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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醉泼皮捉人

洪泽地区最残毒的一股水匪,抢劫客船的消息、轰动扬州淮安两府,消息骇人听闻。

旅客共有十六名被杀,船幸而保全了。

从此,翻江倒海这股最凶残的水匪散了伙。官兵共收拾了一百零八具匪尸。

罗志超那些同伴的尸体,也列为匪尸处理。

从此,江湖朋友知道出了一个活报应彭方。

淮安的某些人士,本来就在寻找彭方。

两相对证,肯定就是这位单人独刀,尽残百余水匪,救了客船的活报应彭方。

其他有关的人,也在积极追查他的动向下落。

一鸣惊人,江湖道上有了他的应有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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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的几天时间。淮安地区出了两个新一代人物,而且都是与魔道人物作对的好汉,绰号却相当吓人。

要命无常的底细,迄今仍然成谜。

活报应彭方,姓名总算透露了。

这两个神秘人物,引起有关人士的高度注意,因而暗潮激荡,风雨欲来。

彭刚不再乘船,提了包裹不再穿体面的衣衫,洒开大步沿大官道向南又向南,循线索向南追踪。

由于追杀罗志超那些跳水逃走的人,他没有机会弄到俘虏问口供,留下的全是受了重伤的爪牙,他没有向重伤爪牙迫口供的兴趣,因此没查出罗志超那些人的底细,事过了也就不再放在心上。

这是说,他并没有防范那些人报复的心理准备,也不知底,如何防范?

凶魔们行刺几乎成功,仅伤了李知县。他得到凶魔们乘船南行的消息,这才离家追踪的。

他老爹责成他主动去找众凶魔,不许凶魔们卷土重来行凶。

只有千日做贼,无法千日防贼。

把贼消灭在屋外,免得让贼进屋格斗房舍遭殃。

凶魔们都是江湖上的风云人物,绝不可能就此销声匿迹,追迹似无困难,所以他有把握找到这些凶魔。

找到之后,必须一劳永逸,不留后患,可不能击伤了事啦!在心理上已有除之了结的准备和打算。

在意识中,他与众凶魔已产生誓不两立的念头。

已经开了杀戒,而且是惨烈无比的残忍搏杀,他像是天生的杀神嗜血者,言行举止皆有显着的改变,变得像是充满凶险性,曾经吃过人类的猛兽。

大官道傍着漕河东岸向北延伸,笔直、宽阔、平坦,路两侧的行道树浓荫蔽天,壮观的情景并不次于漕河、旅客络绎于途,沿途颇不寂寞。

申牌初,他便踏入高邮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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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邮州对他来说,是全然陌生的,但在途中向旅客打听了不少各地风土人情,脑海中已有些少许轮廊。

官道从北门入城,城外形成市街,虽然没有西门外的市街码头区繁荣,仍具有相当规模。

他在地藏庵大街落店,准备到西门漕河码头区打听消息,在北门外落店,不会引入注意。

来福老店是北门外规模最大的旅舍,但不够高级,旅客品流复杂。

地藏庵附近,也是藏龙卧虎的问题地区,是江湖三教九流混食者的狩猎场,要什么有什么,也是巡捕们最感头疼的治安不良地带。

这是说,在来福老店附近打听消息,有钱就有人供给,有势也可用手段胁迫地头蛇合作。

但他必须到码头区打听,因为凶魔们是乘私有的船只溜之大吉的,除非他们的船不在高邮靠岸,不然一定可以获得一些线索。

他在钞关应卯了好些时日,可说已混成泼字号大爷人物了,对江湖门道虽不算精,但也有门有道可以充场面。

加上他老爹不时将早年闯道,称雄道霸的一些经验见闻灌输,说他已是半个江湖人并非夸张,足以在龙蛇混杂的问题地区充充场面。

地藏庵位于城外的市街。自然而然地形成龙蛇混杂的公众活动场面,尤其是近官道的一段市肆林立,茶坊酒肆旅舍都是龙蛇混迹的地方,夜市一开,比白天热闹三倍,可以媲美两座水码头(漕河码头与盐河码头)。

落店梳洗停当,他在街上走了一圈,看了各处的活动场所,心知肚明知道该在何处找人讨消息。

城门关闭后,华灯初上,他在一家酒肆晚膳,暗中留了心,跟踪五个泼皮,进入一条小巷。

人算虎,虎亦算人,他毕竟是外地旅客,自以为精明。却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哪比得上占了天时地利人和的当地混世大爷精明?

