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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损兵折将

“哼!你不要强辩。我曾经看到少林和尚,在西乡各处成群结队走动。你也在这里出没,分明是项庄舞剑志在沛公,好,先擒住你再说。”

“林姐,你冷静些……”

飞天夜叉哪能冷静?任何威胁到桂星寒安全的障碍,都必须尽可能加以排除。

一声娇叱,人剑俱进,轻虹剑迸发出万道彩虹,满天光华吞吐。

有理说不清,葛春燕必须自卫。

同时,一股莫名的妒气油然而生。

飞天夜叉本来与桂星寒是敌对的,银扇勾魂客曾经将经过告诉伏魔剑客一群人,之后才改变态度,从恩将仇报转变为相助桂星寒,这才成为同仇敌忾的朋友。

非女人不足以了解女人。

她也是与桂星寒冲突,转变成化敌为友的。而她对桂星寒,便因接触而产生令她依恋的奇妙感情。

飞天夜叉的转变,她一点也不喜欢。

“谁怕谁呀?”她也怒叫,剑一起雷电交加。

她的昊天神剑术,连桂星寒也赞誉有加,妒意激发了怒意,当然全力以赴。

拼武功剑术,飞天夜叉信心十足,敢向皇家侍卫挑战,凭借这分勇气就令人刮目相看了。

两人都对剑术下过苦功,都勇气十足信心坚定,搭上手各展所学,绝招杀着有如滚滚江河,奇招迭出险象横生,但见人影依稀,满天雷电声势骇人。

男随从双手持降魔杵,紧张地在旁戒备,女随从更是紧张焦的跟着移动,苦于插不上手。

两人的轻功似乎也半斤八两,闪动进退速度之快,无以伦比,每一次生死须臾的接触,皆在电光石火似的瞬间开始与结束。

旁人绝对无法参与抢救或协助。好一场真正的超绝高手,惊险万分的势均力敌的拼搏,谁也无法在近期中获得上风。

逐渐打出真火,招式也就越来越凶险。

每一次瞬间强力接触,所爆发出来的震耳金铁交鸣声,也就越来越骤急,入耳惊心。这表示双方正逐渐放弃巧招,采用全力以赴的绝着,逐渐冒险切入近身,行致命的雷霆一击了。

如果再拖延片刻,将有人走险。

走险,很可能一接触便生死分野。

纠缠中,猛然传出一声最急剧的震耳剑鸣,旋动快速的人影倏然分开,震力将两人各震得退了三四步,剑上的劲道也半斤八两棋逢对手。

“今天非毙了你不可!”飞天夜叉怒叫,挺剑向前逼进,衣领中冒出由汗所蒸发出的雾气,像山中因气候激变所产生的上升云雾。

“我也有此同。”葛春燕当然也不甘示弱:“你这种不讲理的人,死掉是最好不过的了。”

其实这是气话,为自己的性格掩饰,她就是一个冲动冒失,不太讲理的人。

双剑相对,即将爆发雷霆一击。

男女两随从,太过关注主人的安危,注意力全放在两人的激斗上,忘了留意四周的动静。

远处八个借草木掩身,逐渐接近的人,已到了三十步外,这时突然不再悄然接近,长身而起飞掠而进,三五起落便到了近旁。男随从发现有人电掠而来,心中一惊,大喝一声,降魔杵一挥,飞快地堵住来向,迎接速度最快的第一个人,威风凛凛无所畏惧。

男随从以为是张家大院的人,是来接应葛姑娘的侠义英雄,必须阻止这些人加入,不在乎对方人多。

喝声惊动了两女,停止发招同向掠来的人注视。

“不许再进!”男随从大喝,声如沉雷。

领先到达的人刹住脚步,炯炯虎眼狠盯着凛若天神的男随从。

后面七个人随后到达,男随从脸色一变。

两个人是熟面孔:冷剑天曹和方世杰。

“他们是什声人?”最先到达的中年人,用洪钟似的嗓音向冷剑天曹问,不怒而威,气概不凡。

腰间所佩的刀是绣春刀,侍卫所使用的军刀。

七个人在左右列阵,一个个高大慓悍气势逼人。

冷剑天曹与方世杰所站的位置,是地位最低的左外侧,不但地位低,也没具军人身分。

“启禀大人。”冷剑天曹欠身恭敬地回话:“那位姑娘姓葛,是陈大人允许她,帮助维持治安,身家清白颇有地位的人。那一个叫飞天夜叉,是……”

“是什么?”

