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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再次扑空

“在梭宗部落,你曾经见过她。”

白永安一怔,骇然叫:“咦!你是指那乌蓝芒奈山的女寨主?”

“正是她,但她不是女寨主。”

“她到底是谁?”缥缈神龙焦躁地问。

柴哲扫视了众人一眼,沉声道:“她是千幻剑的爱女,她的祖父是白衣秀士,师公满天飞瑞。父执辈全是跺下脚天动地摇的人物,昆仑三剑客、八爪苍龙陶公金山、神箫客元戎公。不必多说了,目下这些老一辈的人,有些在乌蓝芒奈山纳福,有些在江湖中走动,只消有一丝消息外露,谁也不敢说那是多么可怕的局面,谁也不敢说他敢承担这份责任。有几位老前辈,会主是亲眼见过的,不用我多说了,我在村外等候你们,谁也休想离开汕港村。”

这一番话是晴天霹雳,震得在场的人魂飞胆落,头脑昏眩,手脚发冷。

“铮”一声脆响,缥缈神龙的剑失手坠地。

会主目定口呆,呼吸像是停住了。

柴哲像一阵狂风,刮下楼去了。

脚步声惊醒了缥缈神龙,发狂般大叫道:“哲儿回来,回……”

楼下“蓬”一声大震,铁门打开了,脚步声已经消失。

“糟了!甚么都完了。”徐昌恐怖地叫,拔腿便向下追。

柴哲直奔村口,形如疯狂。他胸衣破碎,左手的血迹一片殷红,走动间,血迹洒落在衣裤上,令人触目惊心。手中挺着断剑,步履不稳。被仇恨引起的愤怒,令他的脸上肌肉呈现扭曲的现象,眼中喷射着可怕的兽性光芒,他已不是沉着镇静的英俊青年了。

在村外埋伏的人,还不知楼内有变,见到一个身上带有血迹的人从门中奔出,还弄不清楚怎么回事。

他为避免引起埋伏的人焚村,以致对不起烟波钓客,便不走出村的道路,一跃上屋,在埋伏的人注视之下,以惊人的奇速在屋顶飞跃,出村而去。

徐昌率领四位师弟妹追出楼门,缥缈神龙也到了,放开脚程狂追出村。

出村百十丈,前面的小径转过一座竹林,有一批人影出现。

柴哲向前飞掠,劈面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一群人。

迎面而来的人,是专诸坛的坛主冷面阎罗欧文宗,带了八名坛下的会友,前往松林寻找玉狻猊的下落,正心中困惑,失意而回。转过竹林,便看柴哲以骇人听闻的迅捷身法掠来。后面三四十丈,缥缈神龙正率人狂追。他心中一惊,挥手令会友们散开列阵。左手拔出判官笔大喝道:“站住!甚么人?”

他本来认识柴哲,在黑石谷截击谢龙韬时,被闵老人暗中用指风打穴术,废了他的右臂,至今只能用左手与人相搏。柴哲被迫反救沈襄,第一个被柴哲击伤的人就是他,藏锋录几乎废了他的右大腿,两重拳打得他几乎五脏离位。可是,眼前的柴哲因脸上的神情不正常而走样,难怪他不认识。

柴哲却认得他,倏然止步,发出一声低沉而带有兽性的吼声,断剑指出,拉开马步狞笑着逼近。

“你是甚么人?”冷面阎罗暗暗心惊地喝问,也立下门户准备接斗。

“我,山西柴哲,你不认识我?”柴哲厉声问。

冷面阎罗吃了一惊,接着怒火上冲,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如果他的右手不废,恐怕已将燕尾镖发出了。他一声怒啸,进步欺上,判官笔作势进击。

柴哲断剑徐升,也举步迎上,恨声叫:“你将是第一个被惩罚的人,送你归天。”

双方行将接触,生死须臾,高叫声及时破空传到。

“欧坛主,让开,不可阻拦。”

欧坛主听出叫声有异,心中一震,猛地向侧一跃八尺,让开去路。

柴哲不是好杀的人,对方既已让开,心中一软,不再迫进,咬牙切齿地说:“姓欧的,你活不了多少时候,等着好了。”说完,举步便走。

“柴师弟,请留步。”徐昌大叫。

他扭头冷哼一声,举步便走。

“哲儿,你这一走,将遗憾终生。”缥缈神龙大叫,逐渐奔近。

他倏然转身,怒叫道:“除非会主释放我的女伴,不然黑鹰会的人也会遗憾终生,在会的人将无噍类。你们可以离开,其他的人全得留下。”

“师弟,请息怒……”徐昌大叫。

“只要告诉我一声,会主到底放不放人。”

缥缈神龙第一个到达,不住喘息。徐昌接着奔到,喘息着问:“师弟,刚才你说的话可是真的?”

“信不信由你。”

“这可糟了。”徐昌顿脚叫。

“糟甚么?”

“裴姑娘不在此地。”

“会主不肯放他?”

“不!不是不肯放,而是……是……”

“是想谈条件吗?对不起,没有谈的必要。铁骨冰心不是我弄的手脚,他不在此地,我不能作主。”

“愚兄的意思,是裴姑娘不在此地……”

“甚么?楼上被擒的姑娘……”

“她不是裴姑娘。”

“她……她……”

“她是会主的长媳,也就是擒获裴姑娘的人,她与大公子端木长雄化名闵子康,与你……”

柴哲目眺欲裂地恨声叫:“这狗东西!原来如此,难怪我的一举一动皆在你们监视之下,原来他是端木长雄。裴姑娘目下在何处?”

“在劳家渡,仍在罗龙文控制中。”

柴哲咬牙切齿地叫:“请转告会主,回头我跟他算账,他尽管逃好了,谅他再神通广大也逃不出天下侠义群雄之手。”

“师弟,你能不能答应愚兄一件不情之请?”徐昌紧张地问,声调中充满了希冀的感情。

“我……这个……”

“在你找到裴姑娘之前,可不可以暂缓将黑鹰会的秘密向外宣扬?”

“这……”

“师弟,冲家父份上,你……”

“好,我答应。但如果裴姑娘有三长两短,那就不用说了,希望你们早作打算。”柴哲断然地说,蓦地扭头飞掠,一跃三丈余,去势如电射星飞。

到了松林,他仰天长啸,知会九幽鬼王和到湖中阻止援兵的岷江墨蛟等人。

他开始向右方走动,将断剑归鞘,阴森森地自语道:“端木长雄,你将作茧自毙。我真该死,罗、余两位大叔可能早已知道这家伙靠不住,多次点醒于我,我却冥顽不灵,糊涂透顶……哎呀!许老爷子和他在一起,咱们已踏入会主所布的天罗地网,许老爷子已失去利用价值,和他在一起……”

他心中一凛,脚下加快,留意地下的一切可疑痕迹。

汕港村中,会主垂头丧气地撤回所有的党羽,用冷水浇醒被迷香薰倒的爪牙,带了尸体,到湖湾察看被救上岸的人。

缥缈神龙父子师徒六人,在竹林下有一番商量。

冷面阎罗带了八名会友,告辞奔回村中报信去了。

缥缈神龙总算不糊涂,知道后果可怕,向徐昌说:“我儿,显然这次咱们闯下了滔天大祸,万一裴姑娘有了三长两短,那还了得?不要说白衣秀士千幻剑父子朋友众多,八爪苍龙更是公门中人,知交满天下,他们如果传出侠义柬,咱们往何处藏身?本会所行所事都见不得天日,如果柴哲揭发本会的秘密,那么,所有的苦主岂肯甘休?保证天下虽大,没有咱们容身之地,黑白道的人都会找咱们算账,如何是好?”

“爹,难道咱们便无法可施了吗?”

“师父,事到如今,我们必须为自己打算了。”程忠担心地提出建议。

缥缈神龙脸色一沉,不悦地说:“你怎么敢说这种话?想当年为师与会主手创黑鹰会,披荆斩棘,创业维艰,目下黑鹰会面临存亡续绝关头,为师岂能自私地为自己及早打算?”

