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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解开谜团

那位喝采的不速之客,头上戴了一顶黑色头罩,只露出一双冷电四射的大眼,坐在交椅内靠着四平八稳,旁若无人。

“什么人?”梁二爷不悦地沉喝。

“来听金嗓子大展歌喉呀……”

最近的一位宾客手急眼快,倏然站起反手就是一掌,劈向不速之客的脸部,奇快绝伦。

不速之客反应更是迅疾,一把便抓住宾客的手腕猛地一带,硬把宾客的上身拖过茶几,在后脑拍了一掌,宾客应掌昏厥。

“我知道这里有身怀绝技的隐身高手,但不得不来讨取公道。”不速之客丢下昏厥的人站起:“我这人虽然处世的态度不太好,小事糊涂,不拘小节,但对大事并不马虎,是非分明,善恶执着。虽没有什么好德性足以流芳百世,但也俯仰之间大节无亏。”

“你要干什么?”梁二爷厉声问。

“我要带金嗓子走。”

“除去你的头罩,请梁某看你配不配。”

“配,在下把人带走,不配,也要把人带走。”不速之客语气顽强,除下了头罩:“我这人做事敢作敢当,从不掩去本来面目。

“这具头罩是从尊府五名高手护院中的一位身上取来的,他目下正在廊下睡大头觉,厅口那位老大娘曾经为他来施救,好像手法生疏并未见效。”

“四海游龙!”金嗓子骇然惊叫。

“汪姑娘,谢谢你还记得我。”周游欠身笑吟吟地说:“在兴元老店,你我曾经多次见面,也曾客气地寒暄交谈。

“我以为你真是一个姿色不恶,落落大方的风尘歌姬,没想到你居然精于女红,赫然具有妇德中可贵的四德中的三德言、容、工,失敬失敬。”

“你……”

“你是愿意自己跟我走呢,抑要获得梁二爷的恩准才肯离开?”

“慢着!”梁二爷沉喝:“你这江湖亡命,以武犯禁的匹夫,你知道梁某的身分吗?还有他们。”。

他们,是指另三位贵宾。

梁二爷一面说,一面用手指向他们三人。

三位贵宾早就磨拳擦掌,威武地跃然欲动。

“我知道。”周游泰然地说:“你,以前是西安秦王府的门下客,目前是汉中的士绅身分。

“至于他们四位嘛,三位是秦中三杰,一位是汉中府现任的捕头,号称袖里乾坤的余化龙余头儿。这些事,周某已经向你那些护院打听过了,不错吧?”

“你既然知道,可知道你今晚的行事,有何后果吗?”

“知道。”

“你不怕王法?”

“我有什么好怕的?”

那位最神气的宾客举步接近,沉下脸道:“我,余化龙。”

“我,周游。”

“我以擅入民宅,胁迫士绅,意图掳人勒赎,夤夜抢劫的罪名逮捕你。”

“啧啧!罪名真不少,每一项都是绝不待时的死刑大罪,吓死人。”

“就算你今晚能逃掉,今后……”

“今后我将名列天下海捕名单,城门榜列要犯?”

“对,你明白就好。像你这种人一落了案,就成了一辈子都见不得天日的小鬼。阁下,你已犯下了极严重的错误。”

“好,你既然以官方的执法者出头,那么,你当然知道官府的规章常例了?”

“那是当然。”余化龙傲然地说。

周游探手入怀,取出一只四寸长三寸宽的皮护夹,拍一声丢在茶几上,脸一沉虎目含威,一字一吐地说:“你好好看看夹袋中的东西,如有一字泄漏,我要你一门老少上法场。

“记住,我已经警告过你了,要是不看,你就把这几个什么秦中三杰带走,远离是非之地,不要再受人利用。”

