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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一代枭雄

三方同时发动攻击,仅下游的行尸师兄妹、女徒六个人不冲上,怕被上游射出的暗器波及。

慕容门主十一个人已经筋疲力尽,怎禁得起三十余位江湖邪魔的群起而攻?首先便被暗器射倒了一半,慕容门主就被一枚星形镖楔入右肩窝。

就算他们有机会从容施展离魂绝技,也挡不住这些五湖四海邪魔的攻击,何况根本没有机会让他们施展,离魂绝技在夜间的暴乱情势下,威力也有限得很。

唯一能震昏两个人的法器,是硕果仅存的离魂鼓。离魂门三宝,金声玉振离魂鼓,金钟在袭击客店时,使用人被逍遥公子击毙,钟掉下院子从此失踪,招瑰玉振则被不了僧从召魂使者手中夺走了。这次,金钟也从世间消失。

这三宝其实落在旁人手中毫无用处,不知道用法有如废物。不了僧弄到召魂玉振,怎么搬弄也弄不出什么妙处来,最后毁了拉倒。

次日,下游二十里外的漳河镇百姓,捞到几具漂来的死尸,其中一具就是慕容门主。

从此,离魂门在江湖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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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堡主十个人非常幸运,前无埋伏后无追兵,平平安安远出三二十里外,但却迷失在丘陵荒野里,既弄不清方向,更不知身在何方。

天快亮了,他们在一座树林内睡了一个时辰,幸而不再下雨,还不至于太狼狈。

天终于亮了,天宇中云层厚仍有雨意,天色暗沉沉,举目四顾,但见荒野连绵,岗阜起伏,没有村落,不见人踪,不知身在何处。

还不错,风可以概略分辨方向。

“昨晚累惨了。”范梅影一脸倦容,衣裤仍没干透,泥迹斑斑满身,不再留存淑女的美丽姿容:“没带有干粮,饿得慌。爹,得先找处村落歇息弄食物充饥。”

左面十余步外的一株大树后,踱出一身蓝的逍遥公子,手一扬,抛过一个柳条篮。

“里面有食物,诸位可以放胆食用,我逍遥公子信誉保证,食物中绝无毒物。”逍遥公子神态轻松已极,口气友善:“范堡主,你也是一代之雄,该有精神动剑拚搏,食物能给你充分的体力与精神。呵呵!前途见。”

但见蓝影连闪,迅捷地消失在林木深处。

对面两里外的高阜顶端,矗立着四五株巨灵似的大白杨,远在十里外就可看到这几株大树,因之也成了这附近最突出的明显指标,其他地方杂草枯萎矮小,益显出大白杨的伟岸不群。

逍遥公子那一身蓝,站在树下无草的地面上,也显得颇为抢眼。

冲霄凤孤零零地出现在他面前,这位原本明艳照人,风华绝代的美妇,今天显得黯然失色,眼中出现倦容,眼角也出现了鱼尾纹,似乎一天之中,她苍老了十年。

“你达到目的了。”她用愤怒的声音说:“这一切,都是出于预谋吗?”

“不是的,曹夫人。”逍遥公子郑重地说:“我不否认我从京都到五台,确有侦查威麟堡的意向和动机,因而查出贵堡有抢劫孙中官偷运中饱自肥宝石的企图。也因为这批宝石,而保全了威麟堡。”

“为什么?”

“我逍遥公子遨游天下,经常做出一些反常的、引人侧目的奇行异事,也就引起各方人士的注意,发生不少麻烦,想任我逍遥谈何容易?因此我对那些实力庞大,心黑手辣的豪强枭霸怀有强烈的戒心,必须事先有所预防才能保护自己。我郑重申明,我无意以行侠者自居,我对铲除世间凶枭恶霸毫无兴趣,这种人太多了,只有疯子白痴才想到去充任,扫清世间一切污秽罪恶的诸天降魔大神佛。所以要采预防的措施,只想保护我自己能逍遥自在。由于贵堡的注意力放在劫宝上,所以忽略了我逍遥公子,没向我找麻烦,也因此而保全了贵堡;因为我逍遥公子不会主动向人挑衅,那不是我的作风和行事宗旨。”

