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天龙倚仗金梭成名,每一把金梭,都凭他巧捷的手法和灵敏的判断力,因人因地制宜,出手极为恰当,百不一失。金梭共有两种,即八瓣的子母金梭和歹毒绝伦的百瓣金梭,他已先后在玉琦身上使用过了。
这次他看破好机,并得太清引出毒龙岛主,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恰到好处,所以三梭连续分射,满以为万无一失,一举尽歼所有的强敌。
第一枚金梭射向玉琦,是百瓣金梭,另一梭百瓣金梭,则射向毒龙岛主,第三枚是八瓣子母金梭,袭击距离最近,而并不太高明的双绝穷儒。
他的计算不为不精,可惜他左手小指已少掉一节,那最后一枚,金梭的腰带插囊,也被双绝穷儒击了一剑,在拔出的刹那间,由于手法太快,反而略一迟滞,所以发射速度亦与预计的时间没配合上,稍慢了些儿。
玉琦目光锐利,身法奇快,已看出了危机,不顾一切,将含光剑脱手飞掷,同时将菁华向侧拼力一扔,自己已飞掠而下,扑向双绝穷儒。
含光剑后发先至,但见一道电光一闪而至。
毒龙岛主冷哼一声,左手大袖轻轻一拂,一股奇猛的无穷潜力,向金梭拂去,同时右手长剑也脱手飞出,右袖乍展,身躯成了一个婴儿,隐身于大袖之后。
菁华被玉琦扔出,直飞出右前方三丈外,金梭仍向后方飞出,双方相隔更远。
含光剑恰好迎上最后一枚金梭,玉琦也到了,他一掌击出,身躯将双绝穷儒撞倒在地,他压在老人家身上,以身相障。双绝穷儒的功力,比玉琦初下阴山时高,但比他目前的造诣,却又不及,加以已在精疲力竭之际,怎禁他全力一扑?应撞便倒。
这一连串急变,皆在刹那间完成,恍如电光石火,宛似流光倏熄。
三枚金梭先后爆炸,惨叫乍起。
最先一枚金梭,在菁华的左后方五丈处爆炸,她并未受伤。距爆炸处四丈外,小梭贯穿了两个盾牌,有三名子弟身受重伤,狂叫着倒下了。
袭向岛主的一枚,距身前丈余,便被绝世神功的无极太虚神功一卷,向左侧飞偏丈余,方行引爆,千百小梭和牛毛金针,八方飞射,袭向岛主方向的梭针,全击在大袖上,被挡住了;虽有几枚穿袖而入,但皆在衣外贴身震落,劲道全失,无力伤人了。
含光剑一触金梭,金梭立即爆裂,前两枚小梭向前飞射被玉琦的掌力略一震偏,力道已消失一半。巴天龙是凌空发梭,所以小梭是向下急射的。
“嗤”一声,一枚小梭击透玉琦的护体神功,从左背胁擦过,划了一道血槽,深抵胁骨,停在他的左小臂上,梭尖仍入肉五分。金梭的力道,确是骇人听闻。
玉琦只觉左半边身躯一麻,几乎爬不起来了。
这一瞬间,洞宫三娘已到,飞扑地下的玉琦,她要乘危一雪被迫坠海之耻。
菁华尖叫一声,身剑合一蹑尾急点老贼婆后心。
洞宫三娘如果想毙了玉琦,她自己也得赔上老命,她不干,猛地旋身,将拾来的一柄精钢蛾眉刺向后猛挥,并顺势拔出鸠首杖。
两人都快,几若电火流光,“铮”一声脆鸣,蛾眉刺触剑即折,菁华也被老贼婆的盖世神功罡气,震得侧飞两丈,宝剑几乎脱手。
也由于人被震飞,她保住了性命;因为老贼婆已撤下鸠首杖,一记狠招“飞虹贯日”接着出手。她人已被震退,老贼婆也就一招走空。
这里突变倏生,后面的毒龙岛子弟们一声呐喊,向前急进,飞出百十杆镖枪,排空而来,全向老贼婆和太清、巴天龙的背影急射。
太清利用大乱的瞬间,一声长啸,人已投入夜暗之中。巴天龙和老贼婆也见机撤身,一闪而逝。
最先奔到的是八名老头和那五个老太婆,元真和姜志中后至。柏永年一叉毙了守住假菁华的大汉,也挺叉奔到。他们迅速上前接应菁华和地下的玉琦。
毒龙岛主抖落袖上的梭针,身躯回复原状,一把便提起了玉琦,说:“年轻人,你在舍身冒险,老夫敬重你……”他举手要点玉琦的穴道,想将血止住。
玉琦略一挣扎说:“师祖爷,请别点琦儿的穴道。”
“咦!你是……”
菁华奔到接口道:“爷爷,他是杨家琦哥,他的穴道找不到的。”
岛主呵呵一笑,掏出两粒丹丸,塞一粒到玉琦口中,另一粒捏碎,取下小梭将粉末涂在两处伤口上,抱起他说:“孩子,爷爷今晚高兴极了。丫头,等会儿你奶奶好好罚你。”
一个老太婆含笑将人接过,笑道:“罚华丫头照顾琦哥儿,走吧!”