他神色凝重,语音坚定有力,所有的人,皆被他的神色所慑,你看我,我看你的,都怔住了。

久久,余化龙终于忍不住好奇心的驱使,伸手取过皮夹袋,背向众人掩住手中的物件,就灯下察看夹内的东西。

片刻,双手突然开始发抖,最后连牙齿也开始打战。

汉中三杰之一看出有点不妙,关切地举步想接近察看,也可能是出于好奇,忘了虎视眈眈的周游。

“你也想担风险吗?”周游沉声地问:“那可是致命的不祥妖物,不要命的话不妨偷看一眼。”

这位仁兄打一冷战,乖乖退回原处。

“在下偏不信邪。”梁二爷说,急步抢进。

“你不配。”周游冷叱,右手一伸。

梁二爷冲势更猛,伸手急扣住周游的手腕,用上了擒龙手狠招,捷逾闪电。

双手在电光石火似的瞬间接触,梁二爷大叫一声,身躯凌空飞跃而起,想擒人反而被人擒住了,来一记恶劣难看的前空翻,碰一声背脊着地,被周游一脚踏住了。

“要不是念在你无知,糊里糊涂被人利用养奸贻患,你这种可恶的地方土霸,我今晚就拔掉你的劣筋。”周游不客气地挖苦梁二爷:“你要死还是要活?”

“哎……哎哟……快来救我……”梁二梁直着嗓子干叫,痛得冷汗直冒。

余化龙脸色苍白,将夹带双手递到周游手中,手中仍在发抖,用近乎恐惧虚脱的声音说:“我可以死,但绝不会泄漏一丝口风,得罪了,余化龙告退。”

“请便。”周游将皮夹袋纳入怀中伸手送客。

“咱们走。”余化龙向三杰招手示意,向周游抱拳一礼,领着一脸困惑的秦中三杰,大踏步出厅走了。

“你还不滚?”周游放了梁二爷沉叱赶人。

梁二爷精神来了,忘了身上的痛楚,狼狈地爬起向内堂踉跄而走。

“别忘了管束你的人。”周游大声说。

偌大的厅堂,只剩下四个人了。

金嗓子心中虽然紧张,但神色却显得满不在乎。

吹箫的老苍头依然安坐如故,神色漠然如故。

堵在厅口的老太婆,阴森森冷眼旁观,像一头饿猫,死盯着快要窜出洞口的老鼠。

周游向金嗓子接近八尺,笑笑问:“现在,你愿意跟我走吗?”

“请教,为何要跟你走呀?”金嗓子问,妩媚的嫣然一笑,风情艳发似喜似嗔白了他一眼:“到店里为你唱词,是不是太晚了呢?”

“不晚不晚,你也不怕晚是吗?”

“我想,你意不在唱,我这种女人嘛,只要你想什么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连命都肯吗?”

“这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不过,你不会要我的命,同时,恐怕我的老娘也不会答应你的。”

“那位吹箫的老伯更不肯,是吗?”

“你怎么知道他不肯呢?”

“我听说过这号人物。”他抓抓头皮,故作思索状:“对,好像是什么五毒瘟神苗训,逍遥真君的师兄,同是天下五大用毒宗师之一。

“他师父逝世得早,逍遥真君那一身零碎,全是师兄代师薪传的,所以他的毒和武功,事实比逍遥真君高明得多。哦!汪姑娘,你好像不是一个好徒弟,你所学的用毒和武功,似乎并没有多少成就。”

“女人嘛?先天上体质就不如男人,我有今天的成就,已经是不错了。”金嗓子笑得更媚:“你知道吗?你已经……”

“我已经受到致命奇毒的有效控制。”周游也欣然地说:“你曾否想到,我如果真怕毒,会不会现在还活着?恐怕尸骨已经化掉一半了,对不对?”

“你不要太自信了。”

“当然。我不否认我有所顾忌,有些剧毒是没有解药的,也不能事先预防。不过,当今天下五大用毒宗师中,如不是乘我不备暗算我,还要不了我的命。你不行,你师父师母也不行,你信不信?”

“并未全信。”

“信不信由你。现在,可以动身了吗?”

