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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网中探物

天都老人云樵,与冷魔东方超,皆是老一辈名震宇内的高手名宿,而且都是侠义道的英雄,不同的是,冷魔的心肠要硬得多,死抱着除恶务尽的宗旨在江湖中行道,因此,武林朋友说他面冷心冷,干脆称他为冷魔。

他的孙女东方凝雪,也是个嫉恶如仇的人,近来在江湖上闯出了不小的名头,赫然成为年轻一代中,四位后起之秀的第一人。

她喜穿白,人如其名,有乃祖遗风,江湖败类落在她手中,算是倒了大楣,不死也得脱层皮了,心怀鬼胎的人,谁也讨不了好。她的艺业了得,家学渊源,拳剑出类拔萃,想找晦气的人,谁也讨不了好。

她目送云姑娘一群人走远,捧着水盂送到乃祖手中,笑道:“爷爷,雪儿敢打赌,如果不是雪儿的口气要泄她的底,这丫头正属危险年龄,她会不顾一切想出风头露两手的。”

冷魔呵呵笑,喝两口水润喉,笑道:“爷爷宝刀未老,她怎敢撒野?呵呵!你的口气老气横秋,啧啧!不得了。你说她正届危险年龄,我看啊!你才真正届危险年龄哩!”

“爷爷,你……”

“好,不说你。等会儿该走了,希望神医的药早已准备妥当了。”

姑娘脸上涌上了愁云,叹口气道:“爷爷,神医吴伯伯恐怕靠不住,一年来,他总是在敷衍,而每次都说病根将除,可是爷爷的病,然是毫无起色,雪儿认为,还是另求名医方可有望,爷爷,吴伯伯虽号称神医,可是……”

“孩子,爷爷先后找了多少名医,你记得么?只有神医的药,我服了略感舒适,别人的药连病都没沾上呢。不找他还能找谁?”冷魔苦笑着说。

“但吴伯伯的药并无起色,爷爷自己也知道。”

“能服下略感舒适,已是不错的了。看来,爷爷已病入膏肓……”

“爷爷,我们何不先到江西走走?”

“到江西去做什么?”

“雪儿已打听出当代的两位名医,只有他们可起爷爷的沉屙。”

“你想去找王纶?不!谢谢。”

姑娘秀眉深锁,伤感地说:“武进吴杰目下在京师大医院任御医,我们无法找他。王纶在江西官拜右副都御史巡抚湖广,却不在湖广任所,私投江西宁王府做走狗。宁王宸濠目下招揽天下巨寇,招兵买马准备造反,派巨寇四出劫掠,派军使至四方搜集兵器,江西骚动,民不聊生。爷爷是……”

“爷爷宁可病死,也不去找这些狗杂种奴才治病。”冷魔斩钉截铁地说。

“爷爷……”

“不必说了,准备走。”冷魔放下水盂说。

那时,天下闻名的名医,一是浙江宁波府慈豁县的王纶;一是南京常州府武进县的吴杰。吴杰已被朝廷召入京师,正德皇帝每次病危,都在他的妙手下回春。皇帝每次外出巡幸,都把他带在身边。

王纶官拜右副都御史巡抚湖广,这家伙不争气。后来宁王造反,他以参政的名义助逆,任宁王的兵部尚书总督军务大元帅。宁王兵败,他的下场比宁王更惨。

姑娘在一株老松下,取来了一个小包裹和一双拐杖,伸手搀扶爷爷,然后将拐杖塞在爷爷的腋下。

原来冷魔的下半身已经僵死,全凭一双拐杖代步。

“把这个人丢到矮林内,任他自生自灭。”冷魔盯着李玉向姑娘说。

“爷爷,还是把他留在此地好了!”

“不能便宜了他。”

李玉心中大急,叫道“老前辈你我无冤无仇,不救我倒还罢了,还落井下石要置我于死地,你是何居心?”