“师父的意思……”

“设法挽救逆境,替会友另辟出路。”

徐昌摇头苦笑,接口道:“爹,会主为了一箭之仇,恨重如山,誓死以报,仇恨无法化解,会主的师叔灵狐冯老前辈又是一个目中无人,偏执护短,不可一世的老太婆,她也不会善了,因此,咱们如果劝会主息事宁人索回裴姑娘交与师弟,那会有什么结果?碰一鼻子灰,恼得那位乖戾的老太婆火起,咱们还得危险、倒霉、吃不消兜着走。”

缥缈神龙用有拳击打着左掌,断然地道:“事到如今,咱们也顾不了这许多了。程忠,你去将刚才发生的事禀明会主,说我到劳家渡看看风色,晚间劳家渡见。”

“爹你……”

“你与三位师弟跟我走,咱们到劳家渡相机救人,走!”

程忠应略一声,转身向村中走去。

缥缈神龙带了徐昌和三位门人,放开脚程奔向劳家渡。

从草坪至村口,须经过一座茂密的竹林。先前领着八名会友返村的冷面阎罗,快步进入竹林,小径窄狭,竹枝茂密,罡风吹来,竹枝相擦吱嘎嘎怪响,耳力大受影响。

正走间,走在最后的两个人身躯一挺,然后直挺挺地向前仆倒。身躯尚未接触地面,第三、第四和第五个人,也依样葫芦向前栽。

走在最前面的冷面阎罗只感到腰眼一震,便眼前发黑,不知不觉地向前仆。想叫,叫不出声音,想动,浑身已僵,手脚已不听指挥,砰然仆倒,跌了个五体投地。

“我被可怕的高手制了穴道。”他含糊地想。

九个人全倒了,两侧竹丛抢出五个以巾蒙面的人,将人挟入林中藏好,制了睡穴。其中一个蒙面人笑道:“先让他们睡上十二个时辰,明天他们醒来后,必定以为被鬼迷翻了,呵呵!咱们再等上一等。”

不久,一无所知的程忠匆匆奔到,走到先前第一名会友倒地的地方,不知不觉也躺下了。

五个神秘的蒙面人又等了许久,其中一位脱下了蒙面巾,笑道:“咱们该走了,这里用不着管啦!柴哥儿应该已发现了真相,也许早已动身了,咱们赶两步沿途照顾。”

“要不要知会陈老三一声?”

“他走在前面,如何知会?快走!”

五个人不带俘虏上路,拍拍手走了。欧坛主与程忠十个人,在竹林深处睡得像猪一般甜,消息无法传给会主,会主便失去了缥缈神龙的行踪,自然不知道徐昌已泄露了爱子及媳妇的底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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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回头表表九幽鬼王的事。

他被闵子建射伤,老道及时出现。闵子建有眼无珠不识泰山,被小道清风打得昏头转向,最后见机逃命。老道察看了他的伤势,不由分辩,点了他的睡穴,命清风背了他向南走了。

闵子建逃至竹林,正想奔入村中报信示警,便发现竹林中有人,一惊之下,互相用暗器袭击,脱身不得,被缠住了。

他绕了半圈,便发现已失去了对方的踪迹,不由心中一懔,忖道:“这家伙好机灵,光天化日之下,我居然把人弄丢了,糟!我得快到村口示警。”

他开始沿原路退回,伏地爬行徐徐移动。退了六七丈,蓦地,他心生警兆,本能地感到毛骨悚然,他似乎感到有人在后面跟踪,情不自禁打一冷颤,猛地扭头向后瞧去。

不瞧倒好,这一瞧,瞧了个魂飞魄散,一阵寒流冷电迅即传遍全身。

脚后不足半步,一个佩了一把金色怪剑的中年人,站在那儿向他龈牙一笑,再相距两步左右,一名执着托天叉的中年人,与一位英俊的青年人,正并肩蹑手蹑脚而行。几乎是贴身跟踪,而他竟在这时方行发觉,栽到家了。

他心胆俱寒,正想扭身向上发射暗器自保,却晚了一步,中年人一脚踏住了他的脊尾,力道如山,笑道:“小伙子,安静些,别打算叫,叫对你没有好处,可能会阴裂腹破,送掉性命那才冤枉呢。”

“你……你是……”他失魂落魄地问。

“我是你的好朋友。”中年人笑答,俯身一指点在他的脑后。他的头向下一搭,身躯松软,趴在地上睡着了。

三位不速之客互相点头一笑,由年轻人将他拖至一处枯树林中放下。

“咱们最好在后面等。”佩金色怪剑的中年人说。

“不等柴兄弟了?”青年人问。

“不必了。”

“万一他有危险……”

“放心啦,他身上穿了白兕背心,机警绝伦,艺业出类拔萃,不用替他担心。前面有叶局主负责,万无一失,走!”

“咦!东面有人来了。”挟托天叉的人低叫。

远处小径上人影出现,是个脚步踉跄的叫化子。

“走!不必管他。”佩金剑的中年人说。

三人说声走,抄左方绕出。

小径上的花子爷偶然扭头回顾。刚好发觉后面半里地,三个人踏上小径,那把托天叉冷电四射,在近午的阳光下,反射着令人心悸的光芒,吓得他双腿一软,倒仆在路右,连滚带爬向密林深处中。

窜爬了三五丈,突然力竭,倒地昏迷不醒。

柴哲心悬九幽鬼王的安危,发狂般在林中寻找,细搜可疑的痕迹。蓦地,他看到前面一株大树下,躺着一个人,心中一急,三两起落急急纵到。

“咦!怎会是这个黑心贼?”他讶然低叫。

躺在树下的人,赫然是闵子建。

他先坐下来,撕衣袂裹伤。

一个人在极度激愤之中,而能在看到生死对头的刹那间,未出失去理性的举动,这说明了他已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慢慢冷静下来了。

他一面裹伤,一面注视着闵子建沉睡的脸容,按捺下仇恨的怒火,忖道:“我该冷静地想想,该用何种残酷的手段对付他。我要全神留意他的一举一动,不容许他再和黑鹰会的人接触,断绝一切往来,他便无法收到黑鹰会传给他的消息,自然不知师兄泄了他的底,我得好好利用他,杀了他未免太便宜他了。”

裹好伤,他检查对方的身躯,发觉仅被制了睡穴而已,不由疑云大起。如果是九幽鬼王下的手,岂会制住睡穴便罢了?老鬼王有名的心狠手辣,一辈子不曾点过任何人的睡穴,显然不是老鬼王下的手。

他正想拍开闵子建的睡穴,突听到东面密林深处有擦动草木的声音传出。声音虽轻,声源远在数十丈外,在风声呼呼中,他仍然分辨出那是有人走动的血音。

“大概是罗、余两位大叔回来了,有两个人在走动。”他想。

他想先与罗、余两人商量,再将闵子建弄醒,便向脚步声传来处走去。

那一带全是矮树丛,是冬季不落叶的杉林,视界有限,看不见丈外的景物。他距杉林还有二十余丈左右,突听到有人在远处低叫道:“不错,果然有一个人,恐怕是死了。”

急促的脚步声入耳,片刻,另一人叫:“妙极了,是逃来通风报信的一枝花黄祥,总算被咱们追上了。快,他还没有死,咱们把他弄到路上去,由王老前辈用分筋错骨术对付他,问他是否已经和姓柴的会过面了。”

柴哲吃了一惊,一枝花请半耳僧带口信,说是有重要消息见告,约定在劳家渡南面相见,怎么却到了此地?