他外表所露的气质风标,怎能逃得过地老鼠的耳目?

他如果不跟踪,泼棍们是不会注意他的。

即使注意,也会把他看成外地过境的肥羊财神爷而已。

他一跟踪,便引起泼皮的警觉。

他在宝应处理客船的纠纷,救了被打得半死的江宁双豪和太平一霸,将船护送到宝应报案,他在船靠岸时便悄悄溜之大吉,避免被留住打官司,因此耽搁了两天。

宝就距高邮仅一百二十里,消息早已传抵高邮。

当然,传来的消息是不实的,人言人殊,夸张失实添油加酱,活报应成了一个力拔山兮的再世霸王,头如巴斗眼似铜铃,不然哪能一口气搏杀潮水般的悍匪?

目前的他,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再世霸王,没有人知道他是老几,绝不可能是那个挥刀气吞河岳的活报应。

更不可能有人联想,把他与淮安的要命无常混在一起。

那位击溃阴阳双怪,戏弄百毒天尊、魔手无常的要命无常,是描了鬼脸的人,大概也像传说中的白无常一样,高大狰狞极为可怕。

强龙不压地头蛇,过往的江湖风云人物,最好与地头蛇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微妙平衡局面,以免龙游浅水虎落平阳。

一旦影响了地头蛇的权益,很可能在阴沟里翻船,可知地头蛇们,并不是真的害怕强龙。

他在陌生的地方跟踪,犯了当地龙蛇的大忌。

他毕竟缺乏实际的经验,并没发觉警兆。

小街行人不多,不时有几家住宅悬有门灯,但相当幽暗,至少不必提灯笼照路。

五个泼皮一面走,一面大声谈笑,荤话满嘴,谈的都是在赌坊妓宿所发生的得意事。

彭刚在三十余步后亦步亦趋,要跟到这些人的落脚处再作打算。

迎面来了两个醉汉,跌跌撞撞迎面而来。

五个泼皮不理会醉鬼,居然好心地让路。

彭刚的身后不远处,也有三个穿两截贫民装的中年人,一面低声谈笑一面走,像三个下工返家的工匠,挽肩搭背讲悄悄话,似乎所谈的也是有关风月的事,脚下比彭刚稍快些,逐渐拉近距离。

两个醉鬼到了彭刚对面,突然四手一张挡住去路。

“少年……人。”右面那位留了白花胡子的老醉鬼,夹着舌头含糊地向他叫道:“对酒当……当歌,人……人生几……几何……”

“他娘的!你这老醉猫还有几分学问呢!”他笑骂,向街旁回避:“可别摔断了老骨头,好好看路。”

两个老醉鬼跌跌撞撞跟着他移动,仍然挡住他的去路。

后面三位行人,也就自然而然地加快接近他身后。

“老汉我眼……眼睛没……没老花……”仍然是那位老醉鬼发话:“我……我们已经没……没有酒钱。少年人,敬……敬老尊贤是……是美德,请……请老汉喝……喝两壶,老汉……”

“你还能喝?不醉死你才有鬼。”他笑不出来,老醉猫显然要敲竹杠:“我不想打害死人的官司。”

“你……你一定要请。”

“不请不请。”

“我是当真的,不……不请就……就大叫……你抢劫老……老汉……”

“他娘的!你还会讹诈放泼呢!”

片刻的胡缠,后面三个人到了。

“喂!老酒鬼,不要藉酒装疯,想找死不要死在街上呀!”三个人抢出,争相劝架拉开两个老酒鬼。

老酒鬼当然不愿意,更不愿承认喝醉,少不了拉拉扯扯,鬼叫胡闹,三个人对付两个老醉汉的确有困难,即使醉汉上了年纪。

彭刚不得不出手相助,毕竟事故因他而起,六个人拉拉扯扯挤成一团,费了好些工夫,才将两个醉鬼拉开,扶至街边坐下,一坐下两个老酒鬼就躺下了,随即传出鼾声,酒臭薰鼻。

“这一副德行!”彭刚苦笑。“得通知他们家人,以免……”

“算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名中年人说:“天气热,睡街边反而比睡屋子里安逸。”