“那么,龟背山劫宝是你策划的了,一僧一道也是你的人……”

“我否认你这种想当然的指控。”逍遥公子抗议地说:“你们派人走京师道,出真定西迎;我是走太原跟着宝石东下,根本不知道你们的计划。我也不认识一僧一道无情剑,也没查出宝石到底在不在押运人手中,龟背山事发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你应该明白,你之所以能活得到今天,是我不愿向威麟堡挑衅的结果,那次我有足够的理由全部歼灭你们,杀你只是举手之劳。直至在真定,恰好碰上阎知县的事,我不否认我临时起意插手,但我已经给了贵堡罢手的充分理由。贵堡却凭人多势众不肯罢手,威胁到我的安全,事实上我也在你们手中九死一生,因此才会有今天的结果。曹夫人,不要和我说理。”

“你……”

“你要知道,我之所以不以侠义自命,以黑道人自居,是因为黑道人行事可以任性而为,有充分的借口来认定与处理任何事,不像侠义人士那样缚手缚脚。所以,不必和我说理由,你威麟堡也从不和任何人讲理。咱们是黑道对黑道,同道之间有了利害冲突,结果将只有一个:你死我活。”

“何必呢?乔公子,这种结果不是一成不变的,只要双方能让一步,结果是可以改变的。”

“不可能的,曹夫人。自愿跟随我的人中,都是在同一结果下的劫后余生者,那是因为我恰好适逢其会插手管闲事,无意中救了他们。我从不管与我无关的是非,所以他们虽然自愿跟着我,赶都赶不走,但我绝不主动地替他们报仇雪恨,因为江湖上的恩怨是非很难分辨清楚。你我双方今天的情势,结果已无可改变了。曹夫人,请转告范堡主,我希望他保持他号令江湖的身分和豪气,与我公平地决斗,不要再像个下三滥混混,辱没了黑道的尊严。”

“范堡主不是挑不起放不下的人,他知道该在什么时候承认失败。老实说,我们仍然可以周旋,你不可能任意宰割我们。”冲霄凤并不完全软弱,真有女光棍的味道。

“我承认这是事实,你们还可以作困兽之斗,造成我一些损失。”

“所以,何不化干戈为玉帛?威麟堡今后绝不会再与你为敌,把梅影留在你身边作人质,再赔偿你一点损失,今后在本堡的势力范围内,没有人再干涉你的活动任你逍遥,这还不够吗?”

“喝!瞧你说得多轻松?”逍遥公子笑笑说。

“道上的人做事,讲的是挑得起放得下,成功就是不世之雄,失败不妨做一条虫……”

“是范堡主要你这样说的?”

“不需要他说,事实如此。我那甥女梅影对你极具好感,才貌远胜江湖三朵花,只要你肯点头,威麟堡与你何妨冤家变亲家?子女金帛权势名位,任你予取予求,实在没有走险作生死一搏的必要,是吗?”

“我明白了,你在进行重演吴越春秋。”逍遥公子大笑:“哈哈!你真以为你有范蠡的不世干才。”

“你说范什么?威麟堡范家……”冲霄凤会错了意。

“我是说范堡主那位老本家的老故事。你所准备作的事,他那位老本家在两千年前,就替越王勾践做过了。一个枭雄失败时,什么卑贱的事都可以做出来,包括卧薪尝胆尝粪用美人计,只要能雪耻复仇什么都干。很抱歉,我只是一个单纯的江湖人,我只有一个单纯的要求。”

“你的要求有多单纯?”

“不是他死就是我死,以免日后冤牵恨缠,睡不安枕。时辰快到了,你回去吧!”

“乔公子……”

“你不走,我走。”

“乔……”蓝影连闪,去势如电射星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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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林静悄悄,鬼影俱无。

逍遥公子带了小孤小芳站在林外,显得十分悠闲。

“公子爷,他们逃走了吗?”小孤问。

“没有,在里面。”逍遥公子指指树林。

“他们在里面干什么?”

“埋伏与等待。”

“浊世威麟一代之豪,怎么显得如此胆小?”

