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门灵凤重新欺近至两丈左右,灵犀剑开始幻发光华。
“本姑娘要知道谁派你们来的。”她沉声说:“本姑娘在镇上停留时间并不长,找船无着便离开,没有人能预先估计本姑娘走上这条路,可知东西两条路必定分别派有计算本姑娘的人,谁有如此充足的人手,不难查明。现在,诸位愿意说吗?”
“你不必枉费心机。”封一锥咬牙说:“你还没占上风呢!”
“你心里明白大事去矣!”
“想不到封某居然在阴沟里翻了船,被你一个黄毛丫头唬住了,你并没有八成制胜的把握,刚才你利用机会撤退就是心虚的表现。事已至此,双方只有拼骨一条路好走。神锥八杰与你们拚个生死存亡。”
“本姑娘成全你。”
一声娇叱,她挥剑猛扑最近的一组两个人。
四侍女两组人,分别冲向另两组四杰,四条腰裙风雷俱发,布成四道罡风劲气构成的裙墙。
以腰裙来抵挡可破内家气功的神锥,有如螳臂挡车,但如果能斜向拍击神锥,当然有成功的可能。最重要的是,可扰乱对方的视线。
叱喝声似沉雷,四杰双手齐扬,共有八枚神锥破空而飞,以雷霆万钧之威向四侍女分别攒射,抢制机先袭击,希望先击毙一两名侍女以减少压力。
八杰又上当了,四侍女的腰裙本来是张开挥舞的,但突然收拢成束,人向左右下仆。
四枚钗形银针,已先一刹那从裙影的空隙中飞出。
四杰的注意力,全被腰裙和剑所吸引,做梦也没料到侍女们有第三只手发射暗器,神锥刚发银针已快得几乎肉眼难辨,看到细小的淡影,针已入体。
四侍女双手一触地,便斜飞而退。八枚神锥全部落空,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人影倏止,地下却躺了五杰。封一锥右肩并被灵犀剑贯穿,痛倒了。另四杰银针入腹四寸,痛得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呻吟不已。
三比五,南门灵凤五个人毛发未伤。
腰裙再次挥舞,再次逼进。
一声长啸,剩下的三杰用上了连环锥法,神锥八方呼啸而出。最令人防不胜防的旋风锥,所发的厉啸最为慑人心魄,所走的弧形路线也神奇莫测。
四侍女的腰裙,其实是吸引对方乱对方心神的诱饵,并非用来拍打暗器的,所以在对方发锥时伏地斜退闪避,而藉机发射银针取敌。
锥雨一发,四侍女立即飞退。
南门灵凤剑术与目力皆高人一等,但她也不敢毫先顾忌地冲进,定下马步剑拍掌挥,刹那间击落拍偏了五把神锥险象横生。
人影飞射,三杰向北或树林如飞而遁,丢下五位同伴不管,自己逃命要紧,以进为退的策略用得恰到好处,三两起落便已消失在树林内。
遇林莫入,谁敢入林穷追暗器名家?除非他不想活了,追必定枉送性命。
封一锥刚爬走了十余步,可能血已渗入胸腔,血从口鼻溢出,整个右半身麻木不仁,已无法站起奔跑。
“我要口供。”南门灵凤拦住了他:“招,我叫侍女替你裹伤,不然……”
“你可以杀我,口……口供,没……没有……”他虚脱地咬牙说,向下一伏,猛烈地喘息。
“我不杀你,我等你死。”南门灵凤冷酷地说:“等你的人来救你。”
“我……我宁可死……”
“好,这是你自找的。”
四侍女抓住另四杰,但也问不出口供。她们不能对受重伤的人用刑,真无可奈何。
南门灵凤不能向封一锥用刑逼供,她一打手势,五人钻入树林伏在草丛中,静观变化。
