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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神神秘秘

周游却笑道:“不知道,抱歉!那你又是那一座庙的活神圣?”

“你……”

“你不要鬼哭神号的大呼小叫,周某不吃你那一套。程鸨婆昨晚犯了她那一行的大忌,唆使妓女偷嫖客的东西,在下有权找她讨公道,你强出头替她挡灾,你算老几?真是马不知脸长。

“就算你是她院中的龟公吧,你总不能拦着她不让她与在下理论,对不对?”

二十余步外山坡上的一座树林中,踱出两个花帕包头,荆钗布裙土里土气,但脸蛋清秀的村姑。

一个双目清澈的村姑,哎了一声说:“天杀的!这人说话怎么这么脏?”

周游仰天哈哈大笑,笑完说:“姑娘们,你们并不怕脏是不是?怕脏就赶快走,因为下一面的话,一定要比刚才的话脏十倍百倍。哈哈哈……”

两位村姑自以为化装易容很高明,却不知行动上已露出马脚。

这群人一个比一个凶猛,一个比一个狰狞,身上不是佩刀就是挂剑,眼看刀拔剑出要拚命,真正的村姑,恐怕早就吓得连滚带爬溜之大吉,怎敢公然出言干涉自寻死路?

周游不知对方的来路,还以为是接应这一群人的大援高手,所以言词间也就带有七八分嘲弄和讽刺,希望对方因激怒而暴露身分。

先前发话的村姑果然被激怒了,作势冲出,却被同伴手急眼快一把拉住了。

这一面,在周游狂笑声将要落的瞬间,领队的人暴怒如狂地冲上,不顾一切劈面就是一掌劈出。

他是被愤怒冲昏了头。

这一掌力道千钧,足以裂石开碑,手不绝情。

周游笑声倏止,右手一抄,恍若电光一闪,半分不差扣住了对方的脉门。

就在身形扭转的刹那间,领队人惊叫一声,冲势突然加剧,而且双脚离地,平飞出两丈外,砰一声摔倒在草丛中,仍向前滑进。

要不是被树枝所阻,很可能滑下河滩掉落江中了。

这一手干净俐落,漂亮极了。

周游拍拍手,向其他人呵呵怪笑道:“那一位不服气,尽管上,要不就留下程鸨婆,你们走,两条路任由你们选。”

一个黑袍人捞起衣袂掖在腰带上,双手一阵开合,举步逼近,鹰目厉光四射,阴森森地说:“好小子,你是吃了豹子心老虎胆,居然装疯卖傻前来讨野火,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在下要活劈了你,送你进鬼门关。”

周游也迈步迎上,丢掉草梗笑嘻嘻地说:“在下早晚要进鬼门关的,你老兄也免不了这一走,问题是你先走还是我先走?”

“你会先走的。”

“恐怕未必,至少你已经比我多活了二十岁以上,先走的一定是你,因为你已经多浪费了二十年粮食。”

交手生死相搏,冷静从容的人神智必定清明些,能达到嬉笑怒骂不着痕迹的人,必定是信心坚强的强者。

黑袍人活了半百年纪,闯过了无数剑海刀山,在这种场合之下,经验终于克服了冲动,终于冷静下来了。

他双手一分,立下门户冷冷一笑说:“阁下好厉害的嘴,四海游龙果然名不虚传。”

周游一怔,笑容消失了。

“想不到在汉中这种闭塞的地方,居然也有人知道我四海游龙的名号。”他沉静地说:“看来,你们是不肯甘休的了。”

“你四海游龙的名号没有什么了不得,只不过在京师山东浙江一带,小有名气的江湖浪人而已。”黑袍人傲然地说:“在下神掌翻天褚一鸣行道江湖威震武林时,你还光着屁股在地下爬呢。”

“你阁下早成名了一二十年,也没有什么好骄傲的。乌龟活了一千年,仍然是一只乌龟,只不过老些而已……咦!来得好!”