“据说是一个女飞贼。”

“据说?”

“江湖人如此云云,属下没有了解详情。”冷剑天曹毕竟是个江湖名宿高手,不便乱入人罪。

事实上飞天夜叉出道为期甚短,身处京都的人,怎知道一些江湖传闻是真是假?不知者为不知,高手名宿岂能以耳代目信口开河?

“女飞贼如果属实,不能轻易放过她。”这位大人可不是不轻信人言的人,重责在身也不容许任何疏忽:“她们虽然身在警戒区外,但携有凶器就应该严办。”

“回大人的话,这位女飞贼是向天斩邪刀寻仇的。”冷剑天曹说:“属下曾经逮捕她,却被天斩邪刀救走了,他们之间,不知到底有何关系,搜寻天斩邪刀刻不容缓,可否交由葛姑娘处理?葛姑娘的武功足以胜任。”

“这个……”

“天斩邪刀一定就在北面不远,必须尽快搜获他。”

“也好。”大人点头应允:“走!”

“葛姑娘,飞天夜叉交给你了。”冷剑天曹临行,向葛春燕交代:“咱们搜寻天斩邪刀的事十万火急,不能留下人协助你。”

八个人掠走如飞,向北如飞而去。

葛姑娘冲八人远去的背影啐了一声,伸伸舌头做鬼脸。

“你果然是协助他们的人。”飞天夜叉火又来了。

“见你的大头鬼!”葛春燕的气也上升了:“我和桂兄是好朋友。不久前,我和他在一起,宰了那个三寸钉天杀星魏不扬,就是那个改名为吴飞的死侏儒。你可不要红口白舌胡入人罪。”

飞天夜叉心中一动,怒火消了。

“不久前你和他在一起,宰了天杀星?”飞天夜叉不再冲动,开始用心机:“是真是假?你没扯谎?”

“用得着扯谎?哼!我挨了天杀星一枚毒针,不杀死他我哪有命在?”

“我不相信,说说看。”

葛春燕不想和飞天夜叉胡缠,她必须赶快回城,向陈百户传达桂星寒的口信,早走早好。

事不关心,关心即乱,她急于替桂星寒传口信,便忽略了其他的征候。

冷剑天曹本来是由陈百户指挥,而这一个佩绣春刀,气势威严的什么大人,把冷剑天曹当属下使唤,这代表什么意义?

当然,她不可能知道锦衣卫的指挥系统,也不知道锦衣卫先遣驻驾新郑有些什么人,陈百户专使的身分底细,她更是一无所知。

急于动身,她只好将与桂星寒在一起的经过说了。

飞天夜叉听完,大吃一惊。

抱獐山破庙,位于北行大道旁不足一里,正是最重要的戒严区。

皇帝车驾经过之前,抱獐山附近,恐怕每株草木都经过仔细搜寻了,桂星寒居然在破庙约会,简直拿自己老命开玩笑。

“你的话,我还没能全信。”飞天夜叉不动声色,脸色仍然难看:“在查证之前,暂且放你一马。”

“你少吹牛,你根本奈何不了我。”葛春燕撇撇小嘴:“你不必奢言放我一马,你们三个人一起上,本姑娘还不在意呢。”

“是吗?”飞天夜叉又冒火了,剑举上啦!

葛春燕倏然飞退三丈外,化不可能为可能。

不必起势前跃三丈,已经是了不起的成就了,她竟然能在原地猝然飞退三丈,简直惊世骇俗。

“唔!逃的功夫确是了不起。”飞天夜叉由衷地说,也感到有点心惊,虽则语含嘲弄。

“你飞天夜叉会飞,也了不起呀!”

“少给我贫嘴。”飞天夜叉又要冒火了。

人哪能飞?葛春燕的话,讽刺的成分浓厚,并非真心奉承。

“就算你会飞,我也不怕你。”葛春燕傲然地说:“将来,我也要取一个能飞的绰号。”

“飞蛇、飞鼠如何?”飞天夜叉以牙还牙嘲弄地说。

“狗嘴里长不出象牙。”

“那就飞狐吧,你可真像一个狐狸精。”

“啐!”

“我郑重警告你。”飞天夜叉笑容敛去,声色俱厉。

“你算什么东西?哼!”