不久,东面大踏步来了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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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势瞬息百变,谁也控制不了。
湖滨看不见任何船影,连打渔的小艇也失去踪迹。往来的小船只皆在湖心航行,以姥山分界,上行(西航)自左面(南)扬帆疾驶。下航自北面向东南冉冉而去,任何船只也不会理睬七八里外湖滨叫喊的人,在镇上候船的人白费工夫。
因此,到了镇中的各路英豪,只有耐下心等候,相戒停止在外走动,以免碰上仇家发生意外。
事实上拚搏的事故仍然不断发生,风声鹤唳,只有各自留心,尽可能远离是非。
在镇上,已讨不到任何消息。离姥山英雄大会还有八天,不必操之过急。
会期的前三天,姥山方面会派船过来接人的。
姥山是江左群豪名列领袖人物、五湖水龙神毕至刚的山门所在地,在江湖道上,提起姥山毕家大院几乎无人不晓,这位爷在巢湖众水贼的心目中,是值得尊敬、而且必须卖账的难惹人物。
毕老爷一句话,虽然比不上金科玉律,至少没有人敢说声不字,分量足以让群雄唯命是从。
这次江左群豪大会,五湖水龙神是地主,也是公举江左司令人的最佳人选,当选的呼声最高。
毕家大院有人派在湖滨各镇市任招待,但并不负责排难解纷,人手太过分散,想出面镇压也力不从心,干脆不管,毕老爷哪有闲工夫管方圆四百里沿岸的事故?
姚文仲不再进镇找消息,知道镇里绝难获得任何牛鬼蛇神的协助。
事先他并没和余豪约定,万一发生事故后,应在何处会合。他并没到过长河镇,约定也无从约起,一进镇口便发生意外,连长河镇是大是小也弄不清呢!
他只好在镇郊打听消息,向一些散落的农舍渔户查问,自然毫无所获。
他深信余豪脱身之后,就不可能再上当了,如无意外,应该已经脱险,目下必定也在寻找他的下落。
雨露观音对这一带不算熟悉,对余豪一无所知,因此也拿不定主意,只能跟着姚文仲到处乱闯。
最后,他们走上了西行的小径。
“姚爷,东面的水贼将你掳走,余公子必定也往东寻找,你往西走岂不南辕北辙?”雨露观音一面走一面提出意见。
“余兄并不知道呀!”姚文仲另有见解:“他比我更缺乏经验,一定像盲人瞎马般四处乱闯。我们已经找遍东与北两方,只剩下镇西一个方向啦!”
“镇西一带没有水贼活动,全被一群群不明来历的人将水贼赶走了,可得千万小心。”
“是些什么人?”
“不知道。据水贼的眼线所知,很可能有风云会的人。风云会想插足江左,十年前就有了举动,后来由在南京任职的廖家子侄出面,以官方的压力向风云会提出严厉警告,这才打消向江左发展的计划。据说,从中牵线的人有两个。”
“谁?”
“湖西的水贼首领神鳌廖志雄,姥山以西都是他的猎食场。他不是巢湖人,他的廖与巢湖廖是两码子事,只是本家好说话而已。另一个是伏龙太岁杨彪,这家伙后前是西厂十大杀手之一,名列京师四太岁,与一些官宦人家多少有些门路,搭上南京廖家子侄的线不足为奇。”
“这个人我见过,六年前他还是一个恶名昭彰的江湖浪人。”
“目下他是姥山五湖水龙神的食客。”
“我不想管这些人的闲事。”
“但不戒禅师去投奔神鳌,你又想到姥山,必将与江左群豪的首脑人物直接冲突。”
“你怕吗?”姚文仲笑问。
“姚爷,别忘了,我这条命是你替我抢回来的。我愿意追随你,水里火里我绝不皱眉,绝不会害怕。你再说这种话,我可要恼了。”
“恼了就打我一扁针,再用移经改脉阴功制我?”姚文仲大笑:“哈哈!再制我两次,我的内功就可以到达三花聚项境界成地行仙啦!”
