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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欢喜佛

“但不知贵主人……”

“家主人姓居,绰号称欢喜佛,林兄想必不太陌生。”

“哦!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欢喜佛居永杰,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可惜缘悭一面,想不到今日得蒙贵主人相召。可惜在下对女色二字持戒甚严,不然倒得向贵主人讨教一二,听说贵主人嗜美女如命,目下该已年届花甲了,对此道依然兴趣不减当年么?”他脸上堆笑地说,其实心中极为不快。这位欢喜佛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老淫贼,想不到竟然在此地建窟。他不屑与江湖淫贼打交道,但为了查明底细,不得不假以词色。

徐方无法从他的神色中看出异状,更难看出他心中的厌恶,步入大厅。大厅宽大无比,中间是水磨砖精工砌就的所谓厅池,约有四丈见方,打磨得光滑如镜,一看便知是作为歌妓舞娘起舞的地方。上首是一张古色古香又长又大名副其实的长案,两旁设了锦墩。偌大的厅,不见半个人影,静悄悄如同鬼城。

徐方肃客在锦墩上落坐,鼓掌三下。角门悄然而开,绣帘一幌,出来了一位千娇百媚的美少女。这少女骨肉匀称,珠翠满头,穿小团花春衫,露出一段羊脂白玉似的皓腕。下面是同花轻罗地长裙,打扮既不像闺女,不像丫环,也不像乐户的歌妓,端了一个金色托盘,盛着一把精美的茶壶,两只茶杯。

少女连步轻移,香风满厅,神色居然十分端庄,上前盈盈下拜,从容起立,伸玉手斟上两杯茶,然后跪奉敬客。

身在虎穴,这杯茶很难对付,林华不由迟疑。

“请贵客用茶。”女郎娇滴地说。

徐方神色泰然,笑道:“这是来芦山绝峰的云雾茶料,待客时只限一杯,老弟请品尝并请评价。”

这杯茶看样子不能不喝,令他心中为难。如果是酒,将是先主客后,茶却相反,谁知茶中是否有鬼?这只精巧的茶壶会不会是鸳鸯壶?不管怎样,他不能冒险,但形势又不许他不喝,目前还不是反脸的时候。

好在敬茶的是女人,应付不难。他毫不迟疑地取过一杯茶,含笑谢道:“小可口福不浅,敬领了,姑娘请便。”

面对少女就饮是不礼貌的,他一手捧杯,极自然地略为偏身,徐徐饮完杯中茶,将杯递放在茶盘上,再次道谢。他饮得慢,杯的部位捧得恰好处,相当技巧。

少女轻盈地站起,盈盈曼声道谢,方轻至徐方面前,仍然下跪奉上。

徐方饮毕,向他笑问:“林老弟,茶品如何?”

他淡淡一笑,说:“大管家不啻问道于盲,小可对茶道一窍不通,不错,香味确是清雅,只是似乎有点异样,据小可所知,云雾茶该是端阳采者为佳,谷雨所采是不是晚了些?”

“清明不如谷雨来者为佳,但不是此道老手功力不够,便很难分辨其中差异。”

“可惜小可没有口福,只难说牛饮,而不配品茗。小可初抵贵地,与贵主人素昧平生,为何相召,尚请明告,不然小可该告辞了。”他站起说。

他想告辞,明知对方不会放他走,但不能不摆出一无所知的姿态。果然不错,徐方淡淡一笑说:“林兄,不必操之过急,坐下谈谈啦!敝主人目下不在家,在下奉命好好接待你,你如果要走,太不够意思了。呵呵!你知道敝主人请你前来的用意么?”

“愿闻其详。”他坐下说。

“昨天平安客栈的事,敝主人已完全知道。林兄看出那位仆妇以点穴术制死了浪里鬼,可否看出她那点穴术属于那一门那一派的手法么?”

“想不到在下多嘴,竟惹来了不少麻烦,祸由口出,确是不假。那仆妇的制穴手法,在下浅薄,只知是一种极为诡异的手法,说不出来历路数。”

“可知林兄亦是此中高手。”

“略知皮毛而已。”

“老弟不必谦虚,兄弟双目不盲,已知老弟深藏不露,内外功力皆相当纯厚。”

“好说好说。”

“赤手空拳制服数名排帮的慓悍大汉,自不等闲。因此,家主人希望老弟坦诚相助,诚心结交你这位英雄朋友。”

“我一个外地人……”

“家主人即将办一件重要的大事,目前遭遇了困难,苦于人手不够,尤其需要要艺业高强的人相助,因此希望老弟助一臂之力,家主人愿在事成之后,以千金为酬,绝不食言。”

“这个……但不知有何事要在下效力,徐兄可见告?”

“这……恐怕在下无法奉告。”

“对不起,不知事由,便不知危险程度如何,在下碍难应允。”他直率地拒绝。

“恐怕老弟已别无抉择了。”徐方皮笑肉不笑地说。

“甚么?”

