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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狂野追杀

他也动了杀机,身形在指劲倏发时,斜拉马步身形半扭转,指劲掠胸而过,余劲让皮袄传出摩擦的怪声,压力依然及体相当猛烈。

冷哼了一声,他反掌拂出以牙还牙,他用上了雷霆万钧的内劲绝学,一掌还一指两不相亏。

那人没料到他能在仓促之间行功反击,也认为一指急袭必可一击致命,伸出的指还来不及收回,反击已经浪涛般及体。

一声狂叫,这人飞震出丈外,半途喷出一口鲜血,仰面便倒。

“毙了他!”有人厉叫,剑出鞘龙吟震耳。

八个人几乎同时撤兵刃,同时发难。

这些皇家密探,是没有什么武林规矩好讲的,职责所在,达成任务第一,动手时一拥而上,是理所当然必须使用的手段,与个人的行为无关。

除了几个英雄观念特别强烈的人以外,几乎没有人重视单打独斗,通常是个个争功,一拥而上,谁先把目标弄到手,谁就是首功。

桂星寒知道这些人十分了得,不想逞英雄以一敌八,一声冷笑,人形一晃便从刀剑交加中逸出,先脱出兵刃汇聚危险中心。

闪动中,天斩邪刀出鞘,幻化为一道淡虹,从人丛的右方破空闪耀。

“呃……”最右外侧的一个使剑人,刹不住脚步收不回剑,直冲出丈外,脚下大乱,上身一挺,再叫了一声,向前一栽。

右背肋一片猩红,老羊皮大袄裂了一条长大缝,鲜血泉涌,似乎有内脏从裂缝内向外挤。

面对面双方同时出手攻击,右背肋不可能挨刀,刀从何处来的?

这人不但右背肋挨刀,而且一刀致命。

邪刀,名不虚传。

主动攻击,永远是制胜的不二法门,在原地比划老半天,虚张声势,绝对解决不了问题的。

这瞬间,刀光大回旋,反附在众人背后如影随形,洒出满天雷电,无情的切割人体,每一刀皆刀头饮血,成了血肉屠场。

一旦在生死关头刀出剑发,便会失去理性,目标只有一个,杀死对方。

不是你死,就是我去见阎王,够简单吧?

人群倏散,第一次生死接触中止。

摆平了两男一女,刹那间的接触收了三条人命。

为首的一个挨刀的人,已经停止挣扎。

第一次血腥接触,对方几乎损失一半人。

桂星寒并没有乘胜追击,横刀屹立威猛如天神。

五男女快速地聚在一起,惊骇欲绝。

旁观的银扇勾魂客,也感到浑身毛发森立。旁观者清,事实上老怪杰并没有看清变化,甚至不明白刀是如何切割人体的,仅看到模糊的刀光闪烁,光到人倒,瞬间即流逝,重新在另一具躯体闪烁,如此而已。

“这小子的刀法好邪门!”老怪杰悚然地说:“挨刀的人,根本不知道刀自何来。”

速度达到某种极限,怎能发觉刀自何来?

“你……你这厮罪该万……死……”一个持剑的手抖动得厉害的人厉叫:“我要抄……抄你的家,灭……灭你的门……”

抄家灭门,在这些皇家密探来说,稀松平常有如家常便饭,绝非恫吓。

桂星寒开始逼近,刀发出隐隐龙吟,放射出炫目的光华,虎目中冷电四射。

“我的要求很简单,杀死你。”他一字一吐,杀气腾腾:“你们这些杂种,比毒蛇猛兽更歹毒。我只有一条命,绝不容许你们再任意残害我。”

“你……”

“我既没有招惹你们,受你们无端残害也不计较,远走高飞逃避你们,你们仍然不放过我。”他咬牙切齿,气涌如山。

“你们迫我挥刀,目的达到了!”

“在下奉命行事,有何理由,必须向咱们的主事上申诉,不该妄图反抗……”

一声怒啸,他挥刀直上。

“纳命!”那人怒吼,左手猛挥。

五男女的左手几乎在同一瞬间挥出。

暗器漫天飞舞,利器破风的厉啸入耳惊心。

人与刀幻化为流光,一闪即没。所有的暗器,皆飞出四五丈外飞堕在林中。

流光出现在侧方,一掠即逝。

“哎……”侧方的两个女人,握刀剑的手突然齐肘而折,扭头狂奔逃命。

“不能留活口,后患无穷。”银扇勾魂客大叫:“慈悲不得。”

老怪杰不是慈悲的人,对方已撂下狠话要抄家灭门,唯一的自救之道是灭口,以免后患无穷。

桂星寒毁了弥勒教六个人的手脚,结果后患无穷、

身侧多了一个人,飞天夜叉。

“打蛇不死,报怨三生。”飞天夜叉冷冷地说:“前辈,我们帮他善后。”

“逃走了两个受伤的?”