“你这个坏主人可恶!”雨露观音脸一红:“你可要有做主人的风度哦!”
“见了鬼啦!我甚么时候居然做起主人来了?你可不要……”
“咦!那几个家伙在做甚么?”雨露观音讶然轻呼,手向前一指。
前面三十余步外路旁的林前草坡中,五个人正在吃力地互相裹伤。
“唔!好像是受了伤。”姚文仲说,脚下一紧。
雨露观音急步跟在后面,真像个尽责的保镖,任何人想从姚文仲身后偷袭暗算,那是不可能的事。
内心中,她对姚文仲又增多了几分敬意。任何一个人,也不会把背部暴露在劲敌面前,即使这位劲敌已经心诚悦服表示效忠。
距五人还有十步左右,她突然眼中冷电四射。
“小心!”她向姚文仲发出警告:“我看到他们衣尾下露出的革囊,他们是暗器名家。”
五个人也看清了他俩,伤势沉重的封一锥眼中,涌起希望之光。
“请救救我们!”封一锥虚弱地求救。
姚文仲不假思索地走近,戒意徐消。他看到封一锥右肩井的创伤,看到另两人替同伴吃力地从腹部拔出银针,五个人的伤势都十分危急。
“你们有保命止内血的丹丸吗?”他蹲下急问,替封一锥撕破外裳察看创口:“你们必须在短期间获得高手郎中的救治,不然……”
他听雨露观音冷哼一声,听到雨露观音拔出腿旁暗藏匕首出鞘的轻响,抬头一看,便看到林缘掠出五个人影,快速地接近。
“不要过来!”雨露观音迎面拦住来人沉声冷叱:“站住!”
他心中一跳,暗叫不妙。
五女一字排开,南门灵凤用怪怪的眼神盯视着他。
“原来是你策划的阴谋诡计!”南门灵凤恨恨地说,眼神百变令人难以捉摸她的内心变化。
“你说甚么?”他听得一头雾水,反问的口气自然不够友好。
“我让你先善后。”南门灵凤向后退,四侍女也逐步后撤。
“怎么一回事?”雨露观音也退回,在旁戒备低声问,目光紧盯着远在三四丈外的五女。
“先救人。”他低声说。
“这几个家伙不值得救。”雨露观音踢开一具解卸在一旁的排形革裹,里面还有四枚旋风锥露出锥尾:“我认出他们的身分了,他们是作恶多端、令人害怕的神锥八杰中的五个。你目前替他裹创的人,正是他们的老大封一锥,这家伙比我坏一百倍。”
“目下他们是命危的人,我们不能见死不救。”他固执地说:“至少,得替他们先止住血。”
雨露观音默然,最后像无限委屈地替一个人取针服药并裹伤。
“我们得尽快地脱身。”他低声说。
“为何?”雨露观音惑然问。
“那几个女人……”
“我知道,风云会会主的女儿南门灵凤。消息已传遍江左,我猜得不错吧?”
“是的,我与她结了怨。”
“你没有理由怕她……”
“我不打算与风云会结怨。注意,我说走就走,咱们往北脱身。”
“好吧!我掩护你。”
“你记住,我一定比你快,你只要尽量施展轻功脱身,不必担心我。准备,走!”
