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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玉狐毒香

鬼面山灵傲态全消,沉声道:“金眼鹰着走了眼,他说你是个初出道的小辈,没料到你却是个功臻化境艺业超群的人,今晚,咱们不死不散,拼个强存弱亡。”

不远处一声娇笑,一声惨号,白影来势如电,打飞了一个黑衣人,飞掠而至,笑道:“鬼面山灵,你要死可以,但不能让你倚多为胜。你恶贯满盈,走了亥时运,找上了这位宇内无双的一代英豪,你已注定了即将死于非命的狗运。”

来的是雾中花,挡路的两名黑衣人全倒了。

侍女也到了,占住另一角。

虬须大汉占了另一面,三人将两人围住了。

鬼面山灵大骇,厉声问:“你是谁?”

“雾中花。”

“没听说过。”

“今晚你就见到了。”

“你要助这位姓赵的?”

“不,本姑娘不作左右袒,只袖手旁观。你们的死活,与我无关。”

“但你杀了老夫的人。”

“防患于未然。本姑娘不许倚众群殴,谁要是妄图加入,本姑娘送他去见阎王,让你们安心地公平一决,你说公平么?”

鬼面山灵转首四顾,附近刀光闪闪,杀气腾腾,剑光流动,叱喝声暴起。

黑衣爪牙这时已围住了酒痴与玉狐狠拼,另一批人正与黑白无常恶斗。

外围的五名黑衣人,则正跃然欲动,候机加入打斗,但想加入必须经过雾中花三人布成的椅角阵势。

刚才他与银汉孤星生死相搏,已知对方实力雄厚,心中有数,如果想胜这一场,恐怕得付出很大的精力,是否能成功,胜算不大。眼看手下无法加入,心中暗恨,恨死了雾中花,沉声问:“你存心与老夫为难么?”

“非也,主持公道而已。”

“哼!老夫要先对付你。”

银汉孤星接口道:“你这个浪得虚名的糟老头,你如今还没通过我这一关呢!一比一,公平一决,你不敢?害怕?”

鬼面山灵一声怒吼,疾冲而上,剑发“月落星沉”,招发抢攻下盘,无数剑虹攻到,如同天河倒泻。

铮铮!铮……双剑接触与错剑声刺耳,火星飞溅,两人重新缠上了。

冲刺、闪避、盘旋、错格……二十招、三十招……剑影漫天,罡风怒号。

呐喊声已稀,东方发白。

雾中花看得心惊,摇头道:“鬼面山灵,你老了,你只能凭名声唬人,本姑娘也被你的过去声威唬住了呢!原来你只有这么一点点能耐,可怜啊!可怜!难怪你有这么多爪牙,你倚仗这些人卖命而保全自己,你这是何等卑鄙!”

黑无常出现在西端,接口道:“他是四宝擂台主人的走狗,负责截杀那些不受欢迎的在黑名单内的人。”

“你两个无常列上名单么?”雾中花问。

“列上了。你雾中花也单上有名。”

“怪,你知道名单的事?”

“老夫有朋友在巫山潜伏。”

“擂台主人是何人物?”

“是四个老魔。”

“谁?”

“不知道。”

“废话。”

“可能是二十年前四灵帮的帮主,龙凤龟麟黑风四灵。但世间认识四灵的人不多。四灵帮烟消火灭之后,四灵失踪了二十年,岁月如流,漫长的二十年,即使有人记得他们的面貌,他们的原有面貌可能已经改变了,因此是不是那四位帮主重出江湖,在擂台未曾摆开之前,实在谁也不知其中底细。”黑无常大声说。

雾中花一声娇笑说:“如果擒住鬼面山灵,也许可以问出一些秘密来。”

“对,活擒他。咱们上!”

“且慢!等他公平决斗这一场。黑无常,黑名单中,有没有银汉孤星其人?”