“这种时节在屋外睡的人多得很呢!”另一中年人嘀咕着领先举步。

彭刚也举步,前面的五个泼皮,正转入前面的小巷,他必须赶两步跟上。

他脚下加快,超越先走几步的三个中年人。

超越两步、三步……突然眼前发黑,脚下一虚一软,向前急走两步,几乎摔倒。

感觉中,身后三个中年人争相上前相扶。

他不能拒绝相助的好意,想拒绝也力不从心。一阵晕眩感浪潮似的袭到,他向前再次栽出。

不等他用意识稳下马步,已被两个人擒住双臂制住了,然后脑袋挨了一击,立即失去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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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叫阴沟里翻船,而是鱼入网鸟入笼的必然结果。

在陌生的地方,先不冷静地察看情势了解环境,便贸然展开行动,不知当地情势,落入网罗理所当然,根本就不知道为何与如何落在何人手中。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苏醒了。

第一个清晰的念头是:他又落在别人手中了。

这次没被五花大绑,他略一移动,便已察觉出被行家制了手脚的穴道,用的是软字诀手法,俗称办软穴。

其实人体没有所谓软穴,如被软手法制住,手脚的活动神经有了障碍,便会用不上劲软绵无力,连站直也力不从心。

显然对方虽是行家,并不知道他也是行家。这种属于轻手法用来制住行家,所收的效果并不大。

一般说来,通常的行家、如果不是肯下十年苦功,修练先天真气的高手,想自解穴道难上加难。

以他的年纪,下手的人绝不会认为他可以自解穴道。

心中一动,他压下立即反击的冲动。

上次落在水贼手中,为免反抗时被波及旅客,他也强抑反抗的冲动,任由对方摆布。

当然,他有随时皆可脱困反抗的本钱和能耐。

如果知道会立即致命,怎肯拿自己的老命开玩笑任人摆布?那是把自己不当人看,白送老命。

艺高人胆大,他也有好奇冒险的劣根性,在发觉危机并没迫于眉睫时,有意静观其变探索真相的念头。

目前的处境并没有立即的生死危险,他要等候机会发现真相。到底是些什么人,如此费心布下陷阱计算他?

那五个泼皮、两个老醉猫、三个中年行人,都是陷阱的关键人物,布置十分巧妙,配合得天衣无缝。把这个毫无所知的笨蛋弄到手,让他大感佩服。

他终于体会到,在家千日好,出外半日难,这半日难是怎么一回事,出外闯荡是如何的艰辛,如何充满凶险。

离家仅百余里,可以说仅踏出家门口而已,便屡遭凶险,经历生死难关,甚至灾祸接二连三,如果他挺不住,这条命岂不一出门就断送?

这是一间斗室,一床一凳家具简单,一看便知是婢仆所住的房阎,菜油灯发出柔柔的幽光。

房门大开,一个泼皮迎门看守。

房内,一男一女正在盘问囚禁在内的人。

囚禁的人共有四名,他是其中之一。

另三人是一位白发老苍头,一身褴褛。另两位是中年人,身材壮实外表慓悍。

房外也有人晃动,而且有不少人。

迎门那位看守,正是诱擒他的五泼皮之一。

负责盘诘的两男女,令人眼前一亮。

男的年轻、英俊、魁梧、一表人才,那傲世的风标,令人一见便印象深刻,肃然起敬。

年轻英俊神气的人,到处都会受到欢迎礼遇,办事无往不利,占尽便宜。

这位年轻人的确人才出众,穿了水蓝然长衫,佩的剑装饰华丽、有一双灵活有神的星目。年纪可能在二十三四岁之间,正是男人最成熟的年龄。

女的也年轻,而且貌美,穿花衫裙,眉目如画娇小玲珑,也佩了剑,女性使用轻灵的剑。

一头秀发,却梳了双丫髻,那是婢女的发式,十七八岁,曲线已经发育接近成熟。穿得体面,花绸衫裙像是千金小姐,却是侍女身分,令人起疑。

“是你,妙极了。”年轻人踢了老苍头一脚,得意极了:“要命龙王常江,没错,是你,乾坤一剑的狗头军师。呵呵!你这个在江湖一度曾经风云人物,成了精的老前辈,居然被一些三流小人物,轻而易举弄翻,成了离水的老龙,真是可悲。”

彭刚心中恼火,大为不满。

“他娘的!又是乾坤一剑,真是冤魂不散,这混蛋的事不断地牵缠着我。”他心中暗叫:“简直岂有此理,我一定有某些地方和他相冲,一定。”

他不认识要命龙王是老几,大概是江湖成了精的老前辈错不了,居然也和他一个初出道的晚辈一样,被人算计用迷魂药物当街掳来了,不但初出道的人吃亏上当,连老江湖也同样在阴沟里翻船。

“老夫也似乎对你这位年轻人不陌生。”要命龙王不能再假装是穷苦老苍头了,身分已被揭穿,再装下去必定自取其辱,因此说话有了精神。

“我江湖秀士杨世权曾经在大江一带遨游,一支剑傲视江湖,所以曾经在江南与阁下有一面之缘,所以,一眼便看透了你的身分。杨某神目如电,有过目不忘的天赋,即使你曾经化装易容,仍然难逃在下的如电神目,你认命吧!”