“兄弟之意,是老弟不会愚蠢得一口拒绝的。”

他离座而起,说:“正相反,在下拒绝了。”

“拒绝绝非老弟的本意。”

他抱拳一礼,举步便走,一面说:“在下不管不可告人的事,告辞。”

“阁下,兄弟如不送客,任何人也走不了的。”

“在下倒是不信,看谁能拦下林某。”

他一面说,一面踏下厅池。

“本宅虽非龙潭虎穴,至少足以留下三五名武林一流高手!”

“林某既然敢来,就敢出去……”话未完,头顶约丈八的花格子承尘,突然移开一块四尺见方的承尘板。一个青影从中急降,是个奇伟奇壮,猩猩般可怖的巨人,凌空下扑,声势骇人。

林华早有提防,他从光滑如镜的厅池反映中,看到从顶门扑下的巨大人影,直持人影扑近顶门,方一声低叱,向后急退八尺,反应之快,完全出乎下扑的巨人意料之外,人退后双拳俱出。

下扑的巨人骤不及防,一扑落空,双脚落地。不等巨人有任何反应,铁拳已经着肉,“砰砰”两声暴响,击中巨人的脊心,力道如山,又沉又猛凶猛极了。

巨人向前冲出丈外,但居然挨得起,并未倒下,狼狈地转过身来,一声虎吼,莽牛似的冲到,双手箕张,伸开来足以控制丈二以内的空间,任何人也休想从这一双又粗又长的大手下溜走。林华知道巨人皮粗肉厚,而且练了气功,这两拳虽用了七功劲,但不起丝毫作用。这时看清了巨人的身材与长相,不由心中暗惊,脱口叫:“像是庙门口的大金刚,可怕。”

这位巨人真是巨得吓人,恐怕足有丈高,相貌狰狞可怖,像煞了庙门口的金刚天王,大手大脚,重量大概足有五百斤以上。不要说打,看了这巨人的长相,胆小都要被吓破。林华身高八尺,已经够高了,但在这位巨人面前,像是小巫见大巫,交起手来不啻小鬼斗金刚。

“他是本府的巨人,叫门神贺飞,哈哈!小心了,阁下。”徐方怪叫。

门神贺飞一头大象般冲到,伸手便抓,口中发出低沉的咆哮声,声势惊人,林华手脚灵活向侧一闪,门神转身伸手便捞,居然相当灵活并不蠢笨,反应相当快捷。

林华一举一掌先后攻出,全击在门神挥来的巨掌上,但只能将巨掌击偏而已,无计可施,在巨掌下无法近身,击手又伤不了门神的皮毛,不由心中暗急。

门神像捞鱼般乱抓乱摸,把林华迫得团团转。转了几圈,林华终于发觉门神并不怎么可怕,下盘空虚,立即改变策略,开始冒险近身进攻了。他向左一闪,门神右脚跨进,右手来一记“五雷轰顶”,一掌兜头下拍,五指箕张,重逾山岳下压。

他一掌斜推,下体切入,“蓬”一声暴响,双脚踢在门神的小腹了,不用脚落地,平仆着地奋身一滚,滚出丈外去了。这一踢力道千斤,他用了全力。

“哎……”门神怪叫,连退三步,接着一声怒吼,再次疾冲而上。

人身形一晃,从门神的左肋侧钻过,捷逾电闪,手脚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连攻三记狠着。

“噗!”左肘中肋。“啪!”右掌中脊心。“蓬”转身起右脚踢中门神的海底,靴尖几乎踢中海底前的阴囊,可惜差了三四寸,没中要害。

“啊……”门神怪叫,向前一冲,砰然仆倒,像是倒了一座山。

他不跟踪追袭,叉手叫:“这叫做小鬼跌金刚,起来,这次不算。”

门神居然撑得住,狼狈地站起,暴怒大吼声叫,像部大车般疯狂地冲到。

他又改变了攻袭的身法,不从下方钻隙,反而一跃而起。

快得令人眼花,人影越顶过了,“蓬”一声响,靴尖吻上了门神的鼻尖,人一落地立即回身叫道:“下次挑出你的眼珠子。”

门神手捂鼻子狂怒地叫,鲜血像是泉水般向下流,疯狂地转身一捣横扫而至。

对方以手挡住脸部,他只好又改向下盘直攻,先进后退,让爪擦胸而过,抓住这一瞬间的机会从侧楔入,拳出似串联珠。

“砰噗砰噗!”四记重拳发挥了威力,每一拳皆重千斤,全在门神的右左肋,骨折肉开裂,他用上了内家真力,有骨折声传出。

门神再也支援不住了,一声狂叫,抱着肋骨仰面便倒,爬不起来了。

臂骨,是肋尖的脆骨,最易折断,禁不起内家真力的凶狠打击,四记重拳势如万斤巨锤猛撞,门神终于倒下了。

门神不支倒地,堂上的大管家徐方惊得一蹦而起,脸色大变。

“起来,再来一次,这次也不算。”林华向躺在地上的门神点手叫。

“我……我的肋骨断……断了。”门神如丧考妣地叫,声如牛吼,吃力地挣扎着挺身坐起,头脸上痛得筋蹦动,大汗如雨。

林华转向上面的徐方冷冷一笑,说:“还有多少门神,叫他们出来好了。”

徐方重新坐下,淡淡一笑道:“你行,委实了不起。你走吧。你既然要死,在下不拦阻你就是了。”

“在下从未想死。当然,人总会死的,人生下来便开始往地狱走,一天天接近死亡,在下也不例外,但早着呢,自生到死这段旅程,在下认为还相当漫长呢。”

“其实,你只有十二个时辰好活。”

“什么?”

