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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待机而动 逃出天罗地网

杨柳青并不急于远走,贴看溪岸缓缓向下移动,水深及肩。他一手挽住凌云燕,一手抓住弓徐徐下漂。不久,他挽住凌云燕爬上溪岸,潜伏在草丛中,留意四周的动静。

“柳青,好像没听到动静。”凌云燕悄悄地说。

“那些人走了,希望这附近没有强盗潜伏。”杨柳青一面说,一面全神贯注留意四周。

“走了?他们不追搜?”

“出动上万人,也搜不出什么来,何必搜?你还能走动吗?”

“当然能走。”

“那就好,咱们必须迅速回到洛阳山,天一亮,就走不了啦!”

“我听你的,柳青。”凌云燕畏入他怀中。粉颊紧贴在他壮实的胸膛上,情意绵绵地低语。这时,女老虎变成了娇怯柔顺的女人。

“那就走,小心脚下,跟我来。”他将弓递回给凌云燕:“容易走的地方恐怕有埋伏,只好辛苦些。”

“有你在,我不怕。哦!柳背,柳青……”

目前可不是情切切意绵绵的时候。杨柳青扶起这浑身冰淋淋的娇娃。领先便走。

不能沿溪流走,溪流所经的地方穿崖贯壁。人畜难越。因此必须攀山越岭而行。午夜一周,他俩迷失在丛山之中,也到了狼狈万分难以举步境地了。

“不能再乱闯了。”杨柳青在一处山脊上步:“再走下去可就精疲力尽倒下啦!先歇息再说。”

“快到洛阳山了吧?”凌云燕丢了弓就坐下了,似乎全身都松垮啦!

“不知道。”他坐下苦笑。

“你不知道?”凌云燕本能地露出主子面孔:“你是向导……”

“不错,我是向导,向导并不保证被人追杀之后,逃入乱山仍可知道身在何处。”他的语气也流露出不满:“黑夜中除了山仍是山,林深草茂视力有限,怎知身在何处?别忘了,我是荆州人,可没在这里做过强盗。”

“你……你误事……”

“我只能保证方向大致是对的,事实不可能认定一处方向走。可惜我不是鸟,鸟可以一直向南飞出山区,人绝对不可能。”他挺身坐起:“我误事:这句话,你该向三绝剑客说。我已经尽了超过我本份所须尽的力,你的指责我无法接受。好吧,走,我负责带你到洛阳山。”

凌云燕终于冷静下来了,冷静才能看清自己的处境。

“柳青……”凌云燕怯怯地说:“我……我心里烦,又惊又急,说错了话怪错了你,你……你难道就不能对我温柔些吗?”

“我怎敢不对你温柔?问题是:我得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地位。主子易为,奴隶难当:天知道你什么时候才学会平等对待他人。”他冷淡地瞥了凌云燕一眼。

他在心里说:在情欲中你也不需要温柔。

凌云燕沉默了,久久方发出一声叹息,是无奈,抑或是幽怨?也许两者都不是,刚强的女人,有时也会无端地叹息,可能是感到自尊心受到伤害,不得不压抑自己的冲动吧!

“你不打算走吗?”他加上一句。

“好,走。”凌云燕缓缓站起,赌气似的说。

在这些出生入死的亡命来说,生命似蜉蝣,今天出去,晚上不知道能否活着回来。情欲的冲动是炽烈的、偶发的、本能的。没有过去,也没有将来。情绪一冷下来,没有什么可以留下;即或偶然爆发一两星火花,旋即熄灭烟消云散。谁要是认了真,那就是烦恼的开始,灾祸的起源,进入世俗纷扰的境界。要不,那就是某一方另有目的;或者双方都动了真情,内心深处涌起了波澜,是祸是福谁也不敢逆料。

这两个男女,各有各的目的和烦恼,情欲并不能令他们拉近距离,地无法把他们的心连结在一起。终于,被他们发现了一条几乎难以辨认的小径。杨柳青停下来估计方向,决定向东行。

走了三匹里,小径逐渐指向南面的连绵起伏山岭。

“我真需要歇息了。”凌云燕在后面说:“天快亮了吧?柳青。”

“大约是匹更正。”他止步转身:“我们的方向是正确的,天亮我一定可以找得到洛阳山。躺下来你就会睡看了,身上汗和水会议你感受风寒的侵袭,坐下来吧。千万不要睡看了。”

“你……你还是关心我的。”凌云燕放下弓坐下,声调幽幽地。

“至少,我们目下是患难相共。”他在一旁坐下:“我似乎有不祥的预感。”

“什么不祥预感?”凌云燕讶然问。

“洛阳山总策应的地方,恐怕也受到无情的袭击,单总管那些人。可能有许多看不到明晨的旭日上升。”

“马桥一路人马该在昨天赶到洛阳山会合,单总管总策应共有四十余位高手,实力极为强大,不会有事的。”

“但愿如此。”

辰牌正,他们到了洛阳山,山西麓总策应所在地的三家村中,静悄悄鬼影俱无,到处可看到打闹所留下的遗痕,血腥仍在空间里流动。

午后不久,他们回到麦城。

单总管是凌晨返回的,有一半人被夜袭的强盗所杀死,另有三分之一的人受伤。马桥是五秘站中西面的一站。总管多臂猿江天禄,原来奉命率领廿余名手下。赶到洛阳山会合单总管。候机策应入山约密探,没料到仍挡不住群寇的夜袭,也伤亡过半。

告急信便已经派出,要求其他三秘站赶来支援。

单总管看到凌云燕乎安归来,心头一块大石落地。

还有一些人尚未返回,包括三绝剑客在内。单总管召回派在各附近村镇潜伏的人。留下伤者交给镇民照料,立即动身前往山区边缘,接应和搜救走失与尚未撤回的人。

距洛阳山约十余里,已是晚霞满天夕阳西下。

分头寻觅的结果,救回了两个受伤的人。另一处暗桩的四个人,也在天黑之前撤回。

三绝剑客仍无下落。这位老江湖可能凶多吉少。

单总管与另一马桥秘站总管多臂猿江天禄,并不相信凌云燕所说遇上雷霆一剑的话。必定是黑夜中弄错了。雷霆一剑既不是强盗,也不曾参加逆党造反,而是武林中声誉极隆的名宿,家在淮安有家有业,怎会在荆山出现,与强盗和逆犯为伍?

两位总管并不在乎雷霆一剑,人多势众何所惧哉?只怕大批盗群围攻。盗群不会逗留过久。目前恐怕早已逃入群山深处的山寨去了。

盗群反脸大举袭击,已可料定尹世明一群逆犯,必定要从此地西走宜昌偷渡。

他们等候大援到达,同时加强封锁,等大援一到,便大举入山强行搜索,肃清盗群。

次日黎明前,派出的搜索小组群已分别到达指定地区。负责坐镇的是单总管。

多臂猿江天禄的地位,与单总管相差不远,带了三名亲信,以及凌云燕杨柳青,六个人走西面一路,搜查那一带的山区,那是西走宜昌的必经要道。

天一亮就开始搜查经路上第一座小村落。多臂猿找到村正保甲,逐家搜索询问近日的所见所闻。

搜完两座村落,三座山谷,已经是近午时分。六个人不死心,沿绕由约小径西行,要搜完第三座村落之后,再午膳小作休息。

第三座村落叫草桥村,只有十四户人家。村口有一座横跨小溪的木桥,冬天在桥面铺草,以免行走时失足打滑,所以叫草桥。名义上有十四户人家,却有四户是空户。

草桥村没有什么好查的,全是种由约贫农户,人丁也少,壮丁为数有限,生活苦不足为奇。村正领看他们挨户搜查,查不出任何可疑事物,更没有陌生人寄居。据村民们说,半月来根本不曾见过生人在附近出没。

在村正家中用膳毕,多臂猿宣布歇息半个时辰,然后到村后的两座小山搜踪觅迹。这位精明干练的暗器名宿,是个寻踪觅你的行家,认为逆犯们如果要经过这附近,必须先派人探道,人不必入村,地势允许人从山上绕过,不可能不留下痕迹。

多臂猿年约半百,手长脚长身材干瘦,相貌丑陋神色阴森,真像一个猿猴。单总管曾经关照过,要多臂猿特别照料凌云燕,因此当凌云燕表示要和杨柳背到村中走走时,多臂猿便派了一位叫宫六郎的人跟在后面照料。但凌云燕大为不耐,不许官六郎跟在后面,以免妨碍她与杨柳青的谈话。

这半天,杨柳青很少说话。

接近村口。看到两个七八岁的女童在草桥上玩耍。水深约三尺。对七八岁的女童来说,仍然是相当危险的事,因此两人不约而同,并肩向桥头走去。

“柳青,我知道你对前天晚上我说的话,心存芥蒂。”凌云燕满怀幽怨地说:“你不理我了?”