玉琦仍欲挣扎下地,说:“请奶奶放下琦儿,伤口不要紧。”
“那不成,听奶奶的。”
玉琦只好不动,但探出百宝囊,打开防水油绸盖,找出一瓶丹丸,递给身畔的菁华说:“巴老贼的金梭有奇毒,那边有几位大哥受伤,需……”
姜志中摇头说:“奇毒见血封喉,已无法……”
岛主喟然问:“志中,有几位子弟中梭?”
“三名,已经不幸丧生。”
双绝穷儒爬起后,一直就迷糊,目不稍瞬注视着玉琦,这时方说:“琦儿的功力,怎会能将我撞倒?孩子,你真令我惊奇。你舍身救我,我既痛心又欣慰……”
岛主笑道:“谷老弟,上船再说吧。琦儿,元真已将你的身世告诉我了,你不必叫我师祖爷……”
“琦儿跟真老弟叫爷爷,好么?”玉琦问。
“孩子,应该,走!”
众人整队登上铁头快艇,上了青龙巨舰,在画角长鸣声中,舰队驶向东北大海。
海峡中,一切归于沉寂,风在怒号,波涛汹涌。雁荡湾中十余艘巨型帆船,搁在礁石上摇摇欲覆。玉环岛西北海湾上,搁在沙滩上的破船,大火冲霄,照得半片天通红,风急火烈,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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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一艘帆船驶入雁荡湾,一个湿淋淋的少女跃下滩岸,依依不舍地凝望着正驶出海峡,航向大海的船队,凤目中流下两行清泪,凄然地轻唤:“杨公子,祝你平安、幸福、静宁。我,行将遁隐深山,也许,或会找到一个平凡的人,另寻归宿以了余生。你,使我看到了一个极不平凡,而且近乎伟大的男人,一个专情而胸怀磊落的男人。我将在你的宽恕中,改变我的人生。今后相见无期,愿你善自珍重。”
她一步一回头,不时伫立凝望,最后向帆船挥手说:“你们可以回去了,谢谢你们。”
帆船摇出海湾,升起帆徐徐滑向对岸,她也一挽青丝,隐没在茫茫夜色中。
她就是神剑书生的妹妹池缣,从此,江湖中消失了她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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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暮春,江南是一片青绿,寒冬的遗痕,已经湮没殆尽,百花竞放,草木欣欣向荣,莺鸣宛转,和风飘拂。
三月里的最后一天,江西广信府玉山县西行官道中,出现了玉琦、菁华和元真的三人三骑。
马骏,人更俊,男的器宇超绝,女的美绝尘寰,令人神为之夺。
玉琦个儿雄伟,他腰悬含光古剑,一身水湖绿薄绢劲装,黑漆光亮的发结,用一个白玉发箍绾住,显得黑白分明,整个人十分抢眼。
元真也是一身水湖绿,他处处要模仿玉琦,可惜他年纪刚踏入十八龄,仍是一脸顽童稚气。
菁华也仅大了两岁,看去她沉浸在幸福之中,显得特别娇艳动人,一身大绿织金绣双凤的劲装,将她那成熟的娇躯,衬得极为突出,令人目为之眩,不敢逼视。
官道甚宽,三匹马并行,将菁华护在中间。三人踞鞍缓行,谈笑风生。
菁华小嘴噘得高高地说:“琦哥,你为何不要爷爷大索天下,追擒太清妖道?”
玉琦微笑道:“好妹妹,如果爷爷出面,太清妖道逃遁荒山绝域,天下之大,到哪儿去索他?所以请爷爷在江湖散布消息,说是岛规所限,不过问江湖是非,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太清妖道便可大胆赴黄山之约,岂不甚好?”
“哼!你就是雄心万丈,想独力成事,我反对。”
“你错了,至少咱们风云五剑必须全部出动,怎说我意欲独力成事?”
“你是的,我没说错。”
“好好,你说对了。但你不否认,我们五把剑足以成事,足以制胜黑道凶魔吧?”