“小孤,权势名位愈大愈高的人,胆小是正常的现象,尤其是在权势名位朝不保夕的时候表现得最强烈,不像年轻亡命一样敢斗敢拚。”

“我进去……”

“他们埋伏,就希望我们进去,杀一个算一个,你犯得着吗?等待,是要等天黑再逃,走一个算一个。”

“那我们……”

“我们也埋伏,等待。”逍遥公子声震林野:“埋伏在各处暗袭,杀一个算一个;等待他们精神崩溃四散而逃,逃散了就可以逐一消灭。他们缺少吃的喝的,拖到晚上必定又饥又渴受不了,握剑的手会发抖,发射暗器会失去准头,我们杀起来省力多了。哈哈!要是我,就宁可乘精力旺盛时表现出英雄气概,像个真正的豪霸,威风八面放手一拚,死也要死得英雄些。”

三人一弹一唱,极尽讽嘲能事,但林内静悄悄,毫无反应。

长日漫漫,饥渴确是令人难熬的。

逍遥公子和小孤小芳,已改在两里外的白杨树下等待,居高临下,监视着下面的树林。已是近午时分,蒙蒙细雨已止,三人坐在几块干燥的石头上,轻松写意地进食。食物中有肉脯烙饼,显然事先已有周详的准备。

“爷,我告诉碧玉姐说,爷不会取代浊世威麟的江湖豪霸地位,爷不会生小孤的气吧?”小孤一面进食一面说,脸上有一抹羞笑:“我说,爷的逍遥公子地位,比天下第一堡神气多了。”

“那可不一定哦!”逍遥公子半真半假地说:“号令江湖才真的神气呢!威麟堡就没把逍遥公子放在眼下,没错吧?”

“我觉得,号令江湖并不是什么写意的事……”

“这也是事实。”逍遥公子抢着说:“整天都得在各种蛇神牛鬼中用心机耍手段,权势的保持可不是一件轻松容易的事,至少我逍遥公子真要碰上摆不平的困难,还可以往天涯海角躲得远远地,威麟堡就得硬着头皮死撑,躲得掉吗?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真苦。所以,我不会放弃逍遥公子的身分,去取代朝不保夕的豪霸枭雄地位。”

“小孤妹妹,你上了碧玉姑娘的当了。”蕙芳笑笑:“那鬼丫头在江湖混了一段时日,快成精了,名列三朵花之首,你怎斗得过她呀!”

“我上什么当?”小孤讶然。

“她在为侠义门人留后路。”蕙芳其实才算得上真的老江湖:“假使爷真要取代浊世威麟号令江湖,早晚要与侠义门人冲突,想想看,会有什么结果?”

“这……唔!也许……”

“也许她确是出于善意的,用意值得原谅。那金笔秀士也是个滑头,以进为退硬要与爷结什么道义兄弟。”

“凭良心说,金笔秀士的确有真正的英雄气概。”逍遥公子替金笔秀士辩护:“至少,他不失纯真,没有白道人士的虚伪面目。他与司空碧玉个性相类,确是极为理想的一对江湖侠侣。”

“爷,碧玉姐的心意,根本不在金笔秀士身上。”小孤脸红红地说:“而在……而在……”

“胡说八道。”逍遥公子笑骂:“我看,你的鬼心眼是愈来愈多了,一定又是蕙芳在搞鬼,两人都得重罚……”

他双手一张,分别抓住两女的手臂向外猛地一振。

两女毫无防备,倒地滚出丈外,大吃一惊,这种重罚未免太重了,滚了个满身泥。

这瞬间,破空的锐厉啸声,把两女因被责罚而引起的失惊,转转成毛骨悚然的惊恐。

“爷……”小孤狂叫,一跃而起,她看到倒地的逍遥公子。

这瞬间,她感到心力交疲,几乎站立不牢,但也感到激动后的兴奋和快慰。

逍遥公子正缓缓站起,身上也有泥污,毫发未伤。

身后的巨大树干上,八寸径的法轮楔入六寸以上,露出两寸锋利的齿轮,发出刺目的冷光。

“你还剩下最后一个法轮。”逍遥公子阴森森地说:“阁下偷袭的手法,高明极了。你浊世威麟能有今天的成就,确曾花了无穷的心血和精力来暗算强悍的对手。”