神掌翻天已是怒火如焚,就乘周游讽刺怒骂得正开心的机会,出其下意奋勇进击,连攻了五掌之多。

每一掌皆沉重如山,凶猛狂野有如狂风暴雨,风雷之声骤发,内家掌力发如江河决堤,每一掌皆攻向要害,形如拚命。

周游却左闪右避,在掌中飘忽如烟,眼看一掌落实,眨眼间他已在掌势难及处出现,身形已届空灵缥缈境界。

狂野骤急的巨掌毫无着力处,想击实比登天还难。

第六掌,第七八掌……

一声长笑,掌风四散而消,神掌翻天步入领队人的后尘,身躯莫名其妙地向前飞起,而且凶猛的翻滚,似乎正在练连续前空翻身法,只是多了一些不该有的惊叫声。

前空翻两匝,已飞出两丈外。

砰的一声大震,神掌翻天背部着地,跌了个手脚朝天,嗯了一声,滚动两下蓦尔昏厥,肌肉开始松弛。

“你怎么翻也翻不上天。”周游拍拍手说:“只翻了两个空心筋斗,最后还是掉在地下。”

黑影如潮,四个黑袍人不约而同涌到,八条手臂齐向他集中,每一条手臂皆是致命的武器。

一声沉叱,周游身形急转,掌动处虚影缤纷,风涛声大作。

人影一合,然后像爆豆似的四面飞散。

变化太快,结果得更快,就在这一合一分中,胜负已判。高手相搏,除非有意拖延,不然结束得很快。

两个黑袍人滚跌出两丈外,第三个仆伏在原地。

第四个也是唯一的一个能站立的人,退出两丈外,左颊出现苍白的四个指痕,然后指痕开始变红变紫。

周游站在原地,深深吸入一口气,缓缓收掌站直身躯,脸色庄严。他的左手多了一把连鞘长剑,那是得自仆伏在他脚下,似已昏厥的黑袍人的兵刃。

“再上的人,必定想仗兵刃置在下于死地。”他沉静地说:“诸位,千万不要轻试。我四海游龙学艺不精,年轻气盛修养有限,利器在手很难控制得住,兵刃一动难免失手伤人。

“因此,希望不要有人动兵刃挑战。”

上来一个马脸中年人,缓缓撤剑沉声道.“姓周的,你太大言了,在下秦潜,领教阁下的剑术。”

周游凝视对方片刻,徐徐拔剑。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武林三剑客之一,曾经九闯黄山文殊道场的绝剑秦潜。”他有点惊讶:“怪事,以阁下的声誉、武功、武林地位,怎会混在一些江湖败类武林枭雄之中,像是供人驱策的下役?神掌翻天就是一个为武林同道所不齿的武林蟊贼。而你……”