“我怎么敢?”她笑笑:“你用不着多心。”

“柳青,不要说这种话好不好?”凌云燕的语气中有企求:“我知道我错了,我不是一个不知道感恩的人。”

“错的是我。”他呼出一口长气:“我打错了主意,转错了念头。”

“你……你的意思……”

“那是我的事。”他踏上桥,扭头回望。

官六郎站在村口的大树下。远远地跟踪。

“喂!小妹妹,不要爬桥栏。”凌云燕含笑唤住要爬桥栏的女童。

“我不怕。”女童向两人做鬼脸。

“会掉下去。危险。”

“我会游水。”女童神气地说。

“乖,不要逞强。”凌云燕和气地说:“哦!小妹妹,我问你,前天……不,大前天,有几个在你们村子里经过,对不对?”

“不对。”另一位女童道:“是从村后面的山上经过,我亲眼看到的。两个男的,两个女的,是昨天不是前天。”

“哦!还有女的?”凌云燕大喜过望:“说说看。他们身上是不是带了刀?”

“这……看不清楚。”

“还有谁看见了?”

“不知道,我一个人在树上摘桃子吃,看到了。”

“你没告诉你爹妈?”

“没有。”女童摇头。

“那四个人怎么走的?”

“不知道,我第二次看,已经不见了。”

凌云燕向杨柳青打眼色,扭头便走,喃喃地说:“江总管所料不差,有线索了。”

六个人火速登上后出,果然发现有人走过的痕迹,被踏折的草木无法完全复原,一看便知。

多臂猿一马当先,循踪急迫。

绕过两座山,踪迹伸而北面的山区去了。多臂猿脚下渐紧,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刚抵达山脚的鞍部,前面坡顶的树林中青影掠出。

“不要过去,快撤!”青影急叫,狂奔而来。

“疑!是你!”多臂猿讶然叫。

是浑身泥污的三绝剑客,脚下踉跄,但速度仍快。

“江兄,快退。”三绝剑客一面狂奔一面叫:“他们的人在前面的山腰下,赶快回去叫人来。”“是什么人?有多少?”多臂猿急问,毫无撤走的意思。

“尹世明。”三绝剑客奔到说:“兄弟被他们追得上天无路,几乎送掉老命。敌势过强,再不走可就晚了,恐怕他们已经找到踪迹追来……”

“他们已经来了。”杨柳青指指前面的山腰:“刘爷好像饿惨了,赶快进一些干粮,准备厮杀,已来不及撤走啦:好像没有几个人,但都是武艺惊人的高手。”

“他们来得好。”多臂猿傲然地叫:“准备迎客。”

五个穿青短换村民打扮的男女,来势有如星跳丸掷,在草木映掩中时隐时现,逐渐接近。

“真的来不及了。”三绝剑客悚然地说:“江兄,这几个男女,武功造谙比雷霆一剑差不了多少,咱们占不了丝毫便宜,逃吧!江兄。”

“刘兄,雷霆一剑浪得虚名,你却吓成这鬼样子。”多臂猿嘲弄地说:“你是愈来愈胆小……不,胆子已经吓破了。哈哈!在你老兄口中说出逃字,居然说得那么顺口,老天爷!奇闻,我没听错吧?”

“好,江兄,你没听错。”三绝剑客脸色铁青:“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我刘坤不逃了,豁出去啦!拚了这条老命,也得看你多臂猿如何大展神威降龙伏虎。弓姑娘,你最好及早撤离*你不能落在他们手中。”

“我不能走。”凌云燕坚决地说。镇定地整理弹弓,颇有女英雄的豪气。

“命中注定我三绝剑客该在此地埋骨。我认了。”三绝剑客接过杨柳青递来的干粮:“老弟,好自为之。”

“我会的。”杨柳青笑笑:“生有时,死有地,半点不由人,是吗?雷霆一剑不会来,你可以撑得住的。”

“疑!你怎知雷霆一剑不会来?”三绝剑客讶然问。

“他是另一批人的主事。”他信口说。

“那老狗真的名不虚传,可怕极了。哦!那晚你和弓姑娘是怎样脱身的?”

“跳水逃命。”

“我恨抱歉,没知会你们。”三绝剑客惭然低头。

“刘爷没有什么好抱歉的,生死关头自身难保,那有工夫顾及他人。”

一声弦鸣,凌云燕发出第一弹。五强敌已到了八十步外,按理必定弹不虚发。

第二弹。第三弹、第……对方已飞掠而至,一连串射出的流星追魂弹,有如泥牛人海,皆被对方难以置信的身法轻易地闪开,似乎弹在廿步外使失去准头*预估的方向完全错误,没有一颗能从那些人的身旁飞越。他们的蛇行掠走的身法步其实并不怪异,仅蛇行幅度大小的变化不同,变化无从估料而已。

“不要浪费弹丸了。他们全是些沙场老将。”杨柳青向神意已乱的凌云燕说。

明末流寇大乱期间,神机营的枪炮火器,大量流入民间。民间大量改制的结果,是火器日渐精长,各地名匠辈出,各式俱备。重型的有红衣大炮、大将军、盘炮、雷火炮。中型的有百子炮、过山鸟、抬统、鸟枪。小型的有师翔统。手枪。九连枪、沙统。这是火器的黄金时代。数千年来。家天下皇朝禁止民间造兵器,禁止民间制造奇器异物的权威,在大乱期间无形崩溃瓦解。因此攻城时,万炮齐鸣,冲锋时万枪齐发,极为壮观。李自成攻开封。炮火轰击黄河对岸的援军,有效地助止援军渡河救援,那时的炮火,射程已经远及十里外了。中国的火器,在明代已足战争最普遍的武器,喷火器与地雷,在当时已不足为奇。

满清入关之后,火器更是大量出产。目前率兵剿除吴三桂的大军中,各式枪炮仍是主要的武器。水师的船舰上,大将军炮已经上了船,小艇上也安上了百子炮(散弹)。从武陵山区进攻辰、沅诸府的步骑军,也携有大量的各式中。轻型枪炮。吴军的火器也大量使用。双方对阵,炮火震天。弹丸如雨,往昔将帅率领兵马叫阵交锋比武式的战争场面,已经再也看不到了,要等到双方的抢炮弹尽药绝,才开始用刀剑作最后的肉搏。

在战场,兵士们已学会伏地躲避枪弹,学会蛇行避免伤害。在民间,鸟铣和师翔铣虽然是违禁品,但仍然有人使用作奸犯科的工具。可惜的是,满清皇朝尔后重新严禁民间研究与制造,抓住就杀头。军器也停止研究发展,火器营禁止汉人参予,人才日渐凋零。最后,鸦片战争打开了中国的大门,后来居上的洋枪洋炮,打醒了中国人沉睡中的迷梦。

西方人在英国与非洲的祖鲁战争中,才知道野蛮人早已知道躲避枪弹的技巧。而在西方战场上,西方人一直就成群结队抵挡枪弹,谁死谁倒楣,便挺硬挨。

一具弹弓,要对付从树林中接近约五位沙场老将,凌云燕白费气力,毫无用处。

这些人早就知道凌云燕的弹弓了得,每个人的胸口,皆有一块特制的掩心铁甲,保护胸腹要害。五个人在十步左右雁翅并立,每人间隔三步作为躲闪的空间,三男两女,冷然面面相对。

中间那人腰间佩了一柄判官笔,相貌威猛气概不凡。

“一笔擎天骆威:“多臂猿傲然地说:“我还以为你们真是什么西天的大菩萨,可千变万化的紫府神仙,原来却是萤火泥鲲,如此伟大而已。阁下的拜兄尹世明,不会躲在附近看你就缚吧?何不叫他出来,与你同生共死?也不枉兄弟结义一场。”

最左首那位脸色阴沉的半老徐娘,冷然举步上前,腰带上插了一柄湘妃竹制成的尺八萧,一双依然明亮的大眼冷电四射,焕发出智慧的光华,厉声说:“多臂猿!你这卖身投靠,认贼作父的汉奸!”