“严格地说,你活不到十二个时辰了。”

“你恐吓在下么?”

“正相反,在下是好意告诉你,让你早作准备。”

“呵呵!在下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吓不倒的。”

“明日此时,便是你的死期;明年此日,便是你的周年祭,信不信由你。”大管家徐方得意洋洋地说。

“你在说梦话么?”

“徐某并未睡着。除非你肯听命于我,不然快回去准备后事。”

“哼!不说明事由,林某绝不肯听命于人。”林华冷哼着说,举步便要走。

徐方哈哈大笑,笑完说:“阁下,等你想通了,你会来求我的。”

“想通什么?”

“不对你说明白,你未免死得太冤。刚才你喝下的那杯云雾茶,其中下了宇内无双,唯有家主方有独门解毒的对时散,如无解药,一个对时必死无疑。目下是午牌末未牌初。明日此时……”

“什么?你这厮……”

“不必冲动,阁下。”

“你用的是鸯鸳壶?”

“不必用鸳鸯壶,在下已先服下了解药。”

林华脸色大变,飞抢上堂。

徐方哈哈大笑,举手一挥。“砰”一声大震,一具重有万斤的铁栅,刚好落在中间将两人分开。

“你要是不信,出去好了,沿途绝对没有人拦你,你也不可能在附近寻得到本宅的人。哈哈哈哈!你与世长辞时,徐某不送你了,请吧。”徐方大笑着说。

林华吁出一口长气,抓住铁栅大叫道:“姓徐的,你到底想怎样?”

“哈哈!小事一件,只需要你听命行事。”

“你……”

“只办一件事,事成之后给你解药,并聊致薄酬,保证你安全离开敝地。”

“这……”

“你没有别条路可走,条件已经相当厚了。”

“咱们好好商量……”

“不许讨价还价,不打折扣。”

林华一咬牙,叫道:“好,你的话可靠么?”

“你认为可靠么?”

“你说保证……”

“不错,徐某说过了。”

“你立过保证有解毒药,有酬金……”

“是的,信不信由你。你是否信任在下的保证,得看你自己的了。”

“好吧,林某赌注下定了。”

“喝!你还是个赌徒呢,失敬。”

“何时办事?”

“立时。你从角门过去,自有人招呼你备妥兵刃暗器与行装。”

“立时启程?”

“不错,要走一二十里路,要赶两步。”

不久,他带了一个藏兵刃的包裹,随徐方出门面去,行色匆匆。

白洋湖,也叫白杨湖,位于府城东北十五里,湖水向西北流,经青山矶流入大江。湖滨有一座怪山,麓分九支伸入湖中,突出水面,远看像一条鱼尾伸在水面上。这就是九鲤山。

徐方真是在赶路,绕过府城脚下渐紧,显然心中有事放不下。

“用这种脚程进一二十里路,不怕累死么?”林华一面跟上一面问。

“要试试你的脚力。”徐方信口答。

“呵呵!别骂人好不好?又不是牲口,试甚么脚力?”

“算我说错了,该说试脚程。”

“大管家有点神不守舍。”

“胡说!”

“那就放缓脚程啦!不用试了,在下甘拜下风。”

“不行,得赶两步。”

其实,林华只施展了所谓快步而已,但徐方已用上了陆地飞腾术,上身尽量前倾,强迫两条腿跟上,一蹦一跳,像矮脚虎追逐猎物。

林华不得不装得十分吃力,手忙脚乱气喘吁吁,一面紧跟先赶到也是枉然。后面那一群伙计赶不上,两个人慌得甚么?

其实他倒真希望早些赶到,看看这位大淫贼的爪牙甚么玄虚,他必须在入暮时分赶回武馆,向丈八腿莫三郎三爷讨信息呢。

徐方不加理会,仍然拼老命赶路,信口说:“胡说,我没带有人同来。”

“真人面不说假话,大管家岂肯独自赶路?在下跟在后面,给你一掌……”

“废话!你不是湖涂虫,我死了,你同样活不成。老弟,你得全力替我保镖,我如果有了三长两短,你也得跟着倒霉。”

“见鬼!你这家伙真阴险。”他狠狠地叫。

“真正阴险的人,你还没有见过呢。”

“咱们要到何处去?”