“今后你必须离桂星寒远一点。你们这些替官府做走狗的人靠不住。”

“你少管我的闲事。”葛春燕飞掠而走。

“我们去找他。”飞天夜叉向两随从匆匆挥手,向北急奔。

抱獐山距城二十余里,实在不能称之为山,树林却相当茂盛,人藏身在内很难发现。

冷剑天曹八个人,并非以抱獐山为目标,本能地向可能有人隐藏的地方走。

他们也无心留意搜寻每一处地方,八个人也搜不了多少可疑处所,走在一起不住张望,用意就是将天斩邪刀引出来。

真要穷搜,出动上千兵马也无能为力。

远出五里外,前面是一座颇广的树林,远在里外,便可看到一个人站在林外,向他们远眺。

“就是他!”方世杰目力锐利,对桂星寒大概印象深刻,一看外型便知道遇上了目标:“天斩邪刀,他佩刀的方式一看便知。”

“你们不可鲁莽,由本座与他打交道。”那位大人冷静地交代:“留意信号行事,我不希望白跑一越,如果让他逃掉,我唯你们是问,唔!他像在等我们。”

对方没有“动”的迹象,应该是在等候他们。

以身作饵现身招引危险性甚高,一头闯进埋伏里后果严重。大概八个人信心十足,艺高人胆大,不怕一头栽入陷阱里,人多其实也不怕埋伏。

“他所站的地势高,早已发现我们了。”另一人脚下放快:“故意现身引我们的。长上,我们反被他引来,情势恐怕失去控制,对我们不利。”

“废话!”

一眨眼,林前的人影不见了。

“快!”

八人狂风似的赶到林前,傻了眼,树林广阔,人可以藏匿在任何地方,如何找?

“天斩邪刀,我们要和你谈谈。”为首的大人只好高叫,实在不知该如何搜寻。

林空寂寂,高叫了三次毫无口音。

×

×

×

冷剑天曹心中雪亮,双方一定会作决定性的解决。

天斩邪刀既然现身将他们引来,绝不会一走了之,也不会因为他们的人多,而心怯溜之大吉。

八比一,他们掌握了胜机。

可是这位号称剑客的名宿,却有点忧心忡忡,被对方先发现引来,心理上也就有了被动的感觉,心中不是滋味,从猎人变成了被猎者,心理上所承受的压力要沉重得多,信心也就大打了折扣。

上次他们的人更多了几倍,天斩邪刀还不是来去自如?

他们不想分开搜寻,而情势急迫,不容许他们定下心来等候,他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姓桂的,咱们要和你谈谈。”冷剑天曹只好硬着头皮,亮大嗓门高叫。

领队的这位大人脾气不怎么好,但也不得不压抑火气,忍下在附近狂搜的冲动,已经知道狂搜无济于事,偌大的树林区,八个人实在无能为力。

“时辰未到,没什么好谈的。”西面远处,传来桂星寒震耳的语音。

桂星寒拒绝谈,理直气壮。约定申牌初,在抱獐山破庙谈,目下是未牌初早着呢!而且这里距抱獐山也有七八里,时地都不对。

葛姑娘的口信哪能传得这么快?

“你是个胆小鬼吗?”冷剑天曹用上了激将法。

“你自以为是大胆的英雄?”

“在下一代名剑客,本来就是英雄。”

“好,你一个人过来。”

“这……”冷剑天曹心中一跳,反而被激了!

“这可以证明谁是胆小鬼,阁下,希望你不是一代胆小名剑客,我等你。”

为首的大人,向他打出只有自己人才懂的手势。

“我来了。”他把心一横,向声音传来处奔去。

军令如山,他也不甘心作胆小名剑客,即使那位大人不打手势命令他前往,他也必须硬着头皮上。

他不可能知道桂星寒藏身在何处,只好昂然向前走,让桂星寒找他。他并不急于与桂星寒碰头,争取同伴布置的时间。

姜是老的辣,桂星寒果然不出所料来找他了。

“你不必往前走了。”身后突然传来桂星寒的语音,似乎发自耳后。

他心中一跳,但不慌不忙徐徐转身。

桂星寒不曾在叫阵之后,从背后袭击他。

上次桂星寒突然从屋内制住他,双方并没交手,那次被制完全是意外,因此他还没弄清桂星寒的武功根基,也就自以为桂星寒不见得能胜得了他。

桂星寒并没附在他身后,而在右后侧三丈以外,语音似乎发自耳后,那是上乘的传音技巧而已。这种技巧并非什么不传之秘,比千里传音术差远了。

“阁下,你已经完全了解项某的身分,是吗?”他暗中默默行动,沉着稳定颇有老江湖的修养:“你还知道些什么?”

