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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善恶必报

“安华弟取不到解药了,他很难对付独脚妖、沙千里的联合攻击。”

“这……”

“不要管我,你去接安华弟。”

“不,我……”

“你留下无益……”

“哥足以对付那些人,他脱身当无困难,只是你……”

“毒性不剧,但如果没有解药的话,我恐怕支持不多久了,你留下无益,快去接你哥,也许可以强迫那老东西交出解药来,只是……”

“只是什么?大哥。”

“千万不可逞强,不……不必管我了……”林华一句话没说完,百花仙露丹药力行开,与毒药遭遇,体内起了剧烈的变化,一阵寒颤通过全身,蓦然昏厥。

“大哥……”淑华一阵狂叫。

捏人中,抹冷水。淑华手忙脚乱,终于又将林华从昏迷中拉了过来。

林华神智一情,伸出颤栗的左手,脸色苍白地说:“小妹……我不行了,你……务必去……去接你哥哥……”

“大哥,你……”

“我一生用暗器杀人,最终死在别人的暗器下,这……是报应……”

“大哥,天哪!”淑华掩面狂嚎。

“小妹,不……不要哭,人死如灯火,不……不要为死者悲哀。这世间……我已经是孤……孤零零的一个人,一无牵挂……”

“大哥,你……你知道有人关心你吗?你……”淑华发狂般地尖叫。

“小妹,贤兄妹对我好,我……知道,是我平生知……己,可……可惜我……”话未说完,他猛烈的喘息。

“你如什么三长两短,我不独生。”姑娘拭净眼泪,粉脸铁青。

她替林华穿上外衣,用林华的里衣自己穿着停当,用帕包住头,便成了一个男人。

“大哥,我要背你回家找爹妈,愿苍天保佑我。”她合掌向天颤声祝祷。

“小妹,你……”林华虚弱地说。

“我们这就走,如果老天爷有灵,大哥,你和我都不应该死。”她用坚定的语气说。

她用林华的腰带将林华背上,认准方向觅路,放开脚程急赶。

除去水程,她得赶两百四十里,这的确是一场噩梦,一场可怕的竞赛,一场空前艰苦的考验,一场难以克服的灾难,背着一个比本身重量超过一半的人赶路,那是难以想像的愚蠢举动,常人绝难走十里,但她却要赶两百里,而且不是走则赶,救人如救人,她必须分秒必争。

每隔一个时辰歇脚一次而林华喂下一颗百花仙露丹。

第一时辰,她越过了醴陵,以令人绝难以相信的奇速,赶了四十里。

天黑了,她拼命的奔跑,背上的林华越来越沉重,脚下也就越来慢,她浑身每一颗细胞都在跳跃,爱,激发了她的生命潜力,她浑然忘了自己,只是本能的奔跑,又奔跑。

第三时辰,奔了三十余里。

第四时辰,降至了二十里了。

子夜,山势已渐趋平坦,不时可看到平原、稻田、村落,快脱离山区了,她已将赶近一半的路程,可是,她已到了体能消竭,精神崩溃的境地了。

这一种可怕的磨难,她跌倒了又爬起来,麻木地举步,咬紧牙关苦苦支撑。

背上的林华已经在她跌倒第二次时昏了。

天空中彤云密布,天快亮了,星月无光,金风飒飒,树叶纷飞,原野黑沉沉的,不时的传来阵阵的凄厉长嗥,与一声可怖的枭啼,树林像无数魅影张牙舞爪,好一个凄清的夜,她已经麻木了,似已一无感觉,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赶快到家。

“淑华,你得支持下去,他的生死主宰在你的手里,他不能死。”她不住向自己叫。

跌倒了又爬起来,她一身虚汗,脸上分不清泪和汗。

东方发白,她像一个梦游者,艰难的挪动不属于自己双腿,踉跄地向前又向前。

她听到了水声,终于麻木地进入一座村镇。

一群家犬跟在她后面狂吠,早起的农家有隐隐人声传出。

两旁的房屋黑黑沉,她经过一排木栅,突然听到有人喝问:“喂!干什么的?”

她一步步向前挪,本能地叫出六个字:“找易五叔易安。”

“你是……”

“你这里是……”

“易家湾。”

“易……五叔……”她心神一懈,砰然倒地,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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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麓山,是南岳七十二峰之一,依山势而言,是南岳之足,所以称“麓”。从西门乘船过江,踏上西行大道,沿途乔松夹道。泉涧盘绕,诸峰叠秀,挨着潺潺奔流的湘江,百花山庄位于山麓的一座山坞中,那是一座百花竞艳的的人间仙境,一花一草一亭一台,皆依山势而栽植建造,雄奇而又纤丽,毫无匠气浑然脱俗。

辰时未,一艘快艇顺流而下,破水飞驶,宛若劲矢离弦,在山麓的一座小河湾靠岸,向百花山庄飞赶。

只要到达湘江,湘江两岸的名流人物,谁不知道百花山庄的福慧双仙?谁又不以能与百花山庄攀上交情为荣?易家湾的易五爷,是淑华外婆家的一门远亲,五爷以快艇亲送两人回百花山庄,沿途要更换桨手,以千万火急速度,将人送抵山庄,沿途两人一直不曾苏醒。

山庄内一阵好忙,全村皆为之震动。

近午时分,林华从昏迷中醒来,朦胧中,他看到眼前有一位女郎的身影在晃动,他本能在伸手去抓住了女郎的手肘,挺身急叫:“小妹,你哥哥……咦!你……你是……”