“哼!天都老人的孙女,是侠义道中的后起之秀,武林年轻一代的奇葩,她如果追你,使证明你是下五门的小贼。不死何待?”冷魔冷冷地说。

李玉也哼了一声,怒叫道:“你活了偌大年纪,怎么却如此不通情理?”

“你胡说什么?”姑娘沉下脸叱喝。

“在下绝不胡说,这与我姓胡的无关。令祖不问情由,不分青红皂白,居然一口咬定在下是下五门小贼,真是岂有此理。”

“你还有道理?”冷魔沉声问。

“你该让我有所辩白……”

“什么?要老夫听你一面之词?”

“完蛋了,又是一个不讲理的人。在下倒了几辈子楣,专碰上这种货色……”

“呸!你说老夫不讲理?”

“不但不讲理,而且……”

“好小子,你说说理给我听听!”

“你要听,在下就说……”李玉倔强地说,便将向恶贼康建德讨刘匪的下落,被岳璘迫杀,途遇怪人拦阻的经过一一说了。

最后,他又道:“这些人中最无理的人,该是那姓岳的家伙,池州府的人,正在准备呈请官府将康清姑的灵位入祀忠烈祠,谁不想将康建德千刀万剐?姓岳的居然与姓康的恶贼狼狈为奸,至少他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两个怪人先入为主,被姓岳的花言巧语所骗,不放过我要我跟他到府衙投案,我不跑难道等死不成?目下的大小官吏,一万个人最多只有一个是有天地良心的好官。一字入公门,九牛拔不出;他一个京官指我是疑犯,我敢保证我算是死定了,所以我只好逃命。”

“你的话是真是假?”

“我说真,你不会相信,何不去向你们称为天都老人的孙女?”

“老夫自然会问。”

“那么,你们去问,把我藏在草中,但你们得答应回来替我解被制的经脉。”

姑娘突然问:“爷爷,这人眸正神清,不会是为非作歹的人。”

“怎见得?”

“如依他的话判断,如果她是刘七的党羽,而康贼又是刘七的贼伙,他何必用胁迫的手段去追问下落?”

“那是他一面之词。”

“如果他理屈,何必要求我们回来解他被制的经脉?”

冷魔一怔,笑道:“女孩子心细如发,果然是有道理。好吧,你替他解了被制的经脉。”

姑娘很大方,费了片刻工夫,在李玉右腿弯各处要穴连拍十三掌,再用推拿术疏通血脉。李玉坐在地上活动片刻向姑娘道谢,然后向冷魔道:“老前辈,小可说话算话,明天正午,小可在此地听候发落,如果小可所说不实,任杀任剐绝不皱眉。多蒙两位临危援手,小可告辞,明午见。”

“好,一言为定。”

“如果小可不来……”

“什么?你不来?”

“小可如果落在姓岳的手中,自然不能来,那么,在府衙的大牢见。如果小可逃得过他们之手,在此地不见不散。”

“你的意思是还想进城?”

“小可的行囊在城内,混饭餬口的家当也在那儿,不回去取,难道要我去做贼营生不成?告辞。”

“何不一同进城?”姑娘说。

“和你们进城?”

“是啊!”

“别开玩笑好不?姓岳的恐怕早就请了官府派人抓我,而我又不甘就范,动起手来,连累你们小可心中难安。小可要晚上入城,老前辈先走吧!”

冷魔含笑点头,道:“你这人很坦率,很有骨气。老夫老眼不盲,我认为你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明天见,小心珍重。”

说完双拐一撑,下身前移。姑娘一手把住他,他的双拐方能重新移动。

“老前辈留步!”李玉突然叫。

“你有事么?”冷魔道。

“老前辈的腿……”

“下半身瘫痪,已有三年了。”

“可否让小可看看?”

“你会医?”