“阁下,不必逞口舌之能,亮剑!”绝剑秦潜沉喝。

他再次深深吸入一口气,身形侧转,剑向前一引。

“请指教。”他冷静地说。

剑来势如电,绝剑毫不客气地奋起抢攻。

他碎步急进,铮铮铮化解了对方三剑狂攻,乘隙反击回敬了一剑,对方可刺骨裂肌的剑气,在他的剑尖前消散于无形,硬把绝剑迫退了三步。

不远处站立观战的两村姑,脸色一变,被他那硬接硬攻的豪勇剑势惊呆了。

绝剑更是心惊,在这种快速攻击的剑势中,任何一方的内力不足,必定会自暴空门陷入死境。

双剑交接的刹那间,绝剑已发觉自己剑上的力道,难以抗拒对方那奇大的反震潜力,因此被对方一剑迫了三步,显然硬拚绝对讨不了好。

“趁早收手。”周游冷冷地说,并未乘胜追击。

绝剑不是一个肯轻易认输的名家高手上立即改变策略,开始移位争取空门,要利用经验和技巧换取优势。

移位半圈,周游突然发起空前猛烈的进攻,但见剑芒冉冉排空而至,寒星连续飞射,势若排山倒海,以雷霆万钧之威行正面迫攻。

绝剑虽早有提防,但仍然慢了一刹那,先机失去,除了全力封架之外,毫无还手的力量了。

“铮铮铮铮……”剑鸣声似是连珠炮爆炸,火星直冒,剑气迸射。

周游气吞河岳,步步快速进逼,一剑连一剑,一步赶一步,剑出人跟进,勇悍如一头雄狮。

绝剑封不住快速楔入的连绵剑虹,一退再退,左闪右避,片刻间便退了四五丈,换了十余次方位,退到山坡下,岌岌可危濒临绝境。

周游猛攻了二十余剑,剑上的真力源源不绝,任凭对方如何闪动,皆难摆脱他的剑势有效控制范围。

“铮!”绝剑全力封住了一招致命的凶狠冲刺,生死间不容发,剑尖从右肋下拂过,衣破而肌肉未伤。

可是,反震力却震得腕臂发麻,身形亦被带动,脚下一乱空隙暴露。

剑虹再吐,长躯直入,冷叱入耳。

“丢剑!你已经死过一次了。”周游的语音直震耳膜,深撼心脉。

锋利的剑尖,抵在绝剑的咽喉下。

绝剑的剑斜伸出偏门外,绝无自救解困的可能。

“秦某纵横江湖半甲子,从没有人能逼秦某丢剑。”绝剑痛心疾首的说。

“凡事都有第一次,你就委屈些吧。”周游冷冷的说,“性命是值得珍惜的,我不信你的命比丢剑的耻辱更卑贱。”

噗一声响,剑跌落在草丛中。

周游收回剑,目光落在挟持着锦毛虎的两名黑袍人身上,举步向那儿接近。

“不要过来。”一个黑袍人说:“你不希望程姑娘死吧?你如果妄想夺人,得到的将是一具死尸。”

“不仅是一具死尸,而是许多具死尸。”他说,仍然接近:“有你们这些人陪死,锦毛虎在黄泉下不至于寂寞了。”

“你再过来,大爷就杀了她,大家都不要。”黑袍人仍出言威胁。

“你杀吧!在下不会介意的。奇怪,你为什么愚蠢得用一个鸨婆的命来威胁我呢?你以为她是活宝吗?”

“她可以告诉你有关珍宝的消息。如果她对你毫不重要,你就不会来找她了。”

“我这人办事从不理会威胁。”周游已接近至两丈内,仍继续迈进:“锦毛虎如果真有珍宝消息,还等到你们来绑架她?昨晚她戏弄在下,在下因此来找她谈谈,其实也算不了什么严重的事。你如果杀了她,那么,你们就必须还我公道。你放不放开她?”

最后一句声如沉雷,同时剑已伸出。

没人敢怀疑他不会出剑,黑袍人真被吓了一大跳,两人左右一分,悚然后退。

“跟我走吧!”他向锦毛虎招手:“你玩的花样已经够多了,所以受到报应,像这样结局,老天爷对你已经够仁慈的了。”

锦毛虎高兴地走近,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说:“周爷,你以为我喜欢这样做吗?真是天晓得,鬼才愿意过问你们这些凶神恶煞的狗屁事。你要带我到何处去?要杀我也要找个偏僻的地方。”

“谁说要杀你啦?”

“天知道你们这些江湖浪人,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那就走吧。”

周游把手一伸,锦毛虎大方的挽住了他的手臂,向府城方向举步。

十四个黑袍人,眼睁睁地目送他俩离开,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发令追击。

两个村姑也没有进一步的行动,目光不住落在十四个黑袍人身上。

远出半里地,视线已被树丛所挡住。

周游把剑往远远处的草丛中一丢,说:“程姑娘,你可有暂时藏身的地方?要是你回城,说不定过不了今晚。”

“哦!你好像对我没有恶意呢?”锦毛虎颇感意外的问,脸上愁云尽消。

“谁说我对你有恶意了?”

“那你……”

“我像有恶意吗?”

“这……那六个封锁道路的人,是你……”

“我跟在他们后面,他们留两个,我就制一双,一直看着他们走到小村,逼满天花雨放人,看你尚无大碍,所以先回到路上等候。告诉我,那些人是何来路?”