多臂猿一张瘦脸,突然气得发肯,鹰目中杀机怒涌,显然怒极恨极,咬牙切齿举步迈出。

半老徐娘仍然一步一顿,继续接近,紧紧捕捉住多臂猿脸部双目的神色变化。整个身躯放松,不像是上前拼命。

“你要小心。”杨柳青靠近凌云燕低声叮咛:“你接不下任何一个人,这些都是身怀武林绝技的高手,单打独斗你会送命的。”

“你这样小看我?你懂什么?”凌云燕不悦地说。

他讪讪一笑,乖乖闭上嘴。

一声冷笑,多臂猿手脚齐动,电芒满天暴射,一口气发出七种奇奇怪怪的各种暗器,直射的后发先至,会折向飞舞的从四面八方陡然而来。

半老徐娘身形微挫,半转,双手吐出袖口,脚下无声无息地轻点缓移。近身的电芒,在她身畔一一翩然堕地,劲道似是突然消失:有些距离三尺便已力尽而堕。

“你只有这点点道行。”半老徐娘站在丈外冷冷地说,所有的暗器已全部跌落在她四周的草丛中:“暗器之王千手天尊,致命的暗器只有一样:无影飞钱。而你,零碎东西太多了,反而毫无用处。还有多少零碎,赶快掏出来吧,不然就没有机会了。”

多臂猿大惊失色,打一冷战。

凌云燕更是吃惊,情不自禁低呼:“妖术!”

杨柳青神色肃穆。喃喃顿地说:“她是来找我的。”

一声暴叱,多臂猿再次行雷霆一击。

第一道青芒一闪即没。第二道青芒接踵而至,第三道半途突然加快,超越第二道射向半老徐娘。

二道青芒皆快得不可思议,几乎肉眼难办。

半老徐娘双手一拂一沉,双脚丝纹不动,刺耳的锐啸声传出,青芒已消失不见。

“夺魄无常锥,如此而已,还给你。”半老徐娘说,扬手抛出三枚暗青色的七寸怪锥。

多臂猿竟然不敢接,闪身让至一旁。

“我只用一件暗器杀你。”半老徐娘一面说,一面取出竹萧,轻轻一拂,突然传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厉怪呜,有如以刀刮铁的声音。

多臂猿的脸色,突然白得发背。眼中涌起骇极惊绝的神色。浑身一震,战栗着向后退,恐惧地叫:“传说中的夺魄魔尊……”

声末落,扭头撒腿狂奔。

半老徐娘的萧向前一伸,冷哼一声,萧口电光一闪即没,没有人能看清是啥玩意。

“呃……”奔出丈外的多臂猿发出怪叫,猛地上身一挺,接看脚下大乱,碰一声重重地向前一栽,开始在地上抽慉、挣扎、呻吟。

多臂猿约三位手下,如中电极惊骇得僵住了。

半老徐娘走近,旁若无人地一掌怕在多臂猿的天灵盖上,从背心拔出一枚六寸长晶亮的怪针,压入萧管内方毫无顾忌往回走。

三名手下会合三绝剑客,不但不敢从后面偷袭,而且悚然后退。

多臂猿的呼吸已经停止,但身躯仍在抽蓄。

一笔擎天举步而出,同三绝剑客招手叫:“姓刘的,你出来,在下要领教你的剑术和飞钱绝技。在江湖上,你的名号比在下响亮,真才实学也比在下深厚多多,不会怕死逃避吧?”

判官笔出囊,锋尖映日发出令人目眩的闪光。

三绝剑客一咬牙,硬看头皮迈步而出。

最右首一位十余威,有一双灵秀凤目的少女,拔出佩剑高叫:“三绝剑客;你手中不能没有剑。”

声落,向前抛出,剑靶前尖后,划出一道平稳美妙的半弧,飞向三绝剑客的身前。

“谢了。”三绝剑客接住了剑,向少女笑笑道谢。生死关头,能看破生死的人就能保持镇静。这位老江湖总算看破了生死,神色正逐渐趋于冷静正常。

“阁下,得罪了。”一笔擎大持笔行礼,语气中已明白表示要主动进攻啦!敌我分明,不是你死、活,武林的一切无谓礼数,这里已用不看了。就是我

“骆兄请。”三绝剑客居然客气地回礼,风度极佳。

一声冷叱,一笔擎天发起猛烈的狂攻,判官笔直射而进?接看招变指天画地分攻上下盘,速度快得不可思议,但见光华急剧吞吐,像是击石飞星。

三绝剑客起剑接招,剑幻重重罗网,守得密攻得狠。一阵震耳的清鸣骤发,剑虹笔影八方飞腾。身法的闪动愈来愈急,各找空隙接招回敬。三丈元圆内断草如被罡风所摧残,好一场激烈万分、势均力敌的龙争虎斗。

试探性的接触已经如此激烈,全力搏杀更可能激烈百倍。两人在五大照面间。各攻了廿招以上。

第一次缠斗。在一声震耳金铁震呜声中结束,两人各向左飘退丈外。接看。重新逼进,开始缓缓移位争取空门进手的机会。

敌末动我先动;先动则表示已找到进手的好机,和显示信心十足气势磅砖。一笔擎天大喝一声,无畏地斜身切入,招发画龙点睛攻上盘。就在三绝剑客剑发云封雾锁防守的刹那间,笔尖突然一沉、一挑、斜扭,铮一声轻晌,光华耀目的笔尖化不可能为可能,贴剑身斜掠、推压、切入,吐出。从重重剑网中排空直入,从剑所暴露的几微空隙中,闪电似的进入禁地中枢。

“哎……”三绝剑客惊叫者飞退丈外,左胸下方鲜血涌出,将胸衣染红了钱大的污迹,以惊人的速度扩大。

“偏了五分。”一笔擎天冷冷说。并不乘机行致命追击:“能在骆某的绝招点龙三笔下逃得性命的人,你阁下是第一个。”

三绝剑客左手掩压住创口。鹰目中冷电渐隐,举剑的手已呈现颤抖,青灰色的面孔在汗水中更显得可怕。

“我掩护你们逃:“三绝剑突然向凌云燕五个人大叫。

多臂猿约三个手下,猛地转身飞跃而走。

“谁也迷不掉。”一位扎须大汉怒叫,首先拔刀追出。

一笔擎天一声沉喝。笔发似奔雷。以雷霆万钧的声威。扑向三绝剑客。

人影疾闪,三绝剑客不接招,受伤后身法依然灵活,截住了扎须大汉,剑发绝学追魂三绝,剑山怒涌。

“铮铮铮!”扎须大汉的七星狭锋刀硬接了三刀。火星直冒。

几乎在同一瞬间,一名留了山羊胡的中年人一掠而过,手中有一根怪异的黑色软板带,猛扑正向后逃走的凌云燕,速度骇人听闻,有如鬼魅幻形。

那位没有剑的少女随后跟到。身法也快得令人目眩。

杨柳青走在凌云燕的右侧,一面急掠一面叫:“丢掉那碍事的弓……可恶!”

黑板带已光临凌云燕的顶门,眼看要抽破天灵盖。

杨柳青左手上抬,看似不快其实恰到好处,半分不差抓住了带头,扭身便扔。

“哎呀……”板带的主人惊叫,被扔得斜飞丈外,方能控制身形,连翻两个筋斗踉跄着地,几乎跪倒。

凌云燕不知身后所发生的变故,全力狂奔。

山羊胡中年人被扔飞,几乎砸倒了后跟的少女,少女扭身看地滚倒,危极险极地免去了相撞的危机。

杨柳青撒腿飞掠而走,冉冉而去。

身后,间歇地传出叱喝与惨叫声,追与逃的人散处在山林间拚搏。

从此,三绝剑客失了踪。这次,再也不会回来归队了。

山羊胡中年人稳下身形,脸色大变,吃惊地注视看逐渐去远的杨柳青背影,抽口凉气说:“咱们都走了眼。老天爷:有人相信我擒龙客梅君实,被一个乳臭未干,只配替人跑腿的小子扔飞吗?”