他立即隐起身形,向侧抄出。

一枝花仍然昏迷不醒,被两个穿青直裰的人逮住双手向小径方向拖,拖了五六丈方行苏醒。

“哎……哟!”他惊叫,神智一清。接着,他发觉自己已落在死神的手中,不再挣扎,叹口气说:“黄某功亏一货,命也,你们赢了。”

两个家伙嘿嘿笑,一阵急拖,拖至林下的小径,向地下一丢。

“哎……”一枝花狂叫,痛得脸色发青,浑身在抽搐。

原来他受了伤,右胁近胯骨处有一处刀口,这时受到猛烈的震动,血沁出裹伤巾的表面,创口大概又裂开了。难怪他叫号得那么难听。

小径旁,站着三个人,其中之一赫然是铁骨冰心屠明心,脸色泛青地倚在树干上歇息。

铁骨冰心身旁,是一个年约花甲的高瘦老人,三角脸上长了一双饿狼眼,颊上无肉加上两片薄嘴唇,留着稀疏的鼠须,梳道髻,穿蓝袍,佩剑挂囊,整个人似乎有一团冷酷阴森的气氛所包围,是属于拒人于千里外的冷酷神情,极易引人反感。

另一人是三角大麻脸的人,居然是金钱豹范标。

两青衣人之一向三角脸的老人行礼,禀道:“这人是萼山先生的跟随一枝花黄祥。少会主传来口信,说他暗中与柴小狗通消息,吃里扒外。小可奉范前辈之命,将信传至劳家渡,禀明萼山先生。会主已先一步启程前来汕港村设伏,因此只有罗爷龙文的手下弟兄四出追捕,没想到他却逃到此地藏身,昏倒在林中,被小可与秦兄无意中找到他了,请老前辈定夺。”

三角脸老人阴森森一笑说:“贵会的事,老夫不愿过问。范老弟可自行处理。汕港村到了,为何却在此耽搁不进?”

“小的以为此地该设有埋伏,因为必须先找到埋伏的人连络,以免冒失进入,恐怕误会。”

“你叫一声不就成了?找来找去岂不误事?依老夫看来,这一带根本没有人。”

“但……”

“好吧,你们去找一找,愈快愈好,老夫再等片刻。屠老弟气色愈来愈不对,不能再迟延了。”

两个青衣人应喏一声,向相反的方向奔去。

金钱豹向三角脸老人笑道:“朝阳兄请稍候,兄弟要问问这个吃里扒外的小辈。”

“老弟请自使。”三角脸老人皮笑肉不笑地说。

“还有什么可问?这种货色宰了岂不省事?”铁骨冰心恨恨地说。

“也许他知道柴小狗几个人的下落哩!”

“哼!咱们有长雄贤侄在小狗身旁,还怕找不到小狗的下落?不是说,小狗已到汕港村送死了吗?”

“小狗确是走上了这条路,但问问也不是坏事。”金钱豹一面说,一面走近一枝花身旁,桀桀怪笑着说:“你能身负重伤,逃了近十里地,很有种嘛。”

一枝花明知有死无生,反而不在乎了,强忍痛楚说:“好说好说。只可惜在下心愿未酬,心有不甘。”

“你与柴小狗有如此深厚的交情,值得替他卖命?”

“不是卖命,而是酬恩。”

“酬什么恩?”

“阁下何不问问端木长风或者文天霸?”

“他们此刻在劳家渡,你想苟延残喘?办不到,你得说个明白。”

“在松潘卫,柴老弟不顾自己的安危,冒死将在下救出鬼门关。大丈夫恩怨分明,有仇不报非君子,有恩不报枉为人。我一枝花不过一名江湖的小混混,柴老弟肯舍命救我的性命,恩比天高。目下他有困难,在下岂能坐视?通消息传信,理所当然。”

“你就不怕送命?”

一枝花凄厉地狂笑,声如鬼哭,笑完说:“像我这种江湖小贼的命,可说贱如蝼蚁,这条命出于柴老弟所赐,能替他卖命,在下深感光荣……”

“噼啪!”金钱豹凶狠地抽了他两耳光,厉声说:“狗东西!胆敢在范某面前耍光棍?瞎了你的狗眼。”

一枝花被打得躺倒在地,仍抬头狂笑道:“阁下,对付我这种毫无反抗之力的人,你确是英雄好汉。哈哈!你要是能把我吞下去的话,那才算是真英雄。”

金钱豹一脚将他踏住,咬牙道:“大爷不想和你斗口。说!柴小狗目下在何处?”

一枝花痛得几乎昏厥,半晌吃力地说:“在下得到阁下第一次用快传送来的消息,知道你们的人赶来汕港村设伏,便打算离开给柴老弟送信示警,可是又怕柴老弟不上当,到劳家渡找我,因此逗留不走。等到你第二次派来的信差到达,要找萼山奴才逮捕在下,在下不得不见机逃走,身受重伤奔来汕港村,并未遇上柴老弟,你问我,我去问谁?”

金钱豹嘿嘿笑,说:“你这种贱贼,不动刑你是不招的。”

“在下连命都不要了,还怕动刑?姓范的,你何必唬人?哈哈!你动手好了。”

三角脸老人冷哼一声,接口道:“这种小贼天生下贱,撒赖放刁最是擅长。老夫用万蜂钻巢术对付他,管叫他死活都难,让我来。”

“哈哈!勾魂使者王朝阳,你说我一枝花天生下贱,你自己奸杀师妹,火焚师门,不见得比我一枝花高贵。武林中的人,谁不知你王朝阳的丑事?别骂人,除了要我的命你岂奈我何?”一枝花神经质地高声怪笑怪叫。

勾魂使者自取其辱,气得脸上发青,形如厉鬼般阴沉沉举步逼近。饿狼眼中厉光四射。

蓦地,路右小沟中突然跃出一个怪人,胸衣破碎,腰以下血迹斑斑,腰带上插着竹箫和竹筒,浑身沾满灰土和草屑,脸色苍白,眉梢眼角涌现着无穷杀机。但见人影一闪,便到了路中。

勾魂使者讶然止步。铁骨冰心却失声叫:“是他!是……他!”叫声中,脸色大变。

金钱豹并不认识柴哲,纵出迎面一拦,厉叱道:“阁下是人是鬼?站住!”

“你是人是鬼?”柴哲反问。

“大爷是……”

“你这大麻脸是活招牌,是金钱豹范标吗?”

“咦!你……”

“你在黑鹰会地位高不高,属于哪一坛?”

“咦!你怎知道黑鹰会?”

铁骨冰心紧抓住树干支援身子不倒,用近乎窒息的声音大叫:“他……他是柴哲,小……小心他……”

金钱豹大吃一惊,猛然双手齐扬,接着俯身点头,随即突然前冲,凶猛前扑,双爪齐出。

当他双手齐扬时,两支袖箭从袖底飞出,俯身点头时,射出了一支背装小弩箭。三支箭几乎同时发出,人随箭后扑上,奇快绝伦。

双方相距仅八尺左右,按理断无失手之理。

柴哲直挺挺地屹立如山,“噗噗噗”三声轻响,三支箭分别同时击中期门和丹田穴,却反震落地。

他双手一分,架住了抓来的双爪,接着十指齐收,扣住了对方的脉门,右膝上提,“噗”一声闷响,撞在金钱豹的胸口蔽骨上,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胸骨未折,但内腑可受不了。

“嗯……”金钱的闷声嗥叫,浑身都软了,软绵绵地挫倒在柴哲脚下。

柴哲喝道:“起!”双手一振。

金钱豹长身而起,倒翻而出,迎头向抢来援救的勾魂使者压去。

勾魂使者向前一闪,“蓬”一声大震,金钱豹跌了个手脚朝天,翻滚着嘶声叫号呻吟。

双方接触快如电光石火,干净俐落,绝不拖泥带水,可把勾魂使者吓了一跳,傲意全消。

柴哲不睬他,举步向一枝花走去。

勾魂使者待柴哲通过身侧之后,方悄然拔剑上扑。

“小心他!”地下的一枝花大叫。

勾魂使者从右方出剑扑上,而右后方是最危险的方位,容易受到反击。柴哲拔剑顺势转身,“铮”一声暴响,断剑架开了勾魂使者刺来的一剑,接着剑虹疾闪。

勾魂使者的右臂齐肩而折,带着长剑飞掷丈外,“哎”一声惊叫,急退两步。

柴哲冷然瞥了他一眼,阴森森地说:“你这厮猪狗不如,你还有脸骂别人下残?杀你这种人,污我之剑。你,再弄断自己的左脚,给我快滚!”