元真哈哈一笑,豪气飞扬地说:“琦哥所说,我深以为然;风云五剑足以在千军万马中扬威,在无俦高手之林出人头地。”
菁华马鞭儿一抖,娇嗔道:“谁要你多嘴?就是你讨厌。”
元真哈哈大笑,冲出两乘之地,回头做个鬼脸,嘻皮笑脸地说:“姐姐,你这句话确是由衷之言,我当然讨厌,在旁边碍事嘛。我在前面走,绝不回头瞧,免得打扰你们谈情说爱,惹人讨厌。哈哈!”
“小鬼头,你……”姑娘桃腮泛赤,冲前就是一鞭。
元真已奔出三丈外,大笑不已。
玉琦也呵呵一笑,驱马冲前与姑娘并行。她嗯了一声,要作势抽他一记,他含笑向元真的背影一指,她粉颊更是红得像一树榴火,却又忍不住低鬟“噗哧”一笑,以纤手掩脸,在指缝中低瞄他一眼,轻啐了一声。
玉琦向前叫道:“真弟,你那位泼辣的凤小妹怎样了?想念她么?”
元真停下马,等两人到了方说:“别提了,古家庄那些人,把我看成毒蛇猛兽,生似我是煞星入户,白天黑夜步步监视。古凤人倒不坏,只是脾气火暴了些,偶或为之,不伤大雅,久之便令人感到毛骨悚然,吃不消。”
“咦!她对你仍是咄咄逼人么?不会的,她爱着你呢,我在她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对你的情意,弟弟,别灰心。”菁华衷诚地说。
元真摇摇头说:“她对我的情意,仅止于初交;在入庄的第二天,她爹虽不在家,她那位老娘可厉害得紧,派了一大堆人伺候我,监视的人寸步不离,并无交谈的机会,我白耽误了好些日子。”
“那你怎知她对你的情意和性情儿火暴?”
“由她的不太关心和呼喝下人的光景,我怎能不知?要不是为了等九指秃驴,我早溜走找你们去了。”
“唉!你真傻,由她呼喝下人的光景看来,你该知道她的心情正在烦恼之中,你就是她烦恼之源哪!你不懂女孩子的心啊,傻弟弟。”
“呵呵!大概琦哥懂,所以……”元真大笑。
话未完,姑娘一声轻叱,一鞭抽出。元真在大笑声中,放蹄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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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间到了玉山县,继走广信府。他们并不隐瞒身分,决定在广信府将要赴回龙谷、奠祭死难群豪的消息传出。广信府定有浩然公的暗桩,交他们办定不会误事。
他们并不急于赶路,要等到讯息传出,白道英雄能够得到他们的讯息,方可直趋回龙谷。
玉琦与奶奶已经先约定好了,毒龙岛事了,约在三月末或四月初之间,可以赶到回龙谷。由暗桩口中,知道奶奶已会合了浩然公和夺魂旗詹老前辈,约于三月初沿江出川,东下江西。计算行程,三月末还不可能抵达,他决定四月初即抵回龙谷并不为晚。
当晚,他们在广信府投宿,包了一间独院,安顿下来。二更后,三人在内院中先练剑法。这些日子来,三人不但进益甚多,更参悟不少精微的剑道。玉琦的师子三剑,虽守约未传给姐弟俩,但从旁支衍化中,参悟了不少奇招,一一授予他俩。
三人折枝代剑,往院中一站。玉琦说:“今晚,演练那‘潜形散手剑法’,这玩意确有意想不列的妙用,日后可用来制服造诣稍次的高手,免得暴露我们的正宗剑法。”
“潜形散手剑法”,是玉琦从水中激斗沧海神鲛时,新参的奇奥剑术。在毒龙岛的半月期间,揉合了幻形步法,逐步参研,果然被他参悟了十二种转折进击的剑术,名之为“潜形散手”,每一剑皆神奥绝伦,随意进击,大异剑术常规,看去如同走险,其实却极为安全。他参悟成熟后,方请毒龙岛主斧正。经岛主一试之下,大加赞赏,对玉琦的悟力和天份,惊诧不已。
这剑法的称号,是岛主替他冠取的。因这十二散手有剑法之形,但形而不显;有剑法之象,却像而不实,随意转折挥洒,剑出一半,如拆对方之招,即可立即转变方位,折向攻入,将直线变为曲线,令对方防不胜防,奇兵突出,极易得手;所以名为“潜形散手”。
自此,三人日夕精研,一再印证,已证明这十二招散手剑确有大用。玉琦说是用来制服造诣稍次的高手,乃是虚谦之词,因为这剑法是他悟出的,他不愿吹嘘。
玉琦当中一站,向菁华道:“华妹,请!我喂招。”
菁华含笑踏出两步,树枝急点玉琦鸠尾穴。
玉琦枝出“朝天一炷”,一推腕,枝尖急降,一朵枝花急射姑娘六阳魁首。
姑娘突然身形向左前急射,撇腕横送,树枝已转了一个方位,枝尖竟从玉琦右上臂切入,两人的肩部对向,像是近身相搏,已无玉琦还手的余地。
玉琦轻喝一声,身躯左倒,右脚横飞,急取姑娘胯骨,并踢持枝的右肘。树枝尖一发之差,擦过玉琦左胸和右上臂,稍慢分毫,势将挂彩。
姑娘身形半转,也一发之差,脱出脚力所及范围,看去险极。她红艳的小嘴儿一噘,不依道:“不成,这招你预先防备,根本不可能飞起右脚的,你故意使坏嘛!”
