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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神技惊敌

远出十余里,已可看到小山丘陵,满目青翠,稻浪似海,遍野桑麻,村落星罗棋布,但道上甚少旅客往来。

陌生人在这一带行走,很难隐起形迹。

一声长啸划空传到,是从后面传来的,声源似在后面五六里,但依然感到有点震耳。

“咦!像是警啸声。”杜英讶然回顾。

视界被树林所阻,仅可远及两三里外。路上有九个乡民行走,当然不会是乡民兴来时的得意引吭长啸声。

“快走。”高大元脚下一紧,催促杜英加快:“混蛋!他们真的追来了。”

“是追来的人发啸示威?”杜英满脸狐疑,脚下放快:“应该不可能呀!他们有千里透视眼?”

“离开道路。”高大元折入路右通向小村的小径:“不久便知道了。”

他知道啸声发自大衍散人,这老道暗中跟在后面,发觉追赶的人,发啸声示警。

他不便告诉杜英有关大衍散人的事,虽则杜英曾经多次见过大衍散人,每一次见面,大衍散人似乎改变一次相貌装扮。他心中明白,大衍散人不希望透露两人交往的秘密给第三者知道。

刚藏身在一丛灌木内,距大道约里余,九匹健马已飞驰而至,快速地赶到前面去了,并没发现他俩的藏身处,一个个策马急驰全神贯注赶路。

杜英的神色凝重,盯着远去的骑士背影发怔。

“果然是陆大仙那些爪牙。”高大元的目光,也追随骑士的背影:“时辰未到,哼!咱们来好好消遣消遣,我有的是时间。”

“你有何打算?”杜英问,并没听清他的话。

“以后再说。”高大元动身向南越野而走:“路只有一条,所以他们放胆追,可能打算赶到的前面上堵住去路,等后续赶到人前后一堵,十拿九稳可以把我们堵住起网收罗。算盘打得相当如意,却没料到被我们先发现他们。好,就让他们空欢喜一场,我们绕小路走,我打算引他们到处乱窜,制造打击他们的时机。”

“咦!你怎么绕回去?”杜英发觉他所走的方向有异,的确像是绕回县城方向。

“用迷踪术和他们玩玩。”高大元一言带过,不多加解释。

“你算了吧!你在逃避。”杜英似乎对逃避不满,可能认为兵来将挡才有趣:“你的口气强硬,其实却是掩饰逃避的心态。”

“是吗?”高大元埋头急走,懒得多说。

“当然是啦!他们赶到前面布网张罗,堵截封锁,然后围堵收网,准备瓮中捉鳖。而你反绕回去,有如南辕北辙天各一方。更像参商两星,永远不会碰头。既打不起来,也愈分愈远。”

“哈哈!你外行。”高大元愉快地大笑,根本不以有大敌当前面紧张担心。

“我怎么外行?”

“参与商根本不是两颗星的星名,称商是错误的。”高大元把无关的事提出大做文章:“我那些古代同道前辈,对天文颇有研究。但记载天文的读书人所知不多,断章取义搞错了,以致流传万载,一错到底。”

“古代同道前辈?你……”杜英听出他的语病。

古代同道前辈语意含糊,他不便说明意指那些修玄的前辈先知。老实说,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其中的脉络传承。

“反正就是那么一回事,玄门方士热衷于修仙,仙是生活在天上的,当然在了解天的学问上下过工夫。”他避重就轻,只说与当前情势不相关的事:“高辛氏这位古皇帝,把两个整天你打我杀的儿子分开免生是非。老大阏伯迁至商丘、主辰,所以商的人以辰为商星,老二实沈迁至大夏,主参,因此夏的人以参为晋星。辰是房心尾的大火星,叫大辰,不叫商星。参是白虎,西方七宿之一的主星。所以应该说:辰参不相见,或者说商晋不碰头。如果不以主星而以星座为主,那就错了。每年的春分午夜或者冬至初昏,这两星座会同时出现在天空,房座出东南时,参座并没完全隐没于西北天际,怎么可能避免不见面不碰头?每年的这两天,这两个难兄难弟,铁定会在天上打起来,天上大乱,很可能一百万年后可分出你死我活。”

“我听不懂,弄不清你意指什么。”杜英扭头盯着他翻白眼:“我要知道的是,你绕道反走,改走南下池州道,要摆脱他们,是不是有意逃避?”

“呵呵!他们太多势众,我逃避并不丢人现眼,而且识时务者为俊杰呀!哦!你似乎唯恐天下不乱呢!”

“胡说!我在江湖游历见世面,如果什么事也不会发生,无风无浪平安大吉,岂不枉在江湖走一场?呆在家里饭来张口岂不写意?那多无趣呀!”

“难怪你伸手管了张家的闲事,故意向天暴星挑衅。呵呵!你一定可以看到大风大浪,我保证。”

“你是说……”

“不久自如。”

不久,指即将发生的风暴,他即将采取的行动,在离开太平府地境之前,他不会展开暴烈的行动。太平府地境还有五、六十里,明天就可以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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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英聪明机敏,表面活泼大方,其实工于心计,形之于外的气质,与内心的含蓄个性表现不同。

她与高大元结交为期短暂,已经发现高大元并不怎么在意这份感情,并没把她当成意气相投的女伴。

也就是说,并没把她看作成熟的女人,有许多事瞒着她。几经试探希望深入了解高大元的底细,但都枉劳心力,徒劳无功,她无法进入高大元内心的世界。

相处愈久,她对高大元的好感也愈深。

可是,她外在的神色与性情,却产生了令人难以理解的变化,这变化绝非表现愉快。而且在高大元不注意时,她会用怪异的眼神,留意高大元的举动,像伺鼠的猫,情绪变得阴森而复杂,原来流露在外的活泼大方神态一扫而空,与她的年龄毫不相称。芳龄二八的小姑娘,不可能产生这么复杂的神情。

迄今为止,她对高大元的认识仍然有限得很,对高大元的想法和动向,也无从知悉,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正在扮一个失败者。

她知道的是,高大元的武功比她高些,机警与精明皆比她高出一筹,但高低的差距并不大,尽管高大元多次救了她,成功并非由于武功超人一等。

她实在感到迷惑,有大群超拔的高手,用尽手段图谋,曾经再三被对方擒住掳走。结果,高大元不但能平安脱身,而且把一些高手名宿,整得灰头土脸,难道真的鸿运当头,一切灾祸皆无法造成伤害?有神仙在暗中保护,每次都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未免太巧了吧?