“没有,那只是江湖小辈而已,不配上黑名单。”黑无常不假思索地说。

两人的话,鬼面山灵听了个字字入耳,蓦地一声厉啸,一剑迫退了银汉孤星,向东疾冲。

东面的虬须大汉狂笑道:“嘿!你想跑?哈哈哈……”

鬼面山灵不等对方拦截,身形一闪,向北一跃两丈,久斗之后依然精力不减。

三个人围不住老魔,北面是江边,侍女与虬须大汉皆来不及拦截,雾中花与黑无常在西面,也来不及截击。

“怕死鬼!”雾中花大叫,飞跃而进。

“噗通……”水声传来,鬼面山灵跳水逃命了。

银汉孤星并未追赶。他扭头一看,不见了酒痴与玉狐,其他的人全走了,不由心中暗惊。

东面有人影狂奔,远在百步外不易看清。

他本能地追出,要追寻玉狐。

刚出街口,草丛中人影疾射而出。

他倏然止步,扭身出剑。

“我是酒痴!”对方急叫。

“林姑娘呢?”他急问。

“被两个黑衣人擒走了。”

“向何处走的?”

“沿小径向东。”

“多久了?”

“刚走不久。”

他身影激射而出,全力飞赶。

酒痴等他去远,方冷笑一声,自语道:“我得去找他发射的暗器,看是不是孤星镖,能胜得了鬼面山灵,该有些眉目了。”

天色尚早,码头上鬼影俱无,晚上的恶斗吓坏了街坊上的人,谁也不敢出门看风色。

只有他一个人,小心仔细地逐寸搜寻。终于,他找到了一枚制钱,也就是击破灰袍人大袖的那一枚。但他失望了,钱上没有星形标记,只是一枚普通的洪武制钱,甚至钱边亦未开锋,不是他作镖用的金钱镖。

他正在借曙光打量制钱,身后香风入鼻,突来娇滴滴的语音:“你看什么?”

他吓了一大跳,闻声转身惶然叫:“雾中花!”

“你还没回答本姑娘的话。”雾中花冷冷地说。

“在……在下看这枚制钱。”

“值得如此费神寻找?”

“这……”

“我问你,赵罡出其不意击倒了那位灰袍人,你是不是很失望?”

“在下听……听不懂你的话。”

“你懂的。赵罡登岸接斗,你却抢出迎击灰袍人,以那颇有名气的酒雨抢攻,其实际是阻止赵罡向灰袍人出手,却没料到赵罡仍将那人击倒了,那家伙是红砂掌孙世权,他可是你的朋友么?”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你知道本姑娘在说些什么。鬼面山灵的爪牙,任何一人皆比你高明,而你却毛发未损,神气得很。玉狐的媚香也失了效,她本来该被杀,可是仅被擒走,而你却漠不相关,毫无救应的表示,爪牙们退走了,可是你居然敢追,这岂不可怪?你追什么?”

“你……”

“我要你说出你们的阴谋。”

酒痴沉不住气了,向后退。

雾中花冷笑一声道:“你没有任何机会,除非你自杀。”

“这些事与你无关。”酒痴心虚地说。

“你要不要尝尝分筋错骨的滋味?”

“这……”

“说!”

虬须大汉出现在身后,怪笑道:“我来伺候他,保证他快活。”

酒痴大骇,惊叫道:“我说,我……说……”

“本姑娘在听。”

“我们在侦查一个叫……啊……”

惨叫声摇曳,人向前扭曲着栽倒。

虬须大汉一声怒吼,猛扑不远处的货堆。

一个黑影飞射而出,奔向江畔,踊身向水里跳。

虬须大汉追之不及,大吼一声,一记劈空掌吐出。跃起的黑影下降的冲势突又向前飞,像断了线的风筝向水里掉。

“要活的!”雾中花的叫声传到,但已晚了一步。

雾中花伸手去拖酒痴,但看到酒壶腰下的匕首柄,便知一切都嫌晚了。

酒痴尚未断气,突对她猛烈的挣扎,全力大叫道:“为……为了银汉孤……孤……”话未完,头向下一搭,身躯一阵抽搐,气息渐绝。

雾中花一蹦而起,叫道:“快!我们到无源洞。”

无源洞距城三里余,附近有十余户人家,洞右不远处的一座石屋中,上首坐着三个年约花甲的人。中间那人尖嘴缩腮,留了山羊胡,有一双冷电四射令人发颤的三角眼,腿旁搁了一根盘龙杖。

左右,站了八名黑衣人。

堂下,两名黑衣大汉挟住了玉狐。

这美丽的风流狐狸,珠泪交流像是带雨梨花,显然吃了不少苦头。

花甲老人哼了一声,阴森森地问:“既然那些人中没有银汉孤星,你为何跟他们来?”

“我……我……”玉狐哭泣着叫。

“说!”

