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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圣驾南巡

张秋山也变了,虎目冷电四射,紧抿着嘴,脸上有坚毅、自信、悍野的神情,刀发出隐隐龙吟。

那种有我无敌的超人气魄,真有慑服强劲对手的威力。

眼神与气势先作激烈的纠缠,各自默默运功,神意凝聚于刀剑,刀气剑气逐渐增强。

绝顶高手拼搏,没有移位争取空间,制造攻击好机的心要,更不能以虚招引发对方暴露空隙。

唯一致胜的要诀,就是以更强劲、更猛烈的攻击,击溃对方无懈可击的绵密防守。

功深者胜,力量与技巧的制胜分量是相等的,两者都修至化境便笃定是胜家,绝无运气可赌。

刀尖与剑尖,徐徐下降至最佳部位,降至双方认定自己出手攻击的最佳位置。

无边杀气涌升至极限,逐渐升至临界点。

含光剑的光芒四射,龙吟虎啸声与动人心魄的风涛声相应和。

凛冽的罡风自北面阵阵刮来,撼动不了两人的马步,雄伟的波涛声从下面传到,扰乱不了两人的心神。

心意神凝而为一,意志力聚于一点。

一声沉叱,终于打破临界点的短暂僵待局面。

剑陡然迸发,光华电闪而下。桂齐的左手,就在剑击出的电光石火刹那间,搭扣住剑靶。

双手聚神功御剑,雷霆万钧无可克当,加上宝剑本身所具的无坚不摧威力,剑及处铜墙铁壁也会中分。

这一击足以粉碎任何物体。

刀光流转,石破天惊,威力同样可怖,凛冽的刀气彻骨裂肌。

双方都全力以赴,志在必得,都要在一击之下决定生死存亡,招一发便已决定结局。

就在刀气剑气即将接触的电光石火一刹那,熠熠刀光突然出现扭曲光影。

“铮!嘎……”金铁交鸣声怪怪地,擦撞声尖锐刺耳令人闻之牙关发酸。

罡风乍起,电闪雷鸣,声势比接触时更狂猛十倍,双方神功的后续爆发,更是骇人听闻。

德都桂齐的马步一挫,斜冲出丈外,地面的岩石,在他的双脚扫踏下崩裂飞散,触目惊心。

张秋山向右前方急移两步,换了方位,刀追随敌影而转,稳下马步屹立如山。

德都桂齐飞快地用千斤坠稳下马步,也迅疾地转身面向强敌,脸色涌现苍白,呼吸有点不稳。

冷电森森的虎目中有惊讶的表情,和意似不信的神色,似乎不相信张秋山真的封住了这雷霆一击。

张秋山的神情,与出招前并无多大改变,呼吸急速地升沉三次,便迅速恢复原状,握刀的手稳定如铸,狭锋刀也没有受损的迹象。

“果然是九转神魔功。”张秋山语气出奇地沉静:“当年八极神魔挟神奇内功君临江湖,几乎打尽了天下无数手。

“少林武当两大武林至尊门派,也不敢接受他的挑战。他可以神御剑,在百步内予取予求。老佳,你如果已经修至那种境界,我认命了。”

声落,他挥刀直上。

刀似雷霆,剑如霹雳,行第二次空前猛烈的接触,怪异的响声,与神奇的刀气剑聚合流泻再次出现,但声势比第一次强烈一倍。

斜向急分的情景也激烈一倍,德都桂齐斜冲出的距离也远了一倍。

相反地,张秋山却在接触处扭转一步而已。

刀气与剑气聚合流泻的异象,这次可以明显感觉出来了,聚合处右方八尺左右,有一块高出地面两尺余的数百斤岩石,恰好挡住气旋激流的旋走路径,突然发出异响,裂成五六块撒滚出五六尺外。

德都桂齐踉跄稳下马步,脸色从苍白转变成略带青色,呼吸一阵紧,眼中神光徐敛。

“你……你这是甚么怪劲……”德都桂齐吃惊了,嗓音大变:“没有人能……能震开我的剑气……神功,你……你是不是用真磁相斥引力?”

张秋山的神色突然大变,变得两眼无神,似乎手脚发软,举刀的手呈现颤抖,虚脱的现象极为明显,胸口起伏急促,像是控制不住反常的先天真气。

德都桂齐一怔,踏出一步。

张秋山身形一晃,勉强稳下马步。

闭上了无神的双目,他深深地呼吸,身形又是一晃,再睁开失神的虎目。

“甚……甚么叫……叫真磁相……相斥引……力?”他上气不接下气:“我不……不知道?”

德都桂齐再次升剑,再进一步。

张秋山似是立脚不牢,将刀举起了。

德都桂齐眼神一变,开始移位,轻易放过乘机冲进发剑的机会,呼吸一阵紧,正在加快吐纳,希望能在短期间,恢复所损耗的精力。

已经用上了两次致命的攻击,神魔功已损耗了大部分元神精力。如果再不顾后果,发出最后一击,假使无法杀死对手,自己也将精力耗尽,大事去矣!