陆大仙与弥勒教的漂亮女人,引起高大元的注意。

她,却被高大元忽略了。

她感到愤慨和委屈,她那一点比不上那些女人?

迄今为止,她还没有机会,在高大元面前表现出她是美女中的美女,没有机会显露她美女的醉人风华。她必须作有效的调整以扳回劣势,让高大元注意她的不凡。

她不再多问,埋头急走,一而思量对策,一面暗中打算。同时,她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处理,有点委决不下,难题很难克服。

高大元感觉出她的沉默,不时转首注视她的神色变化。

薄暮时分,他们在一座小山下的平岗村借宿,一问去向,才知道已经远离县城四十余里,村侧的小径,在五里外至宁国府的官道会合。村民前往芜湖县城,则走村前的小径。

这是说,他们并没真正向南走,绕来绕去,并没真正远离至宁国的主方向。

当然她并不知道,高大元对这一带相当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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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元是很小心的,尤其是已经知道对方已大举出动,有坐骑作长途快速追逐,有超拔的高手布网张罗。他相信很难逃过对方的耳目;他本来就有意让对方掌握他的动静。有敌情顾虑,必须小心防险。

安顿期间,他便留了心。女人在外走动,歇宿时麻烦很多,他让农宅主人照料杜英洗漱安顿,亲自外出走动察看形势,留意进退路线,观察有否其他异动。在外行走必须提高警觉。

绕过村南,那一带有一条小溪,林深草茂,地势相当隐蔽。

东南,是一连串小山岗高阜,那一边,五里外便是县城通向宁国府的官道,如果有蹑踪的人,很可能从这一方面接近。

对方假使循踪追寻,则会从西南角来。他与杜英,是从西南绕小径过来的。

暮色四起,景物朦胧,倦鸟归林,四野虫声。他无暇观赏入暮景色,绕过一座树林,想登上前面的小岗,以眺望官道方向的动静。

四野无人,村民都在村中准备晚膳,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不会有人在外走动了。

是风水林,林下的繁枝杂草曾经加以整修,视界可及林的另一端。

除了他的踏枝声,不会有其他的人在林中走动。但他突然身形一晃,形影像是突然幻化消失了。

片刻,毫无声息。

左前方人影急射而来,一闪,再闪,每一闪仅可瞥见隐隐形迹,停止时隐藏在树下消失无踪,接近的身法可圈可点,快捷灵敏不易看清。

每一次停顿,为期的片刻,可知正在小心地侦查附近的可疑异动,并没真正发现他的踪迹。

终于达到他幻没的位置,藏身在一株大树后用目光搜索附近的树干。

是一个小村姑,但剑插在腰带上。村姑打扮活动不易引人注意,但携有剑反而欲盖弥彰。

强中自有强中手,小村姑知道不妙了。蹲在树下向四面用耳目搜寻可疑征候,却忽视了身后,一只大手按上了她的后颈,五个强韧的手指,控制了颈脖,只要用力一收,便会像抓鹅一样扣牢她的颈脖。

“我熟悉平岗村一带,也知道你的行踪。”小村姑不敢移动,用沉静的嗓音说。

“我并没故意隐起行踪。”高大元语气相当平和。

“我知道。”

“你替他们做向导。”

“不,我是专诚来找你的。”

“你找到我了。”

“高爷,只有你能帮助我,我求你。”

“咦?你……”高大元松了手,在一旁席地坐下。

“我家被他们占据了,我爹娘不得不在裹胁下低头。就在你出现在我房的第二天……”

“我抱歉,我……”

高大元无奈地苦笑,觉得皇甫家涉入此事,他有责任,他不该躲入皇甫家避灾的,连累皇甫家,他感到歉疚。

皇甫家受到裹胁,他有相当程度的了解。

对一些秘密教派帮会裹胁的手段,他是行家,那些被瞩意的对象,很少能逃出主谋者的手掌心。

引鬼上皇甫家的门,他心中有歉疚理所当然。

“那不关你的事,原因在于我一时气愤,为争渡伤了他们的人。”

“可是……”他仍然难以释怀。

“他们先派一些人,尽快赶到前面布网张罗,明天,他们将勒迫我爹娘带路,大举向你追袭,今晚,他们的所谓教中护法级的高手将可赶到,所以来不及一同出发追你。如果我爹娘被迫替他们效命,你很难逃得过他们的追袭,我爹娘对宁国一带山区熟悉,而且有朋友协助。”

“你的意思,是要我釜底抽薪。”

“是的,我家的地道相当完善秘密,我能自由进出,所以他们无法有效困住我,我出来找你好几次,知道惟有你能够帮助我。要不,我去找弥勒教的人相助,三年前,他们就曾经着手劝诱我爹进教,我爹拒绝了,事急只好向他们求助……”

“你说他们的重要人物,今晚可能赶到?”

“听他们说的。”

“你回去等我。”他挺身站起。

“不要去找弥勒教的人,那是饮鸩止渴。”

“可是……”

“让他们一大群可怕的高手穷追猛打,不是愉快的事,我去找他们,拆他们的翅膀拔一些爪牙。告诉你爹娘,放胆带他们追,我不会伤害你的爹娘,这些人我应付得了。”他语气肯定,信心十足。

“我带你从地道进入……”

“你什么都不要管,小女孩。”他拍拍皇甫淑玉的肩膀:“而且当我以另一面目现身时,不妨挥剑直上奋勇争先,不让他们起疑,你家的人便可多一层保障。走吧!赶快回去!”

“高爷……”

一转身,身后的高大元已经不见了。

他不想在本地露面闹事,以免暴露身分。但夜间以另一面目出现,就不至于引人注意了。

他想到大衍散人,暗中打定了主意。

大衍散人一直就在他左近神出鬼没,设法唆使他大动干戈,自己置身事外看热闹,他为何不能拖这老道下水?