“他们逃不了,我的人堵在外面。”

“这小子心不够狠,日后会吃大亏。”

“也许他无家可供人抄,无门让人灭,所以不在乎抄家灭门的威胁。”

“有人要逃,动手吧!夜叉!”老怪杰取出大银扇:“小心他们的霸道暗器!”

“雕虫小技,何足道哉?那女的交给我,她的轻功你拦不住她。”

声落,飞天夜叉已远出五丈外去了。

那女人的逃走轻功,的确令人惊骇,去势如电射星飞,向树林方向远扬。

飞天夜叉更高明,飞天的绰号不是白叫的,三五起落便追在对方身后了,几乎难以看清形影,穿枝越树身形十分美妙灵活。

老怪杰追另一个人,在百步外赶上了。

桂星寒缠住了先前打交道的人,似乎没有出刀的机会。这人十分机警,利用树干闪躲,八方游走逐渐离开斗场,不时用暗器掩护。

再神奥的刀法,也奈何不了不接招的人。

每一株树干皆粗有合抱,利用树干闪躲,对方的武功即使高明一倍,也不易获得近身的机会。再用暗器阻敌,很可能把高明的对手送下地狱,所以说追人遇林莫入。

这位密探就采用这种手段,逐渐撤离现场,所使用的暗器叫做透骨针,属于尖利而分量相当重的中型暗器,击中人体劲可透骨,极为霸道。

这种针型暗器打造容易,而且可以大量携带,一袋针数量不下三十枚,臂套上也可以加八枚针插夹囊,高手名家足以对付二三十个对头。

桂星寒追逐的身法,足比对方快两倍,但对方不接招,八方窜闪,在树林中速度快,并不能获得近身的机会,反而再三追错方向,浪费精力。

“你这混蛋刀法神乎其神,在下居然没听说过你这号人物。”这人一面窜逃,左闪右避,一面咒骂:“我会查出你的底细,掘掉你的根苗,你等着好了。”

“你凭什么?”桂星寒速度放慢,不再急于追逐,要有计划地将对方向林外逼:“凭你这高明不了多少的剑术,和女人用来补衣服的透骨针?”

“你知道在下是何种身分?在下就有掘根拔苗的权力。”

“你又是哪座庙的大神佛?”桂星寒不予点破,让对方暴露身分。

“在下是……足以让你灭门破家。”这人相当机警,当然不敢暴露身分。

“在下知道方世杰那狗东西的身分。”

“少做梦,那是不可能的。”

“他招了供。”

“胡说八道!”这人嗤之以鼻:“咱们这些人,时机届临才露身分。时机没到,宁可粉身碎骨,也不会供出真正身分,你在妙想天开。”

双方身形一慢,各自暗中调息行功,以恢复耗损的体力,距离无形中拉近。

“你不相信他招了供?”

“当然不信。”

“少夸海口了,阁下。等皇帝的龙驾到达了新郑,你们才敢亮身分,没错吧?这一两天之内,紫禁城那位天子就可以光临了,是吗?”桂星寒不再有所顾忌。

这人的鹰目中,出现惊恐的表情。

“该死的东西,你竟然真的知道犯天条的消息,罪该万死……”

惊怒交加中,从树后闪出双手齐扬,六枚透骨针像暴雨,猛然向桂星寒集中攒射。

刀光比先前更快一倍的速度,从树的另一面绕过。针的速度惊人,但还没到达桂星寒先前所立之处,刀光已绕树电掠而至。

发觉针出手,人影已杳,已来不及有所反应了,身形刚想闪回原来藏身的树后,树后刀光已现。

一声轻响,这人的右大腿齐膝而折!

刀光远出丈外,传出收刀入鞘声。

“补我一……刀……”这人跌倒在地狂叫。

“你双手仍有劲道,用你的剑自杀该无困难。”桂星寒断然拒绝,转身大踏步往回路走。行囊不能丢,他要转回去取背箩。

发出一声低啸,知会可能走散了的老怪杰。

“我绝不自杀。”那人冲他远去的背影厉叫:“我要请求指挥大人,行文天下掘你的根苗,天下虽大,谅你也无处可逃……”

身侧出现一个人,迎风吹送来淡淡的女性幽香。

这人正在撕衣袋作伤巾,上药裹伤强忍痛楚,发现身旁来了人,厉叫声倏然中止。

女人仅露出一双眼睛,穿的是皮风帽老羊皮大袄,神似土着村民,却露出佩剑。

先前飞天夜叉现身,怂恿银扇勾魂客动手灭口,追逐逃走的女人,这位仁兄被桂星寒追得生死须臾,并未留意飞天夜叉现身。

飞天夜叉现在出现在一旁,这人当然不认识。

“你这种人断了一条腿死不了的。”飞天夜叉冷冷地说,女性的嗓音明白表示是女人。

“不错,两条腿断了,在下也死不了。”这人咬牙切齿重新裹伤。

“好人不长寿,祸害留千年。”

“你说什么?胡说八道!你佩了剑。”

“对,杀人的剑。”飞天夜叉拍拍佩剑:“锋利得很。”

“你是谁?”