“我真的不知道。”

“昨晚那位小春呢?你也不知道?”他摇头苦笑:“那位姑娘不但不懂窰姐儿的规矩,而且也不懂如何与男人周旋,天知道她那儿来的鬼念头,居然敢冒充妓女来与男人周旋。

“如果我真是个好色之徒,昨晚真是艳福齐天,两个美如天仙的处女投怀送抱,不知是几生修到?”

“你怎知道她们是处女?你验过了?嗯!”镇毛虎邪笑着睥睨着问他。

“废话!猜想而已。”

“仅止于猜想?”

“不谈这些,谈起风月事,甘拜下风,我可没有为了女人去找你。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事情是这样发生的。”锦毛虎宽心地说:“你委托赤练蛇的事,我并不知道,事后才有人告诉我,那时,赤练蛇已出了意外,午后不久,来了三个少年书生,人见人爱的风流潇洒美少年。我不该动了怜才之念……”

“见鬼!你是动了邪火啦!”

“随你怎么说,反正你不懂风月事。”锅毛虎脸一红:“满以为迎到几位俏郎君,岂知却是比我更凶的母大虫。

“为首的女郎自称春姑娘,露了两手真正的隔纸溶金功夫,我怎敢不听她们摆布?她给我一百两银子,借一间密室给她办事,然后要我派人去把你诱来。

“以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天还没亮她就派人把我叫醒!叫我找地方暂时躲躲风头。就这样,我失了魂似的躲了起来了,最后还是没躲掉,真是是祸躲不过。”

“以你的经验估计,也无法知道她们的底细?”

“告诉你,那是人家的大户千金小姐,我这种在风尘中打滚的女人,一眼就可看出她们身分来,你可不要把她们看成不规矩的猎食思春……”

“去你的!我只问你她们是何来路?”

“我真的不知道,也不敢问。哦!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她们绝不会是外地的人。”

“不是外地人?那好办,府城有多大?会武功的大户人家也有限得很,不难查出她们的底细来。”周游不胜雀跃地说:“你说她们上那儿去,是书生打扮?”

“是的,真俊!”

“手中可有折扇?”

“那位春姑娘就有一把折扇。”

“在我到达之前,那位春姑娘可在秘室?”

“这我就不知道了。秘室的通路甚多,她严禁我的人接近,连小丫头们也不许在附近出入。”

“哦!你怎么知道她们不是外地人?”

“当另两位姑娘改回侍女装,传话要准备用餐时,我院中有一位姑娘,年初曾至中梁山干明寺进香,她发誓说在凌霄阁下,曾经见过其中一位侍女,那就是她。”

“原来如此。明珠桥附近的明珠园,住的是什么人家,主人姓甚名谁?”

“明珠园?那是过去曾外任湖广嘉鱼县令,已经携家小上京定居的宋大人的宅院。宋大人留在本地的子侄不多,好像由他一位远亲在此照顾,家中人丁甚少,不时招待一些过往的亲朋暂住,没听说有久住的人。”

“好,谢谢你的消息。你要进城?”

“我还敢进城?”

“那你打算在何处安顿?我送你去。”

“不必了,我还走得动。像我这种人,什么所在都可以找到地方藏身,在此地分手,如何?”

“好,我知道你有办法,那我就先走了。”

“周爷。”锦毛虎含情脉脉地凝视着他:“希望有一天,能够好好招待你,你是个非常人,我对你有万分好感,真的。”

“你算了吧!那是鬼地方……”

“当然不会在那地方招待你,对你的好感,不关风月事,你也不懂风月,你明白吗?”锦毛虎牵着他的手,不胜依依:“你是天地间一等一的大傻瓜,大笨蛋。”

“骂得好。”他抽回手笑笑:“保持你对我这种好感吧。也许有一天,你的看法会改变,连山上的石头也会变。祝福你,珍重再见。”

“你……”

他脚下一紧,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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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白衣果然足不出户,在店中等他的消息。

傍晚时分,他轻叩张白衣的房门。

门开处,张白衣当门而立。

“忙了半天,大有所获吧!”张白衣问。

“小有所获。张兄,三更初,明珠桥碰头,如何?”他友好地说:“请不要告诉你那些朋友,兄弟不喜欢他们,那些人那股邪气,的确令人不愉快。”

“周兄,你知道在下作不了主吗?”张白衣正色问。

“知道。问题是,为了你自己的安全,你必须做一次困难的抉择。不告诉他们,至少你今晚不会受到死亡的威胁。告诉了,你能不能回来就很难说了。”

“你是说,人去多了反而有凶险?”