“该知道的,在下都知道。”桂星寒更为沉着,语气不凌厉,不带霸气:“不知道的也有,所以要向你揭秘解惑。”

“你知道你的所作所为,是犯天条的吗?”

“绝不比勾结妖逆龙虎大天师严重,不要抬出天条来唬我。”

“不关你的事,阁下。”

“正相反,我是你们勾结之下的受害人。我要知道内情,因为这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天下各地官府,都有捉拿妖逆余孽就地斩决的指示。你们身为锦衣卫皇家禁军身分,怎么可能与妖逆勾结,除非你们存心附匪,在此地图谋即将到来的皇帝。”

“胡说八道!”

“你是不打算吐露勾结内情了?”

“咱们这些人,只知奉命行事。你口中所谓的妖逆,何以为证?龙虎大天师在何处?你见过他与咱们在一起吗?”

“这些强词夺理的话,你可以向新郑的百姓说,在下不吃你这一套,我要用我的方法和你理论。”

“你要……”

“把你弄到手之后……”

左侧人影电掠而至,七个人分两侧堵住他的退路。

一声冷笑,天斩邪刀出鞘作龙吟。

“逆犯好大的狗胆!”这位大人虎目怒张,威风凛凛,声如乍雷打断桂星寒的话,那君临一切的气概十分慑人,真有虎将的威势。

“哦!你这混蛋是什么东西?”桂星寒不怒反笑,有意激怒这位不可一世的大人:“我敢打赌,你要不是吃错了药,就是失心疯了,或者是一头疯狗。”

“大胆匪类!”

“闭上你的狗嘴!”桂星寒破口大骂:“你不要扮疯狗乱吠乱咬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混蛋,凭什么指我是匪类逆犯。你看你,穿得像半民半匪,佩了杀人的刀,说的话却又不像百姓平民,你凭什么在我面前胡说八道?我穿的佩的与你相差不远。还有,那个混蛋杂碎。”

他用刀向方世杰一指,方世杰本能地惊退了一步。

“他在大街上,无缘无故纵奴仆行凶,而且乘我不备从背后偷袭,打了我一记致命的九绝溶金掌。你们凭什么任意杀人?在下在大街上行走,清清白白的穿街过府正常旅客,你们为何不问情由便下毒手杀我?接着再勾结在陕西造反的弥勒教妖孽,联手四出搜索我无休无止。你们这些勾结匪类的狗杂种不死,天道何在?不宰光你们这些贼王八,绝不罢手。”

你糊涂装到底,不指出对方是锦衣卫的身分,干脆就指称他们是匪类,以便制造大开杀戒的借口。

就算对方敢冒泄密的大不韪,透露锦衣卫身分,他也可以用对方勾结匪类的罪名,指对方也是叛逆而大张挞伐。官匪勾结,人人得而诛之。

“在下奉命查缉奸宄匪徒。”方世杰大声分辩:“你这混蛋一脸贼相,所以要捉你法办……”

“狗东西!你就是奸宄匪徒。你奉谁之命,你是什么东西?查缉奸宄匪徒,是新郑捕快的事。你撒泡尿照照你的脸孔,你像个捕快吗?”

“在下是……是……”

“你是不折不扣的大混蛋,勾结弥勒教妖孽逆犯的主谋。那个被你弄到民宅的漂亮女人,就是弥勒教圣香堂的香主七仙女之一。”

“你也无凭无据指证她是弥勒教的人……”

“那我就唯你是问!”

刀一扬,方世杰又吓了一跳。

“本座从京师来,先锋营指挥,御林军中军百户罗。”那位大人不得不亮身分了,一字一吐神气得很:“京都禁军南巡,奉命肃清沿途匪类,你……”

“你这混蛋居然是禁军的军官,居然穿了便服,居然公然勾结逆匪陷害无辜,证据确凿,罪加三等。”桂星寒兴高采烈大叫大嚷,高举钢刀:“好哇,大爷把你们剁掉手,穿了琵琶,拖至官府领赏。告发你们通匪的罪状,一定可以领一份可观的赏银。”

“闭嘴……”

“匪官看刀!”他声如沉雷,挥刀直上。

理直气壮,当然勇气百倍。

罗百户快要气炸了,脸都变绿啦!在京都,锦衣卫被人看成毒蛇猛兽,作威作福,操生杀大权无恶不作,不论是在京或出京,天下臣民谁敢在他们面前抬头说话?