“我是我!”

“名号!”这人的脾气相当暴躁。

“我不想招惹你这种人。”

“你如果不是少林弟子,便是武当门人。”

“你这种想当然的想法很可笑。”

“我要知道你是谁。”

“免了。”

“你……”这人要冒火了。

“你一定是西山三霸天之一。”

“咦?你知道我?”

“京都西山三霸天,两男一女。西山设有锦衣卫特设的武学舍,聘请许多高手名宿任教头,各种人才都有,包括凶名昭着的宇内凶魔。你们西山三霸天,也是武学教头中的三个。”

“咦?你怎么可能知道。”这人大吃一惊。

“第三霸天女霸红燕子,刚才招了供。”

“你……”

“我宰了她。你们,再也没有机会抄别人的家,灭别人的门了。”

一声厉叫,这位霸天看出危机,强忍痛楚打出一枚透骨针,再抓起身侧的长剑,想单足跳起来,拼一口元气作破釜沉舟一击。

可是,跳不起来。

飞天夜叉纤手上抄,没收了力道不怎么猛烈的透骨针。

“你们不是锦衣卫的官兵待卫,只是一些替他们卖命的残毒虎狼,天斩邪刀原谅你们对他的迫害,但你们不会就此放过他,所以……”

“你……你是谁?”这位霸天以臀着地,惊恐的向后挪动:“我……我不再和……和他计较……”

“你不会,你一定会挑唆锦衣卫的人,行文天下捕杀他,穷索天下抄他的家灭他的门。唯一可以阻止你的良方,就是宰了你。”

“你……”

“我,心狠手辣的飞天夜叉,我姓林,林月冷。阁下,你可以在阎王爷面前告我一状……”

“不要……”

没收的透骨针,奇准的贯入这位霸天的大嘴,剑吟声在耳,锋尖已贯心而入。

“你的人全死光了,我不信死人会说话,会说出你们是怎样死的。你们不死大乱不止。”飞天夜叉抽剑转身,冷笑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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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种人嘴上无毛,做事不牢,不知厉害,妇人之仁。”银扇勾魂客跳脚大叫:“你只要放走一个人,今后你将成为天下人追杀的落水狗。上次你废了弥勒教六个鼠辈,结果成为弥勒教穷追猛杀的目标。天老爷,你到底想扮哪一种亡命英雄?”

桂星寒坐在大树下,一脸尴尬。

飞天夜叉与男女两随从,在一旁窃笑。

“我……我总觉得他……他们只是奉命行事。”桂星寒为自己的行为辩护:“杀多了,有伤天和……”

“狗屁!那你为何取绰号为天斩?”老怪杰不放过他:“天杀不如我杀,杀这些残民豺狼你竟然手软。你又不是佛门弟子,妄论有伤什么天和?他娘的!他们宰你却不管什么有伤天和。”

“老哥……”

“难怪你一听风声不对,就找地方躲,我不跟你走了,你这种面恶心善的人,在江湖闯荡危险得很,跟着你走一定死无葬身之地。小子,听得进逆耳忠言吗?”

“你有屁就放好了。”桂星寒也恼火了。

“赶快埋掉你的天斩邪刀,溜回家扛锄头种庄稼,或者做小本生意,安安分分做良民,娶一个粗俗的老婆,养一群没出息的儿女。小子,这就是你应该走的路,赶快拿定主意回家吧,以免枉送性命。”

“他娘的,你别把我看得那么没出息。”桂星寒愤然跳起来,提起背箩:“一定是方世杰那混蛋下的令,我今晚就进城去找他了断,杀他娘的落花流水,看他能出动多少人送死!”