“张兄,你一个老江湖,竟然笨得连这点利害都看不清?”他真有点同情这位名震江湖,亦正亦邪的江湖怪杰:“如果换了你,对方蜂涌而至,你会不会手下留情?”

“这个……”

“你必须自行决定,别人无法决定你自己的安危。明珠桥见。”他抱拳一礼,走了。

张白衣呆立在门内,似乎失去了思考力,往昔锐利冷酷的目光,变成迟疑与茫然失神。

要下定决心真不容易,更难冷静地下决定。

久久,苦涩地一声无奈长叹,砰一声关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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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隆酒肆,周游坐在昨晚他所占的座头。

酒菜还没上桌,乔江东施施然入店,折扇轻启,含笑地向他的桌旁走来。

他含笑目迎,心中暗笑。

“你是兴隆酒肆的常客。”乔江东收了折扇:“我是不是来晚了?”

“坐啦!我也是刚到。”他拖出旁边的条凳:“昨天你说我小气,今天叫的菜保证不油腻,飞熊丘八爷已经向我保证了。”

“咦!你知道我要来?”乔江东从容落坐。

“这不是晚餐时光吗?凡是沾了人间烟火味的人,都会来,尤其是另有所图的人。”

酒菜送上来了,果然不是大鱼大肉。

店伙斟上酒离开,周游举杯说:“乔兄,敬你一杯,为昨晚的事,在下专诚道歉。”

乔江东喝了一小口,洁白的贝齿咬着下唇,放下杯问:“昨晚的什么事?”

“随便说说而已。”他为自己斟酒:“乔兄,不管你是否怪我,至少你得自己想想,你自己也有责任。”

“你在说什么?”

“我要答覆你两个问题,也请你给我一个明确的答覆。”

“我在听。”乔江东回避他的目光,一口喝了整杯酒,显然心中有点乱,藉酒压抑心中的不安。

“其一,我寻宝的事,不会半途而废,虽然在我的心目中,那些所谓珍宝并没有多少的价值。”

“那你真该放手。”

“这不是单方面一厢情愿的事。其二,那黑色的圆扁石,可能是十年前崛起江湖,最神秘最残酷的黑福神,用以显示威信的黑石令,江湖朋友心惊胆颤的信物,黑石令所至,抗拒的人将受到极为残忍的无情杀戮。

“如果在下所预料不差的话,即使黑福神目下不在汉中,他的党羽杀手也可能已经光临此地了。”

乔在东脸色苍白,咬牙说:“你……你知道我……我的身分,却……却有意污辱我,你……”

“我说过的,你不能完全怪我。我发誓,在你盘问我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你是冒充的,直至今天午后,我才知道小春就是你。”

“你……你必须受到报应,你……”

“随便你,反正我已经是情至义尽了。”

“你……”乔江东倏然而起。

“千万不要生气,女孩子生气脸上会长皱纹的。”他也有点生气:“你我素不相识,你也无权利用那种下流地方法作弄我。

“不错,我四海游龙游戏风尘,不拘小节,过去四个年头,身边不时出现女人芳踪,目下也和陶大娘母女同行,但并不等于我是个好色之徒,用美人计来诱我的口风是不会成功的。姑娘,你知道你昨晚冒了多大的风险吗?”

乔江东的怒气消失了,已气得苍白的秀脸,突然羞红得连脖子都变了颜色,低下头迟疑地坐下,坐立不安。

“听我说。”他的语音温柔而诚恳:“你一定是个任性而自负的好姑娘,自信可以对付得了我,问题出在你对我并无所知,你也是午间才知道我的名号,对不对?”