“咦!老夫与尊驾也仅止于一面之缘,一无仇怨二无利害冲突,相见点头打招呼谈不上交情;尊驾为何利用宵小暗算老夫?”

“这与仇怨交情无关。”

“老夫要求解释。”

“那是你与风雷剑客的事。风雷剑客那些人,一直与贵上乾坤一剑周日升,在湖广河南交界处,恩怨牵缠二十年,表面仍然维持平衡局面,暗中双方都在积极准备吞并的大计,你们也不断地制造机会,送他下地狱接收他的地盘,没错吧?”

“哦!你是他的人?”

“是你出主意用下三滥手段算计老夫?”

“在下只是众多助拳朋友之一。策划执行消灭你们的另有其人。你们这次离巢北上,意图与大河以北的伏魔天王孙亮,协商联手合作,图谋中天君风雷剑客,瓜分他的地盘,没错吧?南北天君联手合作如果成功,便成功了一大半,想得真妙,风雷剑客能不设法阻止,任由你们坐大消灭他吗?”

江湖四大天君,各有势力范围,彼此之间,面和心不和,明里保持尊重,暗中勾心斗角,随时准备接收对方的地盘,吞并对方的基业。

乾坤一剑的地盘,在大江左右岸,上起湖广夷陵州,下迄扬州通州,称南天君,江南正是他的根基。

北天君伏魔天王孙亮,地盘在山东京师一带。

中天君风雷剑客傅雷,地盘在河南山西。东与北天君接壤,南与南天君有利害冲突。

如果南北两天君积极图谋联手合作,他肯定挡不住两面受敌的压迫,设法解除威胁是理所当然的事,当然更希望接收南天君的地盘。

南天君的地盘是全国的精华地,谁不眼红?

淮安是所谓苏北区,与鲁南区都是三不管地带,各天君在这些地区活动,都算是离巢的猛兽,只能游走猎食,没有固定的地区。

只能各展神通,看谁有本事获得地方的、游荡性的江湖朋友协助,威迫利诱双管齐下,看谁能把对方打下十八层地狱。

乾坤一剑的爪牙江宁双豪与太平一霸,上次就被洪泽水匪弄到手几乎丢命。

要命龙王是乾坤一剑的军师,又在高邮栽了。

高邮虽然地属扬州,但乾坤一剑的地盘,只抵达扬州城左近,无法伸到高邮州。

府城以北的各地龙蛇,不允许南天君的手伸到北面来,说明以北至鲁南一带,各地的龙蛇不好惹,本身就出了不少名震天下的人物,乾坤一剑还真不敢在这一带示威,因此悄然神秘过境,人手分散以避免当地龙蛇误会。

怕事的人偏偏有事。

乾坤一剑真没料到,中天君风雷剑客会知道他的行踪,派遣大量人手算计他,完全陷入被动,发现危机已来不及应变了。

彭刚怎知这些江湖大豪之间的恩怨是非?

但从多方面的迹象中,已有点恍然,他无意中卷入这场阴谋斗争的漩涡,而且涉入甚深了。

这些事与他无关,他找的是阴阳双怪,以及百毒天尊那凶魔,消除凶魔向李知县行刺的威胁,江湖的吞并斗争他无意过问。

可是,一而再牵涉到他,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想摆脱恐非易事,他得打起精神度过难关。

他要在江湖追逐众凶魔,不想招惹各地龙蛇豪霸。

但如果威胁到他的安全,又当别论。

上次他一怒宰了上百名水匪,这次……

这些混蛋最好不要危及他的安全,不然……

他老爹绰号霹雳火,退隐江湖二十年,迄今声威犹在,性情火爆下手不留情,目下老一辈的高手名宿,提起霹雳火犹有余悸。

龙生龙凤生凤,霹雳火的儿子,性情岂能相反地温顺?