“快到了。”

看方向,他们的去向是东北,小径不大,行人稀少,沿途皆是田野,和星罗棋布的大小湖塘。

天气炎热,正是午后最热的时光,没有一丝风,四周全是黄金色的稻田,显得更为炎热。

“这一带不是王庄么?”林华信口问。

“是的,多年前已划为王庄了,划为王庄最大的好处,只是向王府完粮纳税,不再受地方的贪污官吏剥削。坏处是劳役太多,都该为王府的农役,反正是苦,谁也休想有好日子过。”

“难怪你们不甘寂寞,而走险为非作歹。”

“这就是人生。咱们瞧不起那些听天由命的人,不过好死不如恶活的生活,痛痛快快,宁可好活恶死,过一天就享一天福,到头来阎王爷要命,给他就是。”

“你们快活了,可苦了别人。”

“那是别人的事。我强,所以我活得惬意。等到碰上比我强的人。活该我倒霉。因为我强比你得听我的。”

“在下可不是甘愿忍受宰割的人。”

“怎样?你不甘愿忍受,想要一走了之?没人会拦你。”

“只怪你那杯该死的云雾茶。”

“茶并不该死,该死的是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乳臭未干的年轻人。少废话了,快到啦!”

“到了甚么地方了?”

“瞧,那座山,那座太湖。山叫白洋湖,湖四周全是白杨树。听,那些老鸦叫得多难听?强存弱亡,有人要倒霉了。”

林华心中一动,忖道:“宋少峰不是说杜姑娘一早便到九鲤山访友,水鬼纠合两个贼和尚前来行凶寻仇么?有意思,欢喜佛可能与这件事有关。”

湖滨一带岫陵起伏,在九鲤山西端近湖滨处,山岗上草木葱翳,湖滨长满了杂树、白杨、芦荻、竹丛。在岗脚的一座桃林深处,建了一座朴实的宅院。

徐方淡淡一笑,亮声问:“老弟是不是长沙三霸的三爷谭珍?”

“咦!你是……”

“兄弟徐万。”

“哦!对不起,小弟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

“家主人来了吗?”

“居爷现在西面尾岗,正是监视彭老狗宏院的动静。”

“哦!兄弟先走一步。后面叶师父的二十名弟兄,即将赶来会合。”

“小弟理会得,徐兄请。”

别过谭珍三爷,徐方松了一口气,看到谭珍脸上的神色,便知不曾发生变故,心头一块大石头落地,脚下一缓一面信步而行,一面调和呼吸。

林中清凉,汗水渐收,徐方已汗透重衫。走在后面的林华拭脸上的汗水,笑道:“大管家这一阵好赶,像是赶往投生一股,看是庸人自忧,何苦来哉?”

“你不知道,咱们这次风险甚大,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能不担心?”徐方吁出一口气说,似乎并未完全放下心事。

“担什么心?”

“即将有一阵恶斗,生死难料。”

“大管家原来也担心死活呢。”

“废话!谁不担心死活。”

“死与活相较,谁的成分大?”

“如果按计行事,死与活是一比九。”

“此话怎讲?”

“咱们已完全掌握了对方的行踪,已在昨晚布下了天罗地网,成功的希望极浓。如果天罗地网失败,便是凭真本事硬功夫见真章,敌寡我众,成功与失败的比较是五比五,但咱们可能有不少弟兄,见不到明早升起的朝阳。”

“敌寡我众,为何死活是五比五,怎么回事?”

“敌虽寡,但可以一当十,因此胜来不易。如非万不得已,咱们不想冒险,希望寄托在毒烟阵上。真要命,没有一点风,毒烟可能发挥不了多大效用。”

“所以你在担心。”

“对,你不担心?就因为担心,所以需要大量人手,所以要借重你了。”

“彭老狗是怎样回事?”

“你听说过弹指神通其人么?”

“哦!你说早年南京应天府金陵镖局的总镖头弹指神通彭天行?”

“正是这老狗。”

“你们与他……”

“别多问,闭上嘴死不了的,老弟。”徐方不耐烦地叫。

不久,前面传来一声唿哨。徐方高举右手,左右晃动两次。岗顶树影下闪出一个青衣大汉,向左前方一指,然后隐入原处不见。

这是一处不太高的丘顶,从树隙中,可以居高临下看到下面四五十丈位于桃林中的宅院全貌了。丘顶附近潜伏着不少人,有些在假寐养神,有些在低声闲谈,有些嚼着五香豆喝着带来的老酒,有些则紧张地向下眺望,共有二十六人之多。见到大管家到来,只有几个人举手示意招呼。

在高处的树下,坐着三个人。中间那人穿了敞胸水湖绿油纱短褂,亮出像个巨大馒头般的大肚子,肥头大耳,确像一个弥勒佛笑菩萨。看年纪,已是年届花甲的人,头发已经掉光,但脸上红光闪闪,毫不显老态。

林华老远便看清了这群人的嘴脸,心笑:“这家伙定是欢喜佛居永杰了。听说肥胖的人不喜女色,性欲早衰;这家伙肥胖如猪,怎会是好色如命的淫贼?怪事。难道说,这淫贼作孽,不叫采花叫采补不成?如果是采补,他该死,这件事我不能不管,宰了他也是一场功德。”

欢喜佛向疾行而来的徐方招手,低声道:“大管家,来得很早嘛,这位是……”