元真在旁鼓掌道:“妙着!不然怎可应付瞬息间的万千突变?琦哥在提醒我们不可大意,用心良苦。琦哥偏心,就不给我有机会磨炼,呵呵!”
姑娘岂不知玉琦在磨炼她?只是小俩口在打情骂俏,以增加情趣,故向他撒娇,偏是元真在打岔煞风景,语中暗隐戏谚,她羞啦!啐了一声,腾身欺上,树枝一振,就是一招“神龙舞爪”。
元真一声轻笑,撇出树枝,突然向左收腕,身躯右冲下挫,只一冲一带,竟从菁华左侧擦身而过。握枝之手贴着左臂外侧,有点像刀招中的“玉带围腰”下半式,擦过姑娘的左臂。
姑娘急啦,猛一抬臂,将树枝震开,讪讪地说:“你这一剑,我同样可以一脚将你踢倒。”
“哈哈!姐姐,你为何不用脚,却要用手抬?这条胳膊算完啦!祭了剑了。”
姑娘自己也忍不住笑啦!
玉琦说道:“所以我们得时时留心,瞬息万变,全凭胆大心细,洞察几微。真弟如能推出枝尖,大可不必冒险擦身而过的;如果剑不是神物,对方却又有铁布衫气功防身,这一剑是自蹈陷阱的。”
姑娘笑道:“我输了,确是来不及出腿。”
“来!我们三人同时抢攻,每人皆以两人为对手,不许联手合攻。我出手了!”玉琦说完,树枝分袭两人。
三更,他们在隔室练功,勤练不辍,不敢松懈。
次日,他们走铅山县,流连在陆象山与朱熹两大儒斗法的鹅湖湖畔,花去半天工夫。那时,桂阳山并未倾陷,三人权充雅士,附庸风雅游山玩水,并打听附近的武林人物。
当他们返回客店之时,便被人盯上了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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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晨,三匹马出了小南门。这天的预定行程,是在金谿投宿。
他们在前面信马缓行,沿大道西走。后面,三个鬼鬼祟祟的人,一身土村民打扮,在两里后紧盯不舍。
三村民后面半里地,有一个青袍飘飘,面目俊秀的古稀老人,背着一双大袖,飘然举步而行;大袖中,不时可以看到有硬物露出。
一个时辰后,远远地可以看到一条河流,一条木桥横河而过,河西岸现出一座规模不小的大庄院。
玉琦说:“大州溪到了,咱们是否要闹上一闹?”
元真哈哈一笑说:“岂有不闹之理?咱们上回龙谷祭奠,要光明正大轰轰烈烈前往,就怕他们不知道。”
菁华也说:“大安庄赣东三猛兽,当年在回龙谷也曾出过死力,虽非祸首,也须加以薄惩,正好借三猛兽之口,传信于黑道凶魔,最好能教他们在回龙谷再次现身。走啊!”
三匹马过了木桥,向左一折飞骑入庄。
庄不大,也不小,足有上百户人家,在这山区偏僻角落中,这种村庄已不算小了。村庄向北一面,为首是一座大宅院,前面是一处宽阔的晒谷场,也是练武场,因为置有石锁石担练腿桩等物。
村中狗吠人呼,男女老少皆瞠目相视,讶然看着三匹马直冲大宅院晒谷场。
马直放台阶下,朱漆大门内奔出两个粗胳膊大拳头、横眉怒目的精壮大汉,敞着衣襟,双手叉在布腰带上,在台阶上一站。
艳阳天,人都有点懒洋洋地,但这两个人汉却精神抖擞,双目精光外射。
元真首先下马,他整了整腰间长剑,大摇大摆向阶上走,面含顽皮的微笑。
两大汉没做声,突然各伸出一条毛茸茸的粗胳膊,挡在元真的眼前。
元真歪着头,看看两只大手,慢腾腾地伸出自己白玉般的嫩掌,摇摇头,咋舌道:“嗨!好粗壮的手,定然孔武有力,可以充打闷棍的小英雄,或者可以做小当家。喂!老兄,把手拿开,别再献宝了,算你行。”
两大汉没做声,脸泛冷笑,不言不动,十分神气。
“喂,看门的,你是聋子?叫你把手拿开。”
两大汉凶睛一瞪,同时一掌掴出。他们站在台阶上,顺手一抡,便可掴到元真的脸颊。
元真双掌一翻一扣,攫住两只蒲扇大掌,向后一带,用劲扔出。
“哎……”两大汉一声惊叫,立脚不牢,扑倒台阶下,直滑下最下一级,立时皮破血流,眼泪鼻涕血水一齐来。
四周村民同时发出了惊呼:“咦……”
大门内又闪出两个人,当门一站。元真转身一笑,向地下正在挣扎爬起的两大汉说:“喂!老兄,见面礼小可不敢轻受,非亲非故,你们偌大的年纪,何用趴下行礼?不敢当,请起,你弄错了方向,在向我的马儿叩头哩。”
玉琦在马上一跃而下,笑道:“五体投地,这礼也忒重了些,马儿怎当得起?”
