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阴婆一杖落空,本就感到意外,而且脸上无光,按理不可能失手的一记狠招,居然让对方逃出杖下。
再给三寸钉两句尖酸刻毒的话一激,登时羞愤交加,灵智迷失,咬牙切齿冲进,杖花一涌,招发“毒龙出洞”,点向辛五的胸口,杖花笼罩了对方胸腹要害,形如疯狂,志在必得,杖上隐隐传出风雷似的震鸣。
辛五不退反进,人化闪电,剑发雷霆,一声剑鸣,剑已不知何时脱鞘而出。
人影从杖侧疾闪而过,剑虹流动幻出一道夺目光华,眨眼间人影相错而过。
风雷声倏止,人影重现。
辛五出现在老阴婆的身后丈余,神色冷肃,脸上的肌肉像是冻结了,仅一双虎目神光四射。
他的剑尖沾了血,但血不多。
冷电似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三寸钉身上。
三寸钉张口结舌,像是中魔。
他的剑尖遥指着三寸钉,冷冰冰地道:“三寸钉,该你出来了!”
四周鸦雀无声,死一般的静。
所有的目光,皆聚集在老阴婆身上,人人眼中有惊恐、茫然、难以置信等等复杂神情流露。
老阴婆的龙首杖仍向前斜指,脸色如厉鬼,艰难地向前迈步。
一步,两步,三步……似乎她的腿重有千斤,移动得那么艰难。
她的右胁下,鲜血染红了被剑划破的衣衫,血迹在扩大,迅速向下端的裙裤蔓延。
第四步,她身形一晃,吃力地转身。
“当!”龙首杖失手坠地。
“你……你的剑术身法……身法……”她喘息着叫。
辛五不瞅她,徐徐迈步走向车座上的三寸钉。
“啊”,她惨叫,突然向前一栽。
三寸钉心胆俱寒,战栗着跳下车座逃命。
辛五身形疾闪,飞射三丈左右,迅速如同流星划空,落地之时恰好截住三寸钉的去路,叱道:“拔你的匕首!”
三寸钉魂飞魄散,矮小的身躯疾滚而倒,滚入车底,再向另一面滚出。
糟!另一面站着九幽娘郭寡妇,发长及膝,脸白如纸,正轻拂着铁如意,冲滚出车底的三寸钉阴阴一笑,说:“你惹的祸,你得善后。”
三寸钉急了,干脆躲在车底不出来,叫道:“老天!这怎能怪我?怎能怪我,怎能怪我?太不公平了,我……我……”
“你出来!”辛五沉喝。
“我不出来,大丈夫说不出来就不出来。”三寸钉硬着头皮撤赖。
“我用五毒牛毛针赶你出来。”九幽娘阴笑着说。
三寸钉不住发抖,哀叫道:“九幽娘,你行行好,不要乘人之危落井下石好不好?我怕你,你该满意了吧?”
“老阴婆等于是死在你手上的……”
“这不是天大的冤枉么?我可没叫她向蓝衫客递哭丧杖呢!”
对面的辛五其实不忍心向这个侏儒下手,收了剑,哼了一声说:“下次犯在辛某手上,你将是个活死人。”
说完,转身走向坐骑。
四周的人,皆木立不动,似乎尚未从震惊中醒来。
他解下马包,挟在肩下走向店门。
门旁的彩衣姑娘突然向他微笑道:“你不乘机出堡,未免太愚蠢了。”
他淡淡一笑,止步说:“在下已说过要留下,所以留下了。”
“你本来可以出去的。”
“不见得,比老阴婆高明百倍的人为数不少。”
“天罡道人?”
“你。”他话声一落,入店而去。
彩衣姑娘淡淡一笑,向身旁的燕勇低声说:“留神他,揭他的底。他将是咱们唯一的劲敌。”
燕勇神情有点不安,低声进言道:“大小姐,此人不除,将是一大祸患。干脆,叫白无常收拾他,永除后患。”
“不,留着他有大用。”
“大小姐的意思……”
“美髯公的拜弟神力天王龙毅,这次亲自护送拜兄出关。咱们所来的人中没有人禁得起神力天王的降魔杵全力一击。因此,我要利用他。”
“是,大小姐,属下这就派人去探他的底。”
“这样吧!叫白无常试一试他的真才实学。也许他除了身法快剑术神以外,另无所长了呢!”
“属下理会得。”
“记住告诉白无常,不可伤他。”
“是,属下当交代下去。”
六间大客房皆有人先住入,两间上房亦客满。辛五后到,只好挤向最后一间大客房,占一席地安息。
这间大客房已有四名旅客,其中有一名中年僧人。
他感到奇怪,怎么四个人大白天依然躺在房内?接着,他恍然大悟,这四位仁兄原来在等他。
店伙一走,一名中年人含笑招呼道:“欢迎,辛兄,咱们这间房最僻静,希望咱们相处愉快。”
“但愿如此。”他放下马包说。
中年人闭上房门,抱拳笑道:“兄弟施炳,匪号是飞环浪子。相见也是有缘,请让兄弟替你引见几位朋友……”
他知道自己的处境十分险恶,急需摸清此处的环境,与了解目前的形势,所以不再拒绝对方的友情,含笑与对方攀交。
另三人是闲云尊者释宿非,手中的方便铲是浑铁打造,全重四十斤。
云中雁林超,湖广一流名武师。
青狮陈剑,短发长虬髯,狮鼻海口大暴眼,脑袋真酷似一个狮头。
他也通了名号,蓝衫客辛五。
此时此地,对方报的是否是真名实姓,谁也不敢保证,彼此心中雪亮。
飞环浪子像是个胸无城府,为人四海的老江湖,在对面的矮凳落座,笑道:“辛兄反击老阴婆那一招,真是石破天惊,神乎其技,连大名鼎鼎的天罡老道,也为之悚然动容,大惊不已。
“梅林小筑燕家的狐群,以神刀魔剑自诩,也为之凛然色变。辛兄,今天在天下群豪面前,出足了风头,一鸣惊人,你知道么?”