勾魂使者脸色死灰,以左手按住右肩的创口,咬牙忍痛,如见鬼就地向后退,突然转身逃命。

“站住!腿未弄断你仍可作恶,不断你敢逃走,你想死不成?”

勾魂使者打一冷额,几乎跌倒,转过身来声嘶力用地叫:“我会失血过多而……而死……,我……”

“你死是你的事,活该。把腿弄断。”柴哲冷酷地说。

“我……”

柴哲右手一抬,断剑脱手飞射,如同电光一闪,“噗”一声响,剑靶恰好击中勾魂使者的左膝,有骨折声传出。

勾魂使者掷倒在地,失声长号,如丧考妣,其声凄厉。

柴哲冷哼一声,一把拖起金钱豹,厉声说:“把你最好的金创药掏出来,别装狗熊,硬朗些,哼哼哈哈你就不怕丢人现眼。”

不由分说,摘下金钱豹的革囊。江湖人的革囊中,必定带有金创药以防万一,救人亦可自救。金创药彼此的配方相差不远,用鼻闻便可分辨出是不是金创药。

他取出金创药,不客气地撕金钱豹的衣袂权充裹创巾,冷笑道:“阁下,你给我安静地等候发落,如想妄动,柴某要砍断你手脚的所有大筋,不信你可以试试。”

他替一枝花小心地上药裹伤,一枝花热泪盈眶地说:“兄弟,你再次从鬼门关里将我救出来,我……”

柴哲感到一阵心酸,苦笑道:“黄兄,仓卒间激于义愤顺手救人,算不了什么。而你,明知身在贼中,强敌林立,危机四伏,仍然不顾性命来传信,身受重伤仍不放弃此无望的念头,宁死不屈视死如归,这才难得!兄弟身受,感激不尽。你的伤不要紧,天气冷不至于恶化,我带你找地方安顿。”

“兄弟,别管我,你要办你的事,十万火急……”

“且等一等。”柴哲急急接口。

他一掌将金钱豹拍昏,站起向软倒在树下,脸无人色的铁骨冰心沉声喝道:“端木鹰扬现在村中,你还不快走!”

铁骨冰心狂叫道:“你,在我身上弄了手脚,我……”

“走不动你给我爬着走。害你的人是闵子建,与我无关。你走不走?”柴哲厉声叫,凶狠地举步迫进。

“我走……我走……”铁骨冰心魂飞魄落地叫,跌跌撞撞地向汕港村方向逃命。

柴哲拾了勾魂使者的剑,砍下一段树枝,丢给勾魂使者厉声道:“狗东西!你如果不走,我马上剐了你,滚!”

勾魂使者怎敢不走,用树枝代腿,咬牙切齿地挣扎着逃命,创口的血像喷泉般向外涌,他居然撑得住。

柴哲目送两人去远,方抱起一枝花,一手拖了昏厥的金钱豹,急急奔到闵子建沉睡的树下,将人放下问道:“黄兄,你的消息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的女伴目下在紫莲庄主雷中天手中,由罗龙文的人看管,萼山奴才几个打手奴才负责内围警戒,你得赶快去救她。”

“她目下怎样了?”

“动乱之中,目下倒还安全。看管的人太多,她无法逃走。”

“目下在劳家渡?囚在何处。”

“罗龙文的船预定明晨可抵劳家渡,将萼山奴才接运至南昌,罗贼与雷中天今早前往劳家渡东面三里地的贺家湾,去找雷中天的好友铁佛贺南山,要将你的女伴寄放在贺南山的水寨内,对外则扬言囚在劳家渡,在劳家渡设下三道可怕的埋伏,引你前往救人。第一道埋伏是镪水阵,共有二十八具喷筒,筒产自浮梁景德镇,是贺南山亲自设计到景德镇监造的,这是他贺家湾的防村至宝,这次借给罗贼使用。镪水可腐精钢,厉害无比。第二道埋伏是盘龙筒阵,筒藏见血封喉的淬毒问心针。第三道埋伏是一早从南湖营向官兵强借的九龙筒,喷火可远及三丈外,可怕极了。他们要等你进入第二道埋伏后,方发动阵势,大罗天仙也难活命。我早就留心了,躲在内房的复墙里,偷听到他们几个首脑策划的阴谋,所以冒险逃走传信。本来,在离开紫莲庄时,萼山奴才和雷中天说好了的,要将你的女伴带至劳家渡后,转送湖口藏匿,或者交给狂鹰作为引诱你的食饵,所以我请半耳僧带口信给你,到劳家渡我便可告诉你他们将人囚在何处,却不料到了劳家渡,雷中天查出你已先一步大闹鱼鹰潭,牵制住鱼鹰和鄱阳蛟,因此救兵不至,紫莲庄便成了瓦砾场,他恨你入骨,誓雪此恨,所以怂恿罗龙文去找铁佛贺南山,要在劳家渡将你碎尸万段。”

柴哲钢牙挫得格支支地响,问道:“贺家湾除了铁佛之外,还有没有高手在内?”

“这一带我不熟。”

“劳家渡的北面三里地,是不是有一座尚义村?”

“有,村在路旁,所以我知道。”

“村中住了一位在武林中颇有侠名的人,姓封名典。”

“这个……我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好,我倒不相信跑了和尚连庙也跑了。”

“兄弟,你有何打算?”

“声东击西,也可说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这是说……”

“以后再说。我先弄醒这位老兄。”柴哲撇开话题说,一掌拍向闵子建的脑后,叮嘱道:“等会儿你不要说出真名号,切记切记。”

“好,我就叫江春好了。”一枝花信口答。

闵子建打个呵欠,突然醒来,第一眼看到了柴哲,大吃一惊,一跃而起。

柴哲堆下笑,急急问道:“闵兄,九幽鬼王呢?”

闵子建心中一宽,柴哲脸上的笑意令他像吃了定心丸,说:“被一道弄走了,他……”

“什么?一道来了?”柴哲讶然问。

“不但来了,还带了两个道童,劫走了九幽鬼王,我……”

“你就撒手不管了?”

“老天!我不撒手又能怎样,他那小道童清风,打得我五内翻腾,几乎要了我的性命。”

“你怎么还睡在此地?”

“被三个陌生人乘隙将我打昏,是从背后偷袭的。咦!是你救了我,这位受伤的仁兄是……”

“在下姓江名春,柴老弟的朋友,被人砍了一刀。”一枝花从容地答。

“柴老弟,村中情形如何?那一位昏迷不醒的人是……”

“是金钱豹范标,被我打昏了,等会儿要向他盘问恨地无环子女媳的下落。村中平静,狂鹰走掉了。”

“走掉了?咦!你的女伴……”

“在劳家渡。”

“好!咱们到劳家渡。罗余两位大侠呢?”

远处长笑声震耳,岷江墨蛟的语音传到:“来了来了,多承挂念。哈哈!狂鹰不从天上飞,却抢了不少渔船北放劳家渡,咱们追啊!余老二的船正钉在他们后面,咱们可别落后了。”

柴哲的心情开朗了些,心说:“姜究竟还是老的辣,他两个大概躲在那儿相当时刻了。”

岷江墨蛟与余老大浑身湿淋淋地,眉飞色舞、兴高采烈地奔到。

“余二叔的船也到了?他不会被发觉吧?”柴哲笑问。

“呵呵!请放一百个心,舍弟名叫化鲲,鲲是大鱼,但他却名不副实,而是一条小泥鳅,泥鳅在大湖中,那能被人发现?咦!这个半死人不是金钱豹范标吗?”余老大怪声怪调地说。

“正是他,被我拍昏了。”

“呵呵!正好问问恨地无环的家小下落如何。”

柴哲将金钱豹弄醒,阴森森地说:“姓范的,我可不管你的死活,但你必须将掠走的人下落招出。放明白些,题外话免谈,说!”