“大爷,这位就是林老弟宗如。”大管家徐方在旁坐下说。

“幸会幸会,坐下谈。老朽居永杰,咱们自己人,随便些,不必拘礼。”欢喜佛挪动着庞大的臀部笑着说。

林华在一旁坐下,懒洋洋地说:“江湖小混混不知礼数,无礼可拘。在下饮了贵管家一杯云雾茶,上了大当,只好听你们的,有何吩咐,说啦!老前辈大概该是揭开谜底的时候了。”

“不错!确是时候了,当然你很了不起,不然老夫不会找你帮忙。你年轻,初出道历练,多经一事多长一智,上一次当对你日后大有好处。要想在江湖成名,谈何容易?不经过九死一生千锤百炼,你想有成?你替我办好这件事,我欢喜佛不会亏待你,人格保证,绝不食言。”

“我有何好处?”

“这件事办成,也就是你成名立万的机会。”

“有名还有利罗?”

“当然,那还少得了利?我保证你名利双收。事成之后,我后院里那些绝色美女,你可以任选其一带走,并酬谢白银百两。”

“贵管家不是说过以千金为酬么?”

“哈哈!不要贪心,老弟,给多了你提不动也是枉然。”

“你办的事该说出来了吧?”

“你看到下面的宅院么?”

“看到了,偌大的宅中如果看不见,岂不完了?”

“那就是弹指通神彭天行的宅院。”

“和交游广阔朋友众多的镖局子师父作对,占不了便宜!”林华冷冷地说。

“哈哈!一个过了气的镖头,可不在我欢喜佛的眼下。”

“你与他有仇?”

“要杀一个人,有仇无仇不关宏旨。”

“高论。”

“一共有三个人,彭老狗和他的次子彭亮,一个老仆。”

“院子里似乎停了两乘轿。”

“那是彭老狗的客人,两个女的,四名轿夫,一名跟随。”

“他们……”

“老夫要一个女的,另一个女的由你负责。”

“要在下负责一个女的,不干。”他断然拒绝。

“不干也得干。大管家协助你,你们两人恐怕难以对付她,但不能多派人给你,所以无论如何,你们得收拾那泼妇。即使无法收拾,至少也得缠住她三两刻,老夫得手后,再派人协助你们。”

“这个……”

“等咱们的人到齐,准备动手。”

“大白天打家劫舍?”

“附近三里内不见人烟,所有的人一个不留活口。”

“老天!你……”

“但愿毒烟收效,不然将有一场可怕的恶斗,快找地方歇息,养精蓄锐以便迎接即将到来的凶狠搏杀。”

“大约需要多久?”

“等彭老狗的次子彭亮从湖中捉鱼待客返家时,毒烟即行施放,以便斩草除根。小狗如果不到,恐怕毒烟出了岔子,惊动了屋中的人,小狗便不易搏杀了,咱们并未准备船只。”

湖面甚广,湾丘甚多,在丘项也看不到湖滨散处的渔舟。

“彭小狗返回时,怎看得到?”林华问。

“瞧,最后一条出尾,便是小狗返家的行舟航道,只消看到小舟经过那儿,便知小狗到家的时刻了。快啦!你好好歇息,去吧。”

“别走远了。下面一线咱们埋伏了八个人,千万别下去自讨苦吃,他们会用暗器招呼你的。”大管家皮笑肉不笑地说。

“黄兄弟,陪林老弟到后面去歇息。”欢喜佛向一名大汉叫。

大汉应喏一声,向林华招手示意。

林华毫不迟疑地站起来,伸伸懒腰要死不活地说:“看样子,在下真得好好睡一觉。黄兄,咱们往草窝里……”

“耳朵放灵光些,别睡死了,啸声一起,便用得着你了,必须立时赶来,听到没有?”大管家叮咛。

“喊一声就行,啸个屁。”他懒洋洋地答。

黄兄带着他往六七丈外下面的树下草丛中一钻,他放下兵刃袋向下一躺,向黄兄笑道:“黄兄,在下一睡便熟,劳驾,招呼一声。”

他双目一闭,慢慢睡着了。

黄兄大概也因心情紧张过度,等久了反而感到疲倦,往他身侧一躺,不片刻便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除了负责监视的人,其余的人皆横七竖八地各找地方小睡养神了。他似乎睡得不宁静,向侧翻身,手臂一伸一搭,一指头点上了黄兄的睡穴。

接着,他像蛇一般溜走了。

久久,第六道山尾前端,出现一艘小渔舟,舟上只有一个赤着上身,雄壮魁伟的青年人,架着双桨,运转轻灵,船行似箭。

第七道尾接近,船距岸不足五丈。

蓦地,岸上的芦荻丛中,钻一个赤条条的大汉,向小舟急急挥手示意。

青年人一怔,停下桨一阵迟疑。

大汉滑入水中,向小舟游来。

青年人长桨划左反拨,小舟轻灵地转向,向游来的大汉滑去,相距丈外停桨问:“老兄,怎么回事?”

大汉是林华,他用踩水术稳住身形、问道:“老兄,你认识彭亮么?”