“我信,梅大叔。”惊魂初定爬起的少女拍打看身上的草屑:“而且他利用你老人家,挡住了追那女汉奸的人,完全成功了。”

“这人是何来路?”

“死鬼商金堂手下的一个小跑腿,叫杨柳青。”少女苦笑:“是麦城我们的暗桩说的,不知是真是假。”

“小心他!”擒龙客栗然地说:“可能是来自禁宫的御前侍卫,比干清门侍卫更可怕的人物。巡防营派这种人隐匿在内,咱们想会上当呢!”

“不会吧?”少女脸色一变。

凌云燕只顾逃命,逃下山坡,逃入树林,舍不得丢掉又长又沉的弓,影响了速度。

杨柳青跟在后面,随时准备阻挡狂追而来的半老徐娘夺魄魔尊,因此忽略了前面的障碍。

前面的凌云燕慌不择路,穿枝排草狼狈而奔,刚绕过一株大树。树后突然伸出一只大手。噗一声晌,背心便挨了一掌,力道相当沉重,碎一声大震冲倒在地,立即失去知觉。

杨柳青这时恰好扭头回望,听到声息转头。已来不及抢救了。

一个青衣人正俯身抓起凌云燕,另一个灰衣中年人正抢到他身侧,食中两指已到了他左乳下的期门穴前,要用点穴术擒他。

夺魄魔来势如电。即将追及。

“你也可恶!”杨柳青冷喝,左手一抄,抓住了中年人的掌背,五指如钩猛地一带,右掌疾挥。

“劈拍劈……”耳光声又急又晌。

“纳命!”身后传来夺魄魔尊的清叱,劲风及体。

他放了昏天黑地的灰衣中年人,向下一蹲。身高不及三尺。萧掠顶而过,危机间不容发。

这瞬间,他右腿后伸,来一记快速绝伦的虎尾脚,瞪在夺魄魔尊的右脚迎面骨上。

“哎哟……”夺魄魔尊尖叫,收腿后跳凌空而起,半空中竹萧一伸,萧口电光一闪,晶光闪烁的怪针发出了。

尚未收脚的杨柳青,早料到鬼女人歹毒地发射暗器,顺势伏下、侧滚。跃起,怪针射入地中无影无踪。

“你最可恶。”他怒吼,身形疾射,一闪即至。

“噗噗拍……”双掌与夺魄魔尊的左掌连续接实,第四掌鬼女人用萧迎击,却被他一把抓住了。

“拍!”萧在两人的无穷压力争夺下撕成碎屑。

“去你的!”他冷叱,反掌抽击,拍一声掌背抽在夺魄魔尊的左颊上。

夺魄魔尊哎一声惊叫,仰面急退,碎一声背部撞在一株大树干上,枝叶摇摇,人也反弹扑地。

两人交手为期甚暂,变化快得不可思议。

他不理会夺魄魔尊,火速转身想救援凌云燕。可是,凌云燕已经失了踪,掉在草中的弓也不见了。那粒披他抽了三耳光,晕头转向的灰衣中年人,也失去了形影。

人被擒走了:这是他第一个念头。

他也要擒人,以便作为人质,转身一看,不妙。夺魄魔尊已经逃出三四十步外,速度快得惊人,想追真不是易事,这些功臻化境的高手,逃起来是很快的。

他必须追,有追的理由。

夺魄魔尊挨了一连串莫名其妙的打击,夺魄至宝也碎掉了。怎能不逃?而且拼命的逃。鬼女人的容貌,外表看像是半老徐娘,风韵犹存,其实已是花甲年纪的老太婆,只不过驻颜有术不显老而已。早年的江湖朋友中,提起这位魔道上心狠手辣的女魔头,莫不心惊胆跳掩耳而走。这十年来,已很少有人提及,江湖道上没有人再见过这女魔头的踪迹,年经的一代少年英豪,已将这女魔看成不可信的传说人物了。

这女魔练了一种邪门外道奇功,浑身不仅是刀枪不入,而且刀枪近不了身,近身的兵刃暗器,距体尺外使被一种神奇的无形怪劲所迟滞、消劲、阻挡、震落,只有宝刀神器才能击破这种怪异邪功。

可是,今天却被一个乳臭未干的无名小子,用粗俗平常的身手武技,打得她晕头转向,怪异邪功未发生任何作用,打击着体更是疼痛难当。如果不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女魔可能真以为自己在做恶梦呢。

一口气逃出三里外,女魔才敢扭头回望,运气不错,那可怕的小子没有追来。

她脚下一慢,抹掉头脸的大汗,仍意似不信地自语:“见了鬼了,我真的见了鬼了!”

世间是否真有鬼,很难说,但她逃命却是千真万确的事,不需要任何证明。

绕至山后,远远地,看到前面有一个奔跑的人影。

“一笔擎天平安地回来了。”她喃喃自语,心中一宽。那可怕的小子如果追来,必定灰头土脸,因为前面不远处的山腰密林中,是她们藏匿的地方,人多势众,不怕有人前来讨野火。

正在暗自庆幸,脚下放慢,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令她心惊胆跳的语音:“你这功臻化境的女魔头,跑不动了吗?”

她大吃一惊,本能地身形急转。

身后丈余处,杨柳青双手叉腰屹立如山,神定气闲,脸上甚至看不到汗影。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她大喝一声,踏进一步一掌虚空抽出,掌心隐现金芒,异啸随掌而发,摧山裂石的无畴暗劲,浪涛似的向杨柳青绵绵不绝涌去。

她连拍十掌之多,一掌连一掌,掌掌用了全力。

杨柳青马步微挫,双掌上拂下捺像在练防身的盘手招术,衣袂在罡风劲流中飘动,猎猎有声。

第八掌、九掌……一声冷叱。她易掌为指,一口气运点九指之多。

每一指点出,就传出撕帛似的劲气破空异啸。

杨柳青双脚仍不离原地,但身形已有了改变,上体从容不迫地扭动,双掌也改变手式,改用掌背拂拍。

“穿云指,指力好精纯!”杨柳青接了九指之后说:“不过。你还伤不了我。你还有什么压箱子的本领,趁早全部掏出来吧,在下很希望能多学些奇功怪招,以增加经验和知识。”

掌指无功,她真的恐惧了,死亡的阴影罩住了她,她感到死神已经向她伸出拘魂的手,只觉得心胆俱寒。

“你……你用的是甚种奇功?金刚不坏法体吗?你是何人门下弟子?”她惊恐地连问了三个问题;三个敌人不愿答覆以免暴露自己底细的问题。

“无可奉告。”杨柳青果然不愿答覆。

“你……你……”

“我要你领路。”

“领路?”

“领我去见尹世明。”

“你……你别作梦。”她厉叫。

“我的梦通常都是好的。”

“你别想。”

“不是想,而是必须实行,你非带我去不可。”

“你知道你要面对多少人吗?”

“不会超过三十。”杨柳青笑笑:“当然,我不会愚蠢得公然去见他,你只要带我接近他的藏匿处就够了。”

“你别想……”

“你不带?”

“我可以死,不带就不带。“她发疯似的大叫。”

“我不打算要你死,而你非带不可。”杨柳青沉声说。

夺魄魔尊当然不相信杨柳青不要她死,她却有非死不可的理由;她宁可死,决不能把巡防营的可怕高手,带到尹世明藏匿的地方。

她发出一声可怕的怪叫,双手指掌并施,一面虚空攻击,一面奋勇抢进。

杨柳青不再站在原地接招,长笑声中身形东扭西闪,一双巨掌轻灵地挥拍拨拂,连换八处方位,引得她八方追逐浪费精力,一面游走一面说:“在下想起处置你的妙方了。”

她知道完了,邪功异技失去效用,追逐的身法又没有对方高明,逃又逃不掉,不完何待?

她不再浪费精力作无望的攻击,停下来定下心神防守,希望有人前来救援,说:“阁下,你休想如意。”

“我这人办事虽不能事事如意,至少一帆风顺的时候,要比失意的时候多,信不信由你。”杨柳青神态显得异常轻松:“你如果真是传说中的夺魄魔尊,一定年届花甲以上了。”

“老身六十有二岁。”

“老太婆了。你是江湖上令人闻名丧胆的武林老女魔。”

“不错。”

“如果在下把你穿上鼻孔拖着亮相,或者剥光衣裤吊起来,天下武林朋友该怎么想,怎么说?”