“好吧!我跟你走。”金嗓子扭动着水蛇腰向他接近,伸出右手:“来呀!手牵手这才像一对有情人。”

“有情人才会变成死冤家?”他伸出手微笑:“最好的朋友,常常会是最凶狠的仇人……”

就在两双手行将接触的刹那间,金嗓子一声娇笑,掌一翻,针影如雨。

同一瞬间,老苍头毒瘟神飞跃而来,竹箫一伸,灰雾急喷而出。

按理,周游绝难逃过贴身针雨的袭击。急喷而来的灰雾所占的空间相当广大,万难逃过大劫。

可是,怪事出现了。

他伸出的手一拨,强烈的阴柔掌劲有如狂风,针雨斜飞,挡住了扑来的五毒瘟神。接着,人影如虚如幻,眨眼间便到了厅口。

“嗯……”金嗓子叫,摇晃着向下倒。

她的腹部丹田穴,挨了可怕的一指头。

五毒瘟神为了闪避针雨,百忙中来一记相当了不起的鱼龙反跃,七八十岁筋骨依然柔软,反应超绝,真是难能可贵,几乎已修至返老还童境界了。与要死不活的龙钟外貌完全不相称。

同一瞬,堵在厅口的老太婆手起棍落,一记庄家打狗劈向身形电射而来的周游,棍动风雷骤发,力道如山。

周游疾射而来的身躯突然静止,棍以丝毫之差从他胸口擦落。就在棍尚未落至最低点的刹那间,他切入贴身了,手下绝情。

老太婆计算错误,认为以如此凶猛冲势接近的周游,绝不可能逃过一棍,做梦也没料到周游早已存心计算她。

疾冲的身躯突然静止。等发觉棍招走空,已来不及再有其他反应了,心中一急,丢掉棍双掌齐推,用上了毕生心血所聚的元精内力,图拚个两败俱伤。

周游也是双掌齐出,行雷霆一击。

“啪!”四掌凶猛地接触。

老太婆飞退八尺,再慌乱地后退,被高高的门限一挡,仰面向外倒,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翻出门外去了。

周游人化狂风,大旋身向下一挫,高不及两尺。

头顶上空,竹箫喷出的一枚蓝色飞针几乎贴发结飞过,危机间不容发。

五毒瘟神咬牙切齿飞扑而来,竹箫仍向前伸出,神色狞恶已极。

周游抓起了枣木棍,长身而起,向扑来的五毒瘟神冷笑一声,棍尖上升。

“啪啪啪啪!”一连四棍震出,把竹箫再四震出偏门,最后从中宫吐出,有如灵蛇出洞。

五毒瘟神退了三步,马步虚浮。

周游并未乘隙追击,棍尖紧吸住对方的中宫,保持进手的最佳距离,冷冷地说:“五毒瘟神,你如果认为活腻了,冲上来。”

五毒瘟神当然还没活腻,握箫的手在发抖,老眼中凶光一敛,呼吸显得不平静了,强行镇定问:“你……你竟然接下老夫混元真力四击,棍依然是无恙,你到底是何人调教出来的子弟?”

“不要问这些无关要紧的废话。”

“你……”

“用你们的命,换取你证实一件事。”

“你休想……”

“好,在下送你入地狱!你这辈子害人已经害得够多了,活也活得够长了,如不横死,那是天道无凭,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周游凶狠地说。

“你大言了……”五毒瘟神在发话中,突起发难箫当剑使,闪电似的向前点出。

棍比箫长了三四倍,如此进招不啻自杀。

周游真没料到老家伙情急走险,无暇思索,本能地一棍斜拨,连消带打反击。

但来不及反击,突变已生。

五毒瘟神身形疾转,制造出旋身反切的贴身机会,左掌就在旋入的刹那间,贴上了周游的右肋。

一声闷响,周游斜震出丈外,劲气四荡,刺鼻的辛辣异香充溢在空间里。

“咦!”五毒瘟神讶然叫,对周游仍能站立大感惊讶。

周游稳下了马步,脸色一变,身形虽然摇晃不定,但并未倒下。

“姜是老的辣,果然厉害。”周游沉声说,棍举了起来,迈出了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