“桂兄,你如果进城一闹,我盗取皇帝珍宝的大计落了空啦!”飞天夜叉失望地说:“一有警兆,防卫必将加强十倍,侍卫如云戒备森严,我哪有成功的机会?再等两天好不好?皇帝来了再和他算账。”

“你说的是外行话。”老怪杰说:“这里死了九个人,那些打前站的人必定紧张得鸡飞狗跳,戒备也将加强十倍,你同样没有机会。”

“那……我赶到郑州去下手。”飞天夜叉改变计划:“少林的大批门人在这里戒备,再加上弥勒教大批妖人助威,我成功的机会不到一成。桂兄,即使你愿意帮助我,胜算也增加不了多少。情势失去控制,我必须改变计划才有希望。”

举手一挥,她带了随从离去。

“也许我该助他一臂之力。”桂星寒喃喃自语。

“小子,你说什么?”老怪杰没听清他的话。

“没什么。”他含糊其词,提起背箩:“咱们先找地方安顿,再作打算。”

“真打算进城大闹?”

“有何不可?”

“小子勇气可嘉,可惜匹夫之勇,小子,你知道将要面对多少超绝的顶尖高手吗?”

“我不会逞匹夫之勇,不会像傻瓜英雄,堂而皇之向那姓方的混蛋叫阵。他会玩阴的,我也会玩,哼!”桂星寒凶狠地说。

“玩阴的,我奉陪。”老怪杰眉飞色舞:“我是打烂仗耍诡计的专家,咱们把新郑城闹个天翻地覆。我要捡一把剑使用,不能用活招牌银扇招摇,日后我还得在江湖鬼混呢!成为天下共捉的逆犯,在江湖将寸步难行,不是什么愉快的事。小子,你最好也不要用天斩邪刀。”。

“该用刀的时候,我会用刀,哼!其实任何物品到了我手中,都可以成为俐落的杀人利器。”

一个年轻气盛,胆大无畏;一个性情反常,绰号称怪的老江湖,两人联手走在一起,肯定会掀起狂风巨浪,野性一发,便难以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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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厢戒严,并非真的封城。

皇帝的圣驾还远在大河附近,远在新郑的县城,怎能断绝交通?新郑本来就是南北大官道的交通要冲。

所谓戒严只是城门半闭,加紧盘查进出的市民和旅客,可疑的人立加扣押而已。

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将可能影响治安的蛇鼠,暂且捕送囚房看管,以防万一。

连那些有身分有地位,却有不安分记录的豪霸,也一并送入牢房押管,防微杜渐免生事端。

飞天夜叉有先见之明,她的人已经在昨晚撒离,潜伏在西郊十里左右的小村中,化装易容在城外各处活动,颇为积极。

她带了男女侍从,赶回落脚的小村,立即整理行装,准备动身北上。

少林门人在这里,接受密探的驱策,一面等候迎接祭岳的专使,一面协助官府维持治安。要接近皇帝的宿处盗取珍宝,很难通得过把守外围少林弟子的这一关。

再往南走,武当门人也将前来迎接专使。

武当的俗家门人众多,在江湖道上实力雄厚,绝大多数是白道与侠义道的英雄好汉,事实上比少林弟子更富号召力,人才也多些,这一关更难通过。

因此,她必须改变计划,赶往郑州附近再下手,避免与少林武当的门人子弟冲突。

北上郑州不足百里,沿途必定遇上许多巡逻的官兵丁勇,受到严格的盘查,很可能大队的御林军骑兵已在途中戒备。

她们的身分,必须让官兵不至生疑而留难。

她恢复大户人家,雍容华贵大闺女的装束。

据说夜叉会千变万化,她就是会变化的女夜叉,扮村姑适合身分,扮贵妇淑女亦无懈可击。

还在整装待发,所有的人全在忙碌。

她共有十五个人,十一男四女。所有的人借住在相邻的三家农宅内。每座农宅相距皆在二十步左右,由于忙着整理行装准备动身,并未派出警戒。

她的侍女在外面的堂屋里,交代另一名侍女将马包携出,以便安置在坐骑上,坐骑已拴在前面晒麦场的老槐树下。

门外突然传出一声轻咳,小院子里竟然出现了三个人。

两侍女吃了一惊,脸色一变。

“要走了吗?”领先踏入厅门的中年人笑容可掬,神情似乎颇为友善。

中年人鹰目炯炯,相貌堂堂,留了大八字胡,佩了一把古色斑斓的长剑。

接着入厅的,是一个留了花白山羊胡,脸色姜黄有病容,神情要死不活,腰间有判官笔袋的花甲老人,老眼昏花,无精打采,真像一个入土大半的老病鬼,但判官笔袋相当沉重,可知袋中的判官笔分量一定不轻。

最后跟入的年轻人,英俊修伟气概不凡,笑容足以让少女们沉醉,潇洒英伟的气概,更具有吸引异性注目的魔力,人如临风玉树,极为出色。

“咦!你们是……”侍女有点不知所措。

“在下姓项,项英。”中年人大马金刀地落座,笑容依然友好:“江湖朋友抬爱,称在下的绰号冷剑天曹。这位姑娘打扮像侍女,内功拳剑恐怕足以名列一流高手而无愧色。劳驾,请贵长上飞天夜叉林姑娘出来谈谈好不好?”