两人一跃三丈,如飞而遁。
南门灵凤一怔,知道追不上了,但她不甘心,发出一声咒骂,衔尾狂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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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东北角里余的岗上茂草中,三个人从草隙中目击下面所发生的事故经过,他们听不到语声,只能看到人的举动,从举动中猜测,深感诧异。
他们是逃跑了的另三杰,躲起来等候拯救同伴,同伴是死是活,都需要他善后。
善后必须等南门灵凤主婢走了之后才能回到现场,等得他们心中焦躁,看到五女躲起来,便知道同伴必定凶多吉少。
姚文仲和雨露观音的出现,带给他们无穷希望。他们并不认识姚文仲,也不认识南露观音,因为雨露观音已经化装易容,这位江湖名女人平时是很中看的。
姚文仲与雨露观音替伤者服药包扎后逸走,三杰这才发现五杰有救,迫不及待赶抵现场,掺扶了五位同伴急急逃入镇中找郎中医治,这才明白事故发生的经过。
封一雄是认识姚文仲的,但却不加说明。
故事重演,你逃我追。
雨露观音不相信姚文仲比她快,一进入山林就全力施展轻功掠走如飞。但远出两里地,她已是香汗彻体,扭头一看,姚文仲正神定气闲紧跟在她身后,向她咧嘴一笑,她这才心服口服。
后面三二十步人影时隐时现,南门灵凤五女也紧蹑在后。
“这五个丫头好厉害。”她说:“光天化日之下,轻功相等,是脱不了身的。”
“不错。”姚文仲笑笑:“你能不能快一点?”
“再快,我就要断气了。”
“你回镇等我。”
“你……”
“我引走她们,我比你快一倍,甚至三倍。”
“那……”
“有狐洞的活,我叫你躲你就躲,不听话,我可不要你跟在身边,你是个累赘。”
“好,我听话。”雨露观音欣然说。
“在镇上等我。”
林中野草荆棘高与人齐,只有跃起对方能发现逃走的人,全凭听觉追踪。不久之后,逃的人速度逐渐加快,追的人不甘心也全力穷追,四侍女不久便落后了很多,最后终于失去主人的踪迹。
穷寇莫追,南门灵凤犯了追的大忌,穷追不舍。她已认定神锥八杰是姚文仲派来计算她的,激愤之中灵智不够清明。
她也不想想,上次姚文仲如果要杀她或擒她,可说是举手之劳,现在何必再费神计算她?
又追了两里地,不知身在何处,她已感到香汗淋漓,真力不继,正想用激将法大骂,却听到前面传出剧烈的拨草折枝声。逃的人速度突然加快,但听草木簌簌急动,声音逐渐去远。
“我永远也赶不上他!”她泄气地自语,颓然停步,倚在一株大树干上喘息。
休息片刻,她突然冷静下来了。
她感到迷惑,她为何如此憎恨姚文仲?
在和州客店食厅,姚文仲与银衣剑客对了一掌,她便对姚文仲有了强烈的印象。只是,姚文仲对她的态度,却大大地伤害了她的自尊,尔后每一次见面,都是在充满恨意的场合中冲突,心中的恨意愈来愈强烈。
可是,姚文仲的形象,也在她内心深处愈来愈鲜明,甚至不时出现在她的冥想中,给与她精神上的困扰,很令她烦恼。
“有如雄孔雀,向雌孔雀炫耀自己美丽羽毛……”姚文仲这两句不得体、充满讽刺口吻的话,似乎一直就在耳畔不断发出回响。
她真是为了这两句玩世不恭的话,而憎恨姚文仲的?或者是为了姚文仲一直不断派人计算她,而让她的恨念愈来愈强烈?