对方张秋山的神情,分明已受到神魔功摧毁气机,力尽的现极为明显,只要再致一击,那就……

可是,德都桂齐竟然压住了再次一击的冲动,不但临时抑止冲势,而且开始采取防守态势,举动极为反常。

似乎已看出某些不对,某些凶兆。

有些人的感觉极敏锐,可以感觉出即将发生的凶险预兆,能及时提高警觉,或者预作提防。

凭这种感觉,常可避开灾难,避开致命的意外。

德都桂齐就是这种感觉特别敏锐的人,感觉出某些地方不对。

“咱们还可一……一拼,老……桂……”他声说,吃力地向前举步逼近。

德都桂齐却举手一挥,向后退。

四名侍卫飞跃而至,四把雁翎刀一字排开,中间留空隙,恰好让德都桂齐退入。

杀气腾腾,等候张秋山接近。

“今天到此为止。”德都桂齐收剑说:“下次你给我小心了。”

“你这胆小鬼,懦夫!”张秋山大叫:“你想倚多为胜吗?上吧!等甚么?”

他不能冲上,五比一,他真有点心虚,这四个侍卫的武功,绝不比德都桂齐差多少。

“你如果愿意,冲上来。”德都桂齐不在乎他的讽刺挖苦:“当然我不会下令主动攻击。”

“我的真力已耗了九成,你正好乘机杀掉我,不然你将再次后悔。”

“我不想打没有把握的仗。”

“你这混蛋……”

“我说过到此为止。”德都桂齐从荷包中掏出一只小玉瓶丢在他脚下:“这是暂时的解药。”

“混蛋!十比一我也要杀死你。”他怒叫,挺刀凶狠地逼进。

“想要断根的解药,你必须答应我的条件。”德都桂齐不在乎他凶狠的神情:“不然,葛家四个女人,必须死,你也将在我的人全力搏杀下丧命。”

“我……”

“我不怕你向我的族人报复,他们会向镇江的百姓讨代价,甚至屠城,像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一样,我可以办得到,你最好是相信。”

“你死在这里,甚么也办不列。”

“说大话改变不了事实,不要逼我下令杀你。”

“你知道你唬不了我。”

“你也不希望葛家的人死。我的条件很简单……”

“我不和你谈条件。”

“你会谈的。我约你解药,你在天黑之前,必须离开镇江。”

“哼!离开不离开,你怎知道?你是不是昏了头?要不就真是白痴。”

“你会离开的,因为我相信你是个守信诺的人,是我唯一的劲敌,我的劲敌绝不是不守信的混蛋。

“只要你答应,我相信晚上镇江城绝对看不到你的魂,绝对听不到爆炸声,我的兵也不会派到全城戒严捉人。”

“你这混蛋看穿我了。”

“一点不错,我看穿你了。”德都桂齐大言不惭,毫不脸红地说。

“你……”

“你装出力尽气竭的鬼样子,骗不了我的。不过,你并没有绝对的信心胜我,你知道我不想和你同归于尽,所以怕逼急了引起我的随从情急围攻。”

“你这混蛋果然难缠。”

“怎样?”

“好,我答应你,天黑之前,我离开镇江。”张秋山咬牙说:“你这混蛋打肿面充胖子,你知道我有胜你的信心。解药。”

德都桂齐丢过另一只小玉瓶,脸上有胜利的笑容。

“小子,你最好有多远就走多远,我不希望你与达春牵扯不清,我配不上她。你没死的消息,恐怕她已经知道了,她一定会找你,而她老爹的家将,也必定会跟来杀死你。”德都桂齐得意地说:“她以往早就想杀死葛小丫头,所以,你最好把葛小丫头包起来揣在怀里,这样才不会发生意外。女人对付情敌的暴烈程度,你也许没见过,最好不见为妙。”

说完,不管他的反应如何,带了四名侍卫,神气地下山而去。

“你这混蛋真不好对付。”张秋山喃喃地说:“真该逼他最后一击的。”

他毕竟没有德都桂齐精明,虽然看出德都桂齐没有行最后一击的打算,所以装出力尽气竭的狼狈相,希望对方在兴奋之下毅然行最后一击。

岂知他的打算落空,德都桂齐比他精明,不上他的当,断然召来四侍卫保护。

他如果不用计诱,而毅然扑上逼攻,也许能成功,但也没有必成的把握,因为桂齐仍有闪避的余力,不难摆脱他的逼攻。

彼此的武功修为相差不远,如果有一方不想拼命,游斗三天三夜,恐怕也不会有结果。

“解药如果有后遗症。”他向德都桂齐的远走背影大叫:“我会重来镇江,我会用你的百十个人偿付,把你这混蛋炸上天。”