“项爷……”

“请!”冷剑天曹含笑伸手促驾。

内堂踱出风华绝代的飞天夜叉,真有十分名门淑女的雍容华贵风华,冲这三位不速之客嫣然一笑,矜持地颔首为礼,落落大方。

“原来是邯郸三剑客的项大爷侠驾光临,久仰大名,可惜无缘识荆,今日幸会。”飞天夜叉说的话,可就缺乏淑女味了:“在新郑,知道我飞天夜叉的人,似乎只有弥勒教的妖匪。项大爷能正确无误找来,想必诸位该已协助官府。将弥勒教妖孽绳之以法了,所以能循线找到此地来啦!”

“林姑娘,咱们不管弥勒教妖人的事。”冷剑天曹明白表示拒绝回答问题:“在下替姑娘引见敝同伴……”

留了花白山羊胡的老人,是大名鼎鼎的江湖七大怪人之一,病阴判樊不平。一个亦正亦邪,非正非邪。性情阴狠难测的怪人,江湖朋友畏如蛇蝎的高手名宿,与疯子哥荣合称七怪人中,最令人头痛的一双恶魔。

年轻英俊的人,正是笑里藏刀的方世杰。

方世杰在三人之中的地位最低,轮不到他说话打交道。老实说,他也无心打交道,自飞天夜叉出堂的那一刹那,他那双大眼睛就一直没有离开过飞天夜叉那可爱的面庞,直了眼,哪有余暇说话?

那次与弥勒教的天权仙女见面,他就是这副德行。这次见了飞天夜叉的表情更槽,似乎灵魂已经不在躯体了,已经附在飞天夜叉身上了。

当然,盛装的飞天夜叉,比那位又妖又媚的仙女,气质上就高了好几品。论美貌,仙女也差了一级。

飞天夜叉心中一动,难免留意地多看了方世杰一眼。

美目盼兮!方世杰快要喜极欲狂啦!

年轻、英俊、多金、有权势,会讨好女人。方世杰全具有这些让女人动情的条件。一个美男子该有的条件都具备有了,所以在江湖上行走,众所周知他极有女人缘,他也自命风流,喜欢女人。

飞天夜叉多看了他一眼,这表示对他已另眼相看了。用不着多费心机勾引,认定飞天夜叉对他有意了。

那位仙女也是对他一见钟情的。

飞天夜叉心中有数,涌起强烈的戒心。

同时对病阴判更怀有莫名的恐惧,这个江湖七怪人之一的老人精。大多数江湖成名人物,把这老怪看成毒蛇毒兽,闻名掩耳而走。

她发觉邻舍的同伴,没有一个前来探视。

心中大感恐慌,情势显然恶劣,对方不知到底来了多少人,邻舍的十二个同伴可能凶多吉少。

客套一番,似乎对方的态度并无恶意,她强抑心中的恐惧,小心翼翼周旋。

“姑娘的口碑不佳,离开是明智之举。”冷剑天曹并没表示身分,说的话开始有强烈的威胁:“县城戒严,姑娘可知道是何缘故?”

“不知道,我昨天才听到一些风声。”她怎敢透露内情?说起话来不露痕迹:“我这种人,一有警兆就远走高飞,不需要知道缘故。少林高僧大批光临,想必牵涉到少林荣辱,他们到底要对付什么人,我也不想知道,远离疆界回避是上策。”

“你与少林僧人打过交道?”

“没有,项前辈带了许多高手名宿南来,难道与新郑的戒严有关?”她明知故问,神色丝毫不变。

病阴判位高辈尊,但像个没口子的葫芦,一直就冷眼旁观,要死不活的老眼,不时有意无意地捕捉她眼神的变化,像伺伏猎物的阴森豹子。

“是有一点关联。”冷剑天曹含糊其词:“听说姑娘曾与天斩邪刀有过节,可有此事?”

这才是正题,她心中一跳。

“没错,我曾经将他弄到手。”她不需隐瞒什么,小心应对:“不巧的是,弥勒教的妖人不讲道义,恃强逼迫要索取天斩邪刀,双方的冲突造成他脱身逃走的机会,迄今仍然查不出他的下落。也许,他已被弥勒教的人弄走了,项前辈也要这个人?”

“是的,要这个人。”

冷剑天曹冷冷一笑,脸色开始转变:“你与他有何过节?”