他看清了眼前的女人,那是一位侍女打扮的少女,不是淑华。

侍女不加挣扎,仅低头微笑道:“公子请躺下休息,老爷和夫人现在房中。”

原来房中还有人,一位英俊的中年人,一位清雅超尘的绝代的华贵中年美妇和两位侍女。

他并未躺下,肩部已不觉痛楚,困惑地打量四周,不住向缓步走近的中年人注视。

中年人和蔼的笑着,站在床前伸手去摸他的前额,笑道:“你体内的毒已散,但伤处未完全消肿,调养两天便可痊癒,可喜可贺。”

“大伯,小的身在何处?小可的女伴……”

“此地是百花山庄……”

“哎呀!前辈一定是福慧双仙伉俪,小可失礼……”

“你不必拘礼,躺下,我就是杜福,那是拙荆岳慧。”中年人接下他微笑着说。

“小可……”

“小女背负你长途奔波,你必定不是等闲人物,这样好了,我叫你一声贤侄,你称我为叔叔,可好?”

“小侄高攀了,请问大叔大婶,小妹目下……”

“她很好,心力交疲,服药酣睡尚未醒来。”

“不要紧吧?”

“不要紧。”

“安华弟可有消息?”

“安华也在?他……他怎样了?”紫衣龙女岳慧惊问。

“安华弟在后堵截追兵……”

“到底怎么回事?”百花庄主杜福关心地问。

“小侄姓林名华……”

“原来你就是江湖浪子,贤侄在武昌义救小女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林华便将三人追逐沙千里的事一一说了,最后忧形于色地说:“如果安华弟有三长两短,老天,小侄罪该万死,我……”

百花庄主呵呵笑,说:“贤侄请放心,安华逃走的功夫可真不含糊,呵呵!用毒针暗算你人,必定是潜匿王仙山石室的五毒叟唐老匹夫,他的毒针筒一发十二枚,重装困难,他不可能再用来对付安华了,即使他们五个人,安华虽不可能取胜,但撤走该无困难,小女在七个时辰中背着你奔波两百四五十里,可真把小丫头累坏了。”

林华骇然,苦笑道:“小侄惭愧,令嫒救命大德……”

“贤侄,你忘了救她在先的事了?呵呵!咱们不提谁救谁的事,反正你们的事你们自己去解决。其实,淑丫头根本不需拼命赶返家求救,她给你共服了九颗百花仙露丹,她如不关心,关心则乱,自我苦吃,三颗丹便可阻止毒物入侵,慢慢回来仍然来得及呢!”

“小妹她……”

“她很好,只是心力交疲,手膝因跌倒而略有擦伤而已。拙荆已给她服下药物,需至黄昏时分方可醒来。你安心休息,岳州府已第三次传来消息,可能你得前往收拾残局。”

“小侄要往岳州?”

“是的,金花门与七星会高手齐集,岳州府风云际会,他们都在等候你的消息。”

“哦!大叔知道集贤庄的事吗?”

“知道,朋友们很关心这件事。你好好休息,明天愚夫妇替你接风。”

“小侄遵命,恕小侄不能起来叩谢了。”

“呵呵!贤侄别见外,愚夫妇还没谢你呢?”

目送福慧双仙夫妇走了,林华心潮汹涌,难以平静,思路紊乱地集中在淑华身上,脑海中一再涌现姑娘背负着他,艰苦万分奔波数百里的幻象。

一阵感恩与怜爱的念头,像浪潮般震撼着他。

他平静的心潮中,被淑华投入了一颗石子,涌起了一圈圈涟漪。

“我怎么办才好?”他在心中暗问。

他在胡思乱想中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所惊醒。当他看清室中人影时,大叫一声,一跃而起,赤着脚拜倒在地,喜悦拜罢高叫道:“华儿拜见三位恩师,叩请三位恩师金安。”

每人大拜四拜,拜得室中人哈哈大笑。

他的三位恩师、三眼医圣、福慧双仙夫妇、安华,全部在场。

“大哥!”安华向他挤眉弄眼地低声叫,欣慰之情溢于言表。

百花庄主直摇头,笑道:“师父太多了,徒弟可变成磕头虫啦!”

千手神君大袖一挥,翻着脸说:“起来,你惹的麻烦可真不少。”

“华儿……”他惶然地叫。

“四海兄,伺必吓唬小孩子?有了这种人,你还不满意?”百花庄主笑着说。

“呵呵!老弟如果满意,把他给你好了。”魔箫大笑道。

“哈哈!杜老弟专会捡便宜,即使咱们三人不给,他也要定了哪?”孟教谕捋须大笑。

百花庄主呵呵笑,说:“孟老夫子一言九鼎,萧老哥金口玉牙,就看四海兄的了,呵呵!”

千手神君挽起林华,笑道:“他两人慷他人之慨,我可不赞成,委屈你杜家的人。这件事且慢商量,说实话,咱们三个孤朋野鬼从不过问这种事的。”

林华听得一头雾水,还以为三位恩师要他向福慧双仙执弟子礼呢?

福慧双仙脸色一沉,百花庄主迫不及待地问:“四海兄的话,是不是另有用意?”