“起……起初,我怀疑飞虎是银汉孤星,上月与他结交,他却悄然不辞而别,因此跟踪他到夷陵……”

“既然发觉他不是,为何又跟他回来?”

“后……后来,又遇上了那个银扇书生与赵罡。”

“怎样?”

“相交不久,交情未深,我已搜过他行囊与全身,但一无发现,但我已无法借口退出了。”

“哼!没用的东西!为了你,鬼面山灵这次损失奇惨,恐怕连他也难逃大劫。你真该死,满以为你已钉上了银汉孤星……”

“我……我不知前辈在此动手,同时鬼面山灵又不派人登船问信息,消息无法传出,我也不知道山灵是自己人。”

花甲老人冷笑道:“你们船上我们另派有人,他将消息传出了,说那叫赵罡的人,可能是银汉孤星,使用暗器已出神入化,艺业也深不可测。哼!你们女人就是靠不住,碰上一个小白脸,连魂都迷失了。姑且把她留在此地,看姓赵的来不来救她,快准备好。”

门外突撞入一个村夫打扮的人,行礼急道:“启禀长上,叫赵罡的人快到了。”

“快!准备擒人。”花甲老人挥手叫。

人群四散,堂中只留下一名大汉与玉狐。

银汉孤星在奔近山麓的小村,劈面碰上一个荷锄的老农夫,趋前行礼道:“老丈请了,在下有事请教。”

老农夫眯着眼打量他片刻,大声问:“你说什么?老夫耳背,说大声些。”

他信以为真,大声道:“在下来寻访一个叫雍如晦的老人,请问他住在何处?这里是不是无源洞?”

老农夫干咳了两声,上气不接下气地仍然大声问:“你要找雍如晦?”

“是的,请老丈指引,感激不尽。”

老农夫向远处的石屋一指说:“那座石砌的房屋,就是他的家。”

“谢谢指引。”

“他有不少长工,都是些粗野的汉子,你要小心。”

“小可理会得,谢谢。”

他辞别老农夫,大踏步向石屋走,先相度四周的形势。四周是山坡,杂树丛生,怪石罗布,看不出异状。但他感到奇怪,老凶魔爪牙成群,小石屋方圆不足两丈,只够住一两个人,那么,爪牙们住在何处?

救人如救火,顾不了许多,他直趋门前,拍门叫:“开门,姓雍的,你先到家了吧?”

木门倏然而开,他怔住了。接着,他愤怒如狂。

小小的厅堂中,只有两个人,一是玉狐,一是黑衣大汉。

玉狐云鬓散乱,罗襦半解,露出羊脂白玉般高耸坚挺的饱满酥胸,在大汉的抱持下软弱地挣扎。大汉则像攫住猎物的狼,发出兽性的喘息,横暴地替她脱除下裳,将她压在壁角施暴,眼看变成裸人。

银汉孤星先是一怔,怎么玉狐像是半推半就未加强烈反抗?接着怒火上冲,七窍生烟。

他一声虎吼,疾冲而入。

奔过厅中心,大汉突然一声大吼,转身一脚疾飞,将身旁的一张茶几挑飞,向银汉孤星砸去,踊身一跃,跳出小窗一闪不见。

银汉孤星百忙中闪身躲避茶几,一脚踏在一块方砖上,只觉身向下沉,气血上涌,眼前一黑,向三丈下的黑暗地窟飞坠而下。

事出意外,他振臂稳住坠势的机会也未抓住,上面已在隆隆大震声中,坑口重新闭上了。

他向下飞坠,上面娇叫声入耳,原来玉狐也向下掉,一丈见方的陷坑并不宽敞,两人势必跌成一堆。

坑内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的听觉派上了用场,提气轻身飘落地底,向侧略闪听风辨物,伸手接住了沉重下坠的玉狐。

半裸的玉狐抱住了他,像一条蛇,在他怀中哭了个哀哀欲绝。

他温柔地将玉狐扶至壁角坐下,低声道:“事已至此,哭也没用。你要安静些,我找路出去。”