“小可略识之无。”

“你不像个会医的人,你的年纪……”

“老前辈,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有志不在年高,无识空长百岁。小可家学渊源,自小涉猎,自问尚有心得。老前辈如果不信任……”

冷魔在姑娘的扶持下,重新坐下笑道:“你的嘴真厉害,能把老夫说服,恐怕你是第一个人。呵呵!当然我这位孙女儿能说服我,但……”

“姑娘是老前辈的孙千金,老前辈必定珍爱有加,骨肉亲情,老前辈自然有时会听姑娘的劝告,但这绝不能用说服两字来形容。唔!老前辈请躺下。”

他不住在冷鹰腰身探索。

姑娘讶然问:“别的郎中都看腿,你怎么看腰?”

“腰为身柱,验腿等于是舍本逐本。”李玉一面回答,一面继续检查,神色开始凝重,不时沉思。

他再仔细检查冷魔的四肢五官,方闭目安坐沉思。

“胡兄,家祖的病能找出病因么?”姑娘沉不住气,急忙询问。

他将冷魔扶起,笑道:“老前辈,所有的郎中,必定认为是风瘫,外加经萎。”

“不错。”

“若是再过一年半载,老前辈恐怕真要躺下了,只有双目能动,全身俱僵。”

“什么?这……”姑娘惊呼。

“这是骨萎,经脉僵化,本伤未萎,理所当然。小可针药齐下,一至两月之内,老前辈双腿如不恢复正常,小可这辈子绝不言医。”

“你是说……”

“给小可两月工夫,保证老前辈依然龙马精神。”

“好小子,你说老夫不是风瘫?”冷魔喜悦地叫。

“如果是风瘫,老前辈便不会感到骨中如虫蚁爬行了。老前辈所取的药,定是止痛止痒的虎狼之药,愈治癒沉重,只能获一时舒适。”

“咦!你怎知我骨中如有虫……”

“爷爷,你老人家真是,胡兄如果不知,怎会知道病根所在?”姑娘喜悦地娇叫,转向李玉笑道:“胡兄,可否移驾至寒舍……”

“小可言之在先,如果至府上应诊,而府上是富裕之家,诊费念在两位临危相救份上可以免付,但必须在病癒时打发小可一些盘缠。不怕二位见笑,小可囊空如洗……”

“胡兄请放心,家祖必将有所酬谢。寒舍在黄溢河上游六七里,地名双星浦,可否请大驾立即……”

“对不起,小可要进城。两位可以先走,明早小可到双星浦趋府应召,可好?”

“那……城中既然皆在戒备等你,你何苦去冒险?”

“小可的金针留在住处,没有金针,如何能治病?金针不是买得到的东西,那却是无价之宝呢!”

“胡兄,晚上我陪你入城,我看谁敢拦阻你。”姑娘愤愤地说。

李玉略一沉吟,半晌才道:“好,先到府上安顿。晚上小可独自入城,顺便将应用药物带回,走!”

双星浦,那是一座位于黄溢河东岸的小村,四周是青翠的稻田、茂林、修竹、果园。河岸一带,芦荻连绵不尽。和平、安详、宁静、民风淳厚朴实,是这座小村的特色。

村西近河处,有两座各伸出五道小坡的小丘地,像是两颗星,两星之中,是一处静静的河湾,是村童们戏水的最佳浴场。所以这座村就叫做双星浦。从村到城。只有十余里,往返甚便。有一条小径岔入至府城大道,全程五里左右,因此,这是一座既没有风景可观,也没有古迹可赏的平凡小村落,对外交通只有一条羊肠小径,附近又没有任何大市镇,丝毫不引起外人的注意。