毫无疑问地他受伤了。

在老瘟神先以毒香乱心神,再乘隙以混元大真力行致命一击的突袭下,这一掌挨得不轻,但也激起了他的无穷杀机。

五毒瘟神这一击,揉合经验、机智、技巧、力量于一炉,行险成功,委实令周游心折。

但此地此时,英雄惜英雄的感觉无从发生,这不是较技印证,而是以生命做为赌注,强存弱亡生死相拚,他已别无抉择。

棍尖出现异象,小幅度但极为快速地颤动,令视觉发生差误,所看到的是幅度不超过一寸的朦胧幻影,似实犹虚,无法看清真实的棍体,而震颤所发出低沉而奇异的隐隐震鸣,似乎是传自九幽地底的蛟龙呻吟。

他是右手举棍的,屈举在肩前的右手半屈半伸,五指如钩,呈现有力的线条,可隐约看到掌心一片银白。

由掌心中涌出一朵朵波浪形的水纹,一圈圈一层层不规则地向外扩张、散去、隐没,绵绵不绝,像花瓣开放,更像向水中投石所引起的涟漪。

五毒瘟神不相信周游仍可支持,自信毒香即使无功,那致命的一掌最少也震伤了对方的内腑,必定气窒力减,无以为继,因此也就引箫迎上,要补上一记置对方于死地,志在必得。

跌翻几丈外的老太婆,昏昏沉沉魂游太虚许久,吐了不少血,这时恰好昏眩已过,恢复了神智。

她吃力地、虚脱地手板门限,挣扎着站起,含糊地叫:“老……老伴,替……替我活……活剥了他……”

近了,双方对进,箫棍即将接触。

周游的左掌慢慢地转动,掌心徐徐转向前方。他脸上一阵苍白,一双虎目瞳孔有了变化,变得更大,更黑,冷电更盛。

“哎呀!银……花……”五毒瘟神失态地惊呼。

“嗤!”箫棍同时相接、错过、滑进。

掌来势似崩山,到了五毒瘟神的右肩前。

五毒瘟神相格斗的经验极为丰富,左错步抬右肘,不再抗拒木棍了,肘全力斜撞按来的怪掌。

“噗!”肘掌接触。

“啊……”五毒瘟神狂叫,仰面挫跌滑出丈外,整条右肘骨碎而肉不伤,右肩也向内沉落凹入。

周游迈步跟进,伸棍急点五毒瘟神的七坎大穴。

已经晚了一步,五毒瘟神的左手食、拇两指,已扣碎了自己的咽喉。

“老伴……”老太婆发疯般狂叫,连滚带爬的抢入,向躺在地下猛烈抽搐的五毒瘟神扑去。

周游收棍退开,丢掉棍呼出一口长气,摇摇头,脸色慢慢恢复原状,摸摸自己的右肋,闭上双目吸气运功。

“我……我跟你……走,黄……泉路上,彼……此也不至于寂寞,也……也好相互照顾。”老太婆喃喃地伏在五毒瘟神身上低唤:“这一辈子,我……我已经照顾了你大半辈子,我……我也倦了,好……好倦,我……”

她吞了一些什么,也从老眼中掉落了一些什么。就这样,头往五毒瘟神干瘪的胸膛上一搭,像是睡着了,身躯本来就是颤抖着的,终于慢慢静止。

周游调和了呼吸,发出一声令人心颤的叹息,默默地拾起箫和棍,细心地分别塞入两人手中。。

他默立片刻,为这一双相偎在一起的老夫妇默默致哀。他们走完了生命的旅程,死得极为感人。

他们生时没带来什么,死了也没带走什么。

他走近昏迷不醒的金嗓子,略一迟疑,伸手解了金嗓子的穴道,拍拍对方涂了不少脂粉的脸颊。

金嗓子先是抽动了几下,片刻便张开了依然动人的媚目,看到了像座山般站在身侧的周游。

她本想爬起的冲动消失了,叹口气说:“看来,你赢了。”

“不错,但不算赢,可也没输掉什么。”

“你要怎样折磨我?剥了我的衣裙吗?”