大门内闪出的两人,厉声大喝道:“什么人?敢到大安庄生事?”
元真转身踏上台阶,笑道:“哦!老兄,这儿就是大安庄?”
“你们是找岔儿来的?”
“就算是吧。”
突然大门内有洪钟般的口音传出:“外面谁在吵嚷?闭嘴!”
两大汉还未来得及回话,元真已高叫道:“过往猎户,要在贵庄打野兽。喂!这儿不是听说有猛兽么?咱们专为猎猛兽而来的。”
两大汉一听,不像话嘛!大吼一声,向前猛扑。
元真一抬腿,“叭叭”两声,两大汉竟向门内飞跌,鬼叫连天,把屏风撞个稀烂。
厅中突然暴起数声怒吼,抢出几名粗壮身材的大汉。
元真退下台阶,哈哈狂笑道:“哈哈!猛兽来了,三头,三头两条腿的猛兽。”
姑娘也跃下马背,将马驱在一旁,在玉琦肩下并立。元真则站在玉琦的左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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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里冲出的人不止三个,只是最前面的三个,长相特别凶猛,与众不同而已。
三人在阶上迎门一站,喝!那长相真够凶猛,胆小朋友准被吓出一场大病。
中间那人身高九尺,几乎比玉琦还高半个头,阔肩猿臂,腿像两根大木柱,一头乱发,连着兜腮大胡,其色灰中带红,只露出面部眼鼻,铜铃眼,扁大鼻,突出的大厚嘴唇,像煞了一头大猩猩;他就是赣东三猛兽的老大,神臂猿卓协成,手中倒拖着一根狼牙棒。
第二人一头灰发,一双阴森森的眼睛泛着绿芒,尖嘴长鼻,两耳上耸;他叫青眼狼胡森,腰带上插着一把判官笔。
右首那人一头黄毛,豹头环眼,脸色紫黄,额颊各处,长了七八个疮痂,大如铜钱,其色青黑,龇着一排白森森的利齿;他叫斑豹韩星,右手提着一把万字梅花夺。
三贼一听元真话说得刻薄,一个个气冲牛斗,吹胡子瞪眼睛,便待发作。
神臂猿目光扫过玉琦的脸上,突然神色大变,急忙伸手一拦,阻住两同伴前冲,沉声问:“诸位上门寻事生非,定非泛泛之流。在下卓协成,请教尊姓大名?”
玉琦已在铅山打听清楚,一看便知他们是谁,看相道名,准不会错。
元真哈哈一笑,说:“你就是神臂猿?名副其实,果是猛兽。”
“小兄弟取笑了。请通名号,以便接待。”
“呸!你胡叫什么?本大爷岂不成了你们的同类了?真是岂有此理!”元真脸一沉,半真半假地训他。
怪!平常极不能容物,一句话不对便举手杀人的神臂猿,竟然破天荒低首下气,四周的村民全呆住了,暗叫异事不已。
他口气仍未变,说:“尊驾人也骂了,损也损了,面上不见得有光采,何不明示诸位的来意?如此未免有失风度。诸位真不愿见示名号么?”
元真也认为闹够了,说:“诸位听清了。请看,那是风云五剑之首,狂狮杨玉琦,诸位当不会陌生。”
玉琦含笑点头道:“杨某来得鲁莽,诸位海涵。”
其实三猛兽根本不需请问名号的,他三人全参与了二十年前回龙谷之役,曾见过玉狮的真面目,一看玉琦的面容,便知定是近来轰动武林的狂狮了。
元真继续装腔作势摆手引见:“喏喏喏!这是第三剑东海毒龙岛赵菁华。至于区区在下嘛!第五剑赵元真是也。”
“久仰久仰,诸位前来有何贵干?”神臂猿提心吊胆问。
“卓当家不请咱们入厅请益么?”玉琦笑问。
“卓某须先请问诸位的来意。”
“咱们不早就说了么?是来猎猛兽的。”元真朗声答。
神臂猿呵呵一笑,他已横了心,说:“如此说来,我兄弟只好接待了。”说完踱下台阶。
三人挡住了去路,没有让路的意思。神臂猿忍了一肚子怨气,说:“晒谷场上见,请!”