谁也没想到,这儿住着一位名震武林的名宿冷魔东方超。

冷魔的家境只算是中等人家,三进瓦房在村中已算是大宅了。村不大,只有四十余户人家,但建筑整齐,有规有矩,每一家都是独院,没有大巷。

只消看第一眼,便知是一座有组织、有自卫能力的村庄,从村的寨墙和深壕看来,小股强盗土匪是不敢轻易前来打劫的。

入暮时分,城门关闭的前片刻,一个弯腰驼背的穷老汉,和一个满脸风霜的老太婆,一步一顿地从南门入城带了两个小包裹,像是进城探亲的乡下人。

云转尉岳璘到城中之后,他陪伴着天都老人的孙女儿云姑娘主婢俩,替她们办事。

天都老人是老一辈的一代豪侠,他巴结老人家的孙女儿,乃是人之常情,也理该如此,但却把正事耽误了。

他将追寻李玉的事置之脑后,只交代府衙中的捕役留心。

倒是被李玉击倒的宋洁政和八字胡两个人心怀怨恨,召来了府城的三教九流牛鬼蛇神,遍布各处缉拿疑犯,志在必得。

宋洁政在曹侍中祠找到了做木工的曹师父,迫着曹师父回家,李玉住在曹师父家中,要在家中等候李玉返回。

八字胡谒见了同知大人,促同知大人下拘捕令。但同知大人不敢作主,便向知府大人请示。

知府大人何绍正,是个极难得的好官,他可不理睬京师来的云骑尉,当时把同知大人骂了个狗血喷头。先一声“拿证据来!”同知大人便傻了眼。再一声“糊涂!”同知大人连屁也不敢放,夹着尾巴滚蛋。

一日怨气憋不住,一肚子火泼在八字胡头上,拍案大骂,一声“混帐!”再加上一声“滚!”八字胡屁滚尿流滚出了府衙,急急去找岳璘设法补救。

可是,岳璘已陪着云姑娘主婢走了,下落不明。

知府大人不支持,宋洁政只好凭自己的本事硬干,曹师父的住宅附近眼线四伏,四面八方埋伏重重,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鱼儿入网鸟儿进罗。

夜市方张,闹市中灯火辉煌。但曹师父的家位于小巷内,一两盏街灯如同鬼火。巷头、街尾、屋角、墙根、屋顶、死面……潜伏的人早已等得不耐烦,怨声四起。疑犯不是傻瓜、怎会回来送死?这对城门该已关了,不会回啦!

屋内,曹师父打了半天冷颤,紧缩在堂屋里提心吊胆眼巴巴的等着叩门声。

小巷中不时有两三个行人走动,每一次脚步声传入,他都以为是李玉回来了。他与李玉相处得不错,心中不住念佛,求菩萨保佑李玉不要回来自投罗网,求佛爷显灵指示李玉远走高飞。

后房中,宋洁政、八字胡、三个青衣人,还有两名公人打扮的大汉,像是伺机捕鼠的,耐心等候疑犯送上门来。

李玉的宿处在一间放杂物的空房中,除了几件破旧的衣物外,没留下其他东西。

据曹师父说,李玉来时带了一个包裹,但包裹却不见踪影,显然已经带走了,包裹带走,证明李玉已不会回来。但他们不死心,仍寄望于万一。

宋洁政一面嚼着带来的干粮,有点暴躁地说:“狗东西!这家伙如果被我弄到手,我决定不送官,带回主峰好好消遣他,方消我心头之恨。”

一名青衣人喝了一口酒,摇头道:“依我看,他八成不会回来了。云骑尉岳爷不是说过,那小子可能被冷魔宰了吗?咱们恐怕白辛苦一天了。”

“正相反,冷魔根本不会宰他。”宋洁政不以为然的说。

“为什么?”

“那冷魔并不是胡乱杀人的魔王,没有把柄在他手中,他是不会亲自下手杀人的,他之所以被称为魔。只是因为他绝不留那些为非作歹被他撞上的人活命,所以他仍是侠义名宿,以今天情形来看,冷魔会杀那狗东西吗?”

“这……洁政兄,如果他回来,咱们能稳操胜算吗?”

“咱们有五六十位朋友,捉一个人还怕会失手?”