不变本加厉已经不错了。

愤怒地挥刀屠贼,已说明他也是一个霹雳火。

“原来如此。”要命龙王绝望了:“你这混蛋仗剑遨游天下扬名立万,自己不想凭努力争取你的声望,你就有这么一点点骨气?”

江湖秀士愤怒地飞起一脚,把要命龙王踢得满地滚。

“老狗,你休想在我面前耍光棍。”江湖秀士凶狠地踏住要命龙王的小腹:“如果不是有人交代要活的,在下要活剐你这老混蛋。小春,把他带走。”

“喂!慢。”把守在房门口的泼皮,及时出声制止:“在离魂使者前辈下达指示之前你们不能将人带走,已认出身分,你们可以走了。”

“可恶!你不许在下把人带走?”江湖秀士脸一沉,要发威了:“云裳仙子夏姑娘委托你们捉人,人捉到了,应该让在下把人带走,她要我来带人的,你不肯?”

“咱们只听张前辈的,张前辈是咱们老大的朋友。”泼皮不肯让步:“同时,主要的猎物还没弄到手,咱们要从这位要命龙王口中,逼出乾坤一剑的下落,以便布网张罗。你把人带走,咱们如何向老大交代?”

“如何交代是你们的事。”江湖秀士乖戾地说:“人在下必须带走。离魂使者张百灵,目上何处?叫他来,我看他肯不肯把人给我带走,哼!”

房外出现另一名泼皮,脸色有点不悦。

“杨秀士,讲讲道理好不好?”

这位泼皮摆出低姿势,但是神色间可不怎么愿意低声下气:“咱们职责所在,怎敢违命处理?请稍候好不好?张前辈不久便可返回。两位请到前厅喝杯茶,不久不但张前辈会返回,咱们的老大也会从西门码头返家。已经是下半夜了,已没有可疑的人可捉啦!”

“我不管,我的事重要。”江湖秀士横竖地不肯让步。

“在下……”

“你不答应?”

“阁下不可欺人太甚……”

江湖秀士愤怒地迈出两步,双手上提,星目冷电乍现。

两泼皮一惊,退出门外。

一声轻咳,进来一个干瘦修长,穿了青灰色长衫,佩剑挂了大革囊,梳了道士髻的中年人。

“杨秀士,你动了杀机。”中年人阴笑着说:“不要,很不合道义。你的剑术武功,我知道非常了不起,但于我这种不想凭武功混世的人,武功算不了什么。”

“哦!离魂使者,你想试试在下的武功算不了什么,那就试试吧!”江湖秀士冷笑,豪气飞扬:“我的武功也许算不了什么,对付不了你的道术,但不想自甘菲薄,至少在下愿意承认自己无能。试试啦!不试怎知。”

“你……”

“你的手一动,一定会有了结果。”江湖秀士星目中杀机怒涌,双手十指不住有韵地张合,星目神光炯炯,紧吸住离魂使者的眼神,慑人的气势极为凌厉,简直就像一头即将扑出的金钱大豹。

侍女小春揪住要命龙王的背领,将人拖起冲离魂使者嫣然一笑。

“张前辈,不要和张公子闹意气,那不会有好处的。”

小丫头的笑流露出可以察觉的荡意,但说的话却含有强烈的警告意味:“百毒天尊的奇毒,也奈何不了杨公子。浮云散人的乾坤大法,也在杨公子的剑下消散崩溃,凭前辈的役魂驱魄巫术道行造诣,在强烈剑罡的神威扫荡下,很可能如汤泼雪。如果杨公子没有惊世的修为,岂能让风雷剑客礼聘为上宾客卿?人我们要带走,我家小姐会向诸位道谢的。”

离魂使者脸色一变,不敢妄动。

并非江湖秀士的凌厉气势镇住了他,而是侍女小春的话,把他吓了一跳,胆气迅速地沉落。江湖四毒的百毒天尊,江湖上的高手名宿也闻名色变。

大名鼎鼎的大法师浮云散人,道力通玄能驱神役鬼,顶尖的高手名宿,也敬鬼神而远之。

一旦知道对方是何人物,这位巫术名家心中发虚,加上江湖秀士那气傲苍天的凌盛气势压迫,难免气沮胆寒信心消失。

“好吧!我会和夏姑娘理论的,把人带走,愈快愈好。”离魂侍者愤愤地说,让出去路。

“谢啦!”小春拖了要命龙王举步。

“这几个你们不要?”离魂使者指指彭刚三个人。

“我们不要不相关的人。”江湖秀士一口拒绝。

“他们都有嫌疑,很可能是乾坤一剑的爪牙。”