德都桂齐不理睬他的叫嚣,扬长而去。

×

×

×

春到江南,草长莺飞。

苏州,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三月初一,镇江至苏州一段运河,凡是河道折向处,小河汇入口、支港汊河、桥头、村口、与及林深草茂的河岸,皆遍设卡哨,旗兵三至十名驻守,巡河快艇穿梭往来不绝,岸上骑军日夜巡逻。

沿河两岸,另设牵站,每一里设站一备替,纤夫十至二十名,站兵三至十名。数百里长运河,旗帜飘扬,兵强马壮盛况空前。

御舟是用人力拉牵的,每艘船都有三四十根牵缆,向两岸伸张,形如蜈蚣的脚。

由于御用前有龙头后有龙尾,所以将这一次纤缆称为龙须,统称为龙须牵,站也就名之为龙须纤站。

康熙皇帝六次南巡,后来的干隆皇帝也六次南巡,而干隆皇南巡穷极奢侈,比他祖父康熙供张增加十倍。

据说有一次纤夫完全用美女拖挽,所以民间传说中,只知干隆游江南,而康熙游江南反不如干隆脍炙人口。

皇帝御驾在镇江巡幸四日,遍游镇江名胜,登三山赐额赋诗。

这期间,镇江城内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一万二千名八旗兵忙得人仰马翻,任何大小船只,严禁在镇江各码头停靠。

镇江的城狐社鼠,未能及早离境回避的,几乎全部送人囚车暂时监禁,临时加设的囚车人满为患。

所有的居民,尽可能减少外出,略有形迹可疑征候,很可能当堂被打成残废。

这期间,德都桂齐忙得食寝俱废,直至三月初四龙舟离埠南航,他才带上向导处的干员,乘专船先一步赶往苏州。

镇江四日平安无事,一片太平气象。

没有人能接近皇帝的行列,向导处预定的街道,形成兵墙,许可瞻仰的官民,前半个时辰已经排列妥当,一律跪伏不许抬头。

体格稍强健的男人,一概不许参加,说是瞻仰,其实只能看到膝前一片地而已,最多只能看到列兵的靴尖。

连屋顶都有弓手警戒,全城门窗紧闭,任何一扇窗户启动,都可能有箭射入。

像这种超强度有戒严,想胃险行刺难似登天,根本就不可能接近。

除了御驾所经处,护驾的大官小官侍卫兵走动之外,其他街道完全不许有人走动,如何行刺?

十四日,御舟进入苏州。

苏州疯了。

两江总督张鹏翮,江苏巡抚率额大小官吏,在运河码头跪伏如羊恭迎圣驾。

三万名妇女,与及苏州的士绅,跪成满坑满谷的人墙,万岁的呼声响彻云霄,比十年前迎驾的盛况壮观十倍。

行宫设在虎丘山麓,毗邻姑苏驿。

从接驾处以迄行辕,沿途跪接的士绅男妇,每人举着一面黄旗,上标明恭迎圣驾人的籍贯、姓名、身分。

数万黄绸旗招展,像万丈海涛,壮观极了。

苏州所有名胜区,一律遍设华丽的锦亭,以画廊贯联,张灯结彩,以绮罗为墙,备极壮丽。

十八日,恰逢慈圣太后万岁,苏州所有的寺院名刹,普设祝圣道场,祝太后万年之觞,全城灯火辉煌,烟火彻夜在天空照耀,火树银花通宵达旦。

三万名御林军与八旗防军,彻底封锁了苏州城。

意外死亡或被误杀的人,一概不许声张,有些人的尸体不知下落,有些人平白失了踪。

戒备比扬州强一倍,御舟所经处,连大鱼都不见了。

二十日,御驾出葑门,登上御舟,向浙江杭州进发。

但苏州城仍然在戒备中,除了一部分防军护送出境之外,大部分兵马仍在城内外戒严,只是管制稍松而已。

就在这戒备稍松的间隙里,城西南二十余里的吴县三大镇之一的木渎镇,西南两里外的野林棚屋中,住进三个风尘仆仆的男女。

为首的人是江南一枝春路天香,与江湖上小有名气的黑煞神尚复初、红娘子江窈娘夫妇。

尚复初夫妇是天地会江宁香坛的内八堂重要执事人员,隶属陪堂,是该会有名的激进弟子。

以往对与小刀会结盟的班曾经全力奔走,是支持江南一枝春最有力的人,也是力主建立暗杀组织的中坚人物。

两地结盟失败,夫妇俩痛心疾首,又碰上镇江聚会被德都桂齐的严密布署所粉碎,夫妇俩激忿之下,走上了铤而走险的道路。

志同道合的人,自然而然地结合在一起。

木渎镇本来派有一百二十名旗军,作为府城的外围警戒。昨日满兵撤走了,由地方的壮勇负责巡逻,布网,游客绝迹,镇市冷落。

“咱们怎办?”红娘子愁容满面向江南一枝春问:“寸步南行,咱们是被人愈赶愈远,连回府城的机会都没有了,下一步怎办?”