愈想愈模糊,愈想愈恨。
“我不去多想,我要看他到底在搞什么鬼。”她突然恨恨地大声自语。
一跺脚,她回头往回走。
这一带都是小岗陵,高度相差不远,林深草茂,既没有路,也没有民居,连方向都不易分辨。
她发觉自己已经找不到来路,不知身在何处,只好认准正南方向越野而走,反正往南一定可以到达湖滨的,不至于迷失在山林里。
越过一座丛林,终于看到六七里外的一湾水影。
她想到走失了的四侍女,但并不担心,侍女找不到她,自会返回原处等候她的。
她发出两声高亢的啸声,希望能知道侍女在何处。看地势,三四里外应该是湖岸往来的村径。
没有回音,她不再等候,一阵急走,三四里片刻即至,她已恢复精力,脚下甚快。
穿越一处荒野,到远荒野的最南端,前面是树林。她记得,树林的西端不远处是小径。
树林前,突然出现银色的闪光。
她倏然止步,甚感惊讶。
是银衣剑客,那一身银衣极为耀目。
“南门姑娘,你走得真快。”银衣剑容笑得邪邪地:“但总算被我赶上了。”
“你有何用意?”她沉着地问。
她看不见银衣剑客的两个保镖薛忠薛勇,看不见那阴险狡诈的于兴山。但凭女性锐敏的感觉,她知道那三个家伙一定在附近,潜伏在某一处地方。
“你可知道崩山皮坚的情形吗?”银衣剑客邪笑依旧,一双虎目放射出诡谲莫测的光芒。
“我还要知道,我找的人不是崩山皮坚。”
“还有不戒禅师,血手瘟神的盗伙。”
“那是我的事。”
“我烧掉了皮家。”
“那是你的事,我对屠杀无辜、到处放火毫无兴趣。我承认我曾经设法与皮坚面谈,但无意毁他的基业。”
“南门姑娘,你这种不温不火的手段,办不成任何事的。我千里迢迢追随姑娘,不时替你用雷霆手段办事,方便不少,何以谢我?”
“你……”
“我负责把崩山皮坚和不戒禅师,擒住交给你处置,省了你许多事,请不要拒绝我,好吗?”
“如果我拒绝,你又怎样?”
“不怎样,可是……”
“薛少庄主,不怎样就好。”她不再摆出拒人于千里外的态度,语气柔和许多:“你从南京跟来,沿途也办你自己网罗羽翼与锄除异已的事,似乎我每追查一件事,你都会插上一手。”
“那都是为了你呀!区区寸心,天日可表。”银衣剑客的话愈来愈动听了。
“真的?”
“我可以发誓……”
“得了得了,不要拿肉麻当有趣了。”她怒容上脸:“我已经一而再明白表示过,不喜欢你死缠不休,不要再惹人嫌了,好不好?”
“我真不明白,我哪一点惹人嫌……”
“那是你自己该明白的事,我对你为人处事的态度深感厌恶。你暗中带了一大批人,处处制造纠纷和借口惹事招非,与我的为人处事态度完全不同,这理由够了吗?现在,请让路好不好?”
“人的性格,是可以改变的。”银衣剑客脸色渐变。
“那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不可能的。你一定要挡住路吗?”
“南门姑娘,我希望你改变你对我的看法。”
“那是不可能的。”她固执的说:“你的野心太大,你是改不了的。”
“你是不是拿我来与那姓姚的比较?”
她气往上冲,但克制住了。
“岂有此理!”她撇撇嘴说,折向举步便走。
银光一闪,银衣剑客晃身劈面拦了。
她哼了一声,再次折向掠出一丈外。
银衣剑客也不慢,第二次截出,哼了一声。
“你想干什么?”她沉声问,心生警兆。
“你知道我要干什么。”银衣剑客阴阴一笑:“也许你应该知道,我的耐性有限,忍耐已到极限了。”
“你这话有何用意?”
“好,你真要知道?”
“不错。”
“你爹所创立的风云会,是天下第一大会,号令江湖,树大招风。”
“我不过问家父的事。”
“我涤尘庄是武林第一庄,领袖武林。”
“我也不过问武林事,武林还没有我的地位。”
“天下第一会与天下第一庄联手合作,江湖与武林合而为一,如果再有绿林加盟,想想看,那是多么辉煌灿烂的局面?”