“你……你知道?”

“那俩位村姑娘是你的人?”

“这……”

“神掌翻天揭破了在下的身分,今后在下恐怕会成为众矢之的了。”他干了一杯,有点意兴阑珊:“不过,在下不是怕事的人,至少我对那些不友好的对手,多少有一些眉目。姑娘,陶大娘母女,是不是你们据走的?”

“你怎会认为是我们握走的?”乔江东正色反问。

“猜想而已。”

“凭空猜测?”

“当然我有一些根据。”

“说来听听。”

“抱歉,恕难奉告。姑娘目下落脚何处?”

“我也不告诉你。”

“也好,小心些总是好的。姑娘,与黑福神为敌,不会有好处的,除非你们具有超过他的庞大实力。

“江湖道上,与黑福神相抗衡的不是没有,不幸的是谁也没有好的下场,连官府也莫奈他何。”

“你呢?”

“我?我与他井水不犯河水。”

“你不是他的人?”

“如果我是他的人,你可就……多傻的问题!我看,你们并不相信有关黑福神的传闻,可知你们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乔姑娘,你是汉中人氏?”

“你又在套口风。”乔江东盯着他说。

“用不着套口风,我已经知道我想要知道的问题答案。不谈这些无趣的事,别耽误了进食。

“我这人天生的酒囊饭袋,无趣的事可影响胃口,所以老一辈的人教导晚辈食不言睡不语。敬你一杯,干。”

说干就干,不理会乔江东喝不喝,他自己已先干为敬,而且照杯。

“我没听说过有关四海游龙的事迹。”乔江东无意识的转动着杯子:“传闻是容易失实的……”

“抱歉,我有事,我先走一步。”他突然推凳而起,放下一锭银子做酒资,在乔江东讶然的注视下,飞步出店走了。

等乔江东醒悟追出,街上行人众多,已经失去了他的踪迹,店旁的上元巷暗沉沉,行人中没有他,东面十余家店面也有一条小横街,大力金刚正匆匆的折入,脚下甚快,似乎是在赶时间。

后面十余步,一个穿蓝色衣裙,胁下挟了一只大锦囊的女人,轻快地跟入横街。

大力金刚虽然是个老江湖,平时精明机警,但也许是连连碰钉子,碰得失去信心,神昏意乱,警觉心比往昔差远了。

有些人身在危境,反而神智清明,大力金刚不属于这种人,反应竟然比往昔迟钝。

这条横街是住宅区,偶或有一两盏门灯,发出幽暗的光芒。

不久,行人渐稀了。

跟踪女人距离拉远了些。前面大力金刚的注意力,全放在找寻住宅的特征上,忽略了身后的危机。

街上不时有行人往来,如果对每一个行人都怀疑,那就不用在街上走动了。

当然,那女人本来就是跟踪的行家,有把握让被跟踪的人不至于起疑。

大力金刚不时察看街右的房舍,对于那些普通的宅院仅一瞥而过,却对那些有院子栽了树木的人家特别留心。

终于,他站在一家宅院前,察看片刻,看附近没有人踪,便上前在院门上叩出一、二、三共六声音响。

叩门声甚轻,不留心的人真不容易察觉。

院门悄然而开,黑暗中传出低沉的人声:“永寿兄吗?请进。”

“晚上你这里真不容易找。”大力金刚说,举步跨入。

推开客厅门,一灯如豆。

主人是个年约半百的魁伟中年人,留了大八字胡,匆匆掩上门,肃客在交椅落坐,低声说:“永寿兄,你真不该来的,兄弟不是派人告诉你,风声太紧,要你暂且出城到外面躲一躲吗?”

大力金刚长叹一声,无可奈何地说:“外面怎么躲?乡下连一条狗都躲不住,谁肯接纳我这个异乡人?而姓侯的是贵地的城隍土地,一露脸便会被他的鹰犬们发现,城里面反而安全些。”

“可是……”

“桂堂兄,我知道你怕侯杰那鬼东西,但只有你这里我还能找到藏身的地方,那狗东西绝对不知道你我往昔的一段交情,绝不会怀疑到你的头上。再说,我如果能除去这狗东西,你还怕没有接收他地盘的机会?”