“今晚一定要进去。”江南一枝春坚决地说:“以快速的行动,出其不意直扑虎丘山行宫。”

她们还不知道,皇帝已经动身到杭州去了。

“不可能的,七爷。”黑煞神苦笑。他的地位比江南一枝春低,所以叫她七爷,“不分昼夜,五步一哨,天还没黑,就严禁水陆各地有人行走。除非咱们能飞腾变化,绝难越雷地半步。”

“就算咱们地形熟,爬沟越野往里探,能支持多久?”红娘子失声长叹:“进了城又能怎样?

“全城天一黑就成了死市,除了一队队巡逻换哨的官兵走动外,任何走动的人一律格杀匆论。

“全城县灯火通明,飞檐走壁同样会被箭手当雁射。七爷,我们绝难潜入行宫袭击,只有等那狗皇帝远出,在途中行刺才有希望。”

“谁知道那狗皇帝远出何处?而且,外围更不安全。”江南一枝春绝望地说:“二十里外第一层,有超勇公章佳巴延那群汉奸密谍活动,由干清帮苏州分帮的狗腿子作眼线。

第二层是裕刚贝勒的飞龙谍队潜伏,任何地方有警讯传出,片刻便可到达现场搜逐。咱们除了晚上强行飞渡之外,毫无办法。”

“依七爷之见……”

“今晚必须行动。”江南一枝春坚决地说。

“好吧!咱们还有一个半时辰准备。”黑煞神取出食物包:“真是天不助人,偏偏今年春雨来得迟。如果不下雨,该多好?”

“动身前再饱餐。”江南一枝春接过的食物包挂在棚柱上,开始整理兵刃暗器飞爪百链索:“真希望天公作美,下场倾盆大雨。那些狗满兵穿了甲胄,一下雨就成了爬不动的乌龟。”

“噤声!”在棚口张望的红娘子低叫:“东面山坡有人接近,是民壮,十六名。不妙,他们在搜索山野,一定是木渎镇的壮勇,正向这里接近。”

百步外的山坡下,十六名壮勇以长枪拨草分枝搜索,一面走一面谈笑,并不怎么认真搜索隐蔽处所。

“快收拾,躲一躲。”江南一枝春下令:“非必要不可伤人,要伤人必须一举灭口,不然片刻间,咱们将身入重围。”

附近草密林茂,躲三个人并无困难。

不久,壮勇从东南角三十步外经过,逐渐远去。

回到棚屋,心情仍难恢复平静。

“老天爷赶快黑吧!”江南一枝春坐在棚外的草丛中,盯着逐渐西沉的红日喃喃自语:“明天,我是否可以看到旭日东昇?”

微风带来暖意,也带来隐约的海螺呜咽的悲鸣。

在棚内歇息假寝有红娘子,突然惊跳起来。

“不好!”也一蹦而起的黑煞神惶然叫:“那此些壮勇是伪装的,是那群汉奸密谍,他们找到我们潜来此地的遗迹了,这些天杀的汉奸!”

“糟!”江南一枝春沮丧地叫:“那些天杀的全是老江湖,他们要召集高手活捉我们,走!”

海螺声是从木渎镇方向传来的,他们只能向相反的方向远走高飞;往林深草茂处落荒而逃,连田野也不敢走,不辨东南西北。

他们本能地感觉出有人追来,幸好三人都是老江湖,逃走的脚程也十分迅疾,半个时辰后,共避过十二处盘查卡哨,摆脱了追赶的人。

晚霞满天,前面出现烟波浩荡的太湖。

三个人已是筋疲力尽,汗透衣裳。

迅速远离现场,愈远愈好,愈快愈妙。

他们符合这条江湖金科玉律,认为必定可以有效摆脱追赶的人,等汉奸们循踪追索,他们该已远出数十里外的安全地境了。

站在小峰头向西北望,群山绕湖起伏,前面的山顶隐约可看到花木映掩中殿阁楼台,北面小山顶浮云耸立,水中巨石有如画屏。

“糟了!这下面是光福镇。”黑煞种袖口凉气:“镇上一定有满兵,如果后面追来的人信号传到,前后一堵,咱们插翅难飞了。”

光福镇也是吴县三镇之一,是太湖旁的名胜区。

山顶那座大古刹是万峰寺,山是邓尉山。邓尉山也叫元墓山,群峰四立,称万峰当然太过夸大。

北面小山顶的塔叫光福塔,山名龟山,是邓尉山的支峰。向西南伸入的另一支峰,就是吾家山。

游苏州上邓尉的人,都以为着名的香雪海在邓尉山,满山腊梅,冬日香闻十里。其实,香雪海指吾家山的那一片梅林。

目下的江苏巡抚宋荦,在石上刻了香雪海三个大字。

十年前,这位康熙大帝二下江南,就曾经来游邓尉山万峰寺,攀上吾家山对这片梅林大加赞赏。

所以宋巡抚大拍马屁,题字立石准备流芳千古。

水中那座石屏,就是有名的渔洋山。

“咱们从东面群山中绕过去,然后绕走鸿雁湾,干脆从运河泅水进城。”江南一枝春说:“逃,不是办法,咱们要绕回去。”