千手神君淡淡一笑,说:“老弟等会儿便明白了。”又转向林华问:“为师在王仙山附近与安华贤侄相遇,知道你受伤被杜姑娘救走了,因此急急地赶来看你,你果然平安无事。”

“诸位老哥请坐,坐下来谈谈。”百花庄主叫。

四老与安华是刚才赶到的,风尘仆仆尚未净过手脸呢。老一辈的人在座,没有小一辈的座位,仆人献上香茗。

千手神君向站在身侧侍立的林华问:“十年来,为师曾听到一些有关你的消息,只是不愿过问,你有你的前程,为师不愿干涉你的私事。孩子,找到你的岳父了吗?”

百花庄主夫妇一惊,脸上变了颜色。

林华心中惨然,低声道:“华儿找到他了。”

“他呢?你将他怎样了?”

“华儿宽恕了他,也解除了婚约。”

“什么?婚约岂是随随便便解除的?”

“师父容禀……”

他将在前来河三堡寻找高文玮,从进入河西走廊,至出塞进出哈密返回中原止,重要的经过一一道来,说完怆然叹息。不胜哀伤。

听的人全部动容,沉默良久,孟教谕方吁出一口长气,说:“大丈夫当立功异域,孩子,你不负三位师父教养之恩。”

千手神君挽他入怀,沧然地说:“孩子,苦了你了,你林家世代书香,孝义传家,该有这种子孙,但老天爷是该对你这么残忍。十年来,为了你弟弟宗亮的事,为师几乎走遍天涯海角,寻找一个姓刘名玉全,绰号飞燕子的人。”

“师父,那姓刘的人与弟弟有关?”

“他是当年虎牢关行动,凶手之一矮脚虎魏森的好友,你弟弟被凶手击昏,有人见过矮脚虎带了一个小后生向东逃,曾在山东现身,投靠飞燕子刘玉金。矮脚虎已身死山东兖州,飞燕子便失了踪,那飞燕子相貌生得丑,五岳朝天大鼻如猪,轻功可一纵上丈余高墙,是个江湖没出息的小混混,要找一个名号响亮的人不难,但找这种地方上的小混混,委实无从着手,天下甚大啊!”

“哎呀!”林华惊叫。

“你怎么了?”

林华没头没脑地叫:“是他,他就是我弟弟,只是……他为何什么事都记不起来了?”

“你说谁?”千手神君大声问。

林华将在武昌巧遇张全的事说了。张全曾向他说过自小不知身世,只知懂人事以来,被人卖给一个大鼻子五岳朝天的人,记得被卖处是山东兖州,这人不久又将张全转卖给武师瘸子刘,瘸子刘又将人送给插翅虎为徒,幼年的事不复记忆。

“快去找插翅虎,定可追出飞燕子的下落。”孟教谕说。

三眼医圣笑道:“看情形,不必追究了,只消找到这位张全便可。如果张全确是林贤侄的弟弟,那表示他头部曾经受到打击,患了遗忘症,老夫有办法要他恢复记忆。”

“糟!张全已被太湖一君擒至集贤庄了,而且对外声称他是徒儿的胞弟,要前往救他……”林华忧虑地说。

“哈哈!你真傻。”魔箫发话了。

“你听清了,叫三眼郎中替你化装易容,今后绝口不提你的名号,暗中到岳州与朋友们会合,你不出面自然没有人对张全不利了。”

“兵贵神速,明早你就动身前往。”

“华儿想立即动身。”

“别急,急必误事,得好好商量商量。”

千手神君也说:“本来,你们小一辈之间过节,为师不能过问,但当年虎牢关血案发生时为师也是当事人之一。为了追查飞天鼠与矮脚虎的下落,十一年来查遍大半江山,拖延至今尚未能成此心愿。既然张全可能是你的弟弟,那么,为师可以名正言顺参与其事了,今晚咱们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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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水西门码头匆匆来了两个脸色苍黄,病容加上晦气脸色的人,一高一矮,穿灰直裰提着一个破破烂烂的大包裹,随着登船的客人向跳板上移动,不时露出满口又黄又黑的牙齿傻笑。

这是长沙府开往岳州府的定期客船,不装货,每逢三六九日向下开航,岳封府上行的船期则是二四六日。三百里水程,下行是三日,上行是五天,对中型三桅船来说,已是相当快捷了。

为免落在集贤庄的暗桩临视下,林华与淑华扮成两个浪人,乘坐客船赴岳州府,与七星会花金门的朋友会合。安华也易了容,由朋友帮忙安插在船上做水夫,以便暗中照应并沿途连络。

船有三个客舱,中舱称为官舱,是上等人的舱位。最便宜的是后舱,与船夫的休息仅一板之隔。

两人为了不引人注意,乘的是后舱,一早便来赶船,以便占住舱角安顿女扮男装的淑华。

舱板上只铺了一床草席,每人一条薄被,分两侧相对排列而眠。

白天可至舱面走动,也可在舷板上安坐聊天,因下航不用槁撑,船夫不使用舢板。

两人占了一面舱角,推开窗先察看四周。今天下行的旅客拥挤,这一边一排十二个铺只有十名客人,彼此皆忙着安顿行礼,准备铺位。

淑华这位百花庄的千金小姐,竟然挤身在这种下等客舱挤大统铺,委实令人难以置信。在她来说,这是她一生中最新奇、最刺激、最大胆荒谬的经历。她做梦也没料到会与心爱的人挤在贩夫走卒丛中食宿的一天,她兴奋,也发慌,似乎难以适应,体内有奇异的感觉在发酵,从紧张中涌起一阵阵难以言宣的新奇感受。

她被安顿在舱角,外侧的林华盘坐地窗口,一手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小妹妹,委屈你两宵,晚间我会彻夜为你护法,你可以安心入睡。”

她感到林华的手上,传来了一种令她震颤,令她紧张的奇异暖流,血液在加速奔流,想抽回手却又不愿抽回。以往,林华也曾挽过她的手,但从没有像今天这样令她感到迷乱与失措。这种新奇的感受,令她有说不出的奇妙感觉在心头。

她感到脸颊在发烧,转首凭窗他顾,低声道:“大哥,有你在身边,我感到十分安全,我不怕。”

“让你厕身此地,我心难安……”

“大哥,这不是很好吗?”她有点痴迷地说。

“你还说好?”