被太多的高手追逐,的确不是愉快的事,多增加一个强敌,就多一分危险。

有杜英在身边,他更感到缚手缚脚。杜英不能独当一面,应付不了陆大仙那种武功与妖术皆惊世的人,一同行动,双方难以配合。

他确也不便拒绝小姑娘同行,当初他介入玩鞭亭事故,涉入小姑娘的事,小姑娘理直气壮,与他并肩联手,共同抗拒天暴星那些凶魔,何况天暴星已和陆大仙那些妖孽联手,岂能脱身事外?

另一原因是,他有点喜欢杜英,这小姑娘聪明活泼有正义感,走在一起颇不寂寞。

喜欢一个人,当然要以对方的安全为念。

虽然杜英是这次事故的当事人,要负一部分责任,所以他不反对杜英走在一起,心理上早有打算,那就是除非偶发的事故,不需杜英参与其他的危险行动。这位小姑娘所知道的事,愈少愈好,愈少愈安全。

返回寄宿的农舍,已是夜幕降临。

农舍主人替他俩备妥丰盛的晚膳,夜间应该不会有人继续追踪,可以安逸地食宿,不至于再发生意外。

“发现异样吗?”食间,杜英信口问,知道他外出走动的原因,提前发现征兆,是保障安全的不二法门。

“没有发现异状,他们先头派出的人,不是负责追踪的。”高大元不想让杜英知道他的打算,瞒下皇甫淑玉的事:“如果他们能循踪迫到此地来,必定是天暴星的牛鬼蛇神。天暴星的四海社,才是这一带的地头蛇,陆大仙那些人来自京都,人地生疏,盲人瞎马,不可能紧盯在我们后面撒野。如果没有天暴星的帮助,陆大仙那些人算得了什么?”

“你好像真的不怕他,我是指陆大仙。”

“怕他?他该怕我。”高大元表情怪怪地:“他在国贼严奸的黑龙帮,发了不少横财,他该怕我找他勒索讨债才对。今天晚上不会有事,放心啦!”

杜英聪明伶俐,听出某些征兆。迄今为止,她一直就无法从高大元口中,探出高大元的根柢,以为高大元只是一个在江湖浪迹的一二流人物,到底是那一种人,她依然一头雾水。

高大元这些话,可就不像一个安份守己的清白江湖人了,倒像一个充满霸气的黑道枭雄,一个择肥而噬的邪道大豪。

“哦!原来你对这个人有深入的了解,”杜英的嗓音有点不一样。

“开玩笑!我那有闲工夫去深入了解这些种混蛋?”高大元语气轻松,没留意杜英的神色变化:“芜湖衙门那些可敬的捕房公人们,才需要花工夫对他作深入了解,一旦揭穿他的假证件假身分,那就有好戏上场上。我这人懒得很,碰上需要周旋的人,懒得调查对方的三代履历,直截了当该怎办就怎办。对方是玉皇大帝或者野地里的孤鬼,在我眼中,他们的身分地位是一样的,一视同仁,小枝节可以马虎,大原则不会改变。那些混蛋发横财与我无关,对我没构成任何损害,我没有进一步了解他的必要,他主动找上我,一切后果该由他负责。”

“高兄,我的意思……”

“你在怀疑我对付不了他?”

“盛名之下无虚士;他毕竟是名震天下,武功深不可测,妖术通玄的一代巨擘……”

“我如果怕他,早就该乘船溜之大吉了,只要雇一艘小木筏,上行下放或者划到对岸,他们追得到我吗?往山里的草木丛中一钻,他们能出动十万大军搜这一带山区?不要担心好不好?如果没有应付的能力,我会一窜五百里,早就鸿飞杳杳了。吃啦!大大地大,吃比天大,这时不宜想这些倒胃口的事。”

他说的是实情,不需其他逃亡的技巧,半夜三更往河边跑,风高浪急一头钻入水流湍急的大江,一漂三十里,在任何地方皆可登陆,怎么连?有十万人马对他也无可奈何。

这期间,高大元一直就处在下风,但从没打算溜之大吉,他有充裕的时间和机会远走高飞。

他不但不走,反而把这些人整得灰头土脸。

有些事故杜英不曾参与,当然不可能知道他用何种怪招整治那些仇敌。

杜英仍想询问,但接触到高大元吓阻她的目光,只好乖乖闭嘴。在某些时地,话说得太多会引人反感的,她很聪明,知道该适可而止。

这里离城已在四十里外,夜间不可能有风吹草动,正好放心大胆睡一觉养精蓄锐,担心意外那是没有必要的庸人自扰。普遍旅客四十里要走半天,夜间县城附近出了任何事,皆与这里无关。

杜英被安顿在后房内眷的房舍,乡村人家早睡早起,事实上她也不便到前面客房,去找高大元秉灯度过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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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皇甫家今晚相当忙碌,不但雄风会的会主率领弟兄赶到,而且苍天教的有分量执事的人员随后抵达,皇甫家成了最合适的招待所。

先期出发前往布伏的人,已经乘坐骑走了,主力不必急急忙忙衔尾穷追,反正煮熟了的鸭子飞不了。

陆大仙真不敢苛待皇甫家的人,县城的治安人员,正在查证他的身分,如果皇甫俊豁出去准备同归于尽,派一个人上告就大事去矣!