不可能的,七爷。”红娘子摇头苦笑:“这里离城已经远在六七十里外,再走山区绕至城西北找运河的鸿雁湾,没有一百五六十里,一百里该不会少。

“你看,夕阳即将西下,就算下去沿着大路跑,也无法在二更以前入城,除非会五行遁术。”

“今晚赶不到,还有明晚……”

前面山坡的桃林中,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阴笑。

踱出五个人,领先的是位翩翩浊世佳公子。

红顶瓜皮缎帽,青缎窄袖腰满式长袍,镶紫边的藏青色大襟窄袖马褂,鹿皮抓地虎快靴,佩剑挂囊,齿白唇红,眉目如画,有如临风玉树,俊逸超群。

紫随在后的是老太婆甘大娘,胁下挟了连鞘长剑。

另三人是慓悍魁梧的大汉,佩的是雁绷刀。

“是你?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浊世佳公子颇感意外:“你们要绕回城去有何贵干?长春居士在天平山一带待命,你们怎会在这里?从木渎镇逃来的人,一定是你们。”

江南一枝春先是一怔,但一看清甘大娘,不由恍然,也感到心底生寒。

她第一次听到有关长春居士的消息下落,只感到心中一惨,新仇旧恨涌上心头。

所有的江湖人,都以为这老汉奸已逃回皖山长春庄去了,原来却是躲在苏州做满人的外围走狗。

她感到困惑,章春竟然不知道她是天地会的人。

这位浊世佳公子,赫然是章春姑娘章佳达春,扮男装极为出色。

也难怪她困惑,长春居士做走狗,其实只有他父子两人知道。

他们也不替官府办事,仅暗中调查天地会的动静,打听确实之后边,方由长春居士掩去本来面目,持信物武威虎符,秘密与各地参将以上的驻防武官打交道,讨价还价,事后以所发的半面凭单领取赏银。

长春居士不是傻瓜,在商言商,不会把消息来源透露给官府,透露了人被抓走,就无利可图啦!

因此,她的身分,只有长春居士父子,与及几个心腹知道,她成了长春居士的财源,怎么可能将她的身分透露给满人?

何况德都桂齐根本无权指挥长春居士。

章春是在断魂庄被擒时,才与德都桂齐知道长春居士的底细,当然不会向外透露。

“你的话有何用意?”江南一枝春知道跑不掉,机警地反问。

“你为何不跟着长春居士,跑到这一带有何图谋?”章春沉声问。

“这……”江南一枝春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长春居士应该告诉过你,不许任何人乱跑。”

“我……我不知道庄主在何处。”她硬着头皮说。

“唔!你何时与他分手的?”

“在镇江。”她谎话说到底:“后来不知道他向何处走了,我跑了一趟金坛上茅山,转宜兴沿太湖北岸想到苏州,没想到沿途有那么多官兵,只好见人就逃。南门庄主既然在天平山……”

“你不用去了。听说长春公子失了踪,怎么一回事?”

“我不知道。”她硬着头皮说。

“我今天要和你算算账。”章春语气一变:“虽然张秋山没有死,坑害他的人是你,你是罪魁祸首。你是束手就擒呢,抑或要找把你打得半死拖着走?”

“你少吹大气,你还奈何不了我。”她傲然地说:“你敢和我一比一公平算账吗?”

“我正有这种打算。”

“一言为定。”

“对,一言为定。”

“这是你我两人的账,与我的同伴无关,让他们走。”

“你们。”章春向黑煞神夫妇一指:“向西走,远出百里外,不许回来找长春居士,滚!”

“这里至天平山仅三十里左右……”黑煞神不想走,希望到天平山,从天平山至府城仅四十里,还不想放弃行刺的计划。

“你没听清楚?不许去!”

“我不走,我要与路姑娘同行。”红娘子大声说。

“尚嫂,你们走吧!”江南一枝春沮丧地说:“日后见到南门庄主,把我的话告诉他……”

“路姑娘……”

“你们走,求你们走。”江南一枝春知道自己万无侥幸希望,希望活一个是一个。

“快滚!不然就一起毙了。”章春沉叱。

黑煞神夫妇略一迟疑,抬起小包裹夹起包刀剑的布卷,走了五六步,回头注视江南一枝春片刻,一扭头,撒腿飞掠而走。

走出百十步,黑煞神一拉红娘子的手,转入一座树林,向右急绕,往一条茂草掩盖的山沟一钻。

“小心,不要留下痕迹、”

他小心的拨草而行,下脚特别小心,避免踏断草梗,收脚时草仍复原,速度虽慢,但走动过的痕迹不易看出。

“怎么了?”红娘子低声问。

“你以为那满女安了好心?”