“我不会折磨你。”

“那你就得不到我的口供。”

“要剥了你的衣裙你才招吗?”

“不一定。”

“其实,我已经不需要你的口供了,你和你师父师母在此地等了快一年,等的就是你师叔逍遥真君。

“你就是那晚弹奏琵琶,与蛇娘子化名郭霞联手计算我的人,你计算我,并不是为了我猜出劫宝的下毒人,主要是你是黑福神的爪牙。”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猜测。姑娘,各种线索互相参证,不难抽丝剥茧找出正确的线索来。我到汉中虽然没几天,但在外地查证,已费去半年的时日了。

“你师父的出现,证实了作内应下毒的人,确是逍遥真君,而且我也知道逍遥真君暗中与黑福神狼狈为奸交情不薄。

“逍遥真君与六位同伴劫宝得手,却从此失踪下落不明,黑福神四处穷搜逍遥真君的下落,派你潜伏在此地侦查,令师与令师母兄弟情深,陪你在此地苦等。正确地说,黑福神是劫宝的主事人。”

“唉!你好像什么都知道了。”

“由于我一而再的公布正确的消息,因此黑福神才迫不及待要杀我灭口,说实话,如不是令师出现,我尚难断定逍遥真君是下毒人。”他将两枚牛毛针丢在金嗓子的高耸酥胸上:“也由于你的暗算,我完全确定了黑福神已与赤煞神君联手合流。”

“我好佩服你。”金嗓子由衷地说:“你可以动手了,死在你手中,我含笑九泉。你知道我这种风尘女人的心目中,爱一个或恨一个人,容易得很,却很不容易佩服一个人。”

“我不会杀你。”他叹口气说:“姑娘,你年纪不小了,脂粉可以掩盖你的年岁,但掩盖不了你内心的空虚和寂寞。

“你别再跟随黑福神造孽了,造孽的人死也死得不光彩,虽则人死如灯灭,是非了无痕。”

“哦!你好像有很多感慨。”

“是的,你起来,看看你师父师母。”

“哎呀!你……”金嗓子挺身坐起惊叫,她看到师父师母拥抱相撞的情景,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你师父顽强地用绝学和我拚死,我不得不杀他。”周游黯然地说:“你师母是服毒自杀的,她死得令人肃然起敬,姑娘,你师父死得令人羡慕,他有个终身爱他不渝,与他共生死的妻子。

“你不要再糟蹋自己了,找一个爱你生死不渝的人作伴侣,这一生就不会再有什么遗憾的事了。

“我走了,好好的为你师父师母料理后事,要找我报仇,到江湖来找我吧,总会找得到的,杀了他们我并不感到遗憾,因为我也曾在你们的手中死过一次了。”

他走了,他并不感到自己是一个胜利者。

他已经完全的解开了一年前,珍宝神秘失踪的谜团,黑福神是劫宝的主事人,已是不争的事实。

问题是,劫走宝物的逍遥真君到何处去了?

出事时,黑福神是否另有派人接走了珍宝,而把逍遥真君藏了起来,这次故意前来寻宝,以便洗脱自己的嫌疑。

他必须找出黑福神获得珍宝的确证,或者找出逍遥真君的下落来。

对于前者,恐怕不容易,黑福神爪牙众多,那些人不一定知道其中的秘密,黑福神自己当然不可能承认。

对于后者,显然毫无希望的。

他已经发现了骡夫的尸体,定然被人杀之灭口的。最后看到珍宝的人到底是谁?那七具尸体中,是否有逍遥真君在内?

出事现场的村姑,是不是黑福神派去的另一批人?