“即使有嫌疑,大不了是些眼线小人物。乾坤一剑的有头有脸爪牙我认识,其中绝对没有这三个废物,在他们口中,是绝对问不出什么线索来。你留下吧!我只要这位狗头军师。”

“那……这三个人……”

“那是你的难题。”江湖秀士举步出房。

“好吧!我会把他们处理掉。”离魂使者咬牙说,突然抢出两步,一脚踢向彭刚心口。

这家伙显然心中怒极,将怒气在三个俘虏身上发泄。

这一脚十分凶狠沉重,必可将入的心胸踢扁,杀人的心态,暴露无遗,有意让江湖秀士难堪。

脚踢出,彭刚恰好挺身而起,身形半转,让对方的脚擦胯而过,巨掌疾挥。

噼啪两声暴响,两记正反阴阳耳光,把毫无提防的离魂使者打得唇裂齿折,仰面便倒。

变化太突然,在场的人还弄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彭刚跨前两步,一脚疾飞。

江湖秀士怎知道身后有变,但听到耳光声,被声音所吸引,本能地扭头回顾,身躯也自然略为扭转,无意中躲过海底被踢的大劫。

海底被重踢,不死也会残废。

一声惊叫,江湖秀士右臂被踢中,劲道猛烈,人在惊叫声中,飞起向前翻,飞出房门,把小春和两泼皮撞倒,摔出房外跌成一团。

唯一的菜油灯倏灭,房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聪明人知道如何趋吉避凶,知道何时该采取何种手段应变自保。

彭刚一脚踢偏,颇感意外,但不甘心,狂冲而出要追击江湖秀士。

房外也漆黑,人已经不见了。

地下,只留下无法活动的要命龙王。

沿走道追出大厅,大厅空空如也。

转回囚室,离魂侍者也不见了。

没有人被杀,他的怒火很快地熄灭。

解了要命龙王三个人被制的穴道,他在屋内走了一圈,发觉全屋已鬼影俱无,人都逃了个精光大吉。

“老弟,我知道他们的巢穴在何处。”跟在他身后的要命龙王说:“我们去讨公道。”

“你少来烦我。”他大为不耐。

“咦!老弟……”要命龙王吃了一惊。

“你也不是个好东西。”

“你对我像有不满……”

“反正你们都不是好东西。狗咬狗连累不少无辜的人。”他恨恨地大发牢骚:“你们那几个什么江宁双豪,什么太平一霸,就几乎害死了一船人!你在这里,也有不少无辜不相关的人跟着遭殃。你们这种争名夺利的你打我杀,何时方了?哼!你离开我远一点。”

“老弟台……”

他冲出天井,跃登屋顶一闪不见。

要命龙王飞跃而起,登上瓦面已一无所见。

“他怎么知道汜光湖的事?”要命龙王站在屋顶上自言自语:“即使他是船上的旅客,也不可能知道江宁双豪、太平一霸的事,除非……哎呀!他可能是活报应彭方,水贼的牛筋索五花大绑,他也轻易地脱困,制软穴当然奈何不了他。”

要命龙王是江湖人精,一猜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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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秀士是江湖当代的年轻一代风云人物,出道三四年,以江湖遨游者身分横冲直撞,以江湖豪杰自命,的确管了不少闲事,击败或杀掉不少高手名宿,名号越来越响亮,江湖朋友把他看作狂人瘟神,亦正亦邪令人莫测高深,已有相当傲世的声威。