“这……”

“她把长春公子恨之切骨,肯让我们脱身?为了表示大方,让七爷以为她够风度而减弱斗志,让七爷觉得还有机会脱身,而保存实力不全力拼命,她就可以全力发挥了。前面有她的人埋伏,咱们必须以进为退。”

一阵急窜,远出三里外。

后面,果然不时从树隙中,看到急剧闪动的人影。

可是,他俩以为前面有埋伏,却不知四面八方都有人布天罗地网。

前面百十步的山坡草丛中,四双怪眼不转瞬地注视着他俩挫低身躯排草而至,像伺鼠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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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一枝春拔出裹在衣物内的剑,扔掉包成长卷的简单行囊,心中正在盘算,该如何摆脱这五个人。

她的目标是行刺皇帝,这是她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和目标,杀其他的满人毫无意义。

三汊河事件,死了二百一十三个人,她应该负责,她应该以一死来赎罪。

她要求黑煞神离开,固然是希望活一个是一个,未死的人应该继续为目标而奋斗,枉死无益。

但最主要的原因,是不希望黑煞神夫妇,知道她在困难中泄露身分,导致三汊河事件两会牺牲惨重。

章春如果锲而不舍追踪,这件事一定会被提出来的。

她不想死在此地,决死的斗志便不够坚强了。

三名大汉并无围攻的打算,站在远处背手旁观。

甘大娘则移至另一侧,双手支着手杖冷然准备应变。

江南一枝春不知道甘大娘的底细,还真以为是章春的仆妇。

“本来我可以放过你,留下你对我有利。”章春拔剑,将袍袂掖妥:“但我实在看不惯你这恩将仇报的嘴脸,不把你整得生死两难,委实于心不甘。”

“你这些话是甚么意思?”江南一枝春一怔。她记得,张秋山向她说过同样的话。

“张秋山为了救你,火焚广陵园,出生入死,救你们六个可怜虫时几乎送命。你就在那时被一个蒙面人乘机带走。

“但却是张秋山救你出死囚牢的,他那点对不起你?你竟然恩将仇报千方百计地坑害他……”

“不要说了!”她发狂般尖叫。

她不是一个愚笨的人,虽然不好启齿向张秋山询问往事,也不会向长春公子询问坑害她的详情,便已猜出当日扬州她犯错的概略前因后果。

张秋山杀入广陵园的事不需求证。带走她的人除了长春公子之外,不可能是别人。

那么些追杀的人都是长春公子安排好了的,其中有凌霄客的爪牙,所以她才在绝望中暴露身分,希望长春公子代她完成未竟的目标,上了当铸成惨烈的大错。

章春重提这件她不愿想的事,等于是用一把钝刀,切割她的创口,切割她的心。

“你怎么啦?”章春反而一惊,被她的反常激动神情吓了一跳。

“如果你为了替张秋山抱屈而杀我,你动手好了。我亏欠他很多。”她忍心头悲痛:“也许我该用命来偿还他,但他不需你替他讨债。动手吧!你还等甚么?我不会任你宰割的。”

“我就要为他向你讨债,因我曾经是当事人,也是受害债主之一,接招!”

章春是个霹雳火,与人交手从不理会甚么规矩礼数,剑在手说打就打,狂野地扑上就是一记羿射九日,刹那间攻了九剑。

势如排山倒海,一剑连一剑地急剧抢攻,把江南一枝春逼得连退十余步,换了七次方位,封了十一次之多。

却没能摆脱连绵不绝的逼攻,险象横生,直至九剑势尽,这才侧闪丈外,脱出剑网的笼罩。

双方武功造诣相当,先机极为重要,先机一失,就只有挨打的份。

一声怒叱,江南一枝春反击了,主客易势,六合大潜能凝聚剑尖,蓦地风雷骤发。

她用的是周天玄女剑,一种适宜于女性的轻灵诡奇剑术,罕用劈砍拦错,以冲刺挑勒为主。

专钻空隙走偏门,舞动虚设中抽冷子来一下致命攻击,令心浮气躁的对手防不胜防,但缺乏强而有力的防守。

章春的剑术正好相反,强攻猛压雷霆万钧,但并不心浮气躁,攻得猛烈,防得也沉稳坚固,接了一剑立还颜色,不采取单纯的守势,反击迅疾变化无穷。

爆发出一连串的金铁交鸣,两人在三丈方圆的短草坪中各展所学抢攻,四丈圆径内风行草偃,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闪烁的光芒令人目眩,快速的闪动身法令人眼花撩乱,谁也不想喘息,险招绵绵而出气势如虹,都想在最短期间,一举把对方放倒。