右侧方三十步外的草丛中,升起范堡主威猛魁伟的身影,手中硕果仅存的一只法轮,作势发射却又迟疑难决。最后一咬牙,拔剑出鞘。

双方握剑在手,相对逼进,气势磅礡,一个江湖巨霸,一个宇内名公子,终于正式面面相对,却将展开一场决定性的生死决斗。

蓦地人影暴起,暗器漫天飞舞。

两位姑娘起而复仆,着地急滚隐身树后。

逍遥公子的身影破空疾射,有如电火流光,暗器远抛在身后,无法追及他淡淡的激射身影。

枝浓叶茂的白杨树上,暗器后迅疾地飘落甘锋夫妇。树后不远处,抢出卓勇、小羽、黑衫客。

“五湖四海,任我逍遥!”众人同声大喝。

威麟堡除了范堡主远在三十步外围,以法轮偷袭,再现身诱敌之外,其他九个人皆同时从十步外的草丛中冲出,先用暗器攻击,再随在暗器后发起急袭。

没料到逍遥公子的人,分别躲在树上和树后,也以牙还牙用暗器回敬,再现身迎击。

都是一等一的功臻化境高手,所使用的暗器也是可怕的阎王帖子,谁下错一步棋就全盘皆输,先机一失大事去矣!

威麟堡的人,暗器以逍遥公子和两位姑娘为目标,全盘估计错误,反而成为甘锋几个人的暗器标靶,等发觉错误,己身陷绝境无可挽救了。

两位姑娘从树后滚出,一跃而起。

“你不死,大乱不止!”蕙芳尖叫着,拔剑向已冲近的范梅影攻去。

小孤找上了花花太岁范豪,范豪的左肩井,贯入古媚的一枚霸道暗器夺魄神梭,正在咬着牙卸除暗器,小孤来得太快,梭未拔出剑已化虹而至。

掌里乾坤方人杰,发狂似的接了甘锋两剑,第三剑便招架不住,剑锋从不可能透入的几微空隙中,破空而入刺在右肋下,深入内腑八寸以上。

“你……你是个可……可怕的剑……剑手……”掌里乾坤嗄声叫,剑失手堕地:“你是……是谁……”

“魔剑甘百霸。”甘锋拔剑急退三步。

“我……呃……”掌里乾坤支撑不住了,扭曲着摔倒。

冲霄凤刚架住古媚的一剑,没料到贴地射来的小羽,从身后贴地掠过,尺八匕首砍断了它的左脚胫,被古媚再一剑贯入酥胸直透心坎要害。

好快速的一面倒搏杀,措手不及的一方,注定了被毁灭的命运,有如暴雨打残花,好惨。

逍遥公子向范堡主冲去的速度,比袭击他的暗器要快些,所有的暗器包括范梅影的小法轮在内,是从他的侧后方射出的,远出三丈外便毫无危险可言,即使是从正后方射出,也无法赶上他。

范堡主已料定他必定冲来,却没料到他竟然提前冲上,所安排的袭击妙计落空,心中一急,猛地大吼一声,左手唯一的法轮同时出手,向电射而至的蓝影发射,两种绝学狮子吼与法轮,行致命的雷霆一击。