“俗语说,情急拼命,困兽犹斗,咱们如果伤了几位朋友,似乎不值得哩!我看,还是多派几个人去找岳璘老弟来主持,人是他的,咱们犯不着………”

“兄弟,话不是这样说,岳老弟带了他父亲的书信回来,请求咱们协助,岂能失信于岳老前辈,将所有的事全往岳老弟身上推?再说,擒住了那东西,岳老弟至少也会分给咱们一半赏银,五百两银子,值得咱们卖力,是吗?”

“那家伙如果不是艾文慈,那还会有资格?”

“岳老弟出身江湖世家,何等精明?他不会走眼的……咦!后面是不是有动静?”宋洁政一面说,一面手按剑靶耳朵巾在后门的门绕上,凝神倾听。

“恐怕是猫吧?”他的同伴说。

入暮进城的一双老夫妇,是李玉和东方凝雪姑娘,扮得十分神似,夜间确是很难看此他们的破绽来。

李玉在江湖闯荡两年,经历了无数惊风骇浪,在生死门内外打滚,经验何等丰富,岂会上当呢?到了巷口便看了危机出来。

他和东方姑娘穿巷而走,跟着前面两个回家的行人,过曹师父的门而不入,然后绕至后街,向姑娘轻声说:“东方姑娘,四面有埋伏,屋面的脊槽也有人,你我必须分头行事。”

“我也发现他们了,依你的意思……”

“请替我引开他们,事后在城根下见。”

“好,我去引开他们。”

两人闪入屋角,打开包裹取出里面的黑色紧身夜行衣,匆匆换上,姑娘用腰带作兵刃,关心的叮嘱道:“胡兄,小心珍重,我先走一步。”

“祝顺利,在下将尽快脱身,彼此小心,切记不可硬拼。”他也关心地说。

夜市只限于大街,这一带几乎全是贫户,日出而作,日没而息,这些人的生活信条是:守规守矩,平平安安过一生。

起居的观念是:早早关门早早睡,免得旁人说是非。因此在掌灯时分,每一家的大门,几乎已全关上了,天气并不热,不必在外面乘凉聊天。

姑娘的身法,快得如鬼魅幻形,倏起倏落,使穿越了两条小巷,一闪不见。

“惭愧,她一个女孩子,轻功练得比我高明多了,我得好好用功才行。”他目送姑娘的背影消失,不由感慨地自忖。

他随后向前一窜,像轻烟般消失在前面小巷的暗影中。

姑娘从一座房屋的壁根转出,猛地贴地前射,快得令人眼花,在屋角旁倏然止步长身,伸手一勾,便勾住藏在前面壁角旁的一个黑衣人脖子,火速向这一面拖,拖过壁角另一手扣指一弹,弹在那人脑户穴上。

黑衣人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像条死蛇般瘫倒在她脚下。

她终于接近了曹师父的屋后,发觉邻舍的檐角上,爬伏着一个人,她从侧方绕出,翻上瓦面到了另一端檐角,扣指一弹,一颗小石应指飞出。

黑夜中,相距将近三丈,她弹出的小石,竟然击中那人后脑。那人头向下一搭,爬伏在瓦棱上,像是睡着了。

解决了监视屋后的两个暗桩,她方接近了屋后的壁角,伏在壁根下探出左眼察看,一个黑影正倚在门旁剔牙,大概刚进食不久。

她将丈长的腰带套了个活结,猛地向黑影抖去,手一振一带,黑影的脖子被套了个结结实实一声不响的向她冲来。

“啪”一声响,黑影胁下掉出一根木棍,发出了声响。

她转出壁角,一把接住冲来的黑影,右手一掌劈在黑影的耳门上,对方立即应手昏倒,不省人事。

她拾起木棍,先探门,试出闩门的部位,然后一棍捣出。

“蓬”一声大震,门内的内门折断,门轰然而开,她大踏步往里闯,手一扬,一颗小石把屋内唯一的油灯打熄了。

屋内的宋洁政和几位同伴齐声惊叫,原来贴在门上倾听动静的宋洁政,被门撞得昏天黑地,倒在地上狂叫不已。

她已看到屋内的人,但屋内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岂可进入,木棍来一记“怒龙翻江”,左右拂扫贴地出招。