金钱豹呸了一声,咬牙切齿地说:“要命,拿去,要口供,没有。”

柴哲冷然一笑,点头道:“好,有志气。咱们慢慢来,看谁先屈服。”

首先,他将金钱豹的手脚关节卸开,金钱豹便失去了挣扎的力量。接着,他用剑削了两把五寸长的木刀扬了扬说:“用木刀剥皮分肌,妙用无穷。当然,在下并未学过剥皮剔骨分肌术,但这里没有人要考在下的手艺,自然没有人会见笑。老兄,你忍着点,不要鬼哭神嚎,没有人来救你的,叫也没有用。首先,我要从你的背部下手,听说剥皮该从背部着手的。”

他将金钱豹翻转,“嗤”一声撕开背衣,两个指头拉起脊皮,本刀应手插入皮下一带。

“啊……”金钱豹狂叫,浑身都在抽搐。

“忍着点,老兄,等会儿我用木刀替你搔脊骨的痒,替你放出脊髓,那时才叫好玩呢。”柴哲冷冷地说,木刀沿皮下转动,分开了皮和肉。

“停手!停……我……我招……招……”金钱豹发狂般厉叫。

柴哲停刀不动说:“老兄。招吧。”

“但……”

“在下不与你谈交易。”柴哲说,木刀再动。

“啊……我招我……招……”

“恨地无环的家小在何处?”

“在……在三岔路北面两……两里地的农……舍中。”

“由何人看管?”

“有专诸坛的四……四位弟兄看……看管。”

“你带路前往,如果有一字不实,你别想痛快。”

“也……也许多……多两三个……个看管的人。”金钱豹痛苦地叫。

“咱们这就走。”

岷江墨蛟与余老大化龙,似乎不在意九幽鬼王的存在与否,分别抱起一枝花和金钱豹,举步便走。

“湖上的事怎样了?”柴哲走近岷江墨蛟低声问。

“弄翻了他们三条船,淹死了不少好汉。呵呵!峰上居然来了罗龙文手下的大贼飞鱼靳海,他弄了几条船来救人,恰好咱们发现余老二的船跟来了,咱们前往会晤,因此放过了姓靳的恶贼。”岷江墨蛟却毫无顾忌地大声说。

闵子建脸色一变,赶前两步问道:“柴老弟,你入村遇上狂鹰了?”

“遇上了,在下将他赶跑了,宰了老不死血魔天罡散人。”柴哲冷冷地答。

岷江墨蛟和余老大骇然一震,几乎同声问:“什么?你……杀了血魔天罡散人?”

“他自称血魔天罡散人,大概不会假。”

“他……他还活在世间?”

柴哲将血魔的相貌,和可用罡气伤人的情景说了。

一枝花接口道:“那老魔确是血魔天罡散人,是狂鹰今早在劳家渡碰上的可怕高手。狂鹰大概与老魔相识,老魔不知怎地,被狂鹰请至住处待为上宾,先一步带人到汕港村设伏,没想到因此送掉了老命。”

岷江墨蛟张口结舌,好半晌方吸口凉气说:“依你所说,恐怕真是那老不死的血魔了,难怪一道也在此地现身,这老凶魔做梦也没料到会有这一天,落得死在一个后生晚辈手中的下场。”

“罗大叔见到一道了?”柴哲问。

“见到了,他带走了受伤的九幽鬼王,弄了一条渔船,追踪狂鹰去了。”

“大叔怎不……”

“呵呵!老弟,你要我拦住他?不可能的。一道是武林中誉满江湖的侠义英雄,他不会对九幽鬼王不利的。”

“一道与血魔有何关连?”闵子建好奇地问。

“一道的师兄正清羽士,四十余年前初出道不久,便死在血魔之手。为了报杀兄之仇,一道多次失手在老魔剑下,几乎送掉性命。为此一道整整闭门苦修了十年,勤练玄门罡气,然后出山找寻老魔报仇。可是,八侠七魔已先后凋零,有些不在人世,有些散处各地,陈迹杳然。一道借口行侠江湖,暗中搜寻老魔的下落,三十年来侠名满天下。也杀孽满身,血腥满手,荣登武林顶尖儿高手之列,但始终没找到老魔的下落。假使他们两人碰上头,老魔虽然年已上百,但玄门中人精通养生之术,精力不至于衰退得不如后生晚辈,所以还不知鹿死谁手呢。柴老弟竟然轻而易举地宰了老魔,这消息如果传出江湖,谁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柴哲却不以为然,心情沉重地说:“正相反,恐怕麻烦更多。人怕出名猪怕肥,自有那些妄图成名立万不怕死的人,前来要求印证较技,所以最好别传出去。”

“老弟,我们不传,自有人替你传的,狂鹰的人到了劳家渡,便会马上不胫而走,不消多久,必将传遍天下!”

谈谈说说间,不久便到了三岔路口。走上北行大道,翻越前面一座山坡,便看到北坡下的一座路旁小村。

柴哲走近余老大抱着的金钱豹身旁,阴森森地说:“如果在村中找不到恨地无环的家小。在下要活剥了你。”

余老大笑道:“柴老弟为人谦和,这次可发了狠啦!金钱豹,你最好向上苍祈祷,求老天爷保佑,不然你死定了。你的同伴在这条路上往来不绝,万一顺便将人带走,你可惨啦!”

大道通过村中,居高临下向北望,村北半里地有三个劲装人影向南赶。看光景,双方定将同时到达村中心。

柴哲无意中扭头回望,看到坡下有八个装束古怪,衣衫花花绿绿的男女,正健步如飞向上走。

“咦!南荒八魔来了。”他喃喃自语,剑眉一扬,不自觉地淡淡一笑,计上心头,脚下放缓。

到了村口,金钱豹惶然地叫:“快!右首第八家。前面来的三个人,是花某的同伴,可能是奉命前来接人的,别让他们抢了先。”

迎面来的三个人,距第八家只隔三间草屋。而这一面才刚入村,相距还在十余丈外。

迎面来的三个人脚下不太快,一而走,一面用目光打量村口进来的人,显然怀有戒心。

柴哲突然超现一纵三丈,宛若劲矢离弦。

对面的三个人一惊,在不少村民的注视下,拔剑出鞘,向第八家农舍急抢。

草舍的大门闭得紧紧地,门上用木炭画了一些古怪的图形。到得最快的一位中年劲装大汉闪在门旁,立下门户扬剑戒备,第二名劲装大汉接着到达,飞起一脚,“砰”一声暴响,木门轰然倒塌。

这瞬间,大汉刚向内抢,才踏入一条腿,想扬声向内叫唤,铁翎箭已破空而至,半分不差,射入他的右腰。

“啊……”大汉狂叫,上身一挺,跌入屋内去了。

第三名大汉吃了一惊,不敢再进,倏然后退立下门户戒备,大喝道:“什么人敢用暗器伤人?”

柴哲屹立在两人面前,双手叉腰,相距不足八尺,在两把剑尖前毫无所惧,哼了一声说:“我,山西柴哲。”

两人大吃一惊,脸色大变。

“你们是狂鹰的人?”柴哲再问。

两人不敢回答,眼中有恐惧的神色。

“你们来接人质?”

“你……你知道?”中年人惶然问。

“狂鹰目下已从汕港村由水路逃回劳家渡,你们知道吗?”

“不……不知道。”

“柴某的女伴被囚在何处?”

“咱……咱们……”

“你们如果不招实,柴某……”

两人乘柴哲说话分心的瞬间,双剑突然同时刺出,进步出剑,配合得有章有法,而且迅速绝伦。

岂知他们决,柴哲更快,剑像闪电般出鞘,“铮”一声暴响,崩开右面的剑,随剑闪入,左面刺来的剑落空。

剑芒一闪,右面的中年人飞退,“蓬”一声背部撞在墙上。这家伙反应快,立即乘机扭身倒地,向侧急滚。滚了一匝,突被一只沉重的快靴踏住了腰部,力道千钧,喝声和笑声入耳:“不许动,老兄,哈哈……”

他怎能动?动则腰断,以手掩住被柴哲划破的左颊,血如喷泉般从指缝间溢出,含糊地叫:“我……我不动……”

踏住他的人是岷江墨蛟,抱着一个人脚下依然灵活。

左面的大汉一剑走空,还来不及旋身变招,胁下已被剑抵住,柴哲的喝声震耳:“老兄,丢剑说话。”

大汉丢掉剑,冷笑道:“在下手中没有兵刃,你要杀就杀吧。”

柴哲冷笑一声道:“老兄,江湖规矩我懂,你吃不住我的。已经交了手,你被制丢剑,怎说手上没有兵刃?你如想耍赖,柴某卸下你的右手再说话……”

“不!不!在……在下认栽。”大汉急急狂叫。

“在下的女伴在何处?”