范堡主内功之浑雄不言可喻,不然岂能用狮子吼绝学杀人?这一全力施为,威力石破天惊。

逍遥公子虽已运功防范,仍被这以十成功力所发的狮子吼所撼动,感到脑门一震,身形一顿。

他也全力卯上了,百忙中双手运剑马步疾沉。

“铮!”法轮挟风雷而至,剑在法轮雷霆一击下崩断了八寸剑尖,火星直冒。

法轮也失去大部分动力,以小角度的偏差斜飞而逝,传出一声撕裂护身先天真气的怪啸,法轮间不容发地贴逍遥公子的左肋飞过,衣裂肌伤,好险。

鲜血是沁出的,可知道逍遥公子的伤并不严重。

一声动魄惊心的异啸,从逍遥公子口中发出,不像是人类的声音,而像鬼哭神号。接着断剑发出强烈的闪光,与蓝色的身影在异啸声中扑上了。

范堡主再一次狮吼,剑涌重重剑浪。

风吼雷鸣,电耀霆击。

第二次狮吼因第一次用了全劲,而致威力减弱了许多,再被逍遥公子的异啸震散了部分劲道,音波四散。

内功对内功,功深者胜,此消彼长,取巧不得,一接触胜负已判。

“铮铮铮……”断剑以雷霆万钧之威,强行突入剑浪中心。

似乎,蓝色的身影如虚似幻,并无实体存在,而是附在断剑中,人与剑浑如一体,这才是传闻中的地行仙,以元神驭剑的无上绝学。

一声惊号,范堡主的身影向右方流泻飞射,远出四五丈外,身形重现双手伏地支撑住衣袖破裂的身躯,幸而稳住不至于摔倒。

剑也断了八寸剑身,仍在的剑身出现十余处缺口。

逍遥公子朦胧的身影重现,脸色略泛苍白。

“你本来可以和我早作公平了断的。”逍遥公子举断剑的手稍现抖动:“内功修为你的火候仅差半分,所以你能肆无忌惮地横行天下,真要光明正大地决斗,你足以支持三百招以上,可惜你贪生怕死,避免和我公平决斗,今天输得毫不光彩,我可怜你。”

“你……你年纪轻轻……”范堡主站稳了,气色灰败:“不……不可能击……击破本堡主的密宗苦……苦行禅……神功……”

“你还不认输?”

范堡主衣袍零乱,胸、腹、肋皆有裂缝与断剑所造成的点字诀剑孔,有些地方已出现血痕。

“本堡主仍可一……一拚……”

断剑对断剑,彼此机会相等。

“你还有三成劲道。”逍遥公子向前逼进:“在下却仍有七成。”

“本堡主四……四十载修……修为……”

“假使你不用法轮先攻,耗去三成神功,不至于如此狼狈,你是间接断送在法轮上的。”

“我……咦!我的人……呢……”

范堡主本已泛青的面孔,突然泛起灰色,举目四顾,这才发现九个同伴都不在了。

而大白杨树前,甘锋等七男女,冷然肃立远观斗场的变化,并无上前相助逍遥公子的意思。

“你的人都死光了。”甘锋大声说:“不信的话,你可以在草丛中找找看。”

草丛茂密,高及肩际,所以威麟堡的人才能利用草丛,接近向白杨树下的逍遥公子,发动破釜沉舟的、雷霆万钧的反击。

如不拨草寻找,不可能看得到尸体。

“儿子……”范堡主厉叫。

花花太岁的尸体躺在草丛下的血泊中,是被小孤杀死的,事先挨了古媚一针,再被小孤补了一剑。

“女儿……”范堡主仍在厉叫。

不远处,八表天曹摇摇晃晃站起,想张口大叫,却叫不出声音,反而重新跌倒,再也起不来了。

范堡主终于相信了,崩溃了。

“赶尽杀……杀绝,你……”范堡主凄厉地叫号。

“是你带着亲友,前来向我袭击的。”逍遥公子沉声说:“你毫无一代霸家的风度,说出这种颠倒黑白的话来,你简直无耻。”

“你……”

“你在下孟镇,搜了在下五天,那才是赶尽杀绝。”

“你是布下的钓饵,引……引我来……来上钩的,你好……好阴……阴毒……”

“彼此彼此。”

“银票的藉……借口,也……也是你逼……逼迫我的手……手段之……之一……”

“不错,银票本来在我身上。”

“天啊!你……你好恶毒……”

“彼此彼此。”

“你……你到底要……要什么……”

“你知道我要什么。”

“你要取……取代我……”

“本来在下是有意取代阁下的,现在不了,你走吧!你的江湖霸业已经成空。”

“我给你拚……了……”

举起了断剑,发狂地前冲,面貌因肌肉扭曲而狰狞可怖,形如疯狂。

逍遥公子转身便走,懒得理会。

“你……你别走……”