“你认识他?”青年人询问,眉梢眼角明显地涌现困惑的表情。

“不认识。”

“你……”

“你能带我去找他么?”

“你不像是本地人……”

“少废话,在下的事十万火急,带我去找他。”他一面说,一面向船靠。

“慢来,说清楚再上。”

青年人叫,双桨一动,船滑开两丈。

“彭家将有飞来横祸,在下要找他示警……”

“咦!你说甚么?”

“老天!十万火急,急惊风碰上慢郎中,你难道希望彭家全家横死?”

“在下就是彭亮,你是……”

他吁出一口气,急急地说:“你这小混蛋简直该死,几乎误了大事。听清了,欢喜佛居老淫贼带了四十余名恶贼,现在你家左面的山岗树林中埋伏,宅子附近有人持了歹毒的毒烟,专等你取鱼返宅时施放毒烟一网打尽。”

“咦!怪事,我彭家与欢喜佛无仇无怨,你是否故意造谣生事……”

“呸!滚你的蛋!居老淫贼与你彭家无仇无怨,他是为了你家的两位女客来的。居老淫贼带来的人中,有他的大管家徐方……”

“哎呀!那是大名鼎鼎的一枝花淫贼徐泽玉。”

“另三个叫甚么长沙三霸,老三叫谭珍。其他的人在下不认识。”

“尊驾是……”

“在下是被徐方用一杯云雾茶下毒迫来的,要在下对付两女客中的一个。好不容易抓住机会招来找你,风险某大,他们可以在上面监视你的船,只等你的船到了第九条山尾,便准备行动。你一登岸入屋,毒烟便发……”

“是何种毒烟?”

“我不知道。”

“这……”

“我已经告诉你了,以后的事全看你啦!记住,给我半刻工夫,半刻后你方可通过第九道山尾,小心了。”

“且慢!请问兄台尊姓大名?……”

“不说也罢,后会有期。”

“请……”

“也许我可以助你们一臂之力,因为如果毒烟无功,他们便准备公然行凶,或许那时我可以暗助你们,在下行走了,祝福你们。”林华勿匆说完,向山尾游去。

久久,林华推推身旁睡熟了的黄兄,说:“喂!睡够了么?在下要到前面走走。”

他要走,黄兄只好揉着惺忪睡眼跟在后面。

欢喜佛仍和大管家焦灼地向湖中眺望,林华走近笑着:“怪事,还在等?船回来了没有?”

“怪,确是怪,这小子怎么还不回来?”欢喜佛眉心紧锁地说。

“要不要提前下手?大管家带来的人都到了吧?”他信口问。

“到了,唔!真该提前下手的,走掉一个小畜生并不碍事啦!”大管家一字一吐地说。

林华反而心中焦急,暗骂彭亮该死,怎么这时还不回来?正焦急问,第九条山尾前,小舟终于出现了。

彭亮轻摇着小舟,口中悠闲地唱道:“闻道春还未相识,走傍寒梅访磨息。昨夜东风入武昌,陌头杨柳黄金色。碧水浩浩云茫茫,美人不来空断肠。预拂青山一片石,与君连日醉壶独觞。”

歌声嘹亮,舟行似箭,破水驶向宅后的湖岸白杨林。

岗上,贼人们整装待发。宅西南通向城的小径,深藏在密林下,二十余名不速之客,正向彭宅赶。岗上的贼人,看见这群不速之客。

彭亮的小舟徐徐靠岸,插上篙站在船头大叫:“三叔,快出来帮帮忙。”

湖滨距宅后仅二十丈左右,中间杨林与桃林之间,是一片老梅林,中间田地种了不少蔬菜。后院门一开,出来了一位留短灰髯的花甲岁老仆人,腰腿朗健,红光满脸,点着一根苍木手杖,喜孜孜地向湖滨走,一面用洪钟似的嗓门叫:“亮哥儿,是不是弄到大鱼了?怎耽误了这许久,大概你把所有的拦江钩全弄糟了吧?”

“鱼确是不少,全是大鱼,快两步好不好?三叔。”

其实并没有多少鱼,老仆三叔带走了三尾金尾鲤鱼,先回宅中。彭亮则慢腾腾地在弄船,将船慢慢拉上滩岸,慢慢整理渔具,慢慢哼着小曲,状极悠闲。

久久,三叔再次出现在后门外,亮声叫:“亮哥儿,还不赶快回来?客人等得快不耐烦了哪!”