“在……劳家渡。”

“谁负责看它?”

“罗爷龙文。”

“你给我滚!滚向南面,不许回劳家度报信。”

“在……在下遵……遵命。”

“你放他们走?”岷江墨蛟讶然问。

“这种人杀之有伤天和,不许他们回劳家渡报信便可,咱们到劳家渡救人,谅他们也不敢逃回劳家渡送死。”柴哲一面说,一面踏入屋内,扭头又道:“劳驾子建兄,将这三个小辈押出南村口,必须监视他们向南逃,不许他们往北走。南荒八魔到了,我来应付。”

他重新退出屋外,八魔已到了五六丈外。

走在最前面的是毒蛊魔娘和百毒瘴魔,老魔婆怪叫:“啧!又碰上你了。好小子,黄金你弄到手了?”

八个人像一阵风般飘到,成半弧形排开。百毒瘴魔桀桀笑,拱手说:“小兄弟,你一个人独吞,不像话吧?咱们商量商量,分咱们一杯羹,咱们交个朋友如何?”

柴哲呵呵笑,摇头道:“诸位,你们错了。五万两黄金在下怎样带法?昨天湖上夺金,在下人孤力单,一无所获,几乎被大火烧死。金宝已被严小奸贼的人夺获,在下如果已将黄金弄到手,还不远走高飞作甚,值得再到劳家渡找罗龙文算账吗?”

“小兄弟,你的话当真?”

“在下用不着骗你。”

“你说罗龙文在劳家渡?”

“此处至劳家渡不足五里地,不信你可前往问问。”

“你呢?”

“在下有一位女伴落在罗贼手中,正要到劳家渡救人。”

“咱们结伴,如何?”

“不,在下要在此地歇歇脚,光天化日之下前去救人,我可不上当。”

“你准备……”

“今晚动手,三更天摸清地势,四更末五更初警卫松懈时救人。”

“好,咱们也在此地歇脚。”百毒瘴魔怪笑着说。

“悉从尊便。”柴哲淡笑着说,入屋在大汉身上取回铁翎箭,命另两名俘虏挟着受伤的人,示意闵子建将他们押送出村南。

闵子建沉下脸,赶着三贼向南走。

八魔叫开右首一座草屋的大门,一拥而入,派了毒蝎三娘监视着柴哲这一家草屋。

岷江墨蛟踏入厅堂,大笑道:“柴老弟,你这一手真绝。”

金钱豹派了四个人,将恨地无环的子女媳三个人,囚禁在内房中。看管的闻警出外探视,恰好看到八魔和柴哲打交道,吓了个胆裂魂飞,丢下俘虏从后门溜走。其实,柴哲已发觉监视的贼人出来探视,故意纵走不愿追究,让贼人进劳家渡报信。

恨地无环的子女媳三人,只练了些防身的技艺,没见过世面,幸得柴哲相救,不由感激万分,喜悦地向众人道谢。柴哲吩咐他们准备启程,出村后抄小径返回刘家市。但三人却不肯就道,说是乃父必定率领村中的子弟赶来援救,要在此地相候,如果来了,也许可助柴哲一行之力。

他们在等待,等待夜色光临。

这期间,南湖营并到了三十艘运兵船。对面的九江府风声鹤唳,一千名官军和上百名便装兵勇出现在府城各处。另一支大军昼伏夜行,沿南康南下大道,向南昌追赶。

运兵船午间到达南湖营,共有四百名官兵和便衣人员。率领这批官兵的人,是徽州府推官栗祈。

九江府的统军来头大,是大名鼎鼎的铁面御使林润。林大人来自京师,等于是钦差大臣。

由陆路秘密赶赴南昌的统军,是袁州府的推官郭谏臣。郭推官任职袁州,严世蕃的府第也在府城内,楼阁连云,名列五府,仆奴数百,养着无数刺客亡命,声势浩大,哪将一个小推官放在眼下?去年,严府大兴土木,千余工人进行构工,郭推官因公经过严府门外,被一群家奴痛打羞辱,几乎送掉老命。郭推官一气之下,派人将密函呈送林御史,直指严府的工人大部分是逃军盗匪。林御史立即收集资料。那时,林御史奉旨巡视江南,要找罪证那还不容易?派人上疏奏变,决定了严家父子的命运。

南湖营的兵船来自安庆府,到达后立即整装待发,便衣人员先行,向南悄然追赶。

从柴哲歇脚的小村至劳家渡,不足五里地,在武林朋友来说,不消片刻便可到达,不需提早出发。但在申牌初,柴哲便下令束装准备上路。他将一枝花安顿在另一家农舍中,拜托恨地无环的儿子就近照料,带了金钱豹,踏出了大门。

接着,邻舍里出来了八魔,见面哈哈一笑,心照不宣,跟在后面十来丈,大踏步奔向劳家渡。

宫亭湖在这一带,向东伸出一条触角,深入五六里,形成一座相当广阔的湖汊。湖汊的最东端,有两条小河汇入。如果不从劳家渡乘渡船渡过南岸,那就得东绕而过,远了十五六里。那时,湖中一座小泥洲,靠近北岸,北岸便是劳家村,有一条小木桥伸至小泥洲,泥洲以南,须靠渡船往来。春夏水涨,木桥便不能通行,全程皆需渡船维持两岸的交通。

劳家渡是一座相当富裕的村庄,居民有一半兼营打渔,共有近百户人家。村北,是村中的富豪住地,大部分是土瓦屋,间有五六座高楼耸立其中,那是全村的精华地带。村北中心是劳家祠堂,祠堂有三十余栋建筑,清明祭祖期间,内部可摆设三四百桌酒席,足以容纳全村的子弟。

大道绕村西而过,南面直下渡口,北面十里便是湖口县城,村人进城买卖,往返只需一个时辰,相当方便。

南岸渡头有一座无名小村,只有七户人家。冬日水浅,渡船只到北岸的小洲,旅客须从小洲经过小木桥到劳家村,两艘渡船不断往来送客。

南岸无名小材的西南角,有一座树林茂密的小山,山坡向东伸展,伸至小村市面,成了一座高坡,小径越坡而过,站在坡顶,可以看清对岸劳家渡的形势。

柴哲在坡顶止步,向对岸眺望片刻说:“天色尚早,咱们歇歇脚。子建兄,把金钱豹送入鬼门关,以免带着碍手碍脚。”

说完,在路旁的树根下落座,向闵子建冷冷一笑。

闵子建脸色一变说:“人既然带来了,把他点了昏穴岂不甚好?”

柴哲嘿嘿笑说:“这种狠贼如果留在世间,还不知他要造多少孽呢!”

“闵兄弟,你知道铁骨冰心的死状是如何痛苦吗?经脉爆裂,骨散肉离,惨不忍睹。如果在刘家市以前将他杀了,他便免去了无边痛苦的折磨,等于是成全他。由于你坚持要带他走,反而害得他临死还饱受折磨,何苦来哉?你如果不杀金钱豹!我来代劳好了。”岷江墨蛟笑嘻嘻地说。

闵子建一怔,讶然问:“铁骨冰心死了吗?他……谁看见了?”

“没有人看见,但他只能活到申牌左右。目下是申牌初正之间,正是他挣命的时候,世间没有人可以救他的命。”

“噢!是罗大侠在他身上弄的手脚吗?”

“是我。”柴哲冷冷地答。

“老弟用何种手法?也许有人能解呢。”

“这是秘密,恕难见告。你杀不杀这位姓范的恶贼?”