上去并不难,难在如何方能顶开掩住坑口的坑盖。他拔剑掘壁准备,每两尺挖掘一个攀孔,逐孔上升,三丈高的陷坑难不倒他。

可是,他失望了,坑壁是巨石所砌成,无法挖掘,而且石壁经过打磨,光滑异常,游龙术与壁虎功,皆上不了三丈高的光滑石壁。

正在他找寻出路时,坑底异香入鼻。

“毒香!”他大叫,急忙以手掩鼻屏住呼吸。

可是嫌晚了些,一阵昏眩感无情地袭来,只感到天旋地转,头重脚轻,“砰”一声摔倒在壁根下,立即失去了知觉。

近午时分,一艘轻舟驶近新崩滩。

新崩滩,也叫东奔滩,在巫峡的中段,北面就是巫山,上航二十里便是神女庙。

巨石、方屋、高浪、大涡、湍流,这就是新崩滩。汉和帝永元十三年,巫山崩。晋太元二年,又崩。当崩之日,整座山向下崩坠,声闻数百里,阻断了江流,江水逆流百余里,可知当时的情景,是如何惊心动魄了。

急流下泻,声势如万马奔腾,中间的圆形滩石,以及四方的屋形巨岩,星罗棋布阻塞江心,激起雄壮的波涛,是船只的克星。再加上漩涡拉力奇大,舟船不小心被吸入,后果极为可怕。尤其是春夏水涨,简直成了要命的鬼门关。

稍大的上航船只,要在此地招请纤夫,数十名纤夫硬将船只用力拉上滩去,附近的居民便赖此为生。

轻舟有十名强壮的水夫,全是一等一的水上好汉。舱内五名中年入监视着银汉孤星和玉狐。

银汉孤星是牛筋索捆住手脚,牛筋索已经浸了水,捆的滋味真不好受,他成了待决之囚。玉狐年轻貌美,又是个大姑娘,因此受到优待,并未上绑。

十支长篙控制船只,篙尖有铁头,篙尾是托肩木叉。两条舷板宽仅两尺,但必须可以通过两个人。每边五名船夫将篙插下,用肩抵住木叉托肩,口中“嗨哟嗨哟”有节拍他发声使力,一直撑至船梢,方站直拖篙往回走,沿舷板外侧走至舱顶,重新下篙。这时,第二名船夫已回到船中段,第三名则撑抵船梢。如此循环不绝,每一边始终保持有三支长篙在水中。上滩时,还得临时增加一两支篙。

水声如雷,船渐近滩下。

船夫们开始神情肃穆,一看那种神色便知要上滩了。

外面撑篙的一名船夫亮声向舱窗内叫:“老六老七,准备加篙。”

舱内的五名大汉中,站起两名中年大汉,钻出舱向上游扫了一眼,慢腾腾地拉出舱顶两侧架内的两支篙,其中一人懒洋洋地向同伴说:“今年的水枯得快,难怪是荒年。老七,回去后要不要到夷陵找快活?”

老七点头道:“如果这次留得命在,当然要去。”

“你怎么老是说这些泄气话?”

“这得怪你听不得老实话。”

“你怎么啦?”

“这次到巫山,你还想回程?”

“怎么不想?你……”

“想是一回事,但能不能回程咱们瞎子吃汤圆,大家心里有数……别说了,加入吧,快上滩了。”

舱中,银汉孤星对身旁的中年大汉笑问:“老兄,到了什么滩?”

“新崩滩。”中年人木无表情地答。

“哦!是巫峡的要命滩。老兄,解开在下的双手松一松总可以吧?”他晃动着背后反绑着的双手说。

“解你双手的绑?”

“如果船底朝天,在下也有逃生的一线希望呢。”

“哼!你还想逃生?”

“谁又不想逃生?”

“反正你死定了。依我看,你最好求老天爷保佑。”

“为何?”

“死在江中,反而便宜了你。将你押至巫山之后,你想痛快地死也不容易哩!”

“哦!真的?老兄,依我看,你们要上新崩滩,恐怕与龙王爷打交道呢。”

“什么?你……”

“你看看后面,有船追上来了。那可能是在下的朋友,也可能是银扇书生的凌家子弟。”

轻舟仅有竹编的篷盖,两头通风没有隔舱,因此在舱内可以看到前后的景物。往后看,果然有一艘同型的轻舟,在十名大汉的撑动下,正破浪直上。

大汉注视片刻,笑道:“那是巫山双杰传信符的,他那船并不会比咱们快。”

“再看看上游。”他以额示意说。

上游另一艘轻舟,正以全速向下泻落,在滩中段的惊天波浪中,势如奔马般的向下放。十名船夫的篙轻灵准确地纵横飞点,跳荡升沉。灵活如蛇。

大汉一惊,抢出船面向同伴叫:“小心上面的船,他放到咱们上航的航道了。”

船夫首领也看出危机,向上大叫:“右靠!你们怎么啦?”