“来啦!客人等了这大半天,难道再等片刻就不耐烦了?”彭亮叫,丢下渔船大踏步向后院走。

快接近院门,老仆三叔递给他一颗金色丹丸,低声说:“吞下,杜家的百花解药丹。宅左上风处草丛中,共伏了六个人。进去,咱们不能让他们失望,不要向上瞧,走。”

没有风,但仍有从东南徐徐飘来的气流,毒烟像极淡的轻雾,不久便弥漫在宅院的四周,侵入宅内,渐向西北角低地带飘动。

久久,屋中突然发出一声惊叫,“砰”一声大震,有重物倒坍。之后,万籁俱寂,屋中声息全无,声响证实屋中有人中毒,没有声息再次传出,屋中人必定已经完全被毒烟熏倒了。

啸声乍起,人潮向人下涌。宅旁出现施放毒烟的六个人,迫不及待各自跃出,兴高采烈。奔至柴门前,“砰”一声踢倒了柴,争先恐后一涌而入。越过停放在院中的两乘轿,轿内没有人。

大门虚掩,两名大汉推门抢入。厅中,客位上一位姑娘伏几昏厥。一名仆妇倒在窗下。主位上,一个留了三绺灰髯身材魁伟的老人,倒在椅在茶几上,像是睡着了。

六个大汉全进入大厅,一个叫:“我带走这位姑娘,你们杀人。”

这位花姑娘衣着并不花,月白衫月白裙,头上三丫髻戴了三朵翠绿色的花环,伏在几上的侧脸五官线条分明,桃腮如凝脂如玉可爱,那一双美好的大眼已经闭上眼帘,黛眉与扇形的睫毛画出优美柔和的图案,光看侧影,便使人感到美得令人屏息,一名大汉奔近老人身旁,单刀一举……却“哎”一声哼,举着刀直挺挺向前一直栽,栽入老人伸出大手中。

同一瞬间,奔向姑娘的大汉刚伸手将人抱起一亲芳泽,却迷迷糊糊地抽下坐倒。

六名大汉在一瞬间分别扑向厅中的四男女,也几乎在同一瞬间全被制了穴道。

大门又悄然掩上了,宅中一静。最先抢近厅的人是欢喜佛,伸手推开厅门,不由一怔,倒抽了一口凉气,厅中,主人弹指神通彭天行安坐主位。姑娘在仆妇的扶持下坐在宾座上。老仆三叔则站在主人的身侧。窗下,六名大汉端端正正躺在一排,整整齐齐睡着了。

主人离座含笑点头,笑道:“老贼光临,寒门蒙羞,但老夫不愿失礼,请入厅奉茶。”

欢喜佛的目光,落在姑娘的身上,猪眼中似要喷出欲火来,大吼道:“杀。”

白影如电,姑娘离座飞射厅门,手中的宝剑光华耀目,指向欢喜佛的心坎,来势之疾,骇人听闻。

“哎呀!”欢喜佛惊叫,向后暴退,身后有人阻路,仓促间退不动,只好硬用背猛撞,居然撞出一条道路来,但却撞翻了四名同伴。

门口一阵大乱,怪叫声大起。姑娘领先冲出,宝剑一挥,便刺倒了两名恶贼。角门内一声虎吼,抢出彭亮和四名青衣轿夫,每人手中有一根枣木齐眉根,像是五头猛虎。

“退!在外面决战。”大管家大叫。

不退不行,院子小容不下这许多人,众贼纷纷跳墙而去,欢喜佛退出了院门。

但院子里,仍然倒了五个人。院门外是桃林,林下空敞便于动手。

大管家盯上了仆妇,向提剑窜去的林华叫:“林老弟,咱们伺候泼妇。”

仆妇手中的剑幻起重重剑网,威风八面地四面追逐,神色从容,一声轻笑,冲上就是一剑,猛攻徐方的胸七坎要害,一面出剑一面叫:“一枝花,你的死期到了。”

徐方连封三剑,方能阻住这一剑狂攻,脸上变了颜色,心中已生怯意。

林华已看这仆妇正是平安客栈制浪里鬼的人,不由心中有气,跟上大喝道:“泼妇,在下陪你练练。”

“铮铮!”他挡开了仆妇两剑,立还颜色回敬了两招,双方立即展开了快攻,但见剑影彻地漫天,人影进退如电,展开了空前猛烈的一场恶斗,反而将徐方迫至一旁,抓不往插手的机会。

不久,地下躺了七名恶贼,但也倒下一名轿夫,彭亮的大腿外侧被人刺了一剑,伤虽轻却流了不少血。

仆妇凶狠地连攻十八剑,皆被林华一一化解劳而无功。她毫不放松地又冲刺,一面进攻一面冷笑道:“原来是你,看你就不像是好人,那晚真该杀了你的。”

林华先前用了七成劲接斗,感到压力渐增,他不得不用上了全劲,放手抢攻,也一面出招一面说:“你这蛇蝎女人,原来那晚是你偷进在下的房间,给你一剑。”

“铮!”仆妇将他的剑封出偏门,恨声道:“与欢喜佛在一起的人,全该杀!”语声中,她已在声落时攻出十一剑之多,换了两次方位,便全被林华封开了。

大管家徐方抓注了这刹那间双方势止的机会,扑上剑攻仆妇的左肋。

仆妇哼一声,闪招、抢入、反击、回敬一剑叫:“以牙还牙。”

大管家徐方也向侧一闪,诱她变招跟踪追击,以便让林华乘机进去。果然不错,林华反击了攻出两剑却不领徐方的情,喝道:“退远些,免得得手碍脚。”

他展开所学,逐渐取得了优势,把仆妇迫得步步后退,逐渐向远处移动。

徐方插不上手,见林华能将仆妇缠住,心中大喜过望,在旁一面跟上一面叫:“速战速决,毙了这泼妇,杀!杀!杀。”