后面八魔到了,毒蛊魔娘问:“你们要杀什么人?”

“罗龙文的一个爪牙。”柴哲指着脸无人色的金钱豹说。

“咦!好极了,送给我好不好?”

“有何不可。”柴哲大方地说。

百毒瘴魔说声谢谢,大踏步上前提人。

闵子建晃身拦住喝道:“不许动他,这人我们还要。”

柴哲脸色一沉,不悦地问:“闵子建,你到底站在哪一边?你老兄近来似乎心肠变软了,似乎忘了你在船上含笑杀人的英风豪气,到底你……”

闵子建堆下笑,抢着说:“兄弟不是有意和你作对,如果姓范的落在八魔手中,那还得了?”

“你有何打算?”

“杀了他好了,免得他死前痛苦。”

百毒瘴魔怪眼一翻,虎尾杖一指,怒叫道:“好小子,因这狗东西不是存心和我百毒瘴魔穷开心吗?柴老弟已经答应将人送给我,你却强出头阻拦。你给我滚远些,不然休怪老夫心狠手辣。”

岷江墨蛟突然抓住金钱豹的双脚,奋力掷出大笑道:“不可伤了和气,送给你们拷问口供吧!”

闵子建想阻止已晚了一步,金钱豹被毒蝎三娘接住了。

柴哲冷笑一声,举步往下走,一面说:“咱们到渡口看看,最好在黄昏前渡过对岸。”

从对岸驶来的渡船刚离开小洲的码头,这一面开出的渡船已到了湖中,要等船靠岸方能过去,因此八魔并不急于跟踪,就在山坡上开始拷问口供,金钱豹的凄厉叫号声刺耳难听。

柴哲无动于衷,大踏步向渡头走。

小村内似乎相当安静,鸡犬不惊。从村口的小港转出码头,便看到候船的竹棚中站着三个人,两个是村夫打扮的壮汉,一个是头系方帕,手挽洗衣篮的村姑,青帕包得低低的,站在棚角向水际凝望。

有客人来到,棚中的三个人皆本能地转头眺望,村姑突然举步迎上喜悦地叫:“是哥哥和柴爷吗?”

柴哲先是一怔,接着惑然忖道:“如果师父的话可信,这又奇了。这鬼女人既然是闵子建的妻子,会主的长媳,岂敢再次前来送死?”

村姑赫然是闵子康,她已不再易钗而弁,换上了村姑装,显得俏丽而活泼,曲线玲珑,浑身焕发着青春的气息,成熟少妇的风韵极为醉人。

他却不知,缥缈神龙并未跟随会主从水路到劳家渡,派去禀报会主的人和欧坛主九个人,皆被藏身在林中的五位神秘客所制住,消息根本未曾传到会主手中。

接着,他心中暗懔,见女人敢于出现,必定怀有更凶险可怕的阴谋,极可能是附近已布下埋伏,他已坠入埋伏中了。

他立即运动戒备,但不动声色,欣然迎上说:“咦!闵姑娘,你怎么在此地的?”

闵子建抢出,亲热的挽住闵子康的手,激动地说:“谢谢天!妹妹,你怎样脱险的?柴姑娘呢?她……”

“一言难尽。”闵子康黯然地说,叹口气又追:“在乱葬岗被迷香所薰倒,真算是一场恶梦。”

柴哲向西一指道:“此非说话之所,走,半里外的竹林十分隐蔽,到那儿再详谈,在下有事向闵姑娘请教。”

余老大领先便走,一面大笑道:“呵呵!想不到闵老弟好福气,居然有一位出落得花朵般美丽的妹妹。哈哈!可惜咱们已届不惑。老罗,咱们先走,让他们年轻人亲热亲热。”

这番话相当不礼貌,而且语气轻佻,跟在后面的闵子建脸色登时涌现不悦,却又不敢发作。

这一带没有路,必须沿湖岸转折而行,荒草没径,枯苇簌簌作响。众人排开荒草枯苇而行,不久便进入密密麻麻的湖旁竹林。

柴哲沿途留心,但并无任何发现。他选择湖岸的隐蔽处商谈,用意是摆脱八魔,和故意给棚内候船的两个可疑村夫有机会过湖报信,因为他已看出那两个村夫是武林人,很可能是闵子康带来的狗党。再就是他必须找出埋伏的线索,以免予人可乘之机。他的水性不弱,万一有变,下湖脱身谅无困难,有岷江墨蛟这位水性天下第一的高手在旁,从水中脱身可说安全极了。

沿途并无发现,他折山竹林的西北角,在一片近水处的竹丛止步,坐下说:“咱们先歇息片刻,闵姑娘可有舍妹的消息么?”

闵子康盘膝坐下,苦笑道:“在乱葬岗贱妾被迷香薰倒,醒来不知身在何处,身上软穴被制,不分昼夜有人在旁监视,两个艺业不等闲的中年女人,寸步不离,态度恶劣。这期间,先后经过五次拷问,有两次曾与令妹对质……”

“他们问些什么?”柴哲追问:“问你的下落,与你的学艺经过,我根本一无所知。其中最可恶的是罗龙文,粗暴冷酷委实令人痛恨。之后是一连串的追、逃、躲,马不停蹄。在紫莲庄起火时,贼人带了令妹从另一条路突围,此后便不再见面。今早在南面的小村中打尖,贼人们忙于进食,我便乘机挣断双手的牛筋索,逃出他们的魔手。途中打听出罗龙文到了劳家渡,住在劳家祠堂北面的劳六爷家中。我想你们也许会赶来相救,所以化装为村姑在渡头等候。不久前,有两个狂鹰的党羽从前面来,在渡头商量引诱你的事。”

“他们说些什么?”

“你是不是跑了一面汕港村?”她反问。

“不错。你是不是也在汕港村?”柴哲饱含深意的问。

“我还不知汕港村的方向呢,我是一早便逃脱魔掌的。”

“哦!那么,汕港村作为诱饵的人,不是你而是舍妹了。也就是说,舍妹在狂鹰手中,而不在罗龙文的控制下。”

“这个……据我探得的消息,令妹被囚在劳家渡劳六爷家中,而不在狂鹰之手。目下严年奴才与罗龙文,皆在劳大爷家中候船赶返袁州。”

“狂鹰呢?”

“也在劳家渡。”

柴哲往地下一躺,冷笑道:“好,咱们晚间到劳六爷府上走走,见一个杀一个。目下天色尚早,三更过去还来得及。”

闵子建站起抖掉衣上的枯枝落叶说:“咱们就在此地等候,我去找些食物充饥。”

余老大在怀中掏出一口大布包,笑道:“不必了,在下已带来不少食物。你再到处乱跑,要是引来了大批强敌,咱们可吃不消。”说完,将食物丢给柴哲。

柴哲扭头向坐在左侧不远处的闵子康说:“闵姑娘,你见过狂鹰,可知道他的来历吗?”

“不知道。柴爷,你似乎并不太关心令妹的安全哩!”闵子康巧妙地岔开话题。

柴哲淡淡一笑,用手作枕抬起脑袋,无可奈何地说:“咱们江湖人号称亡命,生死等闲,不能说我不关心她,而是我正在为她尽力,事不关心,关心则乱,冲动焦急无济于事,我必须冷静地应付一切凶险危难。”

坐在右方的岷江墨蛟拊掌大笑道:“对,这才是应付困境的至理名言,咱们今晚将有艰苦凶险的恶斗,这时必须尽量放松情绪,将生死置之度外,方能应付瞬息万变的危局。哈哈!谁知道能不能活得过今夜,再要是穷紧张那还了得?恐怕等不到天黑,咱们已被忧虑、恐惧、担心等情绪拖垮了。咱们来说些轻松的事。闵姑娘,恕在下鲁莽,请教姑娘青春几何?”