他们也弄不清皇甫家防险设备的格局,所以根本无法完全阻止皇家的人出入。皇甫淑玉就可以昼夜不断在外活动。

皇甫家重要亲友,已经早一天撤走了。这表示留在庄院的人如有三长两短,撤走的人将不惜破釜沉舟与他们生死一拼。

弥勒教方面的警告,也不能忽视。

弥勒教已明白表示,皇甫家人如果有三长两短,不但影响弥勒教在本地的生存发展,也影响其他秘密结织的生存。

皇甫俊是本地的士绅,出了大事谁也休想安逸。

苍天教的重要人物赶到后,大感兴奋,不但知道医仙王金的下落消息,而且乘机在这里建了根基。

陆大仙受到奖励,洪泽三龙女更是奖赏有加。

一教一会精英萃聚,弥勒教天胆地不敢前来自讨没趣,因此警哨派出并不多,也不远派,仅在庄院四周,派了几个爪牙巡风放哨。

一顿酒席吃至二更末,几个号称酒将的人仍在拼酒。

陆大仙就是酒将,他那一桌的人都量大如海。会主绝剑天君方世雄,更是酒到杯干的狠脚色。

席设六桌,他这一桌人男女身分都很高。

“那叫高明的小子带了一个小女人,竟然向山里逃,委实令人莫测高深,这里面有些什么阴谋?”防大仙一脸发青,是属于喝酒不红脸的人,就起话来依然清晰,可知他并没醉:“龙大小姐,你真相信天暴星所提的消息?”

龙大小姐龙紫霄正好相反,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但神智仍是清明的,醉态可掬而已。

“天暴星提供的消息,仅可供参考而已,我有正确的消息来源,证实他两人确是进山前往黄山。”龙紫霄的口气十分肯定:“那些书确在姓高的手中,你们不必怀疑我的消息来源是不是正确。”

“他没有往山里逃的任何理由。山路只有一条,躲进去缺少食物日子难过。一剑愁与飞花玉女,保护张家的人,逃得无影无踪,天暴星只能望江兴叹。如果高小子往上江下江逃,咱们追得上他吗?”陆大仙总算神智清明,提出问题不简单:“我怀疑他已经向池洲走了。”

“咦!你的估计……”

“你的消息指出,他和那个小女人走小路。”陆大仙向龙紫霄郑重地说:“那并不代表他们一定会走宁国赴黄山,半途折向往南远真走高飞。或者,他反而遁回县城藏匿。”

“你的想像力真丰富。”龙紫霄不屑地撇撇嘴。

“是吗?明天你们往山里追,我带了皇甫家的人封锁县城四郊。谁敢给我打财赌,看我是否能把高小辈搜出来?赌一百两银子,如何?”

“少给我胡说道。”坐在上首的方会主制止陆大仙发酒疯:“皇甫家的人我要带走,他们是识途的老马,沿途有他们留意照料,一定十分顺利。”

“会主,我总觉得此中疑云重重……”

“该说是疑心暗鬼,你一直就奈何不了那个高小子。”方会主用责备的口吻说:“所以一提起这个人,你就火冒三千丈失去冷静。我已经接手,你就不需乱出主意影响计划进行啦!”

“嘿嘿嘿……”堂下传出一阵刺耳笑声,然后刺耳的语音一字一吐:“发觉王道士的仙书秘笈,是这个什么大仙的功劳,他当然要继续表功,乱出主意希望功上加功……”

“是这神秘的老鬼!”陆大仙惊恐地跳起来大叫。

灯光下看得真切,人站在堂下形象鲜明,青色大博袍,白花道士髻,画尽了大花脸,狰狞可怖不像是人。

其实,陆大仙并不能肯定这个怪老人,就是那天出现在皇甫家,给了他一袖示威的同一个人。

重要的不同,是那晚怪老人并没画大花脸。

“往口!老夫不是鬼,是神。”怪老人的嗓音,的确与那晚的怪老人相同:“你这老匪不但谋害了无辜的人,又在这里挟持其他的无辜。好,天道循环,报应不爽;你们作恶多端时限已至,报应临头。”

怪老人的出现,表示皇甫家的一切警戒措施,皆没发生任何效用,外敌可以进出自如,登堂入室毫无阻滞,直捣中枢如入无人之境。

也许,这怪老人真是神,但不论神鬼,都不该出现在首脑们兴高采烈进膳的地方,首脑们的脸往哪儿放?爪牙们又如何向首脑们解释这严重的失职?

像被捣破的蚁窝,所有的人皆惊怒交加向堂下急抢。进膳的人并没佩带刀剑,但仍携有防身的短兵刃小刀小匕首,暗器也不离身,正好派得上用场。情势所迫,不由他们退缩,必须人人奋勇争先,是神是鬼已无暇多想。

在暗器到达、人群涌近的一刹那,怪老人身形疾转,形影急变,袍袖飞扬,狂风乍起,人影幻化为淡淡黑烟,一晃即逝。

膳堂门外,本来悬有两盏照明灯笼,不知保时已经熄了,走道暗沉沉。

人群本能地追出,走在前面追赶的人身不由己,被后面的人往前推挤,虽然知道追出门非常危险,但已经无法刹住脚步了。

刚冲出的两个人,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却知道下面双脚膝盖有点不对,浑身一震,狂叫一声向前栽倒,再被后面涌出的人踏过,叫声随即终止。

共有三个人倒地,两人的双膝全被打碎了。另一个右膝碎裂,同样爬不起来成了残废。

一阵大乱,全宅穷搜。

皇甫家占地甚广,称皇甫家大宅,足有三十座建筑,百十间房舍。由于皇甫家早有防险准备,派不是用场的家小,已经早一天打发离去,剩下的仆妇不多。苍天教的人反客为主,先后陆续赶到聚会的人,为数将过七十出头,增加百十个人,宅中仍感到空虚。

这些暴客怎知房舍的格局?所以像盲人瞎马般到处乱窜,搜寻形影已消的怪老人,乱得一塌糊涂。

有此房舍与走道的灯火,已被先后打毁了。

因此穷搜的人极为不便,有些人必须另找灯笼照明,在各处房舍中吆喝怪叫助势,却无法打到怪老人的踪迹。

陆大仙已经没有时间害怕,带了五个扑牙疯狂地穷搜,人多势众,胆气无形中增大了许多。

可是搜了三栋房舍,却找到七个双膝破打碎的爪牙,始终不见怪老人的踪迹,越搜越感到心惊,终于又开始害怕了。

他们毕竟是有组织的组织,而且是一教一会的重要人物,虽则初来乍到,对环境不熟悉,但乱了片刻,司令的人终于断然下令整顿,总算稳定下来了。

人声渐静,全宅森然。

应付入侵的人,以静制动是唯一的选择。

共有十三个人受伤,不是断了手就是折了脚,伤势都不致命,但已成了废人。

三更将尽,半个更次中毫无动静。

潜伏的人心情不再绷紧,认为怪老人可能已经走了。

陆大仙是唯一不相信怪老人已走的人,对怪老人怀有强烈的恐惧,正所谓惊弓之鸟,宅中任何角落传出声息,他也会吓得惊跳起来。

怪老人是冲他而来的,这次不会轻易放过他。

分组防守,每一组都有十人以上。

他带了心腹死党神爪翻天范天虹,跟在会主绝剑天君方世雄身边听候差遣。除了会主与四名亲信之外,另六位是天黑刚赶到的苍天教法主级重要耆宿。十二个主脑人物在一起,实力之强空前绝后。