另一面,姑娘力斗欢喜佛和长沙三霸,势均力敌,谁也占不了丝毫上风。

主人弹指神通彭天行,被八名恶贼围攻,剑指并用,便也被八贼互相呼应的游斗术缠住了。

三名轿夫又有一名受了伤,彭亮与老仆三叔被十余名贼人团团围住,刀剑齐下八方进攻,被困住了。

林华与仆妇狠斗,双方已到了忘我的境界,一个是未能得手而发狠猛攻,一个是为了自保而咬紧牙关应付,凶险的狠招层出不穷,每一剑皆隐伏着可怕的危机。附近十丈内,没有人敢走近这一对高手的圈子。

正危急间,双方皆到了最后关头,蓦地人影如潮,二十余名高手不期而至。领先的是两个老和尚,一个提禅杖,一个持行者捧,声如沉雷:“住手!谁敢不听他得死。”

“噗”一声响,持行者棒的凶猛老和尚,一棒打破了一名恶贼的脑袋,大踏步入,来势汹汹。

人影倏止,恶斗结束。

“糟!是上方和尚与苦行尊者两个恶僧。”弹指通神彭天行绝望地低叫。

二十余名不速之客赶到,以沉雷似的喝制止双方恶斗,那位持有行者捧的老和尚,一棒便击毙了一名收手不及的恶贼,只消一看老和尚脸上的狰狞神色,便知是个生性嗜杀的不法僧人,而不是德高望重的有道高僧。

恶斗倏止,三方的人皆已看出对方的身分了。

弹指通神彭天行看了两个和尚,不由得脸色大变,心向下沉,情不自禁地低叫道:“糟!是上方和尚与苦行尊者两个恶僧。”

他举剑一挥,行将力竭的彭亮与老仆首先移近,接着三名带了伤的轿夫聚集在他的右方,白衣姑娘沉静地撤回,最后到达的是那位似乎是最浑厚的中年仆妇,仆妇撤走时,拭着鬓边的汗水,恨声说:“看你的器宇风标,怎会是欢喜佛的下流走狗?你记住,我必定杀你。”

林华淡淡一笑,不予分辩,他闪入人丛后,冷静地注视局势的发展。他倒提着剑,挪了挪暗器,躲在一名高大的中年人身后,掩住面目,目光扫过两和尚后面的人群,心说:“原来是宋少峰所要对付的人,可能宋少峰与那些公门人已经到了附近啦。”

二十余名高矮不等的人中,有水鬼郝武与翻江蛟黎良在内。人群分三方而立,壁垒分明。

欢喜佛看清了所有的来客,心中一宽,踏前两步抱拳行礼知道:“两位大师请了,还认得区区居永杰么?”

持禅杖的老和尚满脸紫棱,鹰目炯炯,支着禅杖瞥了对方一眼,沉声道:“居施主在此地动手与人相搏,有何事故?”

“区区要与姓彭的算账,大师有何见教?”

苦行尊者一顿行者棒,桀桀怪笑道:“那好办,你办你的事,佛爷与上方法兄只找这两个女人,各行其是。”

“这个……区区也是为了这两个女人而来。”

“什么?”上方和尚怪叫。

“上方大师难道……据在下所知,两位大师皆不喜好此道……”

“佛爷是替徒孙辈找公道来的。”

欢喜佛的目光落在水鬼郝武身上,含笑招呼道:“郝兄,是为了令兄的事么?”

“不错,居爷想已知道家兄惨死平安客栈的事了。”水鬼恨恨地答。

“郝兄,杀令兄的凶手,兄弟交给你,其他的人郝兄尚请不加过问,兄弟将以重金酬谢……”

“这个……”

“郝兄,冤有头债有主,其他的人……”

上万和尚接口叫道:“居施主,你知道那位女娇娃的来历么?”

欢喜佛呵呵一笑,自豪地说道:“不但知道,而且知之甚详。”

“你怎么知道?”

“长沙三霸三位老弟现在此地。”

“哦!你担当得起?”

“在下在天下各地共有十一处藏娇金屋,极为秘密,何所惧哉,为防患于未然,因此在下已周详策划斩草除根,免令消息外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即使全将他们杀了,也保不任秘密的。听施主的口气,显然仍有怯念,既然不敢担当,快让开由佛爷挑起来。”

“在下无所畏惧,只要这小丫头,务请大师成全,容图后报。”

“这个……”

苦行尊者冷冷一笑,向上方和尚道:“法兄,就给他算了免得费神。”

“法兄说得不错。”上方和尚点头同意。

“在下感激不尽,谢谢,谢谢大师的盛情……”欢喜佛心花怒放地抱拳道谢。

“小丫头给你,但除了那泼妇凶手之外,其他的人皆由你负责,走脱了一个,惟你是问。”苦行尊者大声说,显然不愿多费手脚。

“一句话,咱们分开动手,速战速决。”欢喜佛举剑叫。

“且慢!”林华突然抢出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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