“本来就好嘛!以往我出游,水中有华丽的轻舟,陆上有轿马,仆妇使女前呼后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一举一动背受到缚束,可说形如囚犯……”

“小妹,你这叫做生在福中不知福,呵呵!”

“说真的,在我来说,多日来与你同行,完全是极为新奇的享受。大哥,你闯荡江湖十余年,经历无数风险,走过了万水千山,你的生活多彩多姿,你有豪迈的胸襟,与一颗大无畏……”

“小妹,别挖苦人好不好?”他用肩轻碰她的肩膀低声说。

“好,不赞扬你了,虽则你的确值得赞扬。大哥,带我去看看湖广以外的天地,去游览那些天下名山胜迹,好吗?你不会讨厌我这没见过世面的小旅伴吧?”她无限希求地问。

林华凝神向她注视,接触到她脉脉含情,情意绵绵的钻石般的明眸,突觉心潮一阵汹涌,眼前幻象出现。接着,他悚然而惊,避开那双火热的大眼睛,低声说:“小妹,你跟随一个心情落寞苍老,万念俱灰的人游山玩水,你会受苦后悔的。”

“大哥,何苦虐待你自己?”她幽幽地问。

“我活得好好地,不以为苦。”

“如果你认为活得好好地不以为苦,那么,我也不会认为是受苦,更不后悔。大哥,世道艰难,多一个人分担痛苦,不是要活得好些吗?”

他闭上双目,吁出一口长气,说:“小妹妹,谢谢你的……”

话未完,码头上突传来十分熟悉的叱喝声:“马上给我解缆,不然捣翻你这鸟船。”

“独脚妖来了。”他欣然地低叫。

冤家路窄,不但独脚妖来了,沙千里也来啦。两人威胁船家开船,气呼呼地踏上跳板。

刚才发话的人是独脚妖。

长沙航行的船行岂是受人威胁的善男信女?一名船夫双手叉腰,当前面立怒叫道:“客人尚未上齐,时辰未到,不能开船。客官如果等不及,可带了伙食单据去船行退账。”

沙千里哼了一声,欺近虎目怒睁,手按剑靶沉声道:“你再说一声试试看?”

数名船伙计登时怒火上冲,有人伸手抓木棍,即将动武。

扮船夫的安华赶忙抢出,叫道:“王二哥,不可鲁莽,退上来,我来向客官解释。”

“哼!”沙千里阴森森地冷哼一声。

安华抱拳行礼,赔笑道:“客官请息怒,还有两位客官尚未上船,请稍候。对不起,对不起呢!”

“你是什么人?”

“小的后艄管事老七。”

“未上船的人,贵船行不去会安排他们搭下一班船吗?”

“大爷明鉴,下一班船要等三天……”

正争执间,码头上有两名贩夫打扮的人向下走,走在前面的人身材矮小,脸色褐灰,青帕包头,双手捧着一个盛物的大竹筐,挡住了半边脸,急急走下码头。

“客人已到齐,可以提早开船。”码头上端负责查验行李的船行店伙向下叫。

安华让在一旁,向独脚妖笑道:“请上船,这就解缆启绽!”说完,回到后舱外隔窗向林华低声交代,上岸走了。

锣声震鸣,香烟袅袅,船家焚过香烛祭完江神,船伙计一阵忙碌,解缆,拉上跳板启绽,长篙齐点,在锣声与叱喝声中,船缓缓离开了码头。

矮小的贩夫竹筐放在后舱,重行出舱观赏江景,直至黄昏光临,始终不曾进过舱,只在船头舱面一处角落假寐。当夜,也不曾入舱就寝。

沙千里与独脚妖睡在中舱,一直就不曾出舱露脸。

次日午间,船进入烟波浩瀚的洞庭湖,扬帆飞驶,进入岳州府地境。

这一段湖面,其实该称青草湖,或称巴邱湖,冬春水涸,一望无涯全是水草,一片青绿,这时已是秋末,正是水涸期,但见远处天底下水草连天,湖汉中芦苇白头,天空中水禽飞翔,天水之间帆影片片,波涛起伏,船身进入巴陵县境。