防守区在二进院的大厅,监视着外面的大院子。

二进院比前面的前大院小一倍,但也够广阔,是皇甫家的演武场,练武的设备相当完整。

由于所悬挂的十余盏灯笼已被打毁,整座院子黑沉沉,视界有限,躲在大厅内向外监视,根本看不清院子里的景物。

终于人影出现在院子里,往复来回走动,不时发出轻咳以吸引注意,似在引人外出。

三座门与左右窗皆是大开的,便于里面潜伏的人快速冲出。

人潜伏在内,监视院子的动静。

没错,青袍宽大,是怪老人,白色的发结依稀可辨。

“啪!啪啪!啪……”怪老人的右手短凳脚,不时拍打左掌心,发出不规则的响声,吸引潜伏者的注意。

院子广阔,正是交手易于发挥的好地方,十三个人如果能突然冲出去,一定可对怪老人完成包围。

怪者人似乎早已知道这一带首脑人手潜伏,故意示感意在将人引出决战,不想往里闯埋伏,往复踱步状极悠闲,拍打着做兵刃的凳脚。让潜伏的人随声音而紧张,每一声像在他们心头敲上一记,听得心中发毛,也羞怒交加,有冲出去拼了的冲动。

果然激怒了两个人,突然像猎豹般扑出城门,冲下石阶,化为闪光猛扑怪老人的背影。

六枚断魂钉一掠而过,怪老人的身躯扭动了两下。

两个人随钉近身,剑幻激光猛然聚合。

怪老人突然消失影踪,双剑落空。

两声怪响,有骨碎声传出。

“哎……”两人不约而同厉叫,摔倒在地狂叫。

怪老人身影重现,像是从地底冒出来的。

“啪!啪啪啪……”凳脚拍打掌心的声浪重新响起,怪老人又开始往复踱步。

“救我……我的双膝碎……了……”倒在地下的人狂叫求救。

怪老人踱到另一端去了,不理会伤者的叫号。

潜伏的人不得不出来了,怪老人不进屋,岂能眼巴巴在内枯等?

陆大仙是这次行动的发动人,在这一组人中,他与死党神爪翻天地位最低,最低的人就得负责打交道。

“老鬼,你……你不要欺人太甚。”他带了神爪翻天,气冲冲冲出院子大叫大嚷:“你……你到底是谁?你到底要……要干什么?”

“你这狗东西在这里造孽,老夫已经查出来龙去脉,碰上了不平事就得管,老夫并不认为是欺人太甚。不要管我是谁,反正我知道你是什么东西,这就够了。”怪老人直逼近至丈内,嗓门大得震耳:“你的风雷神掌准备好了没有?老夫等你出掌。”

“不要逼我们和你拼个玉石俱焚……”

“非逼不可。”怪老人沉喝:“等破晓时分,老夫就放火。皇甫家失火,不但附近的村庄人人赶来救火,城内城外的救火队,也将汹涌而来,届时你们这些京都来的匪徒教匪,落在官府手中,唯一的路是上法场。老夫不杀你们,打断你们的狗腿,跑不掉必定落在公人手中,留你们上法场。”

人影似流光,瞬即合围。

“我圆光菩萨第一个不信。”右面的大和尚高叫,手中的禅杖闪闪生光。

“我圆智菩萨第二个不信。”右面的僧人接口。

“我圆慧菩萨也不信……”

怪老人身形一晃,蓦尔形影仅消。

六个和尚本来逐一发话,每句话都声撼脑门,似乎每个字都是一把巨锤,在对方的脑门重重敲上一记,敲得对方神智大乱昏昏沉沉,声波的震撼力可怕极了。

怪老人不想等他们逐一卖弄,一走了之。

还没发话的三个和尚看出异兆,手急眼快,不约而同出手,三根禅杖猛地劈山,风雷乍起。

只有两根禅杖劈出,另一根半途不进反退。

“我……信……”反退的禅杖主人狂叫,杖头拖曳发出怪响。

这位和尚的叫声狂急,用意在讨饶,因为双脚踝被怪老人抓住,身躯悬空,被快速地倒拖而走,速度比冲进时似乎更快些,叫了两个字,人已被倒拖出四五丈外了。

“去你的!”远在七八大外,怪老人怪叫,身形急转,和尚的身躯飞升,被摔出三四丈外,砰然大震中,滚了两匝蓦尔昏厥。

黑影一闪即逝,怪老人不见了。

夜间眼睛容易发生错觉,盲点增多,谁也没看清怪老人是如何移动的,忽隐忽现有如变幻无常。

六个大和尚加上陆大仙与神爪翻天,八方合围密不透风,怪老人竟来去自如,甚至抱走一个和尚,可把这些自以为驱神役鬼的绝顶高手,惊得心胆俱寒,斗志全消,谁也不敢逞强追赶,也不知该往何处赶,怪老人像是平空消失了。

大和尚的双踝骨都碎了,具有非常可怕的震撼力。

县丞大人正在调查陆大仙这些京部大员的身分,即将采取行动,如果皇甫家失火,皇甫俊是本县的士绅,救火的人必定汹涌而至,落在治安人员手中,下场不问可知,后果非常严重。

七十余名高手,在内堂召开紧急会议,商讨当前危机,谁也不敢忽视怪老人的警告。

内堂后的几处卧室,囚禁着皇甫一家老少。

仆人们则仍住在南房,与主人一家完全隔离。其实仆人不足十人,其他的仆人仆妇早已打发走了。

皇甫俊一家其实只有四个人,主人、皇甫夫人、女儿淑玉、小儿小信。四个人分别住在三间卧室内,派有两个爪牙看守,除非有事召见,平时不许出房走动。

其实用不着派人看守管制行动,主人皇甫俊已受药物控制,气机与血海皆呈现涣散现象,走动稍快,便会浑身呈现虚脱,根本不可能握刀剑反抗。主人受到禁制,其他的人怎敢反抗?