激斗百余招,真力仍然不衰。

旁观者清,甘大娘等在一旁看得真切。

“小姐,她在制造脱身的机会。”甘大娘终于忍不住提示,用的是汉人的称呼,不叫格格或妞妞。

“她休想如意。”章春大声说,手中剑一紧,压力增加一倍,逼对方接招,每剑皆是狠着,不接招便会受伤,接了就没有脱身的机会。

江南一枝春确是打主意脱身,闪避的距离逐渐加大。

假使对方抓不住连续发招逼攻的机会,便可乘机再闪退拉远距离,便可脱出剑势所及的威力圈外,所以逐渐出现游斗的现象。

那就是守多攻少,闪退加快距离加大。

章春加紧逼攻,她脱出威力圈的机会减少了。

章春移动的身法比她快速灵活,除了接招封架不时反击之外,她摆脱不了章春如影附形的天罗地网控制。

人在绝望中,有时会产生反常的表现。

连一个年龄相当的女人也对付吃力,怎能奢言向一个有无数高手侍卫保护的皇帝行刺?这几天中,她不但无法混入府城接近行宫,反而再三遇险,被追逐得离城愈来愈远。有决死之心是不够的,必须有决死的本钱实力。

她完全绝望了,把心一横,打消逃走的念头,奇迹发生了,勇气反常地大增。

一声怒叱,她将生死置之度外,剑上的劲道陡增,铮铮两声震耳金鸣传出,火星飞溅中她乘隙反击,疯狂地连攻七剑。

气势凌厉无匹,立将章春逼得退出三丈外,马步一乱。

机会来了,章春在她最后一剑吐出的锋尖前,慌乱地疾退丈余。

她就利用这刹那好机,不进反退,斜掠出两丈外,接着飞跃而起,向三丈外的树林纵去,身形刚向下纵落,身后劲风及体。

“老身留客。”甘大娘的语音似在脑后。

她想都不想,左手暗藏的三枚四寸扁钉,向身后悄然射出,化为三道肉眼难辨的淡芒。

这瞬间,他感到凛冽寒风从顶门一掠而过,眼前有淡淡的人影飘落。

“咦!”她骇然惊叫,不得不用千斤坠稳下落势。

甘大娘在她前面丈余,像是突然幻现的,苍木手杖正指向她的胸口,一双冷电森森的老眼冷然盯着她,并没有出手的打算。

甘大娘不但比她快,跃起更比她高,令她骇然的是,竟然是从她的顶门上空飞越的。

甘大娘如果要她的命,只要在上空超越时,手杖在她的顶门敲上一记,足矣够矣!她以为人在她身后,上空毫无防备。

“怎么可能?”她惊骇地说:“没有人能跃起两丈高飞越,你……你会飞?”

“老身的绰号叫飞魔女。”

“老天!宇内三魔女之一的飞魔女甘楚云?”。

“总算还有人知道老身当年的名号。”

“你……你怎么可能做……做鞑子的奴才?”

“人总会改变的,为祸江湖的邪魔,彻悟之后改邪归正,有甚么不对吗?天下非一人之天下,有德者居之,谁是皇帝,谁就是天下之主。”

“你无耻!”她厉声咒骂:“认贼作父,自甘厕身奴才,你……”

“贱人!你的口气不对。”甘大娘厉声说:“你不是长春居士的人,所以你不在他身边听候差遣,必定是另有图谋,擒住你之后,不怕你不吐实。”

“这是暗杀用的飞针。”堵在后面的章春举起一枚扇针说:“早些天曾经发现有人潜赴府城,多处暗卡皆未能将人捕获。哼!先擒下她再好好拷问,不怕她不招。”

一声厉喝,她回头猛扑章春,身剑合一狂野地行雷霆一击。

挥剑扑出的刹那间,她左手暗藏的一枚扁针向后破空电射。

全力一击,扁针已看不到芒影。

相距仅丈余,迎面绝难看到快速飞行的一星淡芒。

功臻化境的飞魔女甘楚云,注意力已转移至章春身上,即使看到了淡星,也来不及应变了。

章春这次聪明了,不想和她拼命,与一个抱必死决心行致命一击的人硬拼,是极端危险的事,不等她近身,倒飞而起。

这瞬间,飞来的扁针悄然破空回敬。

“呃……”飞魔女首先发出叫声。

“砰……噗!”江南一枝春冲倒在地,剑扔掉了,人向前急滑。

扁针贯入右期门穴,她的乳房高挺,但针入穴三寸半以上,乳房高并不能阻拦这种专破内家气功的暗器深入,针入胸腔大事去矣。

章春后空翻远出两丈外,轻功已获飞魔女的真传。

江南一枝春滑势停顿,右手回收,手腕移至嘴边,露出金光璀璨的手镯,张口便咬。

但伸来一只快靴,恰好阻住她的口,发髻被人抓住向上拖。是一名大汉,制止她咬破手镯。

另一名大汉,抱起飞魔女甘楚云。

“大……娘……”章春狂叫,飞纵而至。

“达春格格。”大汉摇摇头:“甘大娘已经去了。”