第三天巳牌初,船进入巴陵县境。

右岸青山隐隐,船向正右岸移动。

距岸约三里左右,船向正北航行。右岸的山峦是一片深秋景色,草木凋零红叶已大半凋残,只剩下秃秃的枝干,仅有一丛苍松依然青翠不凋。

客人们开始陆续出舱观赏浩瀚的湖景,林华与姑娘亦步出前舱面扶栏而立。

那古怪的小贩夫蜷缩在桅下,双手抱膝,头俯在膝上像是睡着了。

拐杖的异响入耳,独脚妖与沙千里第一次出现在舱前。

“那就是石城山,不知现在还有没有水寇。”有人叫。

“没有水寇了,前面的鹿角山两年前建了军哨。”一名船夫笑答。

鹿角山在岳州城南五十里,地属巴陵县管辖。再南十里便是石城山,石城山也就是宋朝大水寇杨么建寨的地方。杨么被岳飞所剿灭,但这位首次发明轮船的一代枭雄。数百年来仍是被人津津乐道的对象。当年他的轮船称雄洞庭湖,水轮转动行驶如飞,既不用帆亦不用桨,被称为神船,据说当年岳飞小舟盛草,以小草附船,浮草满湖绞塞船轮,然后顺风纵火,方把杨么击败。

远远地,便看到一艘快舟从石城山的湖湾内划出,四支长桨鼓动急骤,快舟破水急驶,来势如飞,看航向,显然是斜航行相迎,可能在三里地两船相遇。

“那是不是贼舟?”有人叫问。

旅客中没有人回答,一名站在船头的船伙计大声道:“诸位客官不可胡说乱猜,那是永安湾大爷家的传信船。”

独脚妖脸色一变,向沙千里低声道:“恐怕赛韦陀杨老匹夫已知道老夫在船上,咱们可能有麻烦。”

“咱们从江西来,行踪隐秘,他们怎知道你老人家乘船经过?”沙千里摇头道。

“很难说,老匹夫有爪牙在长沙活动,也许发现老夫乘船而来呢?”

“即使是他,五个人又能怎样?小侄可助你老人家打发他们滚蛋。”

快舟上有四个操桨的船夫,中间坐了一个人。这种没有舱盖的小艇,一看便知上面有多少人了。

集贤庄与永安湾杨家,十余年来曾经多次械斗,结怨甚深,赛韦陀杨岗大爷与独脚妖先后交手不下十次之多,双方始终势均力敌难分胜负,也各怀戒心。

老妖深知沙千里除了内力修为上火候稍差之外,剑术与暗器皆比他独脚妖高明得多,他之所以甘心助沙千里四出网罗羽翼,便是自愧不如的最好说明。他心中一宽,笑道:“贤侄如能收拾那四名船夫,老夫便可专心对付老匹夫了。”

他却不知,沙千里的成名暗器银神花,已经在碧落宫用光了,这时身上除了一把剑之外,已无他暗器可用啦!要一举收拾四名随同杨大爷前来的高手,谈何容易?

“没问题。”沙千里傲然地说。

小贩夫沿船侧徐徐移近,面向外像在观赏湖景。

独脚妖紧盯着渐来渐近的快舟,一面说:“贤侄不认识杨匹夫,只消听老夫招呼行事便可。”

“当然,小侄也不想在此地胡乱与人冲突。”

小贩夫在两船相距约有半里地左右,已到了人身侧丈余了。

“唔!不是杨老匹夫。”独脚妖看清了快舟上的人,宽心地吁出一口气说。

这瞬间,两人心情一懈,徐徐转身,不再留意那艘快船。就在他们转身瞬间,小贩夫突然急冲而至,双手疾扬,两颗寒星一闪即至。

相距不足八尺,两人做梦也没料到在船上三天,最后一天会有人暗算他们,发觉不对,想运功相抗已来不及了。

三人成一线而立,独脚妖相距最近,仅看到寒星一闪,便感到心坎一震,三棱镖已经贯入心坎。他刚想叫,口一张却叫不出声,剧烈凶猛的痛楚像山洪般涌到,稍微运气可怕的痛楚令他身躯猛地一震,重心骤失,翻出船外去了,一声没响,老妖落水。

该死的沙千里机警绝伦,发觉寒星便知有警,百忙中扭身后缩并不下挫,躲在独脚妖的脚后,仅感到左肩一震,肩并穴旁近外侧处被飞镖击中,被肩骨挡住了。他顾不得肩痛如裂,一声怒吼,拔剑窜出。

“铮铮铮”三声暴响,火星四溅,两人各向侧飘退,剑影乍分。

舱面大乱,旅客与船夫叫喊着纷纷走避。

小贩夫用手在脸上一抹,八字胡不见了,粗眉下坠,脸色也因抹动而有些略现出雪白的肌肤,用女人的嗓音切齿怒骂道:“畜生,你还认得我雷秀萍吗?”

沙千里大惊,不远处的林华与淑华姑娘也暗叫不妙。

林华在船上发觉老妖与沙千里也上了船,心中大喜,立即改变计划,令安华火速登岸,告知乃师千手神君,说出他要找机会接近沙千里,希望与沙千里结交,随沙千里进入集贤庄深入虎穴,先与张全接头,把张全与插翅虎弄出来以策安全。可是,沙千里出舱之后便不再外出,苦于没有接近的机会。今天好不容易等到沙千里与老妖出舱,正想制造接近的机会,平空杀出一个雷秀萍姑娘,岂不坏事?