逍遥公子哼了一声,一跃三丈。

砰一声大震,范堡主被草根绊倒了。

逍遥公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向大白杨树下走,速度并不快,举步从容不迫。

范堡主狂乱地爬起,恶狠狠地挺断剑冲上,到了逍遥公子身后,发狂般一剑急砍。

逍遥公子似乎背后长了眼睛,断剑临头才向左疾闪,反手就是一剑反挥,断剑无情地割裂了范堡主的左肋,肌肉裂至肋骨。

范堡主踉跄闪了两闪,吃力地稳住马步。

“你……”范堡主的嗓音完全走了样。

“你这人愚蠢已极,再三再四往在下布下的圈套钻,你是怎样混到号令江湖的地位的?”逍遥公子将断剑丢在脚下:“要不是你天生幸运,就是江湖无人,所以你才能获得一代豪霸的名位。”

“你……”

“你应该知道,以背向敌是在下对你布下的最后一个圈套,你却愚蠢地最后一次钻进来,给我杀你的借口。”

“天啊……”

“但我不杀你,免得你说我赶尽杀绝死不瞑目。”逍遥公子大踏步离开,在三丈外再转身说:“你最好乘手上还有三两分力道时自杀,这是你最好的下场;一个满手血腥的枭雄,最好的下场就是自杀。”

“你少做梦!”范堡主举断剑厉叫:“我不会自杀让你逍遥,我会号召所有的道上朋友,用尽所有的恶毒手段,务必送你下地狱才甘心,你等着好了,我会再找你,我会誓报此仇,我会……”

逍遥公子不加理睬,大踏步走了。

范堡主向相反的方向走,一面走一面咒骂不绝,鲜血染湿了肋衣,似乎丝毫没感到痛楚。

八个人开始挖掘土坑,用刀剑挖土极为吃力,事倍功半,但他们不以为意。

所有的九具尸体埋在一起,大坟前插了死者留下的兵刃,这是代表坟中人身分的标记。

覆完最后一捧土,黑衫客举目向北望,那一带岗陵起伏,林木青郁,正是范堡主所走的方向,那位一代之雄已不知远出多少里以外了。

“你不该放他走的,纵虎归山,后患无穷。”黑衫客不安地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那些爪牙实力仍在,日后……”

“张兄,不会的。”逍遥公子肯定地说:“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他那些黑道凶枭朋友爪牙,都是利害结合的小豪小霸,不会重新接受他的号令,会自己撑持局面,或者举出新的司令人来做领袖,威麟堡算是完了。你怎么找来了?舍弟他……”

“令弟已动身南下,派我来催请你们赶快南下会合。你们的踪迹很好找,在前面我就碰上一位朋友,他请我转告一件消息。”

“什么消息?”

“离魂门的人已不足为害了。”

“也好,我用不着追踪前往找他们了。”

“那就走吧!我们抄小道绕过汤阴。”黑衫客说:“司空姑娘和金笔秀士一些人,还在府城等你呢,他们要和你结伴遨游天下,不绕道你摆脱不了他们的。”

“我赞成把碧玉兰花也邀来做公子爷的侍女。”蕙芳姑娘笑说:“那丫头鬼点子多,在一起很好玩的……”

“你已经够令人头痛了,再加上她那个闯祸精,那还了得?”逍遥公子说:“赶快绕道。张兄,咱们走,到江南逍遥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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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堡主孤零零地向北走,希望能找到道路或村落。伤口已用腰巾裹扎停当,近期内伤口不至于恶化。

但如果在近期内找不到村民抬他,这样走下去,可就凶多吉少麻烦大了,创口即使不恶化,他也支撑不了多久。

远出三五里,他感到头晕目眩,口干舌燥,双腿不争气,似乎要拒绝支撑他那沉重的身躯。

他不得不坐下来歇息,往回看,远处岗上的大白杨树林清晰可见。

“要我自杀?姓乔的,你别妙想天开。”他向远处的白杨林厉叫:“我威麟堡还有上百名忠心耿耿的手下,江湖上我还有数不清的朋友弟兄,我会召集天下群雄,和你清算这笔血海深仇,你等着瞧,我会卷土重来,我会……”

一阵晕眩,一阵奇痛,把他的厉叫打断了,干咳了几声,吃力地喘息。

口说的狠话是一回事,事实又是一回事。

他并不愚蠢,心中明白得很,真正的忠心耿耿爪牙已死伤殆尽,亲友皆亡,留在威麟堡内的亲信爪牙为数有限,他东山再起的本钱有限得很。

召集天下群雄谈何容易?那些人不乘机打死老虎已是难能可贵了。这段时日里,到底有几个人应邀前来帮助他替他助拳助威?