皇甫俊是本县的士绅兼地主,平时是所谓钟鸣鼎食之家。仆人、仆妇、丫鬟、佃户、长工,真有一两百人之多。

在高大元出现在淑玉姑娘香闺的次日,主人已看出危机,作了妥善的应变安排,宅中不但子侄四散,长工佃户也另行安顿。

偌大的宅院,总人数不足二十名,因此不可能动员替暴客防守,陆大仙也不信任主人肯替他们效忠,所以严禁皇甫家的人外出走动。

两个看守非常尽职,严密监视三间卧室门窗,不计房内的人启门开窗向外窥探,防止主人与入侵的敌人互通声气。

房内灯火全无,主人可能已经就寝不问外事。

能阻止主人与外界初触,却无法防止主人与家小之间的活动。

大户人家的防险措施,在天灾人祸蔓延期间,可以减少内外所加的伤害,复壁、夹墙、地窖、秘道……除非加以长期占领,躲十日百不会有问题。

两个看守只知道注意外面的警戒,怎知室内另有乾坤?主人已经受到禁制,不需严加防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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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初,庄门大开。

首先是五十余名男女鱼贯而出,然后是二十余名背了伤者的人跟随,最后是十二匹坐骑,有五名骑士扶着受伤的人同乘。

领先而行的雄风会会主剑天君方世雄,像是吃了一桶火药,愤怒的人神情极为吓人,似乎任何时候都会被外力引爆满肚子火药。

上百名威震京都,称霸京师的超拔高手名宿,被一个来历不明,他们毫无所知的怪老人,整治得灾情惨重。

这期间甚至不曾正式拼个你死我活,英雄无用武之地,处处挨打,每一瞬间的接触,便有一两个人被打成残废,所有的人,几乎气得吐血,情势太过恶劣,难怪这位会主快要爆炸啦!

真令人受不了,怪老人就在距庄门不足百步的大树下,目送他们离庄动身,像是监视他们放弃皇甫家滚蛋。

大树距路约十余步,怪老人和身影清晰可见。

他几乎恨得咬碎了钢牙,却又不得不强抑挥剑冲上搏杀的冲动。因为他知道,怪老人不会和他的大群高手拼命,只要他的人一动,怪老人就会击倒两个人溜之大吉,转移方向再死缠不休。

“老鬼,在下不得不承认,你是一个机警阴险、狡猾、难缠的胆小高手名宿。”他独自上前,咬牙切齿打交道:“在下对你一无所知,你占了上风。”

“好说好说,老夫谢谢夸奖。”怪老人折打着做兵刃的木凳脚,口气充满嘲弄:“你也很了不起,不愧称京都第一会的雄风会会主,同样机警阴险、狡猾、难缠,彼此彼此。”

“你现在可以放火了。”

“时辰没到。”

“在下有重要的大事待办,不和你计较。”

“好像你把主人皇甫大爷挟持了。”

皇甫俊一家四老小,跟在五个和尚后面。

“他们心甘情替咱们效力办事,你管不着。”

“是吗?老夫要问个一清二楚。”

不远处,皇甫俊跨两步离开小径。

“老前辈,请不必多管闲事。”皇甫俊大声说:“在下确是心甘情愿帮助他们办事的。”

“老夫不信。”怪老人也声震夜空:“这些来自京都的匪徒,裹胁的手段老夫一清二楚。”

“老鬼,你最好见好即收。”方会主直咬牙。

“老夫管事管到底,是你们先找上老夫的。”

“你到底是何来路?亮名号。”

“你真想知道老夫的底细?”

“不错。”

“老夫不想沽名钓誉,更不想争名夺利。不过,那个狗屁陆大仙,对老夫可能不陌生。”

陆大仙出来了,同样愤怒得快要气炸了。

“宝夫根本不知道你这老鬼是何来路。”陆大仙像在咆哮:“如果知道,老夫一定会设法毙了你。”

“你真善忘。”

“什么?”

“七年前,你曾经见过我。”

“什么?七年前?”

“对,七年前。那时,你仍是国贼严家父子黑龙帮的大将。”

“你……”

“山西柴哲出,江南相星落。”

“你是……”

“在御史林润大会袁州严府之前,山西柴哲率领天下群雄,走遍天下追捕一帮一会的首领金龙罗龙文,罗贼最后一处匿居地在何处?”

“黄山……”陆大仙惊呼。

“那时你也跟在罗龙文身边,大会黄山倚天寨。与会的有大海贼汪直余孽十海怪;有倭寇鹿九岛海寇首领前田俊一,以及他的天斩流十二剑客,在徽州府推官栗祈,率领一千健勇合围之前,柴哲率领天下群雄赶到,内外夹攻火化倚天寨。你们上千名巨寇,逃出的不足五十名,星夜逃返袁州,终被一网打尽。那位在倚天寨放火,接应柴哲进入的人,就是我,你没忘记了吧?”

“你……你就是那个用飞剑击杀前田俊一的老杂毛!”陆大仙嗓音大变,向后退不住发抖。

面对一个会用飞剑取人首级的剑仙级高手,这位假大仙快要崩溃了。

“你半途开溜,没和罗龙文逃回袁州严府,所以幸而漏网,你的师兄法主段回却没逃过大劫。现在,你又在这里造孽,在劫者难逃,我要宰了你永除后患……休走……”

陆大仙往路旁的草丛一钻,溜之大吉。

人群大乱,但纷纷闪避而非拦阻。

怪老人毫无顾忌地冲过人丛,一闪即逝。

“咱们快走!”方会主慌乱地大叫。

谁敢和会飞剑杀人的剑仙拼命!看谁走得快。

片刻间,附近鬼影俱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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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并没走光,至少高大元仍然藏身在大树上下,抖掉发结上的白粉,抹掉脸上的花斑,便恢复本来面目,不再学大衍散人的说话腔调,谁会相信他是大发神威的怪老人?