这可好,碰上一个胡说八道的狂汉,不但骂得痛快,而且气吞河岳挥刀,这还了得?

“我要剁碎了你喂狗!”罗百户咬牙切齿,拔出绣春刀疾冲相迎。

就在双方即将接触的瞬间,罗百户的四个手下,几乎在同一刹那左手急扬,右手刀以比罗百户的速度快一倍的身法,猛从两侧扑上了。

四种暗器先发,飞刀、钢镖、铁翎箭、铁蒺藜,全是歹毒的利器,四个人面对面发射,计算极精,绝不会误伤到自己人,大概平时配合得十分圆熟。

四把刀形成聚合的刀山,劲道之快速猛烈极为惊人,一看便知是武功超绝的高手,御前带刀侍卫中的顶尖超拔人才。

桂星寒早就料到这些人的意图,一个先锋营指挥,拥有许多部下,怎么可能亲自挥刀与匪徒搏斗?身临前敌本来就是兵家大忌,主将一死必定全军大乱。而且看罗百户挥刀迎上的气势举动,也没有奋勇格斗的意念。

他前冲的身躯突然前仆,身形一旋便滑到罗百户脚前,本来是头前脚后的,倏忽中脚旋出前面,一脚扫中罗百户的右脚。

所有的暗器落空,四把刀也来不及折向下劈。

一声怪叫,罗百户扭身便倒。

他的身形贴地而转,刀伸出了。

千钧一发中,冷剑天曹、方世杰和另一位使剑的中年人,三把剑齐向下指。

一声长笑,他反向后面的四名使绣春刀的人飞跃而起,刀光似惊电,从最右侧的两个人身后一掠而过,远出三丈外倏然转身横刀屹立,仰天狂笑。

“哈哈哈哈……”他的长笑声向四面轰传,震耳欲聋:“大爷要逐一摆平你们,说一不二。你们死不了,大爷不要你们的命,我要让那位回老家的皇帝,明白你们勾结逆匪的弥天大罪。”

两个人的右脚,皆齐膝而折,摔倒在地挣命,连坐起来扼住断脚的精力也没有了。

片刻如果无法裹伤,必将鲜血流尽而死。他口说不要这些人的命,这些人不裹伤,人死了不是他的错,他并没食言。

罗百户不但不救助伤者,反而领了两名侍卫,狂怒地挥刀向桂星寒冲去,似乎同伴受伤是极为平常的事,大概这就是所谓纪律吧,杀敌第一,救伤不是身临前敌第一线兵士的事情。

桂星寒开始游走,要把这些实力仍在的人引散。

冷剑天曹不是军人,有丰富的应付江湖武朋友的经验,看了罗百户有勇无谋的表现,心中一凉。

“罗大人,不能追逐。”冷剑天曹不得不提供意见了:“你会让他逐一把我们杀掉的,这匪徒全凭身法快速灵活,把我们引散以便分而击之。”

罗百户终于醒悟,停止追逐结阵后退。

六个人半弧形列阵,三把刀三支宝剑实力仍在。

桂星寒在三丈外不再接近,横刀屹立豪气飞扬。

“你们以为阵脚很坚固是不是?”他逐一打量这六个人,找寻弱点:“暗器远攻,刀剑近身合击,主意不错,问题是你们六个人,是否能每个人都能圆熟地配合,能否六合一,看刀!”

刀光乍起,像一道闪光,绕向对方的右侧后方,快得难以看清人影,只看到淡影流动,刀光似电。

阵势立乱,岂能在原地等候接斗?所有的人,皆追逐着刀光左抄右截。

疯狂暴乱的片刻周旋,漫天彻地的刀光剑影激旋狂舞,利刃破风的啸吟动魄惊心,不时爆发的金铁撞击声,令人心沉胆颤。

蓦地传来一声厉叫,接着又是一声惊呼。

人影飞抛,另一个滚动。

暴乱倏然中止,风止雷息。

“叭哒!”飞抛的人摔出两丈外,右腿骨像是断了,小腿软绵绵拖动,已失去了作用。

滚出丈外的人,右臂似已失去活动的能力,刀已不在手中,痛得挣扎难起。

桂星寒远在两丈外,右手拖住那位使剑的中年人背领,像狼叼住一头小猪拖着走,光芒四射的天斩邪刀,在对方的颈旁磨动,用的是刀背。

只剩下三个人:罗百户、冷剑天曹和方世杰。

倒地的与被擒的三个人,幸好都是完整的。

“滚!”桂星寒沉叱,一脚将擒住的人踢倒。

“这次在下用的是刀背。”他轻拂着刀,瞥了罗百户三个陷在惊恐中的人一眼:“在下的刀不宜使用刀背敲人,稍差分寸便只能杀人。下一次,你们三个,可别撞上我刀上的背刃,小心了。”