“哎……啊……”狂叫声大起,有三个人的小腿被扫中,可能断了,狂叫着栽倒,蓬然有声响。

她立即飞返,刚出门,一枚钢镖已尾随追出,但她已先一步向侧一闪,躲过一镖,危险间不容发。

“捉贼!”屋内有人狂叫。

她像怒鹰般飞升屋顶,向东疾走,跳跃如星跳丸掷,飞檐走壁如履平地。

锣声大鸣,所有的人全都向东追,不会上屋的人,则沿小巷赶。

忙乱中,李玉鬼魅似的溜入后门,屋中能动的人皆已追出,只留下被打伤的人,宋洁政狼狈地掌灯,头青脸肿口出血,被门撞得脸都变形了。

他用火折子凑近油灯,却发觉油灯已破,刚扭头叫:“曹木匠……”

他想叫堂屋里的曹师父掌灯来,看看被打倒的同伴伤势如何,叫声未落,突觉肩膀被人向后一带,接着“呼”一声暴响,面颊便挨了一记重拳,只打得他大牙松脱,眼前金星乱飞,双脚挺不住,扭身便倒,火折子扔出,火光倏灭。

“啊……”他叫,双手护头向下仆。

“噗!”背心又挨了一拳,力道千钧,他终于爬伏在地,叫不出声了。

袭击他的人是李玉,抢入杂物堆中拖出自己藏在那儿的包裹背上,火速撤出,仍从后门脱身而出。

他沿小巷走,跟上前面追逐的人群,跟着大叫捉贼。

接近大街,街市的灯光耀目,他背了包裹,容易引人注意,飞身上屋,向城南疾飞而去。

大街的人丛中,突然升上一个人影,跟踪便追,在后面大喝道:“艾文慈,哪儿走?”

他信手揭起四五块瓦片,喝道:“见你的鬼!打!”

瓦片接二连三飞出,他连越三间屋脊,向下一跳,钻入小巷走了。

黑影被瓦片一阻,伏下闪避,但仍紧迫不舍。

到了城根,黑暗中闪出东方姑娘,低叫道:“你先走,我挡追兵。”

他将包裹塞入姑娘手中,说:“姑娘先走,我要斗一斗姓岳的,他一个人追来,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了不得。”

姑娘接过包裹向侧一窜,说:“我替你留神,你引他先走。”

他跃登上城,向远处追来的岳璘道:“上来,咱们算算账。”

岳璘一跃而上,迫近至丈喝问:“你承认是艾文慈吗?”

他冷笑一声,冷冷的道:“在下胡峰,不认识什么艾文慈。”

“等你进了大牢,你便会吐实了。”

“在下却是不信。”

“京师有三个证人,等着和你对证,你无法否认的,阁下。”

“在下不会和你们的人对证,不会到京师听任宰割。”

“你仍想拒捕?”

“在下不曾犯罪,只是相互斗殴而已。”

“目前你犯了两件罪名,都是现行犯,岳某有权逮捕你,你如敢反抗,便是拒捕,罪加一等的。”

“你说的倒好听,乱加人罪,这就是你们这些朝廷命宫的无耻嘴脸。”

“其一,你私越城关,罪名是斩决,其二,你在闹市斗殴伤人,罪不可恕,至少也要流放千里枷号一月。”

“如果你制服不了在下,你所控的罪名不可能成立。”

“是否能制服你,立即可知。”岳璘笑着说完,突然扑近,左手疾伸,右掌接着迎胸使劈风生五步,潜劲山涌,掌出带地之声,他用上了内家掌力进击。

李玉疾退八尺,再向侧绕走,恨声说:“今晚咱们放手一拼,免得你像个不散的冤魂死缠不休。”