水声如雷,怎能听见叫喊声?上游的船毫无顾忌地向下冲,势如崩山。

船已开始上滩,航道有一定的线路,要命关头,不可能回避。船夫们大骇,船夫首领立即取下带钩撑窝,向同伴们叫:“准备碰撞。右移!”

双方渐来渐近,下游的船必定遭殃。真要撞上,也必定同归于尽。

百步、五十步、三十步……

对面来船飞撞而下,船头站着两名执篙人,竟然是铁篙,轻舟根本不需要这种重玩意。在碰撞的前一刹那,两支铁篙突然架在舷旁特制的巨桨座上。

“哈哈哈哈……”狂笑声划空而至,掩盖了水声。

在惊叫声中,两船以雷霆万钧之威势相擦而过。

对方有意相撞,事先已有所准备,在轰隆隆连声大震中,铁篙把囚船的左舷击毁了,船一扭一震,突然一头插入滔天巨浪中。接着一声狂震,船尾撞在一座巨礁旁,立即分崩离析,整个拆散破碎了。

英雄落水,船上人全部下江。

“哈哈哈哈!……”狂笑声震耳,对方已下漂十丈外去了。但船上少了几个人,显然已经进入水中。

银汉孤星身躯被抛出,手脚被绑住,一切都完了,即使不淹死,也将冲在礁石上呜呼哀哉。

波浪汹涌,把他卷入江底。正危急间,一条铁臂拉住了他的手臂。

糟了,脑袋突然撞在滩底的大石上。他只感到脑门一震,立即失去知觉。

醒来时,他发觉自己躺在一处山岩下,水声隐隐,距凶险的新崩滩至少也在十里外了。

手脚仍然是被牛筋索捆住的,浑身湿淋淋。身旁,坐着浑身湿透曲线玲珑的玉狐。

不远处,四个神色委顿的青衣大汉,被捆了手脚塞在崖下。原来是十名船夫中的四个。

四周共有十余名大汉,也都是浑身是水,每个人皆带了兵刃,向四面八方监视与看管俘虏。

远处山脚的树林中,钻出一个青衣人,举手一挥,并发出一声口哨。

过来两名大汉,解了他脚上的牛筋索说:“朋友,站起来,咱们还要赶路呢,挺起腰杆来。”

他缓缓站起,虽感到双脚麻木,但他仍然沉着地站起来,问道:“朋友,你们要把在下怎样?”

大汉冷冷一笑说:“闭上嘴,少说多听。咱们救了你,你最好安静些,不要自讨苦吃。”

“哦!你们既然救了在下,为何不松在下的绑?”

“等见了敝长上,咱们才能放你。走!”

整整走了半个时辰,绕过了两座山,最后在一座插天奇峰下的密林中停步,两名青衣大汉出迎,将众人接入林木深处。

林中张起两座帐篷,每座帐篷有两名大汉把守。俘虏全留置在帐篷外,领队的人入帐篷片刻,传出洪钟似的传唤声:“把人都带进来。”

帐中居然布置得颇为讲究,上首据案高坐的人,赫然是一位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妇人。身后侍立着两名侍女。两侧,垂手而立着六名老少。

为首的大汉领着众人立在下首,指着银汉孤星与玉狐,禀道:“这两个就是他们要送往朝云峰的人。”

巫山十二峰的名称,各地的人称呼不一,仅小有不同,几座主峰的名称仍然是一致公认的,神女峰却是唯一的例外,称为飞凤峰而不叫神女峰。

但绝大多数的人,皆因为神女祠在该峰之下,因此皆误称为神女峰。

真正公认为神女峰的峰头,其实是朝云峰。朝云峰在江北岸,飞凤峰则在江南岸。古神女祠在飞凤峰麓,飞凤峰对岸是圣泉峰。

古高唐观与阳台,也在江南岸的聚鹤峰上游青石洞附近。

但有些人认为巫山十二峰皆在江北岸,也认为神女祠在神女峰。这也难怪,神女峰在巫山十二峰中,形势最美,峰脚插入江心,气势浑雄中有纤丽。诗人张船山的诗:“青山小玉立芙蓉,秀绝巫山第一峰;我欲细画神女赋,董香独赠美人峰。”描写的就是朝云峰。