“你是阴魂不散啊!”他丢掉凳脚语气轻松:“我并没存心扮你吓唬他们,你从未来就没画大花脸装神弄鬼,他们怎么想怎么猜,那是他们的事。”

“你小子存心拉我下水,那是错不了的。”大衍散人从树后踱出:“真是可恶。”

“你算了吧!就算他们胆大包天,刚才一拥而上,你也不会现身相助,躲在远处袖手旁观。”

“你知道就好。我知道你为何要去黄山了。”

“是吗?”高大元笑问。

“天都羽士,他是你的什么人?”

“家师的好友。”

“他真练成了以神御剑?”

“不可能啦!他太老了。我知道的是,他的确可以用心法,以气御发小飞剑,距以神御剑还有一大段距离。七年前山西柴哲率领爱侣与群雄大会黄山倚天寨,柴大侠的以气御剑火候就不比天都羽士差。天都羽士搏杀倭寇第一剑手前田俊一,用的是掷剑而非以气御剑。天斩流十二剑手,有大半是被柴大侠杀死的。”

“你在这里冒充天都羽士,那老道会剥你的皮。”

“不会啦!天都羽士不是怕事的人。我这次去找他,主要是把仙书秘笈送给他。”

“你怎知道这个什么大仙,那时在金龙罗龙文身边?”

“瞎猜而已,正好瞎猫碰上了死老鼠。金龙罗龙文是严府一帮一会的司令人,陆大仙是黑龙帮的重要人物。我相信黑龙帮的帮主与黑鹰会的会主,都带了亲信与金龙罗龙文一起逃亡。”

“这个大仙如果不是不是惊破了胆,你一定会露出马脚,小子,你让他们带走了皇甫俊一家老小。”

“可以避免他们横下心生死一拼呀!八仙过海,各展神通,有时候必须见机让步,以免玉石俱焚。狗被逼急了也会跳墙。他们仍可破釜沉舟一搏。这也是我计谋中的一部分,你不必操心啦!你去不去?”

“哈哈!他们去追你,关我什么事?”大衍散人哈哈大笑,转身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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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更次飞奔四十里,一个二流高手也可以办得到。

高大元是超等的高手,他可以用轻功赶长途。一口气奔返平岗村,东方刚现鱼肚白,算是五更三点左右,速度不算快。

他的卧室在厢房,而杜英是安顿在后院内室的,男女有别,所以农舍主人把他俩分内外住宿。

农家夜间没有灯火,全宅暗沉沉。

厢房有两间,主人作为往来亲友暂住的房间,主人不可能夜间仍在厢房走动,安顿的客人不会受到干扰。

厢房很简陋,一门一窗,有客人住,门窗夜间必定是紧闭的。

他是十分小心的,警觉心极高,已经知道有人追踪,凡事都得小心提防意外。他昨晚离去返城,门窗都是从内部扣牢的。

按一般夜行人进出的习惯,他该从厢房的屋顶进入,跳落院子,然后从门或窗入室。

他已经是老江湖,没有走捷径的习惯,而从前进跃登屋顶,超过屋脊,伏下察看院子的动静。

天色虽然幽暗,仍可看到厢房门窗的轮廓。

一阵心悸,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没错,门侧的小门有点不对,不祥的警兆,撼动他的心神。

相距虽远在十步外,天色也幽暗,但居然被他看出经过小巧安排的门窗,有被移动过的迹象。

离去之前,他对门窗作了防险的安排。

“怎么可能?”他自言自语。

用迷踪术绕道赶路,他有信心可以迟滞跟踪追蹑的人。天黑之后,追蹑的人必定失去他的踪迹线索,绝对不可能夜间继续追踪,追也必定追入歧途,绝不可能追到此地来,更不可能能知道他和杜英在此地落脚。

所以,他放心大胆返回芜湖驱逐陆大仙那些人离开皇甫家,天亮之前赶回准备下一步行动。

可是,有人进入他的厢房,这表示追蹑的人,已经毫无错误地追到了。

心生警兆,他悄然撤走。

厢房内可能有人潜伏,闯进去可能凶多吉少。

他不能在府境内开杀戒,黑夜中闯入埋伏,乱势不明,不开杀戒岂不枉送老命?

绕至不远处的邻居,留心察看农舍各进房舍的动静,似乎毫无声息,农舍的女主人还没起床至厨下生火呢!他替杜英担心,杜英就进在后后进的内问女眷房舍内。

他喜欢杜英,当然关切杜英的安危。这次事故发生,杜英虽然也牵涉在内,但只限于与天暴星那些人的纠纷,按理这些纠纷已经过去了,天暴星的目标早已不在芜湖。而他的仙书秘笈,所引起的风波,与杜英无关,陆大仙那些人,没有迁怒或波及杜英的理由,只有天暴星才可以向杜英兴师问罪。

来的人不可能是天暴星,农舍安静如恒。天暴星那些人是盗匪,如果来了,不但农舍遭殃,可能整座平岗村也将鸡飞狗走。

冷静地分析情势,觉得杜英不会有立即的危险,悄然向村外撤,撤至村外静观其变。

一进一出,他像个无形质的幽灵,潜行起伏无声无息,最高明的潜伏警哨,也看不到他的形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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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曙光下的小村,显得安详静谧,零星的犬吠声渐渐沉寂,代之而起的是此起彼落的鸡鸣。

“怎么一回事?”他困惑地盯着下面暗沉沉的村舍自言自语。

没有任何异样,村内村外根本没有人入侵。

第一家的烟囱升起炊烟,第二家……

农村人家早睡早起,天没亮,主妇便该下厨生火了,吃饱了就得下田,或者者上山打柴,饲喂牲口,一年到头累得要死。

主妇们下厨,表示家中没发生任何变故。

如果有人入侵,怎么可能毫无动静?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心理作祟?疑心生暗反他在自相惊扰?

