。

上次见面,赵辛不想和他纠缠不清,情势也不许他和绝剑打交道,也有意掩护一教一门的人撤走,以免落在跟踪而至的走狗手中。

一教一门的人,落在任何人手中,都影响他追查皇贡的行动,因此他一而再故意纵走一教一门的人。

绝剑找他算账,见面必定发生激烈的冲突,现在他看出绝剑脸有喜色,颇感迷惑。

“好哇!你这小辈来得好。”

绝剑离座笑得像逮住羔羊的狼,并没有出亭相迎:“上次我以为见到了鬼,你这鬼见了我就胡说八道跑掉了。好,我派了不少人找你,一直就找不到你的鬼影,他们也不认识你。似乎你不是鬼,杭教主那些人没能毙了你。我也几乎遭殃,幸好留得命在。进来吧,咱们真得好好谈谈。”

“这人是谁?”快活一刀讶然问。

“叫李雄或赵雄,一个具有神机妙算的小辈。”绝剑不便详加解释,也不想将内情公布:“很不错,可惜武功不登大雅之堂,不能派用场。”

“姓李又姓赵,怎么一回事?”云华仙史讶然问,目不转睛狠盯着脸呈怪笑,一步步反向后退的赵辛。

赵辛不但拒绝进亭,反而向后退。

“还没混出名头的小辈,经常改名换姓平常得很呀!他还冒充官员的亲属呢!我和他的纠纷,你们不要管。”绝剑匆匆交代毕,突然飞跃出亭。

赵辛扭头便跑,有如劲矢离弦。

奔进林缘,向侧一绕倏然止步转身。

绝剑并没跟着绕走,采直线截出堵住了。

“他娘的,你没拔剑扑上来,真是异数。”

赵辛徐徐移位,避免正面冲突:“话先讲明,你没有任何理由找我算账。我的计划可说完全成功,被杭教主打落水中灭口,你是目击者,以后出了意外不该由我负责。你这家伙咬定我负失败的责任,见面就挺剑上……”

“混蛋,现在怪你,有用吗?”绝剑也粗野地开骂:“我已经调查得颇为仔细,贡船确是驶离码头后不久出事的,即使杭教主不杀你灭口,也挽救不了被转手劫走的厄运。但迄今为止,我还没查出真相,是不是杭教主勾结另一批人做的好事,仍无线索。帮助我,我分你一成。”

“我来了许久,亲耳听到你和各方牛鬼神蛇,商讨合作分赃的如意妙策,你分赃的大方气量不错呢!他娘的,分来分去,你还剩下多少?剩下的你又能分给我多少?大概一两银子也没有了,你这家伙……”

“这是策略手段,你懂不懂?”

绝剑抢着说,有意无意地接近两步:“不可能大家同时找到皇贡,对不对?不在场的人,当然不可能分给他们。”

赵辛也有意无意地向侧方退移,拉远距离以策安全。

“我本来就在调查,始终比你慢一步。”他等对方止步不进才停步:“阴神副门主怎么说?”

“她推得一干二净,指天誓日说毫无所知,而且坚称是被一批极神秘的人夺走了贡船,绝无勾结走狗或水贼的事。”

“把她交给我,我会设法诱使她……”

“不能交给你,你只能在我的有效监视下向她诱供。”绝剑断然拒绝他的要求,一面说一面又向他接近两步。

“你算了吧!我套口供的手段,学有专精,法不传六耳。”

他也移位两步:“你知道我喜欢阴神,所以让你纠缠蔺小霞。本来蔺小霞对我有好感,我也看出你对蔺小霞虎视眈眈。我怕你,所以宁可放弃蔺小霞,转而向阴神下工夫,你应该心满意足,是吗?把阴神交给我……你这混蛋好阴险……”

声出人动,三两闪连换四次方位,远出四五丈外,远离树林已在三十步外。

绝剑乘他说话分心的机会,突然飞扑而上,像一头猎豹,猛烈快捷无与伦比。

一扑落空,立即随猎物折向,如影附形连续指爪齐施,第四次扑空,这才放弃追逐,耗了不少真力。

人影来势如电,云仙华史像是化虹而至,似乎贴地飞行,速度骇人听闻。

赵辛一声怪笑,左手猛地一挥,罡风乍起,白雾涌腾,向后一掠三四丈,三两闪便消失在树林内,速度似乎并不比云华仙史差。

绝剑大吃一惊,以为是毒雾,侧跃出三四丈外,幸好风向是斜吹的,脱出白粉的笼罩区。

云华仙史更为吃惊,及时斜飞闪躲,几乎一头冲入腾涌的白粉笼罩区。

白雾飞散的范围不太大,但洒的距离远及两丈,可知粉的分量不轻,数量也又多又浓,天知道是何种毒物?反正无论是什么毒,谁也不敢被沾上。

“是从村里取得的石灰。”云华仙史可能嗅入些少白粉,绕一侧再次猛追:“你走得了?”