林华心中焦急,他知道沙千里与雷秀萍的剑术不分轩轾,但沙千里的神花,雷姑娘绝难躲避,反正双方不管谁胜谁败,皆可完全弄糟他的如意算盘。

淑华姑娘也关心雷秀萍的安危,低声说道:“我去帮雷盟主。”

“不可,这一来咱们的妙计落空了。”他忧心忡忡地说。

“大哥,你打算……”

“且先看看,万一沙千里下毒手,你上,我却去助沙千里脱身。”

“你……”

“你的水性了得,带雷盟主下水脱身,我便可以与小畜生攀交了。”

“铮”一声响,木棍击中剑柄,强烈的震撼力震得雷秀萍五指欲折,剑脱手飞坠舱面。

“抓凶手!”林华变着嗓子叫,火辣辣冲到,伸手便抓。

雷秀萍吃了一惊,闪身挪步移位,架开抓来的手,回敬一记“手挥五弦”攻向林华的左肋。

林华斜迟半步进招,起手反腕一招“金丝缠腕”擒人。

双方以最快的进手招术抢攻,化招攻招奇快绝伦,在窄小的舱面缠上了。

沙千里在林华插手的刹那间,向侧一窜,及时抓住了长剑,看两人换了七招,方扬剑冲入喝道:“住手!”

林华向侧掠出八尺,沙千里的剑已幻化道道光华,“乱洒星罗”狠招猛攻雷秀萍的胸腹要害。

雷秀萍一怔,叫道:“千里,你……哎……”

沙千里的剑,已无情地刺入她的左胸,半寸之差,便可能正中心坎。

但人影快速如电,林华及时近身,出手快逾电光石火,扣住了他的脉门,低喝道:“凶手须交官治罪,兄台不可杀她。”

假使林华出手略慢,沙千里这一剑必将雷秀萍置于死地。

雷秀萍被剑刺入近寸,痛得大叫一声,跌倒在舱面,血如泉涌。

淑华一把将芳心已碎,完全绝望的雷秀萍按住,叫道:“先将她捆上,交船家送官。”

“不行,把她丢下湖去。”沙千里愤怒地叫,淑华接了雷秀萍迳奔后舱,一面说:“这人定是湖西的水贼,我提她交给官府处治。”

沙千里不依,正待追出,却被林华拦住了。林华堆下笑,说:“老兄,算啦!一剑杀了岂不便宜她了?交给官府正法岂不快人心?在下姓宗名文锋,至武昌访友,请问兄台高姓大名?”

沙千里以为刚才那一剑必将雷秀萍重创,即使不死,三两月也休想痊癒,落入官府手中,难逃一死,也就见好即收。

独脚妖落水,船已下了帆,船夫们架桨控船,在附近打捞落水的人。其实那些船夫恨透了老妖与沙千里,打捞不过是虚应故事而已。

风高浪大,那有老妖的形影?

快舟从船侧驶过,林华心中一定,原来艇中坐着的人,是救了淑华的易五爷。

“百花山庄的老爷子们已经赶到了,易五爷是来探看动静的。”他想。

沙千里收了剑,向林华点头招呼,余恨未消地说:“这贱女人简直岂有此理,不杀她此恨难消。冲你老兄的金面,在下暂且容她多活一些时日。在下姓沙,名千里,文锋兄好身手,刚才那一棍险而又险,委实高明。文锋兄目下在何处得意?”

林华淡淡一笑,说:“好说好说。沙兄过奖了。在下刚出道,要到武昌投奔鬼见愁前辈讨份差事。”

沙千里带了不少人至各地招兵买马,独脚妖一死,只剩下他孤家寡人孑然一身,正感到脸上无光,不由心中一动,笑道:“文锋兄前往投奔鬼见愁吃公门饭,未免太没出息了。你身手了得足以在江湖扬名立万。你帮了在下的忙,在下愿意助你功成名就。你听过擎天手沙大侠其人吗?”

“听说过,那是白道英雄中了不起的名宿。”

“他就是家父。”

“哎呀!失敬了,原来是沙少侠,在下有眼不识泰山,罪过罪过。”林华行礼说。

“好说好说!跟兄弟到江湖闯荡,兄弟保证你名利双收,予求予有,怎样?”

“兄弟求之不得,尚请少侠多加提携。”林华再次施礼,满脸兴奋地说。

“那是自然。走,回舱一叙,请!”沙千里也喜悦地说,促请林华至中舱一叙。

不久,船夫前来请示,请问沙千里是否愿至府衙作证,以便定雷秀萍的罪。沙千里不烦耐地将船夫赶走,不承认自己与独脚妖是朋友,要船另找苦主与证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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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贤庄在城南十余里翁湖之南,地名菱花套。这一带地势低洼。许多洲于春冬两季皆成陆地,夏秋则一处汪洋。集贤庄在套底,地势略高不愁水患,只有东面有路与外相通,三面皆是泥沼,水涨时浮着密密麻麻的菱角,不小心误以为是陆地,掉下去就完了,陷入泥泽有死无生,只有那些买菱人方知道何处可以立足,何处是陷人的水道。

沙千里行至岳州,他露出了狞狰面目,亮剑迫令船家将靠岸,在菱花套南面两里地砍断帆索登陆,偕同林华投奔集贤庄。林华不急于赶路,慢慢走尽量拖延时刻。

快舟则在前面里余靠岸,易五爷带着人展开轻功飞赶,抢到前面去了。

这是一条沿湖滨盘旋小径,走了里余方转入至集贤庄的大道。林华对这一带不陌生,他的心开始紧张。

怪,沿途不见有人出面阻拦,百花庄主曾接到消息,不是说一门一会已调集高手包围了集贤庄,岳州府风云变色吗?

看到了翠竹包围的集贤庄,沙千里一怔,说:“咦!庄口栅门为何关得紧紧地,不见有人把守?”