他的刀尖前三分之一,背部开锋等于两面开刃,与剑相同,所能使用的刀背范围不大,刀背挡架兵刃或者敲击,稍差分寸便损及锋刃,所以已损失拼命单刀的一半功能,交手时须避免使用刀背,而刀背却是封架的最佳部位,缺了口的刀剑,不能再使用了。

雷霆一击,表示他有以一比六的攻坚力量,而且仅用技巧,便摆平了一半人。

一个右腿骨被敲断,一个右肩骨也敲裂了,一个被踢断了两根肋骨,三个人已失去了挥刀舞剑的能力,也无法凭自身的力量逃走。

“我要把你们困在这处树林里,等你们的掌令长官前来,公布你们勾结匪逆,意图劫持皇帝的逆谋。”

桂星寒一面说,一面扬刀逼进:“你们最好乖乖就擒,以免被在下误伤,砍断了手脚,活的机会有限。也许,你们死了反而幸运些,一旦逆谋泄漏,你们的家小也将一同遭殃,说不定会诛族呢!”

这可够狠了。

这些人指称他是匪类,他指证这些人勾结妖匪谋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反咬一口,他成了揭发逆谋的英雄。

传来几响击掌声,然后是一声悦耳的娇笑。

幽香扑鼻,随风飘来,令人心神一荡,精神振奋。

罗百户本来已经心胆俱寒,已经没有丝毫威严存在,四个得力部属已全部受到重创,已濒临绝望边缘,官威扫地,惊恐莫名。

这时突然有外人出现,他这种失败者的狼狈相,哪能好看?急怒之下,本能地拾回已失去的尊严,恢复耀武扬威的习惯。

“干什么的,不许走近。”罗百户的权威性叱喝随口而出。

是一个戴狐皮风帽,披了狐裘,内穿连身软缎宝蓝色八褶长裙,眉目如画美得出奇的女郎,浑身散发着醉人的幽香。可是,小蛮腰上的佩剑,可就不像一个千娇百媚的淑女了,而是仗剑称雄的女英雌。

女郎是从一株大树后踱出的,一面鼓掌表示激赏,一面娇笑,以吸引众人的注意,笑容可爱极了。

桂星寒一皱眉,虎目狠盯着女郎美丽动人的面庞。

“显然这里有人倚众群殴,八比一。”女郎悦耳的嗓音,含有强烈的不满:“这在江湖道的武林朋友来说,是不可原谅的恶劣行径,毫无武朋友的顶天立地气概,本姑娘看不顺眼,路见不平,必须拔剑相助。”

“这里的事,与江湖规矩武林道义无关。”冷剑天曹只好出面打交道,罗百户缺乏与江湖男女打交道的经验:“也没有不平事招引江湖人士干预,这是官方擒捕不法匪徒的案件。”

“哦!你们像官方办案的人吗?”

“自郑州至许州,三百里戒严,你应该知道的。”

“本姑娘从密县来,一出山区便感到有异,因此四处打探,不明所以。你们是……”

“我们是执行公务。姑娘如果是不明所以的旅客,最好脱身事外,退回至密县的大道,过几天再动身,目下南北两路皆已戒严封锁,任何旅客也禁止通行。你走吧,以免被波及。”

“不对。”女郎轻摇螓首,表示不信:“你们把这个人当歹徒吗?他似乎无意认罪,也不像歹徒见了公人就逃走呀!到底有何隐情……”

“闭嘴,不是你该过问的事。”罗百户故态复萌,又大冒其火了。

“不像官兵抓强盗,此中一定有见不得人的隐情,天下事天下人管,本姑娘管定了。喂!兄台,他们指你是罪犯,你怎么说?”