砰一声大震,右首的明窗闩断扇开。

窗口出现一个青帕包头的女人脸孔,一只黑赭色相当大的物体出现;一声弦鸣,青芒如电疾射而入。

两人相并而坐,窗一开恰好机警的站起。

可是,这一切都嫌晚了,还没有看清楚窗外的人影,青芒已经一闪即至,一无阻滞的贯入体内。

“哎……”大力金刚还能惊叫出声,如中电殛般上身一挺,然后摇晃着向后倒,倒入交椅内浑身在发抖。

青影飞跃入窗,挟着一具琵琶。

桂堂兄也坐倒在椅内变战栗着说:“好……好……好狠……狠毒的女人,你……你……你……”

“我,柯巧娘。”女人站在两人面前说。

“你……你为何……”

“不要说了,你马上就会断气,本姑娘要看你们断气之后,取回花蕊毒针就走。要不要我帮助你,送你早走一步?”柯巧娘冷酷地说。

“在下认了。”大力金刚总算挤出一句话。

柯巧娘冷冷一笑,戟指点向大力金刚的肩心要害。

尖尖玉指距大力金刚的眉心不足三分,手肘便被一只从后面伸来的大手扣住了,大拇指压下曲池穴,整条手臂立即发麻。

左手挟在胁下的琵琶,拍一声炸裂成碎片。

柯巧娘不愧称久走江湖的女高手,反应超人一等。在手肘被制的刹那间,头猛地后撞。

身后的人如果用右手制她的右手曲池,左手击碎她左胁下的琵琶,这是说,来人必定贴在她身后,后脑一击之下,身材相等的人,必被她撞毁五官。

如果来人身材比她高,也会被她撞断胸骨,这一撞之力是相当可怕的。

同时,她右脚也后踢,要踢断来人的陉骨。

这种贴身搏击术极为霸道,常可反败为胜。

但她碰上了更高明的行家,后脑撞击落空,右脚也踢不中对方的陉骨,她自己却被人拖倒在地。

“小心身后……”大力金刚狂叫,声音不大,却足以提高有心人的警觉。

制住柯巧娘的是周游,不必听大力金刚的警告,他已从大力金刚的眼神中,看出了警兆。

人影似流光,斜掠出丈外,然后扑向窗口,快极。

两把亮晶晶的柳叶飞刀,飞旋着击中墙壁,火星飞溅中,翩然坠地。

另一把同型的飞刀,直线飞行,奇准地贯入伏倒在地的柯巧娘后心要害。

周游追出窗外,院子里已空无一人,发射飞刀的人已上屋走了。附近全是高低不平的房舍,追之不及了。

他重新入厅,跺跺脚恨声说:“好歹毒的灭口手段,我又输了一着。”

“老……老弟,那婆娘身……身上有……有解药……”大力金刚虚脱地叫,已认清周游是中梁山下,卖锄锹的神秘年青人。

周游熟练地摘下柯巧娘的百宝囊,找出唯一的一只小玉瓶,摇摇头说:“药只有一种,是不是解药,就得看你们的运气了。多少分量也没有人知道,你们服不服?”

两个好汉已经开始猛烈抽搐,脸色加快转青,不碰运气也是死路一条,还用问服不服呢?

服药,灌水。

久久,两人的呼吸不再急迫。

周游坐在对面的交椅内,笑笑说:“你们两人胸腹的花蕊毒针,自己取出吧,在下懒得替你们脱衣裤,你们已经不是吃乳的娃娃了。”

大力金刚吸了两口长气,动了动手脚,咬牙切齿地说:“这贱妇好恶毒,大爷要……”

“要怎样?”周游接口:“她已经死了,想等她下葬后,再去挖掘她的坟墓盗尸吗?”