他摇摇头,谦虚地说:“施兄夸奖了。其实,在下那一剑完全是侥幸。老阴婆盛怒之下,大意轻敌失败并非无因。
“咱们在刀山剑海中讨血食的人,与人交手不够冷静等于是自杀。老阴婆犯了大忌,被我侥幸得手而已。哦!在下出剑自有分寸,老阴婆应该不至于毙命,她目下怎样了?”
“不知道,她的同伴已救回前院的房中料理。哼!这种阴狠毒辣古怪孤僻的老太婆,死了反而是一场功德。”闲云尊者幸灾乐祸地说。
蓝衫客默然,久久方歉然地说:“在下与她无仇无怨,伤了她甚感不安。”
“这怎么能怪你?老阴婆要置你于死地,你何必为此而自疚?哦!辛兄,你从兰州来,美髯公的动静你该知道一些风声吧?”云中雁林超豪笑着问。
“听说他们要在兰州歇息一段时日。”他信口答。
飞环浪子苦笑道:“夜长梦多,我担心在这里躺久了,将会出现自相残杀的局面。辛兄,你准备在何处下手?”
“随机应变,早早策划不合实际。”他敷衍地说。
“辛兄还有几位同伴?”青狮问。
“同伴?在下闯荡江湖,不喜与人结伴。”
“哦!大概辛兄对付得了美髯公。可是,你是否忽略了李老儿的两位结拜兄弟?”飞环浪子正色问。
“在下对付得了。”他肯定地答。
“辛兄,那两位绿衣姑娘……”
“在下与他们素昧平生。”
“哦!几乎所有的人,都怀疑他们是你的同伴呢!”
“可惜她们不是在下的同伴。”
“哦!辛兄与美髯公有何过节?”飞环浪子终于问上正题了,这才是他们真正想要知道的事。
他淡淡一笑,不假思索地说:“有人出一千两银子,买他一条命,因此辛某这才来了,我与他并无私人恩怨。”
云中雁宽心地大笑道:“我明白了。辛兄,你是大小罗天的人。”
他脸色一变,冷冷地道:“林兄,你可不要胡说八道。”
云中雁为表示自己消息灵通,得意地说:“美髯公李老儿在西安南五台享清福,对外声称封剑不问世事。早年大小罗天在四川剑阁开山门,主人无量佛宏法大师多次派人礼聘他出山,屡遭拒绝,最后并飨以闭门羹。
“为了这件事,贼秃驴恨死了李老儿。
“那年大小罗天遭了天火,在江湖除名,李老儿为了这件事曾经向不少朋友表示自己的庆幸心情。”
“大小罗天并未在江湖除名。”他悻悻地说。
飞环浪子接口道:“不错,大小罗天并未在江湖除名,只不过由明转暗而已,秘密迁至池州府大小罗山。
“年初被官兵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动,一举予以扫平。可是,主脑们全都逃掉了。
“听说,他们花了十年心血,训练出一批超尘拔俗的高手刺客,准备在江湖轰轰烈烈干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不知是真是假?”
闲云尊者念了一声佛号,接口道:“是真是假,不久便可分晓,反正江湖风雨欲来,多他们一批也算不了什么,咱们反正同样要混下去,只要谨慎些,明哲保身,相信仍有咱们混的活路。
“李老儿这次举家西迁边疆,确是得到了大小罗天要不利于他的消息,不得不迁至边城避祸,总算让咱们抓住了可乘之机。阿弥陀佛!但愿菩萨庇佑咱们成功。”
蓝衫客心潮起伏,但脸上神色平静,似乎无动于衷,沉静问道:“诸位与李老儿有何过节?”
飞环浪子叹口气说:“不瞒你说,咱们四个人与他并无深仇大恨,仅是为了早年死在李老儿剑下的长辈报仇而已。”
“原来如此。店中其他的人呢?”
“兄弟不大清楚,只听说有些人是为了报仇,有些人为了劫夺他那些字画古董,有些人则想将他吓回西安老家。有些人是为了抢夺他家珍藏的拳经剑谱……
“唉!反正李老儿这次虎落平阳,丧家之犬,不栽才是奇迹。
“哦!辛兄,你今天露了漂亮的一手,你成了众人争取的目标了。”飞环浪子似笑非笑地说,用目光搜寻他脸上神色的变化,希望有所收获。可是,他脸上的神色毫无异样,淡淡一笑道:“在下的处事准则,是各行其是,互不侵犯。
“如果有谁不愿意,干涉辛某的行事,辛某将以牙还牙,希望诸位谅解在下的立场,以免产生冲突。”
飞环浪子大笑道:“哈哈!这点请辛兄放一百个心,咱们有志一同,彼此皆志在要李老儿的命,利害相关,没有分赃的冲突,正好联手,希望咱们携手合作如何?”
他一面解开马包上的行囊,一面说:“在下已经表明态度,各行其是,以免相互牵连,岂不甚好,要知干咱们这一行的规矩,是愈少接触不相关的人愈好,你明白么?”
飞环浪子宽心地吁出一口长气,站起说:“兄弟明白,只要知道咱们之间行事没有冲突?这就放心了。走,辛兄,咱们出去察看四周的情势,你刚到,兄弟替你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