在末查出作内应下毒人之前,他确曾怀疑明珠园的人涉嫌,这一来,已可断定明珠园的人与此无关了。

可是,却又令他陷入另一理不断的困境中,明珠园的人既然与劫宝无关,为何掳走陶大娘母女?

“我得逐一分头去查证。”他向自己说:“事有缓急,黑福神方面得打铁趁热,加紧进行。”

回到客店,他养息了两天,把吸进体内的余毒消除,把肋伤治好。

他虽然搏杀了五毒瘟神,也的确几乎死在五毒瘟神的手中。

与一个功臻化境搏斗经验丰富的老江湖拚死,确是十分危险的事,五毒瘟神的混元大真力,几乎击散了他的护体神功绝学。

这两天中,他足不出户,郑重地警告小诸葛杨东主,不许透露他已经回店的消息。

他本来已失踪了三天,再多两天该不至于引起旁人的注意。

当然,他知道住在客店里,要想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事实上是无此可能的。幸而黑福神那些人,已经出城大搜城东郊,懒得派人注意他的行动。

黑福神也有自知之明。

他三番两次的暗杀失败,早知他艺业深不可测,派三五个人挑衅,有如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而府城近来戒备日渐加强,出动大规模人手袭击,那是最愚蠢最犯忌的事,除非事后立即远走高飞。

可是,他们寻宝的事尚无着落,不甘心就此撤走功败垂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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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来了。

夜,是属于江湖人的。

绝大多数的江湖人,都是不想见天日的孤魂野鬼,世间不知有多少卑鄙龌龊的事,是在黑夜进行的。

客店中人声渐止,旅客们皆已安顿妥当,早睡早起,明天还得继续未完的旅程。

周游的客房一灯如豆,他已洗漱停当,沏了一壶好茶,独自在灯下品茗,一面思索进行寻宝的大计。

脚步声及门而止,接着响起三下叩门声。

“在下赵吉与钱祥,特来求见。”门外的人亮声说。

好家伙!硬的不行,又来软的啦!

他到了门旁,拉开门让在一旁含笑伸手肃客:“两位请进,欢迎。”

赵吉与钱祥行礼客套一番,道声打扰,欣然入室分宾主落坐。

周游为对方各斟了一杯茶,豪爽地笑笑问:“好几天不见了,不知两位光临有何指教?如有需在下效劳之处,但请明告,在下力所能逮,绝不敢辞。”

说得客气,赵吉大概甚感宽慰,诚恳地说:“兄弟是来向老弟打听消息的。张白衣张兄,无缘无故失踪多日,下落不明,他与老弟是好朋友,也许老弟知道他的下落,不知老弟肯否见告?”

“咦!真是怪事。”他正色说:“张老兄是你们的人,怎么问起我来了?自那次你老兄提供明珠园的线索,在下与张兄暂时合作前往一探之后,张兄便与在下失去联络,还以为你们认为他已无利用价值,把他处置了呢。赵兄,你们的来意可否直接说出来,拐弯抹角岂不太麻烦?”

“好,老弟快人快语,在下就实说了。”赵吉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推至周游面前:“这是西安第一大钱庄的庄票,在大南河北各大埠十足兑现。”

“哦!纹银两千两。”他瞥了庄票一眼,撇撇嘴:“阁下,你以为我四海游龙,只值区区二千两银子?”

“这是第一次付款。”赵吉笑笑说。

“妙极了,是定金?”

“可以这样说。”

“要交换什么?我的命?”

“老弟笑话了。”

“本来就是笑话。哈哈,你就给我一千座金山,我没有命,要来何用?”

“是啊!所以银子不能买命,除了能买药暂时救命之外,谁也不敢说银子比命还重要。”

“交换条件是什么?”

“珍宝的下落。”赵吉终于说出目的。

“你老兄代表谁?”