重新潜返农舍,悄然疾趋后进内宅。

没错,农舍没受到侵扰。农舍主人的婆媳俩,正在厨下准备早膳,小姑娘杜英,也勤快地在旁协助。

返回客房,先仔细看门窗,毫无疑问地,有人用颇为高明的手法,拨开门闩入室。

果然不出所料,室内经过行家的检查搜索,有些物品并没有正确地放回原位,掩饰的技巧不算高超。

绝不可是农舍主人贪财,小心地搜查他的房间窃取财物。所显示的状况,皆证明出于行家所为。

“奇怪!”他心中疑云大起,被搞糊涂了。

谁有如此准确追踪的能耐?这最大的疑问。他无法解开,理不出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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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英捧了洗漱的巾水来请他起床,喜悦的神情溢于言表,像一个善解人意的小主妇。

“赶快拾掇,准备走。”小姑娘一叩门,他便拉开门急促地叮咛。

“咦!”杜英大感意外。

“有人来过了。”他接过面盆转身入室。

“什么?”杜英跟入举目四顾,目光落在包裹上。

他的包裹放在床上,两个包裹都拾掇停当。

“全室都翻动过了。”他一面洗脸一面说:“来的人不是真正的行家。”

“哦!你知道有人来过……”

“是的,出乎意外,我感到疑云重重。”

“你……”

“我昨晚没在房中歇息,藏身在村外的小坡树林中。”他信口胡扯,等于是解释为何有人入侵,他不在房中的原因:“强敌紧蹑追赶,我是不会掉以轻心的,只顾留意是否有人跟来,却没料到他们居然知道我在这里投宿,不但能准确地找到我的住处,而且先一步潜入,按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你的意思……”

“他们并没惊动农宅的人,没惊扰内各农户。”他眉心紧锁,似在试图找答案:“甚至没惊扰你,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准确在搜我的房间,一无所得便乖乖地悄然退走,居然不在附近潜伏窥伺,岂不可怪?”

“也许……也许来人实力不强,不败冒险逗留……也许潜伏在村外……”杜英吞吞吐吐,似乎不相信他的分析。

“仍然不合常情。”

“你是说……”

“能紧锲不舍,循踪追来此地的人,除了天暴星,不会是陆大仙那些人。天暴星是这附近四府六县的地头蛇,甚至不在乎这条江水的仁义大爷尚义小筑,因为他残忍好杀,城狐社鼠地棍流氓不敢不听他的。陆大仙那些人来自京都,人地生疏哪有本事掌握你我的动向?天暴星的人不来便罢,来了的话,这座村保证会鸡飞狗走,他那些人本就是强盗,明火执仗是他的老本行。”

“城狐社鼠当然不敢在你我面前撒野,天暴星也不可能跟在城狐社鼠身后赶来。”杜英也认为来人不是天暴星。

“这就是问题所在……好了,咱们赶快进食,吃了就走,而且要快,看到底跟来的是些什么人。哼!他们撒野的时间不多了。”高大元不多加解释。

“什么意思?”杜英显然不明白他话中的含义。

离开太平府地境,他就不必扮弱者了,这些人追杀不休,他忍耐的程度已接近爆炸边缘,不想回答杜英的问题。

他根本不在乎那些仙书秘笈,甚至慷慨地要送给大衍散人。问题是,他不能在胁迫暴力下把仙书秘笈交出。

他是一个有主见有原则的人,在家乡太平府境内不开杀戒,就是他的原则;不在暴力下受有煎迫欺凌,也是他的原则。

杜英也知道情势急迫,不再多说,匆匆离去准备膳食,收拾行囊准备膳罢立即动身。

她终于明白了,高大元带着她绕道走小径,用意固然是摆脱追踪的人,主要是,高大元熟悉本地环境,主要的去向仍是宁国府。

高大元不但熟悉至黄山的大道,也知道至黄山的小路。走宁国府就是小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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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杜英来说,这一带的地理环境,她是完全陌生的,连方向也摸不清。但她知道,高大元对这带熟悉,像是土生土长的人,问路时说话的土腔几乎与村民一模一样,与本来所说的官话截然不同。

高大元的行动,更令她疑云大起。

走上了官道,沿官道南行两三里,经过两三里,经过两座村庄,随即离开官道,越野而走远出两里地,钻入小岗一座枫林,藏身在树丛下的草丛中。

她大感意外,下面不足一里,正是官道向东绕东折的弯曲部,居高临下,官道往来的旅客面目隐约可辨。日上三竿,官道上行走的人不多。

“利用草木隐身,在这里歇息。”高大元将两个包裹藏在树下,用打狗棍向官道指指点点:“那几个走路的人,是附近的村民。从芜湖来的旅客,要近午时分才能经过这里,当然有心赶路的旅客例外,随时都可以经过此地。这城距县城,仅有三十余里。”

他们昨晚投宿的平岗村,距县城四十余里,怎么这里反而近了十里地?可知高大元走的是回头路。

“走了片刻而已,便要在这里歇息?”杜英不胜惊讶,弄不清高大元的意向。

“对,歇息,顺便察看动静,以便筹划对策。”高大元坐下倚树歇息:“信任我,好吗?好好歇息养神,被追时也多些精力逃走。”

“有危险?”杜英失惊。

“不会有立即的危险。”

“那我就放心了。”杜英放下包裹,倚在他身侧放松心情假寐。

片刻,被蹄声吸引了。

在这条进山的官道,平时不可能有乘坐骑赶路的旅客。如果有,必定是附近村落的大地主富豪经过炫耀财势。

“咦!他们追来了。”杜英惊呼:“高兄,你是未卜先知的神仙,知道他们要来,先在这里等候他们经过,可能吗?”

“他们不是来了吗?不会是假的吧?”高大元坐正身躯,透过枝叶空隙观察。

男男女女一大群,真有七、八十个,有些乘了坐骑,有些埋头赶路。

“那个漂亮的女人,我一定要把她弄到手。”高大元欣然说:“她既然锲而不舍追来,就表求她对我不能忘情,我也不想辜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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