女郎向桂星寒询问,问的口气并不公正,偏袒桂星寒的意味颇为明显,分明是已有先入为主的念头。

“他们才是官匪勾结,半官半匪的大罪犯。”桂星寒心中好笑,不好拒绝女郎的好意:“即将发生百载难逢的盛事,这些人要大逆不道杀皇帝图谋不轨……”

罗百户心中大急,皇帝即将到来的消息,怎能事先泄露?心一急就铤而走险。绣春刀光芒一闪,挟迅雷的声势猛然扑上了。

铮的一声金鸣,天斩邪刀错偏了绣春刀,左马步探入,抓住罗百户的领口一带,左脚起膝,狠狠地撞中罗百户的小腹。

刀把斜撞,重重地击中罗百户的左颈侧软弱部位。

两记打击皆十分凶狠沉重,一气呵成,一照面胜负立判,干净俐落毫不拖泥带水。

呃了一声,罗百户半昏迷伏倒在桂星寒脚前。

冷剑天曹这才如噩梦初醒,这才知道桂星寒的武功可怕,毫不取巧硬攻硬抢,从正面中宫楔入擒人,一接触便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将一个地位甚高的御前侍卫生擒活捉,似乎不费吹灰之力手到擒来。

这位名剑客,只感到毛骨悚然。

上次被桂星寒偷袭制住,这与武功高低无关,大意失手非战之罪。现在,桂星寒所展示的实力,足以让那些自以为身手超绝,自以为功臻化境的高手心底生寒。

“多死无益!”

这位名剑客机警地大叫,意在向方世杰提警告,猛地斜窜三丈,急似漏网之鱼,穿越树丛,去势有如流光逸电。

方世杰不需警告,从另一方向飞掠而走,速度比冷剑天曹快一倍,逃走的轻功身法是超一流的,身影比冷剑天曹消失的速度也快一倍。

“唔!这混蛋不但掌功惊世,轻功更不含糊。”桂星寒也有点心惊,总算进一步了解方世杰的所学,知己知彼,了解敌人多一分,也多一分胜算。

美丽女郎也眼神一动,狠盯着方世杰急速远去的背影愣了一愣。

“像是流光遁影绝学。”女郎喃喃地说:“能修至这种境界,天下大可去得。兄台,这年轻人是何来路?他不像一个办案公人呀!”

“我只知道他姓方,叫方世杰,武功非常了不起,个性阴狠像个笑面虎。他纵走加上双手助势,流光遁影却是身形尽量收缩以减少阻风,两种轻功是不同的。这个混蛋的轻功,是属于在空中可以自由控制的飞翔身法。”

“哈!你的看法相当精确。我姓李,小名凤,仗剑初闯江湖,请多指教。请教兄台尊姓?”

“姓桂,桂星寒,在江湖遨游一段时日,却不曾有志闯江湖扬名立万,但有人替我加了个难听的,而且相当唬人的绰号:天斩邪刀。”

“天斩邪刀?我好像听过你这号人物。”李凤表示不是毫无所知的初出道小人物:“你把这些人……”

“把他们吊起来,等他们的主脑人物前来理论。”

“毙了岂不一了百了?这种人……”

“不!他们是活口,也是证人,不能毙了以免贻人口实,不能让他们诬赖我理屈而杀人灭口。”

“好,我帮你把他们吊起来。”李凤欣然说,义形于色,表现热心。

六个人的腰带派上了用场,用来捆住双手吊在横枝轻而易举。

桂星寒于心不忍,替被砍断脚的人裹伤上药。

那位右肩骨被敲裂的侍卫,如果再被捆住吊起来,右臂铁定会成废物,甚至创伤延至内腑,伤加剧可能老命不保。

“阁下,不……不要酷待我们。”这人惨然说:“后续到来的指挥官,性情比罗大人更凶暴,不会和你们理论,更不会管我们的死活,必定会指挥围攻……”

“我不信他们会鲁莽行事,不追究你们通匪谋逆的重大阴谋。”

桂星寒冷冷地说:“在京都,一句谋逆的谣言,也会引起轩然大波,最少有十个以上的相关衙门严加追究。”

“桂兄,你还不明白吗?”侍卫沮丧地说。

“我明白什么?”

“当初龙虎大天师囚在天牢,今上就派有密使与他达成某种协议。”

“皇帝派密使与造反首领达成协定?”桂星寒有点恍然,但意似不信。

“是的,锦衣卫也只有少数的人知道。北镇抚司的一些有关官员,可能知道密议的内容。”

北镇抚司与南镇抚司衙门,是锦衣卫正式办案的对外机构,一在京都一在南京,完全不受刑部衙门的管辖,那是皇帝私人的掌刑秘密而又公开的机构。

“你知道?”