“卑鄙下流!你敢?”她色厉内任,打一冷战。

“没有什么不敢的,巡防营的密探无所不敢。”

“你……”

“不信立可分晓,哈哈……”

长笑声中,人影乍合,罡风乍起,致命的攻击光临。骛地急剧闪动的人影中,传出一声厉叫。

人影飞批出两丈外,碎一声摔在山坡上向下滚。是夺魄魔尊。被摔得天昏地黑,滚了几匝方稳住滚势。

“手到擒来。”跟到的杨柳青欣然叫,大手下伸。

夺魄魔尊绝望地长叹一声,来不及爬起了,抬手一掌拍向自己的顶门。她觉得她非死不可了,落在一个后生晚辈手中已经够丢人现眼,再落在巡防营的鹰犬手中,任何可怕的事都可能发生,只有死才能解决问题。

手肘突然一麻,如遭电极,手上的劲道全失,而且浑身发僵。

“我完了!”她心中狂叫,接看胸口七坎穴一震,便失去活动能力。

“我要先破了你的阴煞真气。”杨柳青站在她身侧冷冷地说:“之后,你就可以任我摆布了。”

“我不怕你!”她厉叫:“死我尚且不怕,你还能把我怎样?”

“我说过,我不要你死。”

“我却要死。”

“要赌一文钱吗?”

“你……”

“我这一指头点在你的气海上,然后用掌按在上面,用三昧真火一催,你苦练了四十余年的阴煞真气,能经得起三昧真火的煎熬吗?准备了……好!来了一位妙人儿。”

身后,那位曾经仆倒避免撞击的美丽少女,幽灵似的出现在三丈外,幽香人鼻。

“虐待一位武林前辈,算不了英雄。”少女咬牙说。

“哈哈!姑娘,巡防营中没有英雄。只有枭雄,你这不是白说了吗?”杨柳青大笑着说。

“这倒是十分中肯的批评和自供。”

“好说好说。”

“你……你到底要什么?”

“要见尹世明。”

“不行。”少女一口拒绝。

“这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唔!你还会弄鬼。”杨柳青突然倒跃两丈外。

少女一征,愣住了。

“空灵暗香,厉害。”杨柳青在远处大声说:“在下几乎着了你的道儿,还以为是你身上的幽香呢……”

话。未完,他向前一仆,草叶急分中,他侧窜三丈外,灵活如蛇,贴地游窜奇快绝伦,只看到野草急分,看不到人影。

一枚飞旋看的暗器,以闪电似的奇速一掠而过。有人从后面无声无息地用暗器偷袭,劳而无功。

脱出险境,他挺身而起。左侧方丈余的一株大树下人影乍现,判官笔化虹而至,笔到胁肋冷气森森。

他身形略幌,判官笔擦腰滑过,而他的左掌,已削中持笔人的咽喉。

没有人敢用这种走险的搏击术,来对付艺臻化境的高手,人危险了,简直在玩命,假使判官笔的速度再快分秒,腰胁必定左右洞穿。

袭击的人是一笔擎天,喉部挨了一掌”这滋味真不好受,仰面急退三四步,连打五六个呢,想呕吐又吐不出什么来,左手猛揉喉部,张大着嘴吸气,再俯身发恶,右手的判官笔挥舞着,布下绵密的防卫网。

附近人影暴起,十余个人飞掠而来。

少女也笑容失色,狂奔而来尖叫:“骆叔,骆叔……”

杨柳青的大手,已从判官笔挥动的空隙中锲入,扣住了一笔擎天的顶门向下一按,直至头部触地。

“像你这种大名鼎鼎的高手名宿也学坏了,居然偷袭起来啦!”杨柳青咒骂:“真想打死你这老狗!”

在众人扑到之前,他放了一笔擎天,发出一声长笑,向东飞掠而走,去势有若电射星飞。

其实,他早知道有大批高手悄然赶到救援夺魄魔。在跟踪女魔时,已看到一笔擎天进入前面不远处山腰中的树林,相距不足一里,猜想那儿定是逆犯们藏匿的地方。女魔交手时曾经发出叫声,林中藏匿的人必定闻声而至。

没有人敢跟踪追赶,追也追不上?他的速度太快了,三五起落便消失在前面的古林内。

十几个人聚集在夺魄魔尊被击倒的地方,神色不安地商量下一步的行动。

“除了赶快回去,立即动身撤走之外,别无他途。”吃过亏的擒龙客梅君实郑重地发表意见:“那小子的武功,已达到不可思议境界。咱们的人中。任谁也接不下他三招两式。即使他的大援来不及赶到,仅他一个人咱们也难以应付,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那小辈轻功之佳,世所罕见。”一笔擎天不胜忧虑地说:。“咱们一走,他必定在后面跟来,势必发现咱们的藏身处,冤魂不散般死缠不休,夜间袭击后果极为可怕。尹大哥危矣!”

“那我必须除去他,才能高枕无忧。”那位佩七星挟锋刀的扎须大汉愤然拍打看身侧的树干:“最佳的防御是攻击,逃躲决不是办法。”

“问题是怎能除去他。三个两个上,有如以卵击石;一拥而上。那小子一拍即走。”夺魄魔尊显得萎顿不堪,说话有气无力:“我敢打赌。他就在附近监视看我们的一举一动。”

“骆叔。”少女说:“侄女发现几件非常奇怪的事。”

“什么事奇怪?”一笔擎天问。

“他身上佩了一柄匕首,好像从来不曾出过鞘。”

“这……对呀!老天爷,这小子一直就用拳脚交手,把咱们打得落花流水,如果动匕首……”

“咱们必定伤亡极为惨重。”少女苦笑:“迄今为止。他还没重伤咱们任何一个人,手上有分寸,有何用意:“

“对,愚叔真糊涂了。”

“如果他开始就出头,不但他们七个人必定占尽上风,而且我们的人将死伤惨重。似乎。他并不在乎多臂猿三绝剑客那此主人的死亡。还有,他一直保护看凌云燕。”

“赶快回去。”一笔擎天跳起来叫。

“骆叔……”

“回去好好盘问凌云燕,或许可以找出对付他的办法,走!”

“如果他跟来……”

“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咱们总不能在此地等到天黑才撤走。如果他存心宰杀我们,天黑撤走反更危险,咱们恐怕毫无希望。走吧!”

刚准备动身,左方百步外茂林深处,先传来一声哈哈大笑,然后熟悉的语音震耳欲聋:“祝你们沿途平安。奇怪,你们怎么不设诱备饵?在途中派人埋伏,前后一睹,在下就跑不了啦!哈哈哈哈……”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心惊胆跳心中叫苦。

“没有人能堵得住你,阁下。”一笔擎天大声说。

“你阁下倒是相当谦虚的。”

“骆某说话从不自欺欺人。”

“只是目光如豆,不明时势?”

“你这话有何用意?”

“日后自知。”杨柳青的语音渐近:“姓骆的,我提醒你一下,你们的人。擒走了在下的顶头上司凌云燕弓迎春。我警告你们,你们如果伤了她,或者侮辱她,我保证你们一个也休想活命,我更可以保证尹世明上法场,信不信由你。”

“且慢:你说凌云燕是你的顶头上司?”

“不错,以前是商金堂,目前是她。商金堂已经见阎王去了,是被雷霆一剑身边的高手用飞刀偷袭杀死的。喂!你们还不准备定吗?”

“阁下……”

“看来,你们是不赶不走的了。好吧!咱们再来玩玩,松松筋骨。”

一笔擎天举手一挥,急急撤走。十几个人已是惊弓之鸟,怎禁受得起再玩一次?一笔擎天想起喉下那一记重击,似乎觉得被击处叉隐隐生痛了。

里余路程,片刻即至。

这是山腰密林深处,地势略为向西倾,藉树架枝搭了八间简陋的茅蓬,每蓬可容十个人就寝。但有四间是空的,大概是备给另一批预建的安顿处所。

有三个人留置。两个人负责警戒,一个人看守俘虏。俘虏有两个:凌云燕和官六郎。两人的手脚被分开用牛筋索捆牢,绑在树干下席地而坐,神色萎顿,垂头丧气。

一笔擎天率领众人奔回,狼狈不堪,警戒立即加强,派了两个人悄悄出发传信。

凌云燕是很勇敢的,知道身陷绝境,她并不感到悲哀。明知必死,她已对死不再感到恐惧了。。

七个人,只剩两个了。她知道,当对方向她问口供时,她的死期也就快到了。要来的,终须会来,害怕并不能免于一死,又何必害怕?