她大吃一惊,脊梁发冷。
“局面只有一个。”她悚然地说:“权势大得不能再大时,所能有的唯一局面。”
“你是说……”
“造反。”她厉声说:“天下涂炭,人人遭殃。”
“胡说八道!”银衣剑客冷然地说,眼神却焕发出另一种光彩,一种睥睨群伦、雄霸天下的神采。
她不再迟疑,猛地斜跃三丈外。
银衣剑客哼了一声,衔尾飞跃跟进,半空中左手疾伸,虚空向她的肩背抓去。
她早有准备,身形下落的刹那间,猛地吸腹摔肩,侧空翻一匝,再以隼鸟穿林身法斜掠而下,全身似乎缩小了许多,下掠的速度加快了一倍……
一抓落空,劲气破风声慑人心魄。银衣剑客的空中身法变换比她差得远,失去连续攻第二爪的机会。
“好,真像一头灵凤。”飘落的银衣剑客喝采,声出身亦动,转身猛扑而上。
她连换三次方位总算摆脱了银衣客的追袭。
“站住!”她脸色铁青沉叱:“你知道假使天下第一会,集中全力对付天下第一庄,又是什么辉煌的局面吗?风云会人才济济,上起武功超绝的武林高手,下迄无孔不入的鸡鸣狗盗,天下第一庄能支撑多久?一年?三年?十年?”
“在下不允许这种局面发生。”银衣剑客傲然地说。
“你能吗?”
“有你在我手中,这种局面绝无发生的可能,一会一庄成了亲家,局面改观乃是意料中事。”
“你做梦,无耻。”
“我等今天的机会,已经等得太久了。小凤儿,你就乖乖地……”
她定下心神,一声剑鸣,灵犀剑出鞘。
银衣剑客急退两步,银剑出鞘映日生光。
“我警告你,小凤儿。”银衣剑客阴森森地说:“你那群由大力鬼王率领,在暗中保护你的人,已经被本庄二庄主入云龙程大魁带人包围在小土山。你如果不乖乖地跟我走,我就下令歼灭他们。小凤儿,我不会亏待你,你我连袂并肩携手傲啸天下,定可开创出一番惊天动地的辉煌事业来……”
她用行动作为答覆,一声娇叱,灵犀剑招发飞星逐月,走中宫攻上盘无畏地抢攻,攻势极为猛烈,捷途电闪。
招发一半,八寸晶芒陡然伸张。
“铮”一声震吟,接着龙吟虎啸久久不绝。
银衣剑客封住了这一招,斜震出丈外,银剑居然不会折断,居然不畏灵犀剑的晶芒。
原来是一把宝剑,以银漆掩住宝剑的本来的光芒,但显然比灵犀剑差了一品,不是被南门灵凤的驭剑内力震飘的,而是被灵犀剑的神异震力所撼动。
比内力修为,南门灵凤必定差了一两分火候。
南门灵凤也侧退了两步,心中暗惊,剑上优势消失了大半,有点不妙。
是拼命的时候了,她再次冲迸发起无与伦比的狂野攻击,一剑连一剑,一步赶一步,强攻的狠招有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一口气攻了十八招之多。
银衣剑客不再硬接,剑走偏锋八方游走,不时寻暇蹈隙反击三两招狠着,避免直接与灵犀剑的锋刃撞击。
两相消长,拉成平手,谁也奈何不了谁,谁也无法取得优势。
激斗百十招,双方的剑势逐渐慢下来了。
南门灵凤心中渐感不安,她无法长久支持下去,等到内力消耗到某一种程度,灵犀剑的晶芒便会减弱、消失。那时,剑上的优势便将完全失去了。
芳心焦急,立萌退意。
“铮铮”两声暴震,银衣剑客踉跄退了四步,双方的距离拉开了。
她斜跃两丈,单足沾地立即再次纵起,展开绝顶轻功如飞而去,去势有如星跳丸掷。
远出百步,前面草丛中升起一个青影。
“姑娘留步。”拦住去路的薛忠狞笑,双手叉腰神定气闲。
她直冲而进,一剑挥出夺路。
薛忠哈哈一笑,向侧一闪让开去路。
她并没打算伤人,只想夺路,毫无戒心地一掠而过,剑还来不及收回。
薛忠已算定她的反应,在丈外闪电似的一爪抓出。
她做梦也没料到一个仆人长随,竟然具有可伤人于丈外的神奇爪功,只感到右臂一震,如被大铁钳所夹,全身一麻,五指一松,灵犀剑失手堕地。
她的冲势奇急,仍向前冲,砰一声大震,摔倒在二十步外,贴草向前滑。
右半身已失去控制,大事去矣!本来她已运功护体,但由于精力耗损过巨,所以抗拒不了薛忠可怕的抓功,手臂仍能保全不肉绽骨折,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气散功消,一败涂地。
还来不及爬起,背部的任脉脊中、至阳、神道三大穴,已被从斜刺里扑来的人所点中,浑身立僵。
“我完了……”她心中狂叫。
制她的人是于兴山,死对头。
于兴山将她抱起,阴阴一笑。
另一方向,薛勇飞跃而来。
“有人来了,快撤往埋伏地区。”跃来的薛勇急叫。
“恭喜薛兄。”于兴山将她递入兴奋地奔来的银衣剑客怀中:“大功告成,如何谢我?”