“不知道,只听到一些风声。”

“我对风声颇感兴趣。”

“今上要利用龙虎大天师,乘机铲除一些他厌恶的文武大臣,将那些大臣攀咬出来。双方的协议是,不能以白莲社名义活动,不能在京都附近倡乱,你如果咬定他们是弥勒教,在官府罪名是无法成立的。咱们利用他们对付你,他们也借我们的势找你公报私仇,如此而已,你无法坐实咱们通匪罪名的。桂老兄,放手吧,走得远远的大家平安,何苦冒与天下为敌的危险?”

“他娘的混蛋,官府坑害良民,最恶毒的手段是买盗栽赃,所以称破家令尹。”桂星寒咬牙切齿:“连皇帝都做这种绝子绝孙的狗屁勾当,哪能天下不乱?龙虎大天师能打破天牢脱困,内情却如此简单,天杀的!你们都不是好东西!”

“桂老兄,你该知道咱们身不由己呀!”

桂星寒一脚把对方踢翻,丢掉手中的捆人腰带。

“好!就算你们身不由己。”

他虎目怒张,神光似电不怒而威:“替我警告你们的人,离开我天斩邪刀远一点以策安全,下一次碰头,一刀一个不再和你们讲理,你们滚吧!”

他昂然大步离去。

李凤姑娘神色百变,跟在他后面盯着他的背影发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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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绰号为何叫天斩邪刀?”李凤傍在他右侧,转螓首微笑着问。

“这与我用的刀有关。”他不想多加解释:“你从密县来,有同伴吗?”

“有一位侍女,在西面的村落暂借农舍歇息。桂兄,你呢?”

“孤家寡人一个,双肩担一口,一人饱一家饱,四海遨游随遇而安。”

“你轻易放过那些人,大丈夫气概,豪杰胸襟,要在江湖行侠仗义?”

“什么行侠?”

“这……”

“我不懂,我也不想懂。哦!天色不早,这一带凶险重重,赶快离开吧!过三两天才能到县城,目下南北大官道没有旅客走动,携刀带剑的人,处境尤为凶险。”

“你呢?”

“我不甘心。”

“你的意思……”

“我要等他们的主要负责人理论,如果得不到令我满意的答覆,哼,我要放一把焚天烈火。”

“我的剑很利。桂兄,请不要拒绝我的剑加入。”

“咦?你……”

“我觉得,你是一个值得我尊敬的朋友。”李凤大方地挽住他的臂弯,真像是好朋友:“就算你提携后进,带我见见世面,好吗?”

“呵呵!一旦你介入我的事,今后你在江湖闯荡,将寸步难行,扬名立万的机会成空。别开玩笑了,姑娘,这不叫提携后进,而是毁掉后进的大好前程。如果你真认为我们是朋友,我会赶你离开。”

“你要赶我走?”

“是的,因为我也把你看成朋友,初见面你就古道热肠站在我这一边,表示你对我的信任,热诚可感,是一位值得交的朋友,你走吧!容图后会。”

“我好高兴,桂兄。”李凤喜不自胜,笑吟吟白了他一眼:“既然把我看成朋友,朋友就该有难同当,你赶不走我的。放心啦,有我一把剑助威,你不会后悔的。我的剑术很不错呢!”

“你听我说……”

“不听,不听。”李凤扭着小腰肢拒绝解释,宜喜宜嗔且刁蛮的神情十分动人:“独木不成林。闯起祸来,两个人必定比一个人有劲些,喂!要往何处走?”

“这个……”

“你再罗罗嗦嗦,我会恨你的,嘻嘻!不瞒你说,我是很难缠的!”

桂星寒傻了眼,摇摇头苦笑。

其实,他对李凤甚有好感,颇有一见投缘的感觉,他很想进一步了解李凤的为人。至少在第一印象上,还真有几分一见如故的契合缘分存在。

葛春燕姑娘性情爽朗明快,留给他的印象相当鲜明。但葛姑娘在亲友的管束下,凡事作不了主,所走的道路有既定的方向,与他的道路方向殊途不同归,只能保持普通的道义交情。

飞天夜叉又是另一类型的人,在气质上颇为接近。只是,飞天夜叉是一个女飞贼。他无法突破心理的障碍,不想与飞贼为伍,无形中产生排斥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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