她看到一笔擎天一群人狼狈而归,先是心中大惑,接看大感兴奋。

“单总管带人找来了!”她兴奋地喃喃自语,希望之火从心底升起。

除了警戒之外,其他的人皆进入茅蓬歇息,林中一静,不久,少女出蓬向她走来。

她也向少女瞪视,以眼还眼。

“你的流星追魂弹是很有名气的。”少女在她身侧并肩坐下。语气温和:“混世魔王那群人,被你打惨了,死伤甚重。”

“我凌云燕的流星追魂弹,在你们面前成了废物,罢了!”她泄气地说。

“那是我们有准备,心理的准备与防御工具上的准备。混世魔王的消息传到,我们就知道怎样对付你的银弹了。”

“难怪无法估料你们闪避的方向。”

“你是杨柳青的上司?”少女转变话题。

“你是问口供吗?”

“也许。”

“除了杀我,我不会招出任何事。”她顽强地说。

“弓姑娘,你知道我们一定可以问出任何事。”

“不要太自信了,你……”

“我姓尹,尹家凤。”

“哦,逆首尹世明的女儿。”

“弓姑娘,希望你不要在嘴皮子上逞强,那对你将是极不愉快的事。”尹家凤终于恼了:“什么逆犯?汉清不两立。大明江山必可国土重光。大汉子孙禁受得起挫折,经得起狂风巨浪,虽受制于异族下,但永不屈服,永不认命,永不投降,只要有机会,就会揭竿而起高举义旗,不成功便成仁,百折不挠,死而后已。你,难道不是大汉儿女?”

“我……”

“尹姑娘。”官六郎突然叫:“她不是汉人。你脱掉她的快靴,定可发现她是天足。她是满人的干练密谍。”

“哦!真的?你是……”

“我姓官,官六郎,宜昌的武师,被仇家所陷害,不得不投入巡防营避仇,我是不得已。你们如果不杀我,我会将所知道的事一一告诉你们。”

“招了供,当然不杀你。”尹家凤欣然说:“你同来的人都死了,你回去也不会有好日子过,是吗?”

“我不会回去的了,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

“好,把你知道杨柳青的事说来听听。”

“他是荆州沙市的走私小头头,专门走私日用品食盐,偷运至江对岸深入武陵山区出售。由于你们的到达,巡防营澈底封锁大江两岸,所有的地方混混全受到警告和监视。闹江鲨胡魁其实是巡防营的眼线,巡防营要利用他将你们引出来,投下妙计布网张罗,果然将你们的人引入埋伏,没料到功败垂成。那天晚上,杨柳青霉运当头……”官六郎将杨柳青被逼投效的经过说了,最后说:“这家伙武艺稀松平常,但机警绝伦,而且人才一表,凌云燕看上了他,两人已是尽人皆知的露水鸳鸯。”

“你说他被商金堂击败了?”尹家凤怪声怪调地问。

“差不多。这小子敢拚敢斗,普通拳脚商金堂仅略高三两成,但他禁受得起打击,几乎让商金堂打出真火,。恼羞成怒要用内家绝学对付他。”

“原来如此。”尹家凤忍不住好笑,也疑云大起:“你说他和这位满女……”

“一双两好。”官六郎不假思索地说:“其实,他们并不相配,凌云燕的武功比他高出太多,身份更不相称。最重要的是,这满女是个不守规矩的女人,她的妍头很多。杨柳青并不是最出色的男人:要不了多久,便会被她一脚踢掉的。”

“放你的狗屁!”凌云燕口不择言。粗野地咒骂:“我可是真心真意爱他的。他死了,我仍然爱他凌云燕哭了,泪下如雨。

尹家凤闭上凤目,沉思久久。

“凌云燕。”尹家凤拍拍对方的肩膀:“你真是满人?”

“不错。”

“那么,杨柳青真是大内派出来的密谋了。”

“你怎么这样蠢?”凌云燕不客气地说:“大内侍卫分二等:御前侍卫、干浦门侍卫、郎卫;郎卫也叫三旗侍卫。二等侍卫的出身,必须是上三旗的优秀子弟。上三旗是正黄旗、王白旗、镶黄旗。印所谓天潢世胄。入选的子弟,必须先经过十二年苦练,由大内的名师传授惊世内外功绝技,然后经过严格的考试,先取得巴图鲁(武士)资格,再经三年试用,才能入调大内。在郎卫再努力三年,才、能升至干清门二等侍卫。想想看。杨柳青今年有多大岁?他配入调大内?他在荆州做走私小头头开始时还不到十六岁呢!奇怪,他已经被你们杀了,你问他问得这么详细。有何用意?”

“他正在设法救你。”尹家凤挺身站起,冷冷一笑:“我相信他正在这附近潜伏。我问你,你的武艺真比他强?”

“哎呀!他……他他……”凌云燕忘形地大叫,想猛然站起,却被捆网勒得此牙喇嘴。

“他就躲在这附近。”尹家凤旧话重提:“你的武艺真比他强?”

“假以时日磨练,再有名师指点,他必可出人头地。”凌云燕毫不脸红地说:“我要造就他,我要督导他苦练,我爱他,甚至会下嫁给他……”

“原来你们巡防营的人,也是一群瞎子,”尹家凤笑了:“凌云燕,你虽然不算全瞎,至少也是个糊涂虫,但你是一个有福的人。”

尹家凤走了,凌云燕却茫然地思索她话中的含义。

“柳青……”空间里,突然传出凌云燕奔放狂野的尖叫声,把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

不久,俘虏被藏起来了。

焦灼的等待中,在感觉上,应该觉得时光过得特别慢。但有时却恰好相反。反而觉得时光飞逝,过得太快了,快得令人心焦。

一笔擎天一群人,就觉得时光过得太快了。怎么不知不觉间,红日就快要沉落西山头了?

夜来了,危险也要来了。

老天爷保佑。黄昏之前片刻,廿八名男女老少终于在期待中赶到会合,实力增强两倍。士气大震。最令人宽心的是:有十个人携有霸道的匣弩。

如果十弩齐发,九十枝可贯重甲的劲矢,足以射杀五十个人,形成一张百尺方圆的箭网。

对面一座小山上,密林深处突然传出激昂的歌声:“鼎河当日弃人间,破敌收京下玉关;励哭六军皆稿素,冲冠一怒为红颜……”

茅蓬中人影悄然移动,像一群幽灵。两地直距离不足两里,而歌声依然直薄耳膜。

“红颜流落非吾恋,逆贼夭亡自荒芜:电扫黄巾定黑山,哭罢君亲再相见……”

歌声不绝,有时像燕赵悲歌,有时如流泉呜咽;有时如怒涛天马,有时似午夜秋声。

已抵达小山下的一群人中,突然传出一声激昂的震天长啸,然后是一声撕裂心肺的悲号。

歌声绵绵不绝,抑扬顿挫字字感人肺腑。

人群默默向上急行,在黑暗的林下像一群鬼魂,逐渐接近山顶,接近歌声传出处。

“妻子岂应关大计?英雄无奈是多情。全家白骨成灰土,一代红妆照汗青……”歌声以惊涛骇浪似的声势向寂寂空山轰传,四面群峰的回声一再转折,更增声势。

十二个人半弧形排开。山顶的林空中,一个黑影措手而立,动人心弦的歌声,就是从这人的口中传出的。

十二个人默然肃立,像是石人。

黑影不介意不速之客闯歌,旁若无人地唱最后一段:“馆姓初起鸳鸯宿,越女如花看不足;香迳鹿生鸟自唬,展廊人去苔空绿。换羽移宫万里愁,珠歌翠舞古梁州:为君别唱吴宫曲,汉水东南日夜流:“歌声徐歇,但在感觉中,。天宇下仍余音息息。人们的心灵中,酸、甜、苦、辣种种滋味,与喜、怒、哀、乐种种情绪,仍在不断似涌、翻腾。