“多谢于兄妙计策划,兄弟当有厚报。”银衣剑客笑得邪邪地:“于兄不久自知。”
“快撤!”薛勇到了,领先便走。
“什么人?”薛忠问。
“一男一女。”薛勇说:“先不管来人是何来路,这里的事千万不能落在外人眼中,万一来人是武功深不可测的高手,逃掉了一个,将后果可怕,不可收拾,走!”
四人带了南门灵凤,急急向东如飞而遁。
薛勇断后,故意用脚扫折不少野草留下踪迹。
不久,北面大踏步来了两个人。
灵犀剑躺在草丛中,炎阳下光芒闪烁。由于薛勇催得太急,银衣剑客也因美人在抱乐昏了头,忘了拾取灵犀宝剑,说起来也算是天意或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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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手上有削铁如泥的神刃,追不上不接招的人,神刃并不比废物好多少。
姚文仲根本不在乎神刃灵犀剑,上次他已经证明给南门灵凤看了。这次南门灵凤又穷追不舍,真的几乎激起了他的怒火。
但不知怎地,他就是无法狠起心折得这个不知好歹的任性小姑娘。
他扔脱了南门灵凤,绕道回头找到了躲在土洞中的雨露观音,先找地方歇息,顺便取出干粮充饥。
“我得去找回我的包裹。”他一面进食,一面向坐在他身旁的雨露观音说:“然后到你诱擒我的那家农舍等候余兄,或许他会到该处找我。”
“那家农舍是空屋,原来是水贼的眼线住处。”雨露观音点头同意:“不过,你得准备那丫头找来,她有不少风云会的杀手在暗中保护,那些人自己有船,水贼早就发现他们了。”
“她再找麻烦,我不饶她。”他不悦地说。
“姚爷,你该带一把剑。”
“没有用,她的灵犀剑无坚不摧,带剑反而对我不利,我宁可不带剑。”
“我看她的神色不太对。”雨露观音说:“她瞪你的眼神复杂的很。假使她恨你入骨,就不会表现得那么有风度。”
“她这种见面就要打要杀的表现,委实令人受不了。”他直摇头:“女人,真是!”
“别指桑骂槐好不好?孔老夫子也说,唯小人与女子最难养也。”雨露观音格格笑:“你和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如何结仇的?”
他将和州结怨,与及沿途所发生的冲突概略地说出,只瞒下击倒南门灵凤的事。他觉得,说出来并不见得光彩,而且他也不想暴露自己的绝学遁形术。
雨露观音静静地听完,突然格格娇笑。
“你怎么啦?吃饱了撑坏了?”他惑然的问。
“笑笨牛呀!”
“什么?”
“我是个女人,一个多次出入情关久历沧桑的女人。”
“所以人家称你雨露遍施的观音菩萨呀!
“非女人不足以了解女人。”
“说这些废话干什么?”
“这叫做爱恨交煎呀!你不是笨牛又是什么?”
“鬼话!”