“老弟笑话了,谢谢你临危援手……”

“你这练了金钟罩绝学的江湖二流高手,一再被人不费吹灰之力用针射倒,你真是与针有缘,日后真可以开一家缝穷店了。”周游嘲弄地说。

“咦!你……”

“你被追魂客射倒,也是在下碰巧救了你的。”

“哦!在下欠了你两次救命的恩情。”

“那倒不必挂在心上。刘兄,你知道柯巧娘的底细,可知道这期间为谁所用吗?”周游挺身站起走近:“不会是神笔侯杰派她来要你的命吧?”

“可能二字不合实际。”他若有所悟:“那天你们七个掘墓人,长春道人在回程遭了毒手,妙手飞花神经错乱起来了,张白衣和鹰爪李浩受人所制,虬髯客与鬼影子下落不明,而你,却一再受到袭击。

“我那天也在场,也陆续发生了不少意外。刘兄,我们已落入一群神秘男女的控制,危险得很。”

“你是说……”

“有人故意设下毒谋,禁止咱们寻宝,已是比青天白日还明白的事了。神笔侯杰是汉中的土皇帝,显然他已被那些人所收买,要不就是他也是主事首脑之一。”

“你以为谁会是首脑?”

“黑福神那些无恶不作的爪牙。刘兄,你的处境万分凶险,我还是一句老话,赶快离开汉中。”

大力金刚与桂堂兄一听黑福神三个字,已吓得脸色泛白,几乎惊僵了。

“黑……黑福神?不……不会吧?”大力金刚嗓音都变了:“老天爷!我……我得走了。”

“我……我也走……”桂堂兄几乎语不成声,丢下客人,匆匆进入内院去了。

“我这就走。周老弟,后会有期。”大力金刚失措地说,出厅急走,似乎后面有鬼魂在追他。

黑福神三个字,真吓坏了不少人。

这位宇内最神秘最凶残的黑石令主人,真有震撼人心的惊人威势,的确是江湖道近百年来令人害怕的凶魔,武林朋友闻名丧胆,望影心惊的一代魔头。

没有人送他,钱堂兄这座大宅的人好像都睡死了。

他刚刚步出院门,街侧的屋角暗影中突然钻出一个黑影,以令人目眩的奇速,凶猛地扑上了。

他已无暇多想,对方来势太快,还以为是刺杀柯巧娘的人突袭,便不假思索地聚力反击,身形急闪中,化不可能为可能,一腿斜扫,下一招追击紧跟而出。

扑来的黑影反应极为迅疾,双腿上缩,间不容发地避过他一脚,身形仍向前冲,砰一声响,撞开院门冲入门内去了。

“咦!”他讶然叫。

原来他一腿落空,身形未止时,没料到对方鬼精灵,不收招不收势,似已猜出他必定追袭,他这一掌白用了。

而且,他已看清偷袭的人是谁了。

黑影重新出现在门外,低声说:“原来是你!”

是在中梁山墓穴找他的麻烦,与曾在上元巷跟踪他的大孩子。

“你以为我是谁?”他问,气消了一半。

“不久前有人从瓦面跳下,不由分说便出手偷袭。”大孩子愤怒地说:“那家伙身手之高明,比那些享有盛名的高手名宿毫不逊色,内力极为浑厚,掌劲足以裂石开碑,居然偷偷摸摸突袭,可耻极了,所以……”

“所以你也可耻地偷袭?岂有此理!”

“你可能是那家伙的同党。再说,你也不是什么好人,打!”

打字出口,大孩子扑上了,一照面便攻了三拳两脚,势如狂风暴雨,全是攻要害的狠着。

他连闪三次方位,只感到拳风及体时,护体神功有被撼动的现象发生,心中暗生警惕。这孩子真不简单,定是武林名家的任性子弟。

他退出威力圈,懒得还手,冷冷地说:“我可没有工夫陪小孩子玩,走也!”

说走便走!一鹤冲霄扶摇直上,轻灵的登上两丈高的街石屋顶,一闪不见。

“你别走!”大孩子怪叫,一跃上屋。

他懒得和对方计较,胜之不武,在高低不等的房舍上空飞掠而走,起落腾跃宛若星跳丸掷,片刻间便远出半条街,投入茫茫黑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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