岳璘徐徐迫近冷笑道:“在下已在天下各地布下罗网,你是逃不掉的,随我进京,也许岳某能替你尽一份心力开脱。”

“做官的人有一张乱变脸目的嘴脸,神憎鬼厌,口是心非,行如猪狗……”

岳璘一声暴叱,擦身上扑,“饿鹰搏兔”放胆抢近出招。

李玉斜身避招,一掌劈向对方腰胁,也近身回敬。

岳璘招变“划地为牢”,猛切李玉手腕。

“噗”一声响,一双掌缘接实,两人各向侧飘,似乎势均力敌,半斤八两,谁也没占便宜。接着重新反扑,拳脚交加各展所学,展开了空前猛烈的缠斗,不时爆出三两声拳掌接实的声音,人影八方盘旋,身法逐渐加快。

激斗三十招以上,蓦地响起岳璘的一声轻叱,罡风四溢,人影倏分。

李玉侧身近丈,脚下一阵乱,左手有点不灵光,五指不住发抖,他被对方的五指扫过掌背,五个指头麻木,无法使劲了。

岳璘则退了三步,右手五指不住伸缩,冷笑道:“你已是强弩之末,还不乖乖就擒,难道要将性命提前丢在此地吗?”

“在下不见得绝望,你阁下也强不了我多少。”

“接招!”岳璘气吞山河地叫,迫上猛扑,食中两指攻向李玉的胸腹要害,不再顾忌,走中宫放胆进去,要用点穴术行雷霆一击,声势奇雄。

李玉扭身斜切,顺势出腿反击,“噗”一声响,击中岳璘左胯骨。

同一瞬间,岳璘的左掌已闪电似的起身,猛地向外一震,“砰”一声拍在李玉的小腹上方。幸而相距稍远,掌及身时力道在将收之间,仅掌动着体,掌未击实,内家掌力潜劲可形成掌风,修为精纯的人,便是所谓劈空掌力,按精纯的程度而定劲道可及的远近,艺臻化境的人,劲道可远及丈外致人于死,甚至可击碎丈外的碑石。

岳璘年岁尚轻,仅比李玉大三岁左右,修为相差有限,何况李玉在气功上也曾下过苦功,这一掌即使击实,也不见得能要李玉的命。

同时,由京师前来抓人犯,如果不是活口,谁能相信人犯是真是假?

所以岳璘掌上少不了留了两分劲,更加不能构成威胁。

不巧的是,李玉所站处恰在护墙口中间,被掌力一震,凶猛的劲道将他的身躯震起,飞跃护墙口向下掉。

“噗通通……”水声如雷,李玉掉下三丈高的城墙,跌落在城内,水柱上冲两丈,极为壮观。

“哎哟!”岳璘惊叫,忍住左膀的疼痛,急急奔到护口向下瞧,把疑犯打落城下,如果跌死了那还了得?

他忽略了身后,突觉肩膀被人向后一扳,他本能的以手护脸自卫,身躯急转。

可是,扳他的人手脚比他快得多,护不住头面,“噗”一声响,左顿便挨了一记重拳,只打得他眼前发黑,星斗满天。

没有他反击或护身的机会,连珠炮似的打击不断地光临,拳如狂风暴雨,每一拳皆重如山岳般,头脸、小腹、胸口、手臂……反正上身部分拳落如雨,凶狠的打击令他感到天旋地转,痛彻心肺。

袭击他的人,把他从护墙口打得远至内侧的防护墙下,整整倒退三丈六尺,最后他只觉脑门轰然一声,知觉全失,重重的摔倒在墙下,人事不省。

打昏他的人是东方姑娘,放手奔到护墙口向下急问:“胡兄,你无恙吗?”

李玉刚浮上水面,吃力的外游,答道:“不要紧,还挺得住。”

“我替你送他去见阎王,永除后患。”

“不!算了吧。”他扭头大叫。

“为什么?”

“他也是身不由己,杀之有伤道义。”

“这……好吧!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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