赵辛的身影已经消失,怎么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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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村镇,小径四通八达。榜林至三汊河的小径,行走的人不多。榜林的人有事通常往府城跑,三汊河镇仅比府城近一两里而已,三处地方位置像不等边的三角形,平时只有附近小村的人走动。

赵辛越野西奔,远出两三里,找到一条小溪,找到至三汊河的小径。小径在小溪的南面沿溪弯曲伸展,在小径行走视野有限,草木挡住了视线。

小溪宽仅两丈余,流速缓慢,溪两旁生长着芦苇或获竹,沿岸的柳树皆粗可合抱,藏身在树后,可监视小径的动静,视界可及百步左右,监视两端并无阻碍。

他沿小径西行,从容不迫信步向西又向西。这条路他走过,侦查三汊河附近时,曾经至榜林西探,寻找一教一门首脑的踪迹。

目下他所处的位置,前面五六里便是三汊河镇。三汊河镇有一条颇有名气的扬子桥,所以也称扬子桥镇。

他突然止步,虎目炯炯盯着十余步外路北的几株大柳树,抬起用布卷着的怪短枪,拉开裹住枪柄的一端布角,有抽出的准备。

“他娘的,你们躲在这里鬼鬼祟祟,想劫路呢!抑或打算背娘舅打闷棍?”他破口大骂。

劫路,指明火执仗拦路抢劫,简单地说,就是强盗。

打闷棍背娘舅,指偷袭的小贼,比劫路强盗低一级,通常只有一两个人作案,但手段残毒,受害人一背准死。

他一骂,埋伏的人就忍不住了,一株柳树后,踱出一个中年青劲装大汉。

有点眼熟,他一怔!没错,这位仁兄,曾经随同江湖双毒出现,江湖双毒被他整得灰头土脸。

那一次,独行狼一群人栽得很惨,眼看要到手的赤练蛇和蔺小霞,被他夺走了。

“小辈,这次你死定了。”大汉凶狠地说,却不敢走近:“你过来,咱们的人要和你亲近亲近。”

是湖广钦差府的人,所以说他死定了。

这些特权人物,杀死人是家常便饭,不需负刑事的刽子手,操生杀大权的主宰。天下各地的钦差府走狗,都有这种特权。

“我明白了,你们在这里断绝剑徐飞扬的后路,那家伙不久就会从这条路撤回三汊河。”他抽出短枪准备动武:“他娘的,你们在弄什么玄虚?”

他一步步向前接近,威风凛凛摆出强者的姿态。

“咱们要向他讨取月华门的人,他从扬州钦差府的人手中,夺获几个月华门重要人物……”

“不是理由。”

他打断大汉的话:“你们埋伏的走狗不过十几个人,奈何得了他?在前来发横财的各路牛鬼蛇神中,他是实力最强,最有希望追出皇贡的人,他也就是我获得这笔横财的保证。”你我双方,都应该利用他找出贡船的下落,协助他甚至保护他不受干扰,让他全力去找。你们打他的烂主意,不但断绝追回皇贡的希望,也等于断绝我的财路,岂有此理,你们给我滚!”

最后一个滚字像晴空的焦雷,声震四野,短枪前伸,脚下沉重,像一头疯虎扑向同类,气势慑人心魄。

“你这混蛋……”大汉骇然变色,慌乱地躲入村后,从树干另一侧伸出头,手也伸出,手中有一把飞刀。

可是,他的身影却出现在一侧,一丛杂草内的人被踢飞得摔出丈外,压折了一大片野草。

“滚!”他的身影又出现在另一株树后,枪出如出洞的灵蛇。

“铮!”有人封住了他的枪,火星飞溅,一把剑飞起,击落了上空不少枝叶,剑的主人发疯似的狂奔而走。

不需他逐一驱赶,在附近埋伏的十余名走狗,像丧家之犬向西飞遁,没有人敢挺身而斗。

“赵八,你不要猖狂。”认识他的那位大汉,在远处向他大叫大嚷:“一旦时辰到了,咱们就会把你活剥之后再化骨扬灰……”