“老弟何必说这种外行话?这件事……”

“慢着!在下从不作这种买卖,当然外行,承认外行并不是丢人的事。如果你代表黑福神,免谈,你还是带了银票请吧。”

“老弟……”

“好来好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老弟,请听在下……”

“不是听你说,而是该听我说。”周游沉下脸:“我不和你们这种人谈条件作交易,你们黑道人那套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在下领教多了。

“在你们一而再暗算偷袭明暗俱来之后,再谈还能谈出什么结果来?迄今为止,你阁下供给明珠园消息的用意,周某仍然百思莫解,最大的可能,是你们希望我四海游龙死在明珠园。明珠园的人,是不是你们的同谋,在下正在查。

“我四海游龙可以明白的告诉你,那批珍宝除非是上了天,不然我四海游龙必定可以查出下落来,谁也休想阻止。”

“如果你真能查出来,一万两银子就是你的。”赵吉大声说,希望重酬之下,能达到目的。

“哈哈!你老兄开玩笑。”

“我是当真的……”

“当真?价值数百万的珍宝,如果查出来,那都是我的,你老兄用一万两要买,不是开玩笑是什么?

“这笔珍宝,当今皇上委由蜀王远至万里外的天竺异邦去采购,花掉了四川三年的赋税,你那一万两银子,还不够所发的零头。

“而且,我四海游龙的眼中,一万两银子还看不上眼,为了要消息,在下所花费的银子也有二千两出头。

“最重要的是,我四海游龙从不收受不义之财,你们的银子沾满了血腥,请不要用来侮辱我好不好?”

“老弟……”

“两位请吧,不送。”周游下逐客令。

“咱们别无商量了?”

“没有。”他斩钉截铁地说:“你把在下的话带给黑福神,上次的口信我相信他已经收到了,随即发生毒针偷袭的事,一切后果,他必需负责。

“五毒瘟神夫妇已经死了,下一个是谁,目下不便见告,反正你们都有份。还有,下一次见面,如果得罪处,尚请好好包涵,请吧!”

他拉开房门,冷笑伸手送客。

赵吉在门外转身,冷冷地说:“世间有不少自命英雄的人,他们的结局是极为悲惨的。你阁下的豪气和执着的态度,在下极为佩服,但愿你今晚的决定是明智的,再见。”

“但愿你老兄也明智。”他含笑抱拳送客。

送走了客人,他掩上房门笑笑说:“我说你们明珠园的人是黑福神同谋,你居然沉得住气,是默认吗?”

内间里出来了穿绿衣裙佩了剑的乔江东,还有穿短打的乔文英姐弟俩。

“如果你连敌友都分不清,未免太危险了。”乔江东淡淡一笑:“黑福神希望你死在明珠园倒是不假,也希望你知道明珠园的虚实,可惜他两样希望都落空了,反而暴露了他的阴谋和本来面目。我们已弄到他们几个人,已经大致了解他们的手段和目的。”

“周大哥!”乔文英对他的态度有了显着的转变:“他们把汉中闹得天翻地覆,我们来联手合作对付他们好不好?黑福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人多势众。”

“好是好,可是我对你们不能无疑,我不信任你们。”他坦率地说:“一开始你我就是仇敌。如果换了你,他也不会信任我。”

“你不要疑解疑鬼好不好?”乔姑娘半急半嗔:“你这人……你要我怎样才能说服你?你救了我们……”

“我救你们并不是有意救的,不必放在心上。”他说:“要不是知道黑福神当天无暇离城,我又无法久等,才懒得管你们的死活呢。你们被擒,谁敢说不是黑福神的下一步棋?”

“下一步棋?你是说……”

“苦肉计呀!等那老枭雄一切手段失效,计穷力尽之后,还有你们这一步棋,说不定真会有用呢。”

“你……”

“我问你,你能诚实的回答我吗?”

“只要我知道的事,我发誓一定诚实地回答。”乔姑娘正色说。

“好,我先谢谢你了。我的问题很简单,明珠园与黑福神是不是同谋?希望你回答的也简单。”

“绝对不是。”乔姑娘不假思索地回答。

“去年劫宝案发生,现场那三位可疑村姑是你们的人吗?”