“客随主便,请。”玉琦说,并无让路之意。
三猛兽和五名精壮大汉,从廊下跳走,先奔向场中,互相一打眼色,在下首一站。
玉琦三人大摇大摆欺近,旁若无人。
神臂猿明知今天大劫临头,但仍保持着玩命光棍的风度,凶态渐露,用洪亮的嗓音说:“杨大侠此来,是为了回龙谷之怨呢,抑或是为黑白不两立的宗旨而来?请示下以开茅塞。”
玉琦脸色也渐冷,说:“尊驾曾参加无为帮了么?”
“区区正是铅山地区名义上的护法,可役使铅山分帮帮主,更可调动广信府的帮众。”
“在下找对了。”
“此话怎讲?”
“贵帮在前月发动暗杀之举,白道英雄丧生在贵帮毒手之下者,数已上百,尊驾可曾知道么?”
“略有风闻。”
“风闻?哼!谁主使杀了酒仙印清隆?”
“可能是总帮主之命,但内情不明,在下仍不知是否真实。”
“其他人呢?”
“部分是的,但有部分却不是本帮所为。”
“你说谎!”
“在下绝非说谎之人。砍掉脑袋碗大个疤,没有什么大不了,何必说谎?你未免小觑了三猛兽,哼!”
“你倒有种。请教,杨某要以牙还牙,找上了你,还有话说么?”
“杨大侠岂忘了五月五日黄山之约?”
“区区所定之约,岂能忘了?”
“阁下提前下手,有失大侠之风。”
“在下以牙还牙,事在必行。”
“按规矩,在下已接到总帮主的信示,说本帮已接获武陵狂生具名的约斗书。按理,即可公然至天下各地邀请朋友助拳,对方不可加以拦截加害。目下我兄弟三人敢于留在大安庄,原因在此。如果阁下要甘冒破坏江湖规矩的大忌,在下接下了。”
玉琦哈哈一笑道:“阁下要人守约,却不知贵总帮主已经四处下手,二月十五日玉环岛之事,便是明证。杨某不是傻瓜,贵帮毁约在先,已不受任何约束了,你认命吧!”
“哈哈!咱们各有一半机会。谁先下场?请!”
玉琦心中暗奇,忖道:“人不可貌相;这人外表看去粗野凶暴,事实却并非如此,我倒是小看他了。”
他心中对这凶猛狞恶的大汉,大有好感,便对元真道:“真弟,请教训他一顿,不可伤他。”
元真拔剑上前,朗声喝道:“剑荡武林,风云变色。我赵元真先出手猎兽。”
青眼狼胡森再也忍不住了,大吼一声,撤判官笔截出,迎面拦住厉声道:“青面狼胡森,领教阁下绝学。”
“好!狼,铜头铁爪麻杆脚,小心我折了你的腿,你上!”
青面狼大吼一声,一招“魁星点元”,走中宫而进,他欺元真是个娃娃,算他从娘胎里练起,也不过十来年,不成气候,岂能与自己一甲子以上修为相比?他是个讲求实际的人,不相信传闻,风云五剑算啥?
他走中宫而进,元真火啦!心说:“好狼!你小看我赵元真?让你先丢人现眼。”
他不用毒龙剑法,用上了潜形十二散手,先不理点来之笔,一剑反点对方右胸。剑比笔长,大占便宜。
两人出手都够凶猛,罡风锐啸,暗劲潜流八方激荡,全用上了内劲。
青眼狼果然一沉肘,笔向右疾封,想在错开空门之际,袭向元真腹胁。
“铮”一声金铁交鸣声骤响,劲风四射。在这刹那间,元真剑势变横,人亦从青眼狼左侧闪电似的掠过,剑一吞一吐,突然一挑。
“哎……”青面狼惊叫一声,以左手掩住左胸,向后疾退。身形一定,他伸掌一看,掌上猩红,沾满了血。
“再接一招!”元真大喝。他首开记录,用新剑法取胜,得手应心,几乎将狼给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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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眼狼心胆俱裂,脸无人色,一招挂彩,这是他一生中绝无仅有之事。他一咬牙,正想拼命接招;但人影一闪,斑豹韩星已经抢出,猛挥万字梅花夺,喝道:“韩星领教高明。”
菁华一闪而出,撤剑娇唤:“豹子,接剑!”