中天君风雷剑客,一代枭雄实力雄厚,也待这位年轻豪杰为上宾客卿,可知对他的赏识和倚重。

在河南山西地区群雄的心目中,这位江湖秀士的确武功超绝,荣登当代江湖后起之秀,名列风云人物实至名归。

即使有飞天遁地的神通,在毫无提防下,被三流人物在背后踢上一脚,也必定非死即伤。

他所挨的一脚劲道相当猛烈,几乎把他的右腿踢脱了臼,摔翻之后右腿像是废了,右半身痛得发僵。

千紧万紧,逃命要紧。乘混乱昏黑的时机,强忍痛楚连滚带爬逃命,左退,居然被他钻入厢房,爬墙从邻屋脱身,保住了老命。

他把踢他的人恨入骨髓,发誓要将这个人化骨扬灰。

可是,他不知道这人是何来路。

次日近午时分,他已可活动无碍,第一件事便是去找本地的龙头大爷至尊刀洪深。

他落脚在近城门口的悦来旅店,同店还住有他一些同伴。

同伴是几个女人,为首的是江湖名女人云裳仙子夏瑶姑娘,有两位侍女小春小秋。

逃回客店,他知道小春已经安全返店,借口受伤,无意与云裳仙子详说,闭门养伤准备下一步行动,近午时分悄然前往洪宅找至尊刀。

至尊刀怕得要命,怕晚上那位在藏匿俘虏房舍发威的人寻仇报复,全宅戒备森严,战战兢兢接待这位脸色难看的贵宾。

豪霸们办事是非常小心的,为非作歹通常避人耳目,受托所捉到的人不曾往主宅送,囚禁俘虏的房舍位于街尾,是一位小爪牙的住宅。

江湖秀士直接找上主宅求见,这位高邮大龙头惴惴不安。

“我一定要知道这个人的底细。”江湖秀士脸色难看,像讨不到债的债主:“人是你们用离魂香捉住的,一定知道他是何来路。”

“老天爷!我的人怎知这个人的来路?”

至尊刀叫起天来,满脸横肉的脸孔呈现扭曲更为难看:“我的人分头在地盘内,擒捉可疑的人,这几天已先后捉了十三个,都是捉到不久后便请你验收。我们不想惹麻烦,所以不问口供,避免知道所擒的人底细,万一走漏风声,他们的亲友找上门来。因此你们如果不将人带走,便立即灭口掩埋灭迹。这个人也按规矩处理,谁也没问他的口供。怎知他姓甚名谁?你问我我又去问谁呀?”

地方上的龙蛇替朋友办事,对本身的安全颇为小心,擒人转交最好避免对手了解底细,主要人物也最好不照面,日后如果走漏风声出事,可以推得一干二净,即使对方亲友用酷刑相逼,也逼不出结果。

至尊刀说的是实情,擒人交人的过程,双方事前皆有所协议,今晚擒获的四个人,至尊刀的人并没先查底细,而且避免查问,出了意外与他无关。

认出要命龙王的身分,得力于江湖秀士。

至尊刀的人如果不在场,根本不可能知道擒获的可疑俘虏是何来路,因为爪牙们不负责查问,而且避免查问。

替朋友捉人,不查底细便可避免涉入。

这几天所擒获的十三个人,除了被认出的要命龙王之外,其他十二个人,爪牙们避免查问来历。

有九个人已被秘密灭口掩埋,到底是何人物谁也懒得过问,日后如果前来追查,必定得不到结果。

江湖秀士向至尊刀查问,当然白费工夫。

在街上乱捉可疑的人,捉到后不先弄清底细,在转交时所捉的人脱逃等于是露了底,至尊刀的恐惧,比江湖秀士更深,他必须等候脱逃的人前来兴师问罪。

以当时所发生的状况估计,这个人刹那间便摆平了所有的人,如果前来寻仇报复,他至尊刀一群三流爪牙泼棍,哪禁得起三两个切割?

他唯一的希望,是脱走的那个人,不知道他是罪魁祸首。

要命龙王也逃掉了,他让乾坤一剑的人去找江湖秀士算帐,他当然也积极准备应变,准备应付南天君乾坤一剑的江湖群豪报复。

江湖秀士居然也来找他,而且态度不友好,他必须慎重的应付,以免又增加一方劲敌。

朋友如果变成仇敌将比单纯的仇敌更可怕。

“你没派人追查?”江湖秀士不满意他的答覆,但也无法反驳,只好另起话题。“怎么查?”他沮丧地说:“夜间把人捉住,四更天便出了意外。那个人不但强悍绝伦,离去的轻功更是有如鬼魅幻形。天一亮旅客纷纷离境,漕河码头船只昼夜都有船驶入或离埠,无根无柢无所知,怎么追查?人我是派了,而且派了七八十个眼线,迄今毫无音讯,的确无可奉告。我已经担心他找上门寻仇报复,出了事,我冒的风险比你们大,你不要再逼我好不好?”

“我无意逼你。”江湖秀士悻悻地说:“难道你不想查出他的根柢,让我们的人把他毙了永除后患?”

“我图谋他的念头,比你强烈百倍。你们不久便会离境,我有根有柢必须死撑,难道我不急?”