扁针贯入心房,后扔的发针劲道极为猛烈,四寸扁针全贯入心室,扁针中间有血槽,血已灌满了胸腔,针一入体便决定了结局。

“大……娘……”章春抱住了甘大娘的头紧抱入怀中,泪下如雨。

大汉先摘下金镯,略一察看脸色,熟练地拉破江南一枝春的外衣,撕掉亵衣胸围子,露出饱满的胸乳,先制足厥阴肝经脉,封位了期门穴上下脉。

手指再急下,制了足阳明胃经脉的三穴:膺窗、乳中、乳根。

经穴齐封,经与血脉暂时受到禁制。

“让我……走……补我一……指……”江南一枝春含糊地吃力吃叫:“我……九泉含……恨……”

章春发狂似的奔到,伸剑便刺。

叭一声响,大汉拍偏了刺向江南一枝春胸口的剑。

“达春格格,不能杀她。”大汉急叫:“格格有保命金丹,给她一颗,我要取出暗器上金创药。”

“甚么?你……”章春恕叫:“我要挖出她的心肝祭甘大娘,你却……”

“格格请看。”大汉将金镯伸出:“金镯中空,中藏致命剧毒,一咬即破,毒药入口,这女人是某个秘密叛逆帮会的重要人物,必须挖出她的根柢来,必须留活口,没有格格的保命金丹,她支持不了片刻。这种暗器太霸道,特殊的血糟可让血灌内腑,不易抢救。”

“天地会?”章春一惊。

“长春居士能立下大功,三汊河两会精锐被一网打尽,他的消息十分正确,从何而来?会不会与这个女人有关?她是长春公子的情妇。”大汉急急地说。

“哎呀!”

“格格,保命金丹。”大汉催促。

章春急急取出精致的荷包,取出一颗有金蜡衣的小指头大丹丸。

两人的注意力全放在救人上,忽略了警戒。

另两名大汉也专心地替甘大娘善后,疏忽在所难免,以致有人接近至身侧,也毫无所觉。

“不要再救她了,即使有仙丹灵药也是枉然。”身侧传来熟悉的语音:“她的心已经死了,神魂已离开躯壳,纵然能保持躯壳的生机,但与一株树木差不了多少。

“她不能对外界的刺激有任何的反应,不信你们可以试试,割她十七八刀她绝不会喊叫或挣扎。”

“是你!秋山……”章春跳起来,惊喜地大叫。

张秋山一身村夫装,手中轻拂着一根尺余长的鸡卵粗小本棍,脸上有惋惜的黯然表情,与惊喜雀跃的章春完全不同。

他对江南一枝春的遭遇寄与同情,笑不出来。

“好久不见,你的气色很好嘛!”张秋山泰然地打招呼,“不走近,还真认不出你来,穿男装好俊,这期间你一定很得意。”

“我一点也不得意,你不在,我那能得意?”章春有压抑不住的怨艾:“我曾经回镇江找你……”

“我知道,德都桂齐所做下的事,我都了解。我和他在焦山决斗,守信离开镇江。他所做的事,不管他所用的手段,毕竟出于可敬的忠君尽职至诚,所以我不怪他,换了我,我也会这样做。”

“他很佩服你。”章春亲热地挽着他的手膀:“桂齐侯爷为人骄傲自负,目无余子,能获得他赞许的人少之又少,更不用说佩服了。你来苏州……”

“来了一个多月了。”

“你……你没到拙政园找我,你不屑与我……”

“你别这样说好不好?当今皇上南巡,你们忙得连自己姓甚都忘了,我能去找你?以我的身分,恐怕连城都接近不了。”

“说得也是。宋巡抚已随驾巡幸杭州……”

“我不是来找来巡抚来讨口食的。我见过他自以为很不错的幕客,其实所谓不错,只是奴才相十足而已。

“他自己也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因为他本身就是奴才相十足,将来很有前途,我和这种人相处不来,算了。”

“秋山,你有没有想到?”

“想到甚么?”

“到京都去。裕刚贝勒知道你,我爹娘很希望能见到你。裕刚贝勒武勇绝伦,爱才若渴,他……”

“算了算了,再往下说,你一定说良禽择木而栖,才俊择君而仕,要我像魔剑禹无极、幻刀席辉那些人,替你们卖命,做你们奴才的奴才。

我已经留心附近的动静,老桂他手下那些奴才,且被派到离运河三十里以外,担任巡逻去了。不是老桂不信任他们,而是你们那些王公大臣,不允许老桂信任他们,你们的祖宗法规不允许你们的人信任奴才。”

“秋山,你……你这样说不公平。”章春大声抗议:“我们的族人,千百年来一直保持奴才制度。除了旗主之外,以下的人都是奴才,这只风俗的古老称谓而已,并非把你们当成真的奴才……”

“好了好了,这没有争论的必要,反正你们怎么叫,那是你们的事,只要我不做奴才。”

“秋山,不要固执好不好?难道说,男子汉做光宗耀祖的事……”

“老天爷!做奴才能算光宗耀祖?你别开玩笑好不好?不谈这些,今天能碰上你,我很高兴,咱们是朋友,对不对?”

“不对,应该是最亲密的伴侣,不会否认吧?”

“没有否认的必要。看在亲密的伴侣分上,请告诉我长春居士的藏匿处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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