因此,除了朝云峰也称为神女峰之外,飞凤峰也有人叫神女峰,因该峰有古神女祠;聚鹤峰也有人称为神女峰,因为上面有高唐庙和阳台。

反正那一带全是山,高兴怎么叫都成。

银汉孤星打量着上面的美丽半老徐娘,脸上神色显得镇静从容。

玉狐却神色恐惧,非女人不足以说了解女人,她从中年美妇的眼神中,看出了凶兆。对付男人,她可以用自己天赋的美色争取求生的机会,但在一个中年女人面前,她已失去了唯一的保命本钱。

中年美妇冷厉的眼神,像是透入肺腑的尖刀,打量了两人片刻,方冷冷地说:“好了,你们自己通名吧。”

银汉孤星吁出一口长气,沉着地说:“在下姓赵名罡,一个初出道的江湖流浪汉。”

“真的?”中年美妇仍然冷冷地问。

“前辈既然把在下救来,大概已将在下的底细查清了。”

“可是,本夫人不认识你。”

银汉孤星心中暗笑,这女人自称夫人,到底是谁的夫人?怪事。但他口中不得不小心回答说:“在下孤陋寡闻,出道甚晚,见闻有限得很,因此也不知前辈是谁,可否见示?”

“我救你来是有用意的。”中年美妇避免回答他的话。

“请教。”

“他们将你擒解朝云峰,有何用意?”

“在下怎么知道?”

“你想推诿?”

“在下怎敢?”

“本夫人另擒了两个活口,他们会招的。”

“前辈如问出口供,在下倒想听听,以便知道他们为何要在在下身上下工夫呢。”

“把你被擒的经过先说来听听。”

他将在巴东所发生的事一一说了,最后说:“在下真不明白,鬼面山灵既然杀了在下许多同伴,为何却将在下送往朝云峰?其实他早该将我杀掉的。至于这位姑娘……”他向玉狐呶呶嘴道:“这个骚狐狸玉狐林玉娘,也把我搞糊涂了。”

“你糊涂什么?”

“她也是我的同伴之一,我冒险救他,她却在与在下同坠陷阱时,用媚香将在下迷翻,不知是何缘故呢。”他困惑地说。

中年美妇凌厉的目光,转向苍白的玉狐,冷笑一声,问:“贱人,你久走江湖,认识我么?”

“我……我不认识。”玉狐战栗着答。

中年美妇伸手拔剑,白虹一闪,她手中举起的剑,竟然断了半截剑身。

玉狐一怔,脱口叫:“断剑胥夫人!”

断剑胥夫人收了断剑,冷冷地说:“你总算有见识。把媚香的事招来,从实招供。”

玉狐打一冷战,恐惧地说:“晚辈跌下时,媚香不慎跌散,不想因此而误人误己。”

她说得颇合道理,不由对方不相信。

断剑胥夫人沉思片刻说:“鬼面山灵与朝云峰的一群来历不明的人勾结,我要把他们的底细查个一清二楚,查出他们诱杀参加四宝擂台的阴谋来。”

银汉孤星接口道:“夫人派人将在下救来,感激不尽……”

“你闭嘴!”断剑胥夫人冷叱。

“在下……”

“你想要本夫人放你?”

“是的,在下……”

“我不能放你。”断剑胥夫人沉声叫。

“这……”

“留着你有用,你如果真是一个初出道的人,鬼面山灵不至于费心机把你送至朝云峰,可知他们该已知道你的真正身分,你在他们的心目中必定极为重要。”

“可是,在下与他们毫不相识,根本不知……”

“不久你便可知道了。”

“这……”

“我已传出消息,说你已落在本夫人手中,他们会派人来抢夺你的。那时,我便可查出他们的阴谋和底细了。因此,我不能释放你。”

“胥夫人,你与他们有过节?”他仍然镇静地问。

“但愿他们之中,有本夫人要找的对头。”胥夫人转向玉狐一指,阴森森地说:“至于你,一个江湖淫妇,死有余辜。不管你是不是他们的党羽,反正你得死,留你活在世间,乃是一大祸害。来人哪!”