她这次又是不同,看了专锁拿兵刃的万字梅花夺,她老大不高兴,一攻上便兜心一剑点出。
斑豹怒火如狂,小丫头欺人太甚,太狂啦!是可忍孰不可忍,右手夺一轮,“唰”一声猛推来剑,他也是太过自信,认为自己的金刃是百炼精钢的重家伙,小妞儿的剑虽不是凡品,岂奈我何?
姑娘突然功运剑锋,剑气倏发,一阵令人缓不过气来的急攻,眨眼间连攻一十八剑。
这可热闹,万字梅花夺保住全身,后退,再后退。但听龙吟阵阵,火花飞射,宝剑把夺的四个钩臂和内圈锁拿的五瓣梅花钢齿刀,切割得零零碎碎。
斑豹心痛如割,但又不能不保命,挡开一十八剑,他已退了八九步,额上青筋跳动,目中喷火。
神臂猿一看风头不对,大喝道:“三弟退!”他随声一摆狼牙棒,立即截出。
斑豹火速退出战圈,脸色铁青,眼觑心爱的外门兵刃不成模样,难过得要掉眼泪。
玉琦一闪便出,一声剑吟,光华倏现,含光剑映着日光,但见光华耀目,似乎不见剑身何在。
“咱们该拼了,看招!”玉琦轻叱。
光华漫天彻地,向前急射,他也展开了抢攻,裂肤的剑气,笼罩了两丈方圆地段,狂野凶猛泼辣,每一剑又都奇奥绝伦,果然不同凡响。
狼牙棒是长家伙,神臂猿的手又特别长,单手运棒的话,可远届丈外,端的可怕。
两人同时抢攻,叱喝之声和风雷殷响,令人心弦狂震,心已提至口腔。
五照面六盘旋,两人换了近二十招,双方身法不再加快,要准备拼内家真力和先天真气了。
这时,村外官道上,正站着那位青袍飘飘,脸目俊秀的古稀老人,向这儿背手观斗。
玉琦心中暗赞神臂猿功力之浑厚和棒招的狂野凌厉,决定不再久缠,潜形十二散手倏出。
但见他身法突变、无比轻灵,似乎在随对方巨棒在移动,突听一声轻叱,人影急分。
神臂猿远出丈外,额上大汗如雨,滚落在大胡须根部,眼瞪得奇大,如见鬼魅,十分吓人。他胸前,端端正正划了一条剑缝,从第三颗钮扣起,至下面腰带上止,绊纽俱折,敞出胸毛极密的胸膛。怪!竟然未伤肌肤,可能胸毛也没掉几根。
玉琦在丈外屹立,剑尖徐垂,迈进一步,沉声说:“你负了一招,再上!”
神臂猿突然长叹一声,“噗”一声丢掉狼牙棒说:“卓协成输得心服口服,要命拿去。是你动手呢,抑或要卓某奉上?”
他徐徐举起右手,五指正按在左胸心室之上,目光精光四射,神色庄严。
“大哥……”青眼狼和斑豹同声急叫。
神臂猿扭头对两人朗声说:“两位贤弟,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俱?咱们横行天下数十年,今天败得最惨;胜荣败亡,理所当然。愚兄先走一步,两位随来与否,悉听……”
“哈哈哈……大哥,你怎说出此话?咱们一同启程。”
两人说完,猛地举刃向额上砸去。
“慢着!”玉琦突发巨吼,众人只觉心血一沉,手足发软,全部呆住了。
“杨大侠,请遵守武林道义,咱们并不算得有血海深仇,用不着再凌辱我兄弟。”神臂猿沉声道。
玉琦大拇指一伸说:“难得!你这种人竟沦入黑道,令人费解。诸位都是好汉,杨玉琦不为已甚。你们败得不冤,太清妖道亦难逃杨某剑下,你们该曾听人言及正月里开封府惠济河之事。别了,希望咱们日后不再相逢,珍重了。”
玉琦收剑入鞘,向菁华姐弟一挥手,三人同时飞跃上马,奔出官道扬长而去。
神臂猿默默地拾回狼牙棒,低声向两位兄弟说:“黄山之约,咱们不去也罢。杨小子那器宇风标和他那神奇的剑术,足以令你我心折,我们准备到江淮一带觅地隐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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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匹马走了里余,元真突然说:“琦哥,你的作为,小弟敬服;如果换了我,绝不会如此甘休,这就是气度不够所致。”