“沙少侠,怎么回事?”林华问。

“这是集贤庄,庄口的棚门白天是不开的,照例有两个人把守了望,今天怎么如此冷清,附近不见半个人影?”沙千里眉心紧锁地说。

“集贤庄,是不是威灵仙徐庄主文涛的府第?”

“正是,但目下的庄主是太湖的好汉,太湖一君徐文海,他是威灵仙的胞弟。”

“哦!原来如此。”

将接近庄门,蓦地路右的枯草丛中跳出一名虬髯如戟的中年人,扬着分水钩大吼:“沙千里小畜生,认得汩罗五爪龙吗?还我的女儿来。”

沙千里大惊,向路左狂奔。

“杀!”不远处草丛中抢出四五十名大汉,狂风似的狂追。

林华大喝一声,拔剑向已经逃跑的沙千里叫:“沙少侠,兄弟挡他一挡。”

叫声中,他迎向五爪龙。一旁纵出老英雄千里追风康博文,低叫道:“林老弟,自己人,令师早到多时。”

“铮”一声暴响,林华架开五爪龙虚攻的一钩,低声道:“康老哥,怎样了?”

“等你前来发动。”

“等我进去再说。家师兄呢?”

“好,令师兄八臂哪叱在南京被本会的人所救,目下在武昌养伤,不要紧。”

林华一声长啸,震开两人的兵刀,扭头狂奔,在栅口追上了沙千里,心中大定。

“开门,我是沙千里。”沙千里大叫。

栅门倏开,里面有人叫:“快进来,沙公子只有两个人?”

共有八名劲装大汉在内戒备,沙千里奔入,苦笑道:“一言难尽,栽到了家,庄中怎样了?”

“外面来了上百名老少,以五爪龙老匹夫为首,包围了庄院,陆地水上四面合围,要索取公子哩!”一名大汉说。

“庄主呢?”

“庄主几乎丧身在一名老家伙手下,两天来咱们死了七人,咱们不知五爪龙从何处请来了这许多可怕的高手。庄主正等待公子与老爷子带人赶回,望眼将穿,为何公子只带了一个人回来,老爷子呢?”

沙千里不知该如何解释,一面走一面说:“一言难尽,他们都……都被……都不能来……”

蓦地,路旁的一座亭阁中踱出三个穿劲装带的兵刃的人。中间那人生得豹头环眼,留了拂胸灰髯,年纪已在花甲上下,一双大环眼厉光闪烁,不怒而威,向沙千里冷笑道:“沙老弟,你是说本庄外援已绝了?”

林华上次助师兄火焚集贤庄,剑毙威灵仙,一看这人的相貌与威灵仙同,便知道来人是威灵仙的胞弟太湖一君徐文海了。他已看出太湖一君对沙千里空手而回极为不满,立即抓住机会说:“沙兄从长沙来,同行的一位独脚老妖被一位女扮男装的女人击落湖中毙命。小可在船上帮助沙兄捉住那女人,由船家交官处治了。”

“徐大哥,请听我说……”沙千里焦急地说。

太湖一君脸色大变,变得苍白可怖,张口结舌,似乎在发抖。沙千里不说还好,一声“徐大哥”可把这太湖水贼叫得心中冒火,怪眼彪圆,厉声道:“都是你闯的祸,看来我这集贤庄真要毁在你手上了。”

“徐大哥……”

“你给我出去,你始乱终弃迫死了五爪龙的女儿,五爪龙找上门来,祸是你闯的,劳驾你阁下去和五爪龙了结……”

“徐大哥,小弟可是尽心尽力替你对付江湖浪子报杀兄之仇……”

“住口!江湖浪子没有来,五爪龙却来了。好汉做事好汉当……”

“大哥,你难道不念结义之情……”

“你可没替我留份情义,为了女色,你带累了我集贤庄枉死了七个人。阁下,咱们情义已尽,你请吧。”太湖一君厉声说。

沙千里大怒,一声怒啸,拔剑冲出叫:“你这狗东西怎敢欺我?”

“铮铮铮!”太湖一君三个人三剑齐出,皆被沙千里同时震开,展开了可怕的快速剑术切入,一声低吼,剑影漫天,但见剑虹乍闪乍没,人影乍分。

“啊……”太湖一君左右两名同伴狂叫而退,“砰砰”两声掷倒在地。

沙千里的幻剑果然厉害,一招得手立即追击,“飞星逐月”剑虹倏吐,以锐不可当的声势追击。

“着!”沙千里气吞河岳地大叫,跟进剑出绝招“江河倒泻”,但见剑光如匹练,排山倒海的罩向太湖一君。

太湖一君大叫一声,向亭内倒,右肩挨了一剑。沙千里到了,第二剑指向小腹。

“铮”一声暴响,火星飞溅。林华及时将太湖一君接住,震开了沙千里致命的一剑,大喝说道:“住手。”

这瞬间,沙千里以为林华有意相助留太湖一君做人质,以便脱身,因此大意了些,刚收招身形未定,太湖一君的剑已经掷出。相距不足五尺,想躲难上加难,贯入沙千里的左肋外侧。

“哎……”沙千里大叫,向侧撒腿跑,好在剑未伤及内腑,仅穿透肌肉,为了活命,他忍痛飞逃。

林华丢掉剑,不再理会沙千里,拔飞刀横架在太湖一君的咽喉上,挟住对方的腰部向亭口一站,大喝道:“谁敢上前,在下宰了你们的庄主。快,去将插翅虎和张全找来。”

一名四十来岁的大汉应声走了,不久,带了四名庄丁押来了五花大绑神色委顿的插翅虎和张全,林华大声道:“徐庄主,劳驾阁下送他们出庄,那两个家伙先行,走!”