“谈不上过节啦,我根本不认识他,从没听过他这号人物。我捉到他,完全出于意外。同时被我捉到的银扇勾魂客,就比他有用得多。我不断罗致人才,以壮大我的实力,如果要我专门算计他,我毫无兴趣呢。”

他说的是事实,以往她根不知道天斩邪刀这号人物,所以神色很自然,不需刻意地压抑神情的变化。

“我不相信你的话。”冷剑天曹厉出狰狞面目,和蔼的笑容消失无踪。

“项前辈有何用意?”她立即嗅出危机。

“你与他必定有所勾结,更可能他是你的人,如果你捉他真是意外,犯得着为了拒绝把他交出,与声威动江湖的弥勒教结怨?”

“项前辈,事涉颜面与威信,本姑娘不会在胁迫下低头。即使是一个小蛇鼠,我也不会交给弥勒教的妖人。我飞天夜叉虽然出道短暂,但我有我的声威地位,一旦在胁迫下低头,日后我还用混吗?项前辈,阁下来意显然不善,到底有何意图,何不明白相告?”

就算她低声下气求这些人放她一马,对方也不会轻易放过她,事已至此,与其委屈受辱,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挺起胸膛周旋。

“好,姑娘快人快语,在下尊敬你。你飞天夜叉的成就,是江湖朋友有目共睹的,你有你该有的声威地位。”

冷剑天曹像逮住老鼠的猫,笑容又出现在脸上,是得意的狞笑:“我要请你留下,等我的人捉到天斩邪刀后,会押解到此地来,与姑娘再对证一些小枝节。”

“这……”

“姑娘会答应吧?”

“我能拒绝吗?”

“不能。”冷剑天曹威风凛凛,斩钉截铁地说。

“好,我必须答应。”她也答覆得干脆。

“我知道你不会做笨事。”冷剑天曹更得意了

“我飞天夜叉敢冒大不韪做女盗,不聪明行吗?诸位估计,在这里要等多久?希望不要误了我们的行程。”

“呵呵!应该很快,我们派了不少人追踪他,已经知道他往南动身,他走不了多远的。”

她心中暗笑,那九位仁兄仁姐,大概没安排接应的人,所以人死光了,没有人传递消息。

“那家伙逃的本领非常了得,你们的人能追得上他?”她故意摇头苦笑:“我把他囚入地窖,依然被他神不知鬼不觉逃掉了,随即出动所有的人手追踪觅迹,同样枉费心机。项前辈,你的人靠不住。”

“我派出的人全是超绝高手。林姑娘,你怀疑我的实力?”冷剑天曹大为不悦。

“这个……”

“要不要试试?”

“试什么?”她一怔,对方挑战性的口吻非常明显。

“你能擒住天斩邪刀和银扇勾魂客,表示你的武功必定也是超绝的。”

“我当然不自甘菲薄。”

“外面打麦场很宽,足以施展。”冷剑天曹整衣而起:“在下与姑娘印证几招剑术,看姑娘是否真是武功超绝的后起之秀。”

冷剑天曹虽则年仅四十出头,但却是名震江湖二十余年的高手名宿,向一个出道仅年余的女性晚辈叫阵,实在有失风度。

印证,通常用在友好同道身上。

但目下情势,已经算是仇敌了,仇敌怎能用印证比高低?可知这位前辈,也是笑面虎一类的人物。

“项叔,何不让小侄领教林姑娘几招剑道秘学?”方世杰及时自告奋勇:“林姑娘绰号叫飞天夜叉,在弥勒教众多妖人攻击之下,依然能飞腾变化脱身,小侄十分佩服,希望能见识见识林姑娘的飞腾变化绝技。”

那天晚上如果没有桂星寒的暗中相助,她难逃弥勒教妖人的毒手。

她心中凛然,这个风流侠客,是从弥勒教仙女口中得来的消息,但妖女并不知道那天晚上,桂星寒暗中救走她的经过内情。

她对这个出色的英雄侠客,凭空增加了几分反感,也就自然而然多看了对方几眼,也就自然而然地把这个风流侠客,与桂星寒作一比较。

她觉得,没有人能与桂星寒比较。

一个大闺女,如果心中将两位异性年轻人,用意识作比较,那就表示她心目中,对比较的人有良好的印象,心目中有这个人。

“唔!你的家传剑术,有卓越的成就,游龙剑术已超越令尊的技巧,只是……”冷剑天曹故意把语调拖长,表示前一段话未必真实:“只是有时候心浮气躁,急功心切,还真需要加强锻炼,在冷静沉着方面下工夫。不过,你应该可以向林姑娘较量一下轻功,飞天夜叉的绰号可不是白叫的,你的空中搏击术应该是可以派上用场,你老爹就是一只鹰。”