久久,死一般的静。

其实,深山中的夜并不是寂静的。山林莽野中,生物界正进行一场真正的生存竞争惨烈搏斗,强存弱亡物竞天择,连草木也在吸取土地的精华,与空间里的雨露。风声、松涛、枭啼、狼嚎,以至草虫轻呜——山中的夜决不是空茫死寂的。

这十三个人,却是死寂的。

久久,久久,十二个人中的一个说话了:“姓吴的骂姓吴的。他们的境况相同,我不认为这是公平的。”

“他们大致是相同的,但相同中有相异。”歌者说话了,是杨柳青。

“我同意你的看法。”

“相同的是,他们都是乱臣贼子,卖国的汉奸。”杨柳青的语音坚强有力:“不同的是:吴三桂目前是大周皇帝,吴梅村是国子祭酒。吴三桂为了陈圆圆,冲冠一怒为红颜。身为国家栋梁,不死君文之丧,为了一个女人引异族屠杀我大汉儿女,断送了大明大好河山。吴梅村是文人,他的责任要小些。”

“至少。吴三桂终于高举反清的义旗。”

“呸─他是为了保全身家性命而不得不铤而走险,满人主子早已准备了砍他脑袋的刀。你还是要去投奔他?”

“明知不是伴件,事急且相随。”

“你反清复明,他要自当皇帝,而且已经是皇帝,他能容得下你?”

“委曲求全,为大目标而必须放弃小见。”

“你错了,他不会因为你放弃小见而容纳你,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明知不可为而为,义无反顾。虽千万人,吾往矣:“一阵沉默,久久,久久。

“大封锁已经完成,这处山区也不久将大军云集。”杨柳青的语气缓和了许多:“我可以替你安排。但是,却又不忍心把你们送入虎口。你见不到吴三桂,他会在半路上埋葬你们。”

“可是……”

“没有可是。”杨柳青的语音斩钉截铁:“反清复明志士恨他刺骨,他也仇视复明的志士。你在均州高举反清复明义旗,与他有了势不两立的冲突。人各有志,我不勉强你。如果你坚持要去,我替你们安排过江。偷渡封锁线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所以我不能保证你们的安全。”久久,没有人作声。

“老弟,我该怎办?”那人终于打破沉默。

“你要听忠告吗?”

“老朽以至诚请老弟指示迷津。老朽尹世明。”

“尹老,这是一场长期的、坚苦卓绝的、艰苦绵长的斗争,冲动鲁莽无济于事。反抗的种子必须深埋,任何地方都可生根,气候未成,不宜轻举妄动。为仁人志士存血脉,为他日烈火焚天而传薪。莽莽江湖″正是浅龙伏矫的好丢处。尹老,明白我的意思吗?”

“老弟,感激不尽。”

“准备过江吗?”

“不必了。”

“尹老,这是明智的抉择。”

“今后行止,尚请老弟指示。”

“辛苦些,北走武当,再化整为零,顺汉水下放。汉水东南日夜流;那是生根的好地方。”

“谢谢你,老弟。”

“不必谢我。祸福无门,惟人自招。”

“能请教老弟贵姓大名吗?”

“不能。”

“老弟……”

“我的事,请勿过问。你的人可靠吗?”

“全都是视死如归的弟兄,毁家抒难出生入死的汉子。”

“很好!是谁大胆猜测,我不会与你们为敌?”

“小女家凤。”

“哦!她是个好姑娘。是使用空灵暗香那位姑娘吗?”

“谢谢你的夸奖。”是尹家凤的声音。

“好说好说。单总管已料定你们过不了江,必定退回荆门州。援兵即将赶到,他很可能在北面截住你们的退路。因此,我必须发生某些可怕的变故,不然你们将很难脱身。能留下两三个精明机警,而又能忍受艰苦潜伏痛苦的人吗?”

“能。”

“好。明天晚上你们就动身,前面自然会有人替你们开路。留下的人看守看凌云燕,三天后让她恢复自由,我会来接她。等我将人接走之后,留下的人必须逃入深山,带足半月干粮,找隐密的狐洞躲起来,搜山的人将很多很多,躲不牢就完了。”

“哦!杨爷,她对你是那么重要吗?”尹家凤问。

“对,很重要。”

“她是满人。”

“就因为她是满人才重要。”

“哦!我明白了。”

“明白就不要说。诸位,再见。”黑影似是破空飞去,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久久,尹世明突然说:“你们一定走了眼,他绝对不是一个廿岁左右的青年人,他一定精于易容术。”

“爹,易容术骗得过凌云燕吗?他们……他们是……”尹家凤不敢把话说完。

“这位老弟真是匪夷所思。”一笔擎天说:“那晚我躲在内房中,亲眼看到他被那些家伙整治得死去活来,如果不是亲自目击。鬼才相信他就是那个可怜兮兮的人。哦!我明白了,那晚灯火突妹被打熄,挡路的有一个人自行摔倒。我才能乘机脱身,定然是他在暗中相助,错不了。”

“丘老挨的那枚飞钱,大概也是他的杰作了。”另一人接口:“三绝剑客根本不会用制钱做暗器,根本不配在丘老面前逞能。”

“咱们走吧!回去再说。”尹世明领先便走。

洛阳山下的秘站前进指挥处。时时刻刻皆有巡防营的秘谍赶来报到,府城营中的潜龙队精锐人员,也化整为零赶来会合。

单总管老谋深算,成竹在胸,每天将各地眼线与伏桩传回的消息详加研判整理,不但已摸清逆犯的活动意向,也将山城们的动向确实掌握住,按计划组成了行动、支援、前哨、阻绝。伏桩等等小组。以行动小组为打击的主力;阻绝小组为封锁支点;支援小组以直接打击逆犯主力为目标。每一小组成员有多有少,行动也就有先有后,皆由前哨小组导引,先后向待机位置推进。每个人皆带有十天干粮,裹粮入山可以免去觅食的麻烦,深山里地无食可觅。他与指挥小组六个人在指挥处坐镇,为后面陆续奉命赶来的巡防营正式官兵指派任务,作为山区外围执行澈底封锁的主力。这些计划如能有效地执行,逆犯插翅鸡飞。

兵贵神速,五更天,各路人马已经分别就途,踏着晓风残月进入山区。

指挥处除了七位首脑人物之外,还有卅名巡防营的官兵负责警卫与传递信息。

预计还有三队二百名巡防营官兵,天亮之后可陆续到达,届时便可向指定的计划封锁区就位。

由于多臂猿六个人,并未于昨天黄昏前返回,派去找寻的人也失望而归,显然已迷失在丛山里了。单总管并不在意多臂猿的失踪,他只耽心凌云燕的安全,万一有了意外,他无法向主子交代,多罗贝勒爷必定与他没完没了。

好在自午后开始,各路人马陆续到达,人数渐增,至黄昏届临,正式的官兵不算,密谋探子与及潜龙队的人,就超过了两百大关。这期间,单总管忙得已无法分心关切凌云燕的安危。

忙到三更天,各组的负责人方在完全了解任务之后,离去回到四周的临时帐幕歇息,养精蓄锐以便五更起更时出发就道。人一散,单总管的烦恼又来了,心中紊乱无法安歇就寝,怎历多臂猿六个人还没赶回来?再晚些可就赶不上五更出发就定位的时辰啦!凌云燕目下怎样了?

四更末,他一直就不曾上床,在茅草铺设的茅蓬中卧具打坐,但心中焦躁思路纷纭,定不下心来。

警卫叫醒了他,时辰已到。他一夜未睡。

打发各路人马出发之后,人声一静,他倦意欲来,往卧具上一躺,暗骂多臂猿该死误事。

多臂猿预定的任务是八个前哨小组的总指挥,目前改派潜龙队的干员飞天夜叉阳起凤出任。

共有三家农舍,人都赶跑了。四座临时搭建的大茅蓬。他住在中间的茅蓬内。四周,共有卅余座军帐,树立了辕门、旗台,真有点军伍规模。军帐空荡荡,人去帐空。卅名警卫住在茅蓬左侧的两座帐幕内。

两名警卫巡视帐幕,两名警卫在茅蓬站冈,一名警卫看守三家农舍。,里面安顿的女谍皆随各小组走了,农舍一空。

五更正,即将黎明。他终于在思路纷纭中陇入梦。梦当然不是美的,凌云燕关系着他的前程,梦怎会美?