“这种血性之人,极为难得,我确是动了惺惺相惜之念,这三位猛兽,可算得非常人,可惜他们走错了路。”
突然,他们身后响起了洪亮的语音:“小娃娃,你也是非常人。玉狮后继有人,值得一贺。”
三人心中一动,怎么身后有人跟着,竟然没有发觉?这人的造诣定然是惊人的。
三人扭头一看,原来是曾在村外驻足观斗的青袍老人。在闹事期间,三人已眼观四面,耳听八方,早留意了四周形势,所以已不算陌生,只是未看清面貌而已。
老人身形如行云流水,背着手飘然而行,跟在奔马之后丈余,像在用缩地术赶路。
玉琦心中一懔,勒马滑下鞍桥,当路一站,抱拳行礼道:“小可杨玉琦,多承奖掖错爱,不胜惶恐,请老前辈赐示名号,以便聆取教益。”
元真、菁华也下马在两旁分立。老人停在玉琦身前八尺,额首回礼,打量他半晌,含笑道:“果然是人中之龙,武林后起之秀。”
玉琦躬身答:“老前辈过誉,晚辈汗颜。”
“老朽久隐山林,极少干预外事。月前偶莅赣州,知道武林中出了一个少年英雄,绰号狂狮,乃是龙门玉狮的后人;毙三灵,斗三清,不仅功艺超人,而且侠骨义胆,名震江湖。老朽闻悉之余,不觉有点技痒。”
“老前辈不可轻信流言,晚辈深感惶愧。”
“孩子,声名得来非易,九死一生,并非偶然,能得友朋赞誉,已是不易;你能得到仇敌的推崇,更是难得。你要知道老朽是谁么?”
“晚辈专诚请示。”
“适才看你斗三猛兽的那手剑法,有点高深莫测,诡异辛辣,但仍非正道。”
“那是晚辈不才,胡乱参悟得来,果非正道。”
“虽走剑术旁门,但极为难得,且有大用,可见你的盛名,得来非易。老朽久绝武林,乍见英才,心中喜甚;且稍待再告诉你我是谁,然后有事相助于你。来,老朽先领教你的拳头,印证三招。”
“晚辈不敢。”
“青年人,不必过谦,保持狷狂,方有魄力肩负重任。老朽以三招作为抛砖引玉,幸勿推却。”
“晚辈敢不如命?老前辈请赐招。”玉琦往下首一站,躬身行礼,立下门户凝神相请。
老人说声“请”,右大袖掩在胸前,欺进三步。
玉琦正待引掌虚攻,老人说:“三招,请勿客套。”
“晚辈遵命。”接着一声轻叱,一招“惊涛骇浪”猱身抢进,连飞八掌,如山暗劲排空而至,但无声无息如同无物。
老人心中略惊,大袖飞舞中,如山暗劲四散,他未离原地半分,一面说:“死寂潜能气功,你已得谷老弟的真传,但你余力充沛,只用了五成劲。小心了!”
喝声一出,老人立即反掌,大袖上拂下拍,突然从下向前急振,从青影飞旋中,急逾电闪攻向玉琦腰腹。
老人只用一只右袖,玉琦也就不愿用双手;那令人窒息的袖风,在四周激荡,突由腹腰全力攻到,十分可怕,他不敢硬接,猛地身形左转,右掌一招“带马归槽”向侧一带。
“嘭”一声巨响,两人的真力同时合流,丈外坚硬的地面,尘土飞扬,成了个径尺大坑。
“老前辈的‘流云飞袖’,令晚辈大开眼界。”玉琦由衷地称赞,心中略惊。
老人哈哈一笑说:“好!你的身法够快,功力之浑厚,大出老夫意料,打!”他袖随身出,攻出一招“上下交征”;这是一招狠着,不能不接,退则一招“袖底藏花”跟踪振出,无处可避。
玉琦猛地将自己所参悟的至阳神功聚于掌心,双掌一合,前推、翻掌、上下疾拍。
炙热的无穷潜劲,突然将袖劲尽化于无形。老人身躯被牵动得前后轻晃,倏退两步。说:“咦!你这至阳内家真力,刚猛戾气尽除,你已到了通玄之境了,老朽走了眼啦。”
他徐徐在左袖中取出一支褐色龙箫,光华隐隐,箫上的蟠龙是雕刻而成,浮在表面,跃然欲动。这是产自玉屏,千百年难得一见的“龙凤箫”。据传说,两箫如出,必将有一双璧人出现世间,历经风险,方能二箫相合。这种龙凤箫,千百年难得一见,高手名匠走遍玉屏全境的深山大壑,也找不到可雕龙凤箫的竹材;但机缘一至,自会有人发现。一对真正的神箫,可值万金,端的是人间至宝。
老人这一支,正是“龙箫”。但不是竹管而是褐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