两名大汉应喏一声,上前欠身道:“属下在,听候吩咐。”

“把他们囚在后帐,把这骚狐狸放上箭垛,好好侍候她。”

“是。”大汉答,抓小鸡似的将两人拖走了。

后面的牛皮帐并无其他陈设,一看便知原是四人住宿的简陋帐篷,作为暂时囚人的囚室,并不理想。

银汉孤星的双脚,又加上了牛筋索,手脚被捆,脱身不易。

玉狐霉运当头,被捆在帐柱上,另外四根弦线,牵引至对面帐柱的一具小弩上,弩上一支绷紧的利箭,锋尖光芒刺目。

任何人入帐救人,触动细小不易察觉的弦线,引发小弩,箭必定射入玉狐的心坎要害。

大汉安置停当,向银汉孤星狞笑道:“阁下,你手脚被捆,仍可滚动,千万不可妄图逃走。外面,咱们已布下天罗地网,等候来人送死,你逃不出去的,出去是死路一条。”

银汉孤星长叹一声,硬着头皮问:“你们的胥夫人,要怎样对付我?”

“夫人与你无仇无怨,只想利用你将他们引来。事了之后,你可以恢复自由,如无其他意外,你是安全的。”

“但愿如此。”他宽心地说。

再笨的人也该明白,如果胥夫人真肯放他一马,也不至于将他捆住手脚作为诱饵了,他的死活,似乎早已决定了啦!

夜来了,真所谓度日如年。

银汉孤星无所谓,玉狐却叫苦连天,不仅是捆得受不了,饥渴也令她难以支援。

但她大叫哀求,也没有人进帐理会。

她在向上苍祷告,来救她的人千万不可冒失地闯入帐来。

有人送来一只灯笼,帐内一亮,朦胧的昏黄光线,仅可概略地看到帐内的情景,绝难看到地下的弦线。

将近三更,不远处突传来重物坠地声。

银汉孤星淡淡一笑,向憔悴万分的玉狐说:“玉狐!你快向上苍祷告吧,还来得及。”

“我……我要死了么?”玉狐惨然地问。

“是的,救你的人来了,而且来了不少,但似乎未占上风。”

“天哪!”玉狐绝望他叫。

“你想不想活?”他问。

“废话!谁又不想活?蝼蚁尚且贪生哪!”

“你为何要做鬼面山灵的走狗?那老鬼并不值得你卖命哪!”

“天哪!你怎么冤枉好人,我根本就不认识鬼面山灵。哦!赵罡,你知道他们为何如此重视你么?”

“你知道?”

“不知道,但我觉得你的真名绝不是赵罡,不然他们不会如此重视你。哦!能告诉我你的真姓名么?反正我已经是快死的人,说出来已无关宏旨了。”玉狐叹息着说,神色哀苦令人恻然心动。

惨号声刺耳,而且传来了兵刃交鸣声。

银汉孤星侧耳倾听,神色一变,说:“断剑胥夫人料错了对方的实力,大事不妙。”

玉狐长叹一声,惨然地叫:“不管哪一方占胜,我仍是死路一条,赵罡,我们都完了,临死之前请听我说。这一生中唯一的憾事,是我不该对你动了真情。”

“哦!你是说,你爱上了我赵罡?飞虎呢?银扇书生呢?他们……”

“他们比起你来,又算得了什么?”

银汉孤星冷冷一笑,说道:“说得好听,可是,我不信任你这狡猾的狐狸。”

“天!我心好痛,果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哼!你算了吧。在下鬼迷心窍,着了你的道儿。当冲入石室时,我便该醒悟退出的。那时,你衣褪裙捋,但你并未反抗。跌下陷坑时,媚香居然会跌散,未免荒天下之大唐。好了,我不管你的死活了,我要走了。”

他身形稍加扭动,双手神奇地恢复了自由,双脚一分,韧性奇大坚韧无比的牛筋索寸断而散。

玉狐一怔,讶然叫:“你……你会缩骨功……”

“不是缩骨功,而是江湖人防身的技巧。”他轻松地说,悄然揭起帐篷,小心地向外瞧。

玉狐急叫道:“带我走,赵罡。”

“不!”他断然地说。

“求求你。”

“抱歉。”

“救我走,我将他们的阴谋告诉你。”

他正想向外爬,闻声扭头问:“什么阴谋?说说看。”

“救我出去,我发誓全部吐实。”

他略一迟疑说:“好吧,姑且再信任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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