“我一点都不知道。”

“你们与黑福神有否约定?”

“在此之前,我们根本不知黑福神是何来路。”

“这就怪了。”周游困惑地自语:“难道我真的判断错误?唔!真可能错了。”

“你说什么?”乔姑娘问,没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好,我告诉你一年前所发生的事故可能的合理推测。”一面说一面留意姐弟俩的神色变化:“当珍宝从成都启运时,内奸早已混入了蜀王府,沿途皆设有眼线,一切已在掌握之中。

“为免珍宝出意外,因此在南栈道不宜动手,汉中正是最理想的下手所在地。

“事先,驿站的伙夫就神不知鬼不觉易了人,在茶水中下毒作得天衣无缝,接应的人,先片刻扮骡夫出城,恰好在毒发期位于运宝队前面。

“毒一发作,内奸便危言耸听,说是可怕的可以传染的瘟疫!把中毒尚未发作与及未中毒的人,吓得仓惶四散逃避瘟疫,等负责运送使将人追回善后,珍宝已失了踪。

“劫走珍宝的人不少于七个,被成功的喜悦冲昏了头,没料到他们的主子另派了一批人在旁守候,半途被出其不意地杀得精光,把珍宝带走了。

“这些事我要四出宣扬,才能把被追急了的狗逼得跳墙。

“好了,我忙得很呢,你们也应该走了吧?记住,不要再利用后面的那小窗出入,以免误会。”

丢下了乔姑娘姐弟,他匆匆出店溜进了上元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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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锦毛虎的窖子不远,有一座并不上等的小赌场。

已经是二更正末之间,赌客们赌兴正浓。

赌场最后面一进,斗室里汗臭薰人,酒气令人作呕,喧哗声最为刺耳,不时可听到粗野的咒骂声、哗笑声、惊叹声、叹气声……

起初,这一桌面共围了一二十个人,都是些敞开衣襟,言词粗野的赌客。最后,剩不到十个人了。

赌客虽粗俗,但赌具确颇为文雅:大张天九,牌九。

不要小看了这三十二张天九牌,这玩意比麻将的历史不知要悠久多少年代。

起初,这玩意并不是用来当作赌具的,也不称天九,是叫牙牌。用作赌具,体积放大了三倍。

文人雅士,用来排词。

大闺女与深闺妇女,作为兰闺清玩打发日子,连老太婆们也乐此不疲。

也许是想从此回忆当年十五二十时,那些逝去了永不再回的黄金岁月,排解深闺的寂寞与空虚。

相信宿命鬼神的人,用来占吉凶究祸福,这就是颇为有名的牙牌神数。

说起来,真是雅俗共赏的玩具。

但一成为赌具,就不知有多少人沉迷其中,而至妻离子散倾家荡产。

轮到当庄的是一个斗鸡眼的中年人,面前大概还有二十余两银子,一连两把庄下来,大概输得脸都发黄了。

他抓起骰子吹口气,一面举手猛摇,一面瞪大了斗鸡眼诅咒:“真他娘的碰上了鬼,今晚谁当庄谁倒霉,我斗鸡眼老八偏不信邪。押好了没有,离手!”

天门坐着的歪嘴柳七,一头汗水红光满面,兴奋得咧着歪嘴直打哈哈。

他面前,堆了一大堆,成串的制钱,三两二两的小块碎银,十两的元宝,一两的金叶……真不少呢。

所有的人又羡慕又妒忌的叫:“他娘的歪嘴七,今晚时运来了,押一把赢一把,大概他昨晚喝了他烧锅的洗脚水,时运来了!”

歪嘴柳七懒得理会那些缺德的风凉话,推出三锭元宝,拉开大嗓门歪着大嘴兴奋地叫:“老八,押你的抬面,上下两家任你挑。”

上下两家一共不到三吊钱,斗鸡眼老八希望上下两家能替自己壮壮胆,毫不考虑地说:“不用挑,我要,其余的看庄。”

“好,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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