“离魂使者呢?请他来谈谈好不好?他是大名鼎鼎的浪人,卓越的巫师,会驱神役神,会差遣耳报神,见多识广,消息灵通,应该一些线索风声。”

“他。你算了吧!他不但大牙掉了一大半,连门牙也掉了两颖,脸肿得连眼睛都不了,说话透风嘶哑,躺在床上哼哼哈哈,你去找他有用吗?”他不自禁打一冷颤:“那混蛋如果不揍耳光而劈脑门,张老兄肯定会下阴司去做使者了。”

江湖秀士被这些话触及痛处,脸色更难看了,右臀那一脚余痛犹生,心里的痛更是难受。

“他最好早下地狱,免得我找他讲理。”江湖秀士爆发似的大叫:“他斩钉截铁保证,有效制住那些人的软穴,绝对无法动弹,因此我非常信任他的保证,并没加以检查加制,导致大家遭殃。”

至尊刀感到无名火起,可是不敢发作。

这位年轻风云豪杰,出了事尽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都是别人不对,替这种人办事,哪有好日子过?

“你最好不要去找他,他那人个阴毒得很,片眦必报,他会遣鬼物找你。”至尊刀语气一冷:“人你已经接收,可以说人交出,他便没有责任了。事实上在你接收之前,并没发生任何事故。而且,据我的人说,是你强行要把人带走的,我没弄错吧?”

“这……”

“请保持你一代年轻风云人物的豪气。”至尊刀不客气地沉声说,阻止对方强辩或撒谎:“你我都是有身分地位的人,要有大丈夫的担当。”

江湖秀士是不能不做大丈夫,这些话击中一个骄傲人物的要害,

“罢了,目下责怪谁已无济于事。”江湖秀士不再强辞掩饰失败的的耻辱:“在下当时的确大意,被那混蛋从身后行致命一击。要命龙王难道也没有线索?”

“那老家伙才是成了精的老江湖,精明机警凶残奸滑,我那些泼皮子弟想在他逃匿之后盯住他,不啻痴人说梦?如果我所料不差,他已潜出州境与爪牙会合,在近期内会前来,找我报复,很可能把从淮安遁回的乾坤一剑引来行凶。你们何不留下?在这里等他强似在各地穷摸索。”至尊刀乘机留客,除去乾坤一剑双方皆大欢喜。

知道底细的仇敌不难对付,南天君乾坤一剑像离水的鱼,在高邮至尊刀的势力范围内成不了气候。

至尊刀所担心的,其实是毫无所知的彭刚,所以希望江湖秀士的人留下,增加防卫实力。

“我和夏姑娘只能再留三两天,前往凤阳与傅大爷会合,我们已经证实,引诱一剑北上的计划,已经功败垂成,那混蛋并没过河北上。傅前辈投鼠忌器就不便出面,如果不能在回程中截住他,便得秘密撤离,日后再计划相图。

“既然要命龙王已在这里现踪,表示乾坤一剑很可能已在掩护下回巢了。此至扬州快船一天可到,扬州就是他们的地盘,我留下这里,等到他的机率不会超过一成。”

江湖秀士透露风雷剑客傅雷的行踪,也等于是拒绝久留,无意替至尊刀弭祸消灾,撤回河南的路线在西面,不敢走南天君的地盘。

凤阳徐州一线,是三不管地带,南、北、中三天君的势力皆不敢扩张至附近,以免引起冲突。

这一地区的地方龙蛇们,也不允许三方面的人在此建势力范围。

失败后必须立即远走高飞,江湖秀士答应留下两三天,已经情至义尽,冒了相当大的风险。

得了好处帮助朋友,当然得冒承担责任的风险。

至尊刀没有充分的理由,要求对方留下承担责任,也知道很难获得对方的助力,一切得靠自己,既然对方无意倾力相助,再劝说也是徒然。

“三天两天济得甚事?”

至尊刀语气冷淡,表示放弃请求相助的意图:“诸位还是积极准备离境为佳,我相信要命龙王仍留有眼线,在这里留意你们的动静,你在舍下来来去去,反而影响在下的安全。在下不能亲送诸位动身,祝诸位顺风。”

“我估计要命龙王还在贵地潜伏,候机蠢动,你说过他是片眦必报的人,我等他。”经至尊刀一催,江湖秀士反而不急于离境:“我们不会妨碍你。告辞。”

各怀机心,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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