庄丁们投鼠忌器,不敢阻拦,纷纷让开一条路,送俘虏出庄。

庄外不见人影,五爪龙的人皆藏匿在深山中。出了庄,他叫:“不许追来,远出百步在下放人。”他牵住插翅虎与张全,扣了太湖一君的腕脉。

远出百步,他放了太湖一君,冷笑道:“在下便是江湖浪子。冤家宜解不宜结,令兄确有横死的理由,你如果仍想报复,林某在江湖等你,下次你这集贤庄,将第二次遭焚,你回去吧,再见。”

“你……你为何救我?”太湖一君困惑地问。

“因为林某不想杀其兄再杀其弟,给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你……”

“阁下好自为之,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免受恶报。后会有期。”林华一面说,一面押着两人徐徐退走。

太湖一君还想多问,四周出现了五六名人影。路右,是五爪龙,安华兄妹与百花山庄的子弟。路左,是林华的三位恩师与三眼医圣,一群女豪杰是金花门的人,另一群是七星会的兄弟,不但庄主玄天神剑父女来了,千幻三娘带了芸儿站在人群前面相迎。只有福慧双仙不曾现身,他夫妻俩藏身在远处不好露面。

在欢声雷动中,林华感得眼角发酸,他为一门一会尽力,一门一会也在他需要帮助时赶来回报了。他感上心头,感激地行礼高叫:“谢谢诸位长辈及弟兄的云情高谊,请冲小可的薄面,放过集贤庄。”

林华解了张全的绑,向人丛走去。淑华喜悦地奔近,喜悦地叫:“大哥恭喜。”

“小妹,雷盟主呢?”他急问。

“她乘原船走了,伤并不重,她不愿意留下。”

“哦!小妹,能和我送她出寨吗?安西盟需要她。”

“大哥,只要你允许,我会随你走遍天涯海角,为你做任何事。”她低声说,脸上绽起令他心弦震动,心潮汹涌的醉人羞笑。他知道,他已找到一个能取代高姑娘的爱侣了。

三眼神医与千手神君走近。千手神君紧盯着绑住双手的插翅虎,沉声问:“你认识飞燕子刘玉全吗?老夫要知道实话,生死全在你是否诚实?”

插翅虎一惊,说:“认识,他是在下的好友。”

“他现在何处?”

“你的师兄矮脚虎交给他一个人,矮脚虎病死山东兖州,丢下一个小娃娃给飞燕子。飞燕将小娃娃交给我,便到京师找朋友谋出路,在京师犯案,拒捕死于非命。”

“这小娃娃就是这位张全,徐二爷一而再追问张全的身世,小可确是不知。”

林华喜极欲狂,向恐惧地被三眼医圣询问的张全叫:“弟弟,果然是你,你是我的弟弟宗亮。”

三眼医圣却摇手含笑叫:“贤侄,你叫也没有用,给老夫百日功夫,保证还给你一个恢复记忆的好弟弟。我得去找离魂老怪帮忙,那老家伙有几手绝活极为有用。”

林华纳头便拜,颤声叫:“谢谢老爷子的慈悲,谢谢……”

三眼医圣挽起他,笑道:“不必谢我,这是你的缘分。人交给我啦,起来。”

林华再拜而起,上前与众人相见,忙成一团。宇文燕与芸儿姐妹俩笑道:“林大哥,杜公子已安排到岳州去接雷盟主,你去不去?”

林华挽了淑华的手,笑道:“愚兄与淑华妹一同前往,在岳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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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船被沙千里砍断了帆索,只凭大桨航行,斜向逆风航行极为艰苦,这时尚在两里外套口附近缓慢地向北行驶中。

雷姑娘不需船家照顾,她裹了伤站在舱面发呆,船家已从淑华口中得到了消息,根本不打算把她送官究治,蓦地有人大叫道:“水中有人沉溺,快救他起来。”

水中确有人游来,像是已筋疲力尽了,接近至三五十丈,水中的人叫:“救我一救,救……我……”

船徐徐移近,一名水夫怪叫道:“是那砍断咱们帆索的姓沙小畜生。”

立即惊动了全船,咒骂声大起,有人叫:“拉他上来,剥他的皮!”

“不许拉他。”雷姑娘铁青着脸,咬牙切齿地叫。

沙千里从水中逃走,游了两三里路,伤口愈来愈恶化,这时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他希望船家能救他的命,却做梦也没料到这艘船竟然是他乘坐的船。他在绝望中看到了雷秀萍,声嘶力竭地狂叫道:“秀萍,救我,秀萍……妹救……”叫声中,不时向下沉而又向上浮。

雷秀萍不再骂他,也不再激动了,向船家冷然叫:“船赶快离开些,让他跟在后面,等他沉下去之后,再向岳州航行。”

沙千里疯狂地叫唤,用尽全力绝望地跟在船后面三四丈左右浮游,不住地叫:“秀萍妹,救救……我,我……我错了……我……求你……”

雷姑娘充耳不闻,仰首向天喃喃自语:“苍天哪!我总算跳出情关。只要我活着,我会全心全意为安西盟而尽力。还有,请苍天庇佑那位好心的、义薄云天的英雄豪杰林公子。”

(全书完,本书采用“好读网”重校过的文本,感谢“好读网”诸君的辛苦努力,向你们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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