黎明前”必有片刻最黑暗的时刻来临。

右邻那座茅蓬内,住着他的六位得力助手。

黎明前的阵黑,要命的时刻,也是人睡得最熟的时刻。

他被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所警醒;他是感觉最为锐敏的武林高手。

茅蓬内更黑,他睡在蓬右角底部,张目倏然而起,看到一个只有他的神目才能看得到的黑影,在蓬中心往复走动,似乎背着手低头。

“谁呀:“他问,警觉心消逝,提早起来了。茅蓬左间是搭了长板,桌的会议窒,他的手下有大半时间消耗在这里。

“是我。”黑影信口应偌,语气不够尊敬。

“你?”

“我在想,该不该给你有剑在手的机会。你的绰号叫燕山魔剑……”

“在下的剑已经在手了。”他警觉地挺身而起,身畔搁者的剑已经在手,而且已无声无息地出了鞘。

“那么,赶快准备自保。”

“你是……”

“金刀伏魔……”

“伊世明……”刀光似电,剑旭飞腾,兀地罡风骤起,劲气澈骨生寒。黑夜中全力相搏,全凭经验与本能发招,除非有一方采用谨慎的游斗术行试探性的攻击,不然只有一击的机会,生死立判,有我无敌。

刀与剑并未接触。人影疾闪两次,只听到刀和剑所发出的可怕异呜。兀地风生八步。可怖的撕裂声入耳。

“你……你不是尹……尹世明……”单总管的语音凄厉刺耳。

“不是。”黑影用稳定的声音回答。

“他……他派一个刀……刀神来……来对付我……”

“对,不是刺客。”

“你……你是谁?告……告诉我真……真名号……”

“杨柳青。”“什么?天……哪……”当一声咱,长剑坠地。

杨柳青将刀丢下,缓缓转身往外走。

“你竟然把剑丢掉了。”杨柳青在蓬门口转身说,门两旁的地上,躺着两名警卫:“死时没有剑在手,可悲啊!”

“蹦!”里面传出人体倒地声,血腥刺鼻,间或传出一两声微弱的喘息声。

黎明前的阵黑终于消逝了,东方天际出现了鱼肚白,太白金星的光芒逐渐黯淡。

天亮了,陆续赶到约二百余名官兵,成了在附近搜捕刺客的主力,无法派到封锁区执行封锁,因为完全了解状况的七位首脑人物都死了,支援小组的总指挥单总管已离开了人世。

刺客定是尹逆世明派来的,逆犯仍在苦马坪附近,必定想从这一带出山。

三天后,午夜。山腰密林中的八座茅蓬死一般的静,一个警卫在附近往复巡走。这是最犯忌的事,夜间警哨移动相当危险。

左后方一株大树后,突然传出一声低沉的呼哨。

警卫迅疾地转身,接看急奔而至。

“怎么会把你留下?”树后走出的杨柳青讶然问。

“弓姑娘是女的,我留下不方便得多吗?”尹家凤走近低声说:“杨爷,她……”

“她怎样了?”

“很勇敢,视死如归。现在,她睡得很香甜,因为她嗅了一些空灵暗香。”尹家凤的声音柔柔地:“杨爷,她是个可敬的敌人,满人有这种忠贞不贰,视死如归的人才,难怪各地反抗义军成不了气候。杨爷,不要伤害她。”

“不会的,我要利用她带我进京。”

“进京?你……”

“她会替我设法转入旗籍。”

“什么?你……入旗籍……哎呀!你……你要行刺……”

“不要胡思乱想,行刺一个皇帝,第二个仍然是皇帝。而且,没有人能混入三旗侍卫的圈子里。——

“那你……”

“入旗之后,早晚会有外放的机会。镇守重要大埠,不但可以了解当地军政情势,更可暗助当地的反清志士。尹姑娘,我的工作与你们不同,我作的是长远打算。满清终将覆亡,但不是今天或明天,今年或明年,也许需要一百年、两百年的岁月。我们必须将种子埋入他们的核心,将火种引进他们的堂奥。这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哦!你们有组织?”

“不错,而且很大。天色不早,我要将人带走了。请多珍重,祝福你们。”

“杨……杨大哥,我……我们能再见吗?”尹家凤的嗓音变了。

“谁如道呢?姑娘,除了互相祝福之外。那能奢言其他?别了,姑娘珍重。”尹家凤突然扑入他怀中,抱得紧紧地。久久,她深深吸入一口气,抬起首。冰凉的嘴唇。濡湿的粉颊。贴上他的颊旁,绵绵地。幽幽地亲了他一吻。才松开拥抱,用抖切的声音咽硬着说:“我……我们,都好苦,好苦。”

“是的。”他说:“国破家亡,好苦。”

“电扫黄巾定黑山,哭罢君亲再相见……”姑娘颤声低吟,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跌碎在她的胸襟上。

杨柳青伸出右手,压在她的右肩上。用力一握,放手举步便走,步伐坚定、沉稳,没有迟疑,没有留恋。

尹家凤转过头来,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夜暗中,痴立久久。

次日一早,山脚下的小溪旁。沉睡中的凌云燕被脸上的一阵冷意惊醒了。

“哎呀!这……。……这里……柳青!天哪……”她像发狂般跃起,扑出,把正用浸水腰巾替她拭脸的杨柳青扑倒,压得牢牢地,抱得紧紧地,狂乱地,痛迷地猛亲杨柳青的双颊。

“迎春。”杨柳青亲昵地经抚它的秀发:“你好像没吃多少苦头。”

“我不怕他们,我并不隐瞒我的身份,他们在我口中,也问不出什么来。”她得意地说:“你真的成功地把我救出来了?”

“你不是已经自由了吗?”

“哦!真的呢:“她抬起上身游目四顾:“这里……”

“这里是界首附近的小溪,再往南走便是野猪谷。”

“怎么走这里?”

“背着你奔波了一夜,不绕远些能逃得掉?”

“哦!谢谢你。外面的事怎样了?”

“我怎知道?”杨柳青推开她挺身坐起:“我一直就在囚禁你的地方等候机会,不将你救出,怎能离开?我怕赶回去报信而他们却迁走了,我怎么向单总管解释?”

“你这冤家!”她娇媚地白了杨柳青一眼:“又要使性子了?我可没有埋怨你哪!说话火气好大,我不依。”

“你是很难伺候的。”

“今后不会了。”她又投入杨柳青怀中:“我会像汉人的妻子一样顺从你……”

“什么?妻子?”杨柳青大吃一惊。

“有什么不对吗?”她拍拍高耸的酥胸:“你转入旗籍之后,我就可以嫁给你了,其实除了三旗贵族之外,偷偷汉满通婚的人多得很呢。”

“好吧!通婚就通婚。”杨柳青暗中咬牙说。

“好哇!这里的事一了,我们就动身上京。”她兴奋地跳起来:“我们快走。也许,单总管还需要我们带路去捉那些逆犯呢,走!”

“你以为那些逆犯是傻瓜蛋吗?”杨柳青在前面领路,一面信口说:“当他们发现俘虏逃掉了之,赶快撤走才有鬼,恐怕这时早已逃出卅里以外了。还会等你带人去捉他们?”

“对呀:我很笨是不是?”

“你不但不笨,而且很聪明。更美丽……”

“老天爷:灌迷汤吗?我……我喜欢。很有情趣。”杨柳青苦笑,心说:我一点也不喜欢,鬼的情趣。他当然明白:要达到目的,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一阵好赶。攀越三座山。找到了野猪谷,走上小径后不久,前面旗帜飘扬,大队官兵正向山里进兵。最前面里余,十八名荷枪握刀的搜索哨兵,首先发现了他们。

“站住!什么人?”擒来约三名兵勇大叫。

“巡防营潜龙队的弓迎春和杨柳青。”凌云燕神气地说:“疑!你们是……”

“城守营的搜山队。”为首的兵勇说:“潜龙队撤回荆州去了。你们赶快归队,还赶得上。”

“回荆州了?”凌云燕大感意外:“也好。我们也回荆州。”

两人脚下一紧,踏上归程。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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