话还没说完,扭头飞奔。

急怒中所发出的本能性咒骂,是一种反射性的发泄,没有人会真正计较,也懒得费神分析其中真正含义,谁也不当一回事。

他有时也有咒骂,快意一时,所以也没把对方的咒骂放在心上,甚至没听清“一旦时辰到了”这句话的全文,把这些人赶跑就心满意足了。

绝剑人多势众,找线索比他灵活多多,是他找到皇贡的成功保证,所以不希望有人对绝剑造成伤害。

绝剑手中有月华门的人,有令他悬心的阴神,绝不能让阴神被走狗们夺走,所以他不论在心理上或行动上,都是站在绝剑一边的。

人都赶跑了,他回到小径,虽然仍然信步西行,但脚下更慢了,脸上呈现迟疑难决的神情,懒洋洋提不起劲。

他并不知道绝剑是否落脚在三汊河,仅凭直觉猜测可能在三汊河藏身。

他曾经潜入榜林踩探,发现绝剑在村内潜伏了一些策应的人,并非藏匿的地方,只是把榜林村当作今天的约会处而已。

月华门的几个人,必定藏在隐匿的地方,除非能查出这些人的藏匿处,不然休想把阴神救出。

湖广钦差府走狗在此地打埋伏,撤走的方面是三汊河,那表示走狗们已经控制了三汊河各处,也表示绝剑其他同伴的藏匿地,已经不在三汊河附近了。他没有必要再往西探浪费时间。

跟踪绝剑,是唯一的选择。

因此他心中迟疑难决,不知是否该在此地等候绝剑经过。

心不在焉一时失神,便忽略了身外的警兆。

左后方的灌木丛人影暴起,相距三四丈一闪即至。

也许他正在走好运,或者命不该绝,前面的大树下,突然飞起一只秧鸡。

看到形听到声,他猛然警觉,本能地挫腰闪身,反射性的反应是自卫的本能。

气流激啸声越肩而过,一股看不见的无形劲流远出丈外,他仍可感到劲流掠过右肩上方的压力,比一枚暗器飞过时的压力更大更凌厉些。

压力及体,立加反击,这是经过千锤百炼而养成的习惯,右手顺势后甩,倒打金钟内劲发如山洪,掌动风雷乍起。

不用猜也知道是可怕的神奇指功,有人从他身后用可远及丈外的指功攻击,目标是他的脊心身柱,他无意中逃过一劫。

以所感受到的压力估计,这股指劲可外发至丈五六伤人,如果击中他的脊心,脊骨很可能击裂一节椎骨,背上有一个指头大的血洞。或者,脊心穴被毁,切断血脉经络,他这辈子肯定会成为废人。

香风入鼻,身后异声大作。

掌拍出身形疾转,左手的短枪已交到右手。

是从亭子里追出,追逐他的那位美妇,正以快速妙曼的后空翻三筋斗,斜翻出五丈外,姿态美极了,衣裙飞舞如风中蛱蝶,赏心悦目非常养眼。

他那一记倒打金钟向后一掌反击,并没击实这个用指功背后偷袭他的女人,仅外侧余劲把这女人震出,女人斜移化劲借力飞退,双方都失手劳而无功。

是绝剑的人,他强抑挺枪扑上的冲动,呼出一口长气,杀机徐徐消退。

他感到心中檩檩,这漂亮的女人不但轻功超绝,内功的修为更为惊人,经指功发出在体外丈五六伤人,那些根基深厚的练气名家,苦练半甲子未必能有此成就。

他知道美妇是绝剑的人,却不知美妇的名号。

迄今为止,他从没把绝剑看成仇敌,而且看成并肩站的难友,同是死中逃生的受害者和竞争者。

绝剑人多势众消息灵通,他要利用绝剑的力量找出皇贡的下落,因此也对绝剑的同伴,产生友善的认同感。任何人对绝剑一群人不利,他都会毫不迟疑提供协助对抗。

飞舞的衫裙倏然收敛,身形飘落,双足沾地,躯体下沉,蓦地电虹破空,更像一道彩虹横天激射,见光不见影,体积不大,光彩夺目,一瞬即至。

他是暗器大行家,鬼见愁的飞钱威震江湖。

彩光一现,他身形一晃,形影俱消。似乎在同一瞬间,出现在侧前方三丈外。一隐一现之间,似乎时间与空间并不存在,消失与重现,发生在同一瞬间。

彩虹就在他消失的同时,掠过他先前所立的位置,远飞出五丈外,波一声没入平静的小溪中。

“厉害,彩虹飞电录。”他讶然惊呼:“女妖云华仙史的绝门暗器,可杀人于五丈外。”

短枪向前一伸,迎接冲来的美妇。

云华仙史身剑合一,闪电似的冲来。

铮一声狂震,云华仙史再次化为飞舞的蛱蝶,斜飞出两丈外,着地时急退五六步,几乎屈膝滑倒,本来红润的面庞,被苍白所掩盖,呼吸一紧。

指攻、发射彩云飞电录、出剑,皆用真力御发,所耗的内力已超过五成。

他并没乘胜追击,左手抛起一枚喜钱,接住交给握枪的右手,纳入左小臂的护臂套夹袋内。

他本来可以发射喜钱的,有权以牙还牙。

如果如影附形追击,云华仙史毫无封架自保的机会。

“离开我远一点,女人。”他冷冷地说:“你的暗器非常的歹毒霸道,下次我要用暗器回敬。刚才没乘机杀掉你,现在仍可感到后悔。”

他抛起喜钱示威,却没料到云华仙史在惊骇下,并没看到他抛起的钱影,当然不知道他具有飞钱绝技。

他曾用一枚喜钱警告扬州钦差府的走狗,以为要命阎罗必定把他的名号传出了。

是露名号的时候了,该透露鬼见愁插手的讯息啦!

鬼见愁所插手的事,十之八九会成功的,给与参与此事的各方龙蛇心理上压力甚大,情势对他有利。

他却不知,要命阎罗严禁走狗门张扬,以免影响斗志,鬼见愁插手的消息并没外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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