“一时大意,猛虎出山误落平阳。”他咬牙切齿自言自语:“被小畜生毁了我一生心血,我……我好恨……”

他后悔已来不及了,他知道自己犯了严重的错误。本来,江湖朋友都知道,出道三四年的逍遥公子惹不得,不然岂敢在江湖傲称“五湖四海任我逍遥”?他竟然愚蠢得主动向逍遥公子挑衅,估错了自己的实力。

在下孟镇夜袭天鹰的客院,知道逍遥公子铲除了二君一王,再看到逍遥公子那可怕的鬼怪形象,他当时便知道碰上了可怕的劲敌,却不知道及时收手,以至落得到今天的可悲下场。

他自怨自艾了片刻,重新动身觅路。不久到了一条小溪旁,浑浊的溪水在他眼中成了甘泉。

又饥又渴的人,连马尿都喝呢!冲至溪边,他爬伏下来把头埋入水中。

喝够了水,他的精神来了。

“我发誓,我要卷土重来!”他从水中抬起头,向溪水狂野地叫吼。

溪对面,传来一声阴冷已极的哼声。

他悚然而惊,抬头察看。

一道冷流起自尾闾,他感到浑身冷得发抖。

“你们……”他跳起来叫。

溪宽不足两丈,对岸排列着不少三山五岳之雄,足有二十人之多,其中有不了僧、无亏散人、无情剑夫妇……

“冲霄凤在山西道发回信息,你阁下接到信息便传讯江湖,要全力搜杀贫僧这些逃世避祸的人。”不了僧冷冷地说:“你阁下的狂妄举措,已迫得咱们这些人无路可走,太过分了。”

“你们是逍遥公子的……”

“咱们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些恩怨分明的亡命。”无情剑接口:“丢开咱们之间的过节不谈,谈谈逍遥公子,他在冲霄凤手中救了我们,我们感恩图报应不应该?”

“这……”

“你如果不死,咱们酬恩的心愿未了,就不能违反自己的承诺离开他身旁远走高飞,暗中追随保护是十分吃力的事,对不对?”

“你们要……”

“要你死,简单明了。”

“我浊世威麟雄霸天下,仍可一战。”他拔出唯一的防身短匕首往后退:“来吧!谁来挑战?”

不了僧一跃过溪,双掌一分拉开马步。

“贫僧的大天雷掌不登大雅之堂,斗斗你这威震江湖的一代之豪浊世威麟。”不了僧凶睛放光:“你已经是快死了的病虎,贫僧超度你早往西方。”

“本堡主……”

不了僧一声沉叱,一掌拍出,响起一声可怕的音爆,雄浑的掌劲排山倒海似的一涌而出。

他匕首一挥,但真力已竭,挥不散如山掌劲,身躯如受巨锤撞击,暴退丈外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摇摇欲倒,匕首无力地下垂。

无亏散人一跃而至,及时阻止不了僧追袭。

“不要一下子打死他。”无亏散人大声说:“这孽障在打天下创基业扬名立万期间,不知杀了多少江湖英豪,咱们把他活擒拖去示众,让天下同道看他这种失势枭雄的嘴脸,比杀他快意多多。”

“对!咱们带他走。”对岸的群雄高叫,纷纷跃过溪来,群情汹汹:“示众江湖,示众江湖……”

他站稳了,胸膛一挺。

“你们是什么东西?混帐!”他破口大骂:“我浊世威麟不世之雄,岂能受你们这些下三滥混蛋侮辱?去你娘的示众江湖。”

无亏散人大怒,疾冲而上。

“哈哈哈哈……”他仰天狂笑,匕首一转,反插入自己的心窝。

无亏散人斜飘丈外,颓然呼出一口长气。

狂笑声戛然而止,死一般的静。

所有的人,皆默默地向他注目。他浑身抖动了几下,缓缓向前仆倒。

“咱们埋了他,朋友们。”无情剑叹息着说:“他毕竟曾经是一代之雄。”

雨开始洒落,东南天际响起殷殷雷鸣。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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