不理会飞天夜叉肯是不肯,三人神气的大踏步出厅。

飞天夜叉向两侍女,暗暗打出一连串手势,接过侍女奉上的连鞘长剑,一言不发的跟在后面出厅。

她不想反对自取其辱,对方的要求也不容反对。

显然冷剑天曹已控制了全局,村中各处皆有人走动。

她的左右邻,皆有两三个人把守,可知里面她的同伴,已经受到有效的控制,无法冲出来与她会合。

冷剑天曹到了晒麦场,与病阴判耳语片刻,然后打出一串手势,招呼各处的人注意。

“这是有计划的行动,难道他知道我的打算?”她心中嘀咕,大感不安。

这些人皆是锦衣卫的密探已无疑问,真正的侍卫还没到来。假使这些人知道她准备盗取皇帝的珍宝,那就大事休矣。

不容她多想,方世杰已立下门户亮剑相候了。

“林姑娘,在下的剑术颇佳,十年练剑,加上两年历练,自信甚有心得。”方世杰笑吟吟一团和气,可是口气就不怎么谦虚了:“过去曾会过不少名家,技巧日臻圆熟,姑娘放手施为,不必客气,请指教。”

“我也练了几年剑,历练还感不足。”她心中冒火,但口气却平和谦虚:“虽则也会过不少名家,但输多赢少。这次但愿不令阁下失望,我将遵命全力施为。”

剑出鞘光华隐隐,剑身似乎幻发出朦胧的幽光,晶亮如一泓秋水,略一挥动,幽光恍若化虹飞去,即使外行人也知道是宝剑级的利器。

“轻虹剑!”一旁从没说话的病阴判,第一次说话却是讶然惊呼声。

“老前辈是行家。”她丢掉剑鞘淡淡一笑:“的确是轻虹剑,武林十大名剑之一,吹毛可断却无大用。剑身太轻,不能用来硬封硬架,一旦受损,磨剑极为费神,因此不宜封架走中宫硬攻的兵刃。”

大敌当前,她居然把兵刃的缺点当众宣告。

冷剑天曹点了一下头,但脸无表情。

病阴判脸上居然出现笑的线条,也许是真的在笑,所流露出的阴森意味令人心底生寒。

“小伙子,你胜的机会不会超过三成。”病阴判向方世杰说,腔调懒洋洋要死不活:“除非你善用你的不正常手段,以三成胜算玩命,勇气可嘉。”

“樊老伯,用不着你提醒我该怎么做。”方世杰瞪了病阴判一眼,有点恼羞成怒:“交手相搏,能有三成胜算,已经值得一拼了。你老人家与人相搏,是不是每一次都预先估计,胜算不足九成便抽身拔腿?”

“有时候我曾抽身拔腿。”病阴判阴恻恻地说:“比方说,去年三魔五鬼闹京都,面对四海妖神洪荒,老夫抽冷子给他一枚夺魂针,拔腿便跑。那老魔的神魔掌,可在两丈内毫无征兆中杀人于无形。老夫真要和他拼命,胜算恐怕不会超过半成。你上吧,可别站不牢摔倒了。”

方世杰气得脸色都变绿了,却又不敢向病阴判发作,怒火冲天发剑向飞天夜叉冲去,要将气转发在飞天夜叉身上。像是发疯,一招怒龙归海走中宫狂野的猝然抢攻,剑气猛然爆发的声音,宛若响起一阵轻雷。这一招劲道非常猛烈,强行封架绝难将剑封出偏门,除非劲道相当。

飞天夜叉也恼火了,这家伙外表温文,虽则说话骄傲自信,怎么如此缺乏风度?