“你听我说……”
“不许你说这些鬼话。”他正色说:“她和银衣剑客才是势均力敌,吒叱风云的一双野心勃勃的男女。他们之间如果协调合作,将是我最强悍的劲敌,我得好好提防着他们,必要时……”
“必要时除去他们?为何不利用他们?”雨露观音提醒他。
“你是说……”
“帮助他们互相吞噬,或者罗为己用。第一策,你可以帮助一方以打击另一方;第二策是设法威迫利诱分别迫他们与你联盟。前一策以帮助南门灵凤最有利。后一策只要多下工夫,不难找到机会,因为他们远离他们的党羽,经常带了几个人行动,可以用明枪暗箭对付,出其不意定可一举成功。”
“我自己所冒的风险也大,而且我不做这种玩弄诡道权术的事。”
“我知道你会说这种话,你没有雄霸天下的霸才,心不黑手不辣,成不了事。”雨露观音大笑:“你只能做一个风尘怪杰。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子生来会打洞。你师父笑夫子,就是一位风尘怪杰。”
“废话一大堆。汤姑娘,如果你想争逐权势,最好不要跟着我。”
“我已经四十出头了,争得了多少权势?争得了又能用多久?人贵自知,我从不幻想我能力达不到的事。你知道如何做一个风尘怪杰吗?”
“哈哈!师门家风,由来有自,还用你开窍?吃饱了没有?准备走。”
人都喜欢走容易走的路,走草坡当然比在山林中披荆斩棘容易。两人踏入荒野时,天色已经不早了。
雨露观音的一番话,在姚文仲心中,掀起不小的波澜,诱发了他的豪情壮志。
他在自问:别人能,我为何不能?
另一阵波澜的中心,是让他感到烦恼的南门灵凤,爱也罢,恨也罢,两人间的结,终有一天必须解开,他必须在心理上有所准备。假使南门灵凤与银衣剑客联手,他所受的威胁和压力将增加十倍,不由他不早作准备。
他走路的姿态,有了明显的改变,抬头挺胸,步伐坚定稳健。
在神色上,也有了显着的变化,目光坚定,神采飞扬,像是脱胎换骨。
“我要换穿一件像样的衣衫。”他一面走一面自言自语:“人是衣装嘛!”
雨露观音听了他的话。
“是啊,人是衣装,佛是金装。”雨露观音说:“那银衣剑客其实并不怎么样,相貌并不出众,出众的是他的银衣,标新立异也算是成名的终南捷径之一。交给我啦!到了镇上,我会替你张罗。爷,你喜欢什么颜色?”
“青。”
“不好,一般江湖混混都喜欢穿青,因为无财无势。”
“这……”
“宝蓝,如何?”
“太抢眼招摇了吧?”
“银色更抢眼,更光芒四射。”
雨露观音笑说:“还得佩一把剑。你打扮起来一定比银衣剑客出色,也让追随你的人感到光彩。”
说剑就有剑,前面草丛中的灵犀剑反映着日光,光芒四射,冷气森森。
“咦!”奔上察看的姚文仲一惊:“这是南门灵凤的灵犀剑,怎会遗落在此地?她早该走了的。”
“再配上路就可佩悬了。”雨露观音抬起剑递给他:“那丫头可能已经不在人间了,这附近有打斗的遗痕,虽然着不到血迹……”
“是被人擒走了。”他不断察看地面的痕迹:“而且去向的痕迹是故意留下的,人走了片刻。”
“恭喜你去了一位强敌。”
“如果是落在银衣剑客手中……唔!不像,银衣剑客自命是她的护花使者,不至于撕破脸面擒她。”
“你不懂。”雨露观音脸色一变:“依你的所说,她对银衣剑客并无好感,银衣剑客有用强的可能。一个少女落在银衣剑客手中,一旦失身,除了死心塌地听任摆布之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那么对你的威胁与压力恐怕增加不止十倍。”
“先不管,跟去看看。”
“千万小心……”
“我会的。咱们将计就计,看那些人是些什么蛇神牛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