她不信邪,轻虹剑毫不迟疑封出。

双剑接触快逾电光石火,无法避免正面接触,铮的一声狂震,剑鸣殷殷中,人形倏然中分。

方世杰是斜向冲出的,直冲出两丈外马步一虚。

飞天夜叉只斜退了一步,身形也有点不稳。

“引力术!”冷剑天曹讶然轻呼。

“对,这听不得老实话的狂小子,是被自己力道带跑的……”病阴判是行家,一看便知是怎么回事。

话未完,方世杰已猛然飞升了,后空翻飞越两丈空间,翻转时剑下如天雷下击,飞翔攻击的身法惊世骇俗,似乎失去了重量,人变成飞鸟倏然下搏。

飞天夜叉轻功盖世,所以绰号飞天。但她记起冷剑天曹对方世杰所说的一句话:“你老爹就是一只鹰。”这句话一定有暗示的意义。

江湖上以鹰为号的高手名宿,为数甚多,都是轻功出神入化的名家,以空中搏击的技巧见长。仅轻功高明,还不配称鹰。

不管绰号称哪一种鹰,皆以空中搏击为主。

目下享誉江湖,以鹰称雄的高手,老一辈的以七只鹰声誉最隆,这一代也有十个以上的年轻新秀。

冷剑天曹所指的一只鹰,当然指老一辈七只鹰之一。这表示鹰的下一代,艺自家传,必定更为高明,青出于蓝,凌空下搏的绝技更为高明。

方世杰反飞而起,她便知道世方杰的意图了。

再一看翻腾下搏的凌厉声势,也感到心惊。

剑光下击如雷霆,她不上当,不敢用万笏朝天向上攻击的招式接招,对方的表现,也激起她好胜的念头,谁怕谁呀?飞天夜叉哪能不如鹰?

轻虹剑从雷霆侧方格出,铮一声震鸣,她的身影斜飞冲天而起,两侧翻腾重回原地上空,到了刚轻灵着地的方世杰上空。

“好!”冷剑天曹大喝其采。

轻虹剑化虹疾下,轻灵曼妙真有如仙女飞天降凡。

方世杰马步还没稳下,剑也不能及时上举,冷哼一声,身形反而下挫,扭身一掌向上吐出,疾滚出丈外才一跃而起。

如果飞天夜叉事先不知道,这家伙身怀九绝溶金掌,势必上当。

疾下的劲道形成一线,正面形成点的威力圈,而掌力却以面的范围一涌而至,点绝难挡住面的强劲攻击。

掌一亮她便心生警兆,剑虹回收、上升、飞舞、翻腾,身形不沾地反而斜步飞起,远出丈七八,美妙的飘然降落,九绝溶金掌的余劲,仍让她感到肌肉发僵发紧,心中暗骂这家伙阴毒。

“够了!”冷剑天曹沉喝。

滚出丈外跃起的方世杰,冲出的身形只好强行刹住。

飞天夜叉也知趣的收回迈出相迎的马步,强抑迎上刺对方十七八剑的冲动。

“阁下好可怕的掌力。”她走向丢落的剑鞘,一面冷冷地说:“如果我的注意力放在你的剑上,你便成功了,我还真以为你要较量剑术呢!”

“双方交手,任何绝技都可用上……”

“我知道。”她打断方世杰的话:“问题是,只有在仇敌拼搏时,才能使用任何绝技。我飞天夜叉是盗,盗亦有道。武林朋友与无仇无怨的人印证较技,拼拳脚绝不会暗拔小刀捅对方一刀。”

“我想你还不明白你的处境。”方世杰收了剑,脸上回复了笑容,走近她低声说。

“是吗?”她心中一跳。

她的处境十分险恶,桂星寒不能被他们抓来,派去的九个人全都死了,等不到人,这些人会就此罢手,轻易的放过她吗?

那是不可能的,她心中明白。

“你会被带回县城,和桂小狗一同带回县城。”方世杰傍着她重返农舍。

“这是你们的打算?”她开始不安。

“对。”

“你们……”

“如果你伤在我的剑下,我才有机会照料你,可惜你失去机会了。”

“哦!这就是你的好意?”

“你不领情,是吗?”方世杰冷笑。

“你们到底是何来路?”她明知故问,当然是有意探口风。

“以后你就知道了。”

已经回到厅堂,冷剑天曹脸色一变,不再和蔼可亲,安坐堂上有如县大爷升堂。

“樊老,不能再等了。”冷剑天曹向坐在右首的病阴判说。

“真的不能再等了。”病阴判说话依然要死不活:“一定出了意外,姓桂的人可能已远走高飞,咱们的人要不是追不上,就是追错了方向。”

“林姑娘,把你的人全召来。”冷剑天曹转向飞天夜叉:“跟我们一起回城。”

“一起回城?”她心中一惊。

要来的终须会来,是孤注一掷的时候了。

“对,一起回城,我们要从你口中,证实一些可疑的消息是真是假。”

“可是,县城戒严……”

“戒严令是我们颁发的。”冷剑天曹不再有所顾忌,泰然暴露身分。

“哦!你们……”

“你最好不要妄动那把轻虹剑。”冷剑天曹沉喝,制止她拔剑:“有任何反抗的举动,你将生死两难。你的轻功很了不起,但绝不能插翅破空飞走。任何人拒捕,杀无赦。”

病阴判的判官笔,不知何时已撤在手中。

“小女孩,就算你胁生双翅,变成鸟冲天而飞,老夫也会像射鸟一样把你射下来。”病阴判的笔尖遥向着她:“老夫笔中所藏的针,称为夺魂毒针,中者无救,发则必中,三丈内可射蚊蚋,你最好识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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