闵子康一怔,粉脸涌上红霞,迟迟地说:“贱妾虚度二十载光阴。”

“姑娘绮年玉貌,玉骨冰肌,不知可有婆家?不知道哪一位郎君有福了。”柴哲突然反常地说,脸上涌起古怪的笑容。

闵子建脸色一变,闵子康却羞得低下了头。

余老大恶作剧地呵呵怪笑,怪声怪调地说:“闵姑娘,别害羞,终身大事,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说吧!”

“余大侠见笑了。”她扭转螓首回避众人的目光低声说:“贱妾喜爱闯荡江湖,目前尚未定亲。”

岷江墨蛟也乘机胡闹,说:“武林男女大多晚婚,都抱有先在江湖上闯荡一些时日,方成家立业的念头。闵姑娘二十芳龄尚未定亲,并非奇事。这样吧,区区不才,愿做一次月下老人,为姑娘撮合一桩郎才女貌的美满姻缘,如何?”

“罗大侠别开玩笑好不?”闵子建微愠的说。

“哟!老弟,怎么是开玩笑?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事怎能开玩笑?区区认为,你老弟早晚要做别人的大舅子,何时做并无关宏旨。不是罗某吹牛,替你找一个十全十美的妹夫,保证你不会失望。”

闵子建脸色发青,不悦地叫:“此时此地,阁下提这种事,是不是有点不合时宜?”

柴哲哈哈一笑,接口道:“子建兄,请勿误会,罗大侠也是一番好意,想让大家的情绪轻松一下。令妹也算是巾帼英雄,武朋友对儿女之私并不十分拘泥,谅想不至于见怪咱们失礼的。罗大侠说得不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没有什么可笑的。罗大侠在武林声誉甚隆,朋友众多,自然认识不少佳子弟,替令妹作媒,相信绝不会辱没令妹的。罗大侠,但不知你心目中是否已有打算,所提的人……”

“哈哈!柴老弟,你是不是要问所提的人是谁?”

“小可正是此意。”

“哈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你阁下。”

“罗大侠见笑了,小可一无是处……”

闵子建正待发作,余老大鼓掌大乐,怪叫道:“妙啊!果真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柴老弟,你挪过来些,与姑娘排排坐,让咱们看看你们这对璧人……”

“闭嘴!”闵子建怒极厉喝,沉声又道:“姓余的,我警告你,你如果存心侮辱舍妹,在下可不容许你放肆。”

余老大脸色不变,笑嘻嘻地说:“哟哟哟,闵老弟,干嘛生哪么大的气?肯与不肯,是令妹的事。柴老弟出身名门,人才出众,那一点配不上令妹,怎说在下侮辱她呢?女生外向,女儿家早晚得嫁人。你做兄长的犯不着干涉令妹的终身大事,你总不能把她留在家中一辈子吧?你如果对柴老弟不满,不同意这门亲事,似乎也无权做主,是吧?”

柴哲挺身坐起,笑道:“吵不得,咱们千万不可伤了和气。”说完,斜身左移,轻浮地按住闵子康的香肩,笑道:“闵姑娘,在下有自知之明,有点配你不上,千万不要在意余大侠胡说八道。在下有一位好朋友,年青英俊,一表人才……”

他的手搭在闵姑娘的肩上,姑娘想摆脱根本不可能,似乎有一股巨大的吸力,将她的身躯向柴哲引,乍眼看去,像是半推半就。

闵子建几乎气炸了肺,不等柴哲说完,奔近怒叫道:“放手!成何体统?你……”

柴哲见好即收,放手笑道:“子建兄,冷静些,既然你不愿谈这些事,不谈好了,咱们谈谈狂鹰,怎样?”

闵子建气呼呼地叉腰一站,愤愤地说:“谈就谈,但不许你以舍妹为话题。”

“好,你知道在下已摸清了狂鹰的底吗?”

“你……你摸清了?”闵子建讶然问。

“不错,全摸清了。”

“你说说看……”

“他就是报应神端木鹰扬,他脸上有一道疤痕,是在下给他留下的。他从前的旧巢在辰州山区,目下做严贼父子的走狗。他有两子一女,长子叫端木长雄,已经娶妻。次子长风,一个胸无点墨不知好歹的三流人物。三女紫云,一个蛮横的丫头,很美,一度她曾经对在下表示好感,但在下可不要这种有奴才血统的贱女人。倒是报应神的长媳,喝!生得好美,只是!只是……”

“她怎样?”闵子建脸色铁青的地问。

“那是一个人皆可夫的女人,听说床笫上的功夫……”

“柴老弟,别缺德好不好?”余老大怪叫。

“不是缺德,是事实。”柴哲若无其事地说,笑笑又道:“好,不说败德的话,说说那端木长雄。这家伙,哼!更不是个好东西,在辰州,谁不知他是个活王八?而他也有一手,专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杀人,放火、采花、专和青楼的粉头鬼混,甚至……”

“胡说八道,在下不听你的鬼话。”闵子建愤愤地叫。

“你不要听,可以不听,但你不能禁止我说,是不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咱们即将与端木鹰扬决战,把他的底揭出来大家了解了解,岂不是知彼吗?在下与端木鹰扬不算陌生,且将他一家子的卑鄙无耻破烂账算给你们听听,便可不难知道他的为人了。不错,他早年在江湖上颇有侠名。可是,烂泥糊不上墙,天生贱骨,八辈子奴才相,祖传下来的奴根贱性,终于今他晚节不坚,仍然走上了做奴才的奴才的路子,自甘下流,卑贱得比狗还要低一等。他拾起了杀人的刀,放火的火把,跪在严年奴才的脚下,听候奴才向他发令。他的老妻……”

这瞬间,闵子建双手齐扬,芒影如电。

同一瞬间,闵子康扭身从衣下伸出一具蟠龙筒,机簧乍响,针影近身。

岷江墨蛟和余老大几乎同时滚倒,远出丈外。

柴哲双手外张,坐在地上挺胸而立,针来势如暴雨,完全射在他的胸腹上,无法入体,纷纷坠地。有三枚射向五官的飞针,被他不知何时用丢在一旁的食物包所挡住了。

他挺身站起,冷笑道:“在下就等着你们现出原形,当面毒骂你们的父母祖宗十八代,你这种自命不凡的人怎能忍受得了?”

闵子建兄妹大惊,近身出其不意用暗器袭击,居然失手,射不入柴哲的身躯,糟了。两人呆呆地向后退,如见鬼魅。

柴哲向闵子康一指,冷冷地问:“你从汕港村来,怎么还不知在下已摸清了你们的底?令尊的绝脉问心钉与家师的夺命神箭,不比罗贼的蟠龙短手杖厉害?你借用罗贼的霸道暗器来对付我,可知必是令尊所授意,仍然不知悔改,端的是虎狼心肠。端木长雄,你夫妇俩人联手,我给你们一次公平决斗的机会,不然就缴兵刃投降。两条路,踏上路便不能改道,给你们五声数决定取舍。”

端木长雄向左移步,目光乱转。

“阁下,你走不掉的,快死了这条心吧。一!”柴哲冷叱。

“水下有咱们两人负责,死路一条。”岷江墨蛟怪叫。

“二!”

“叫救命,大声些。”余老大也跟着怪叫。

“三!”

端木长雄扭头便跑,人影疾闪,柴哲鬼魅幻形似地出现在眼前,沉叱刺耳:“四!”

闵子康急忙将五枚淬毒问心针纳入蟠龙短手杖内,显得手忙脚乱。

“五!”柴哲沉喝。

两人左右一分,撒腿狂奔。

“啊……”纵出两丈外,刚落地的端木长雄狂叫,脚沾地却无法站牢,向下仆倒。右腿弯挨了一支铁翎箭,怎能站牢?

闵子康跃出两丈,耳听身后沉叱震耳:“站住!”

她扭身将短手杖一指,发出了淬毒问心针。

可是,身后没有人,接着肩后搭上了一只大手。她猛地一肘后攻,伸手拔剑。

肘落空,剑也未拔出,咽喉便被一条钢铁般的手臂锁住了,叫不出声音,她拚命地用手挣扭锁在咽喉下的手,双脚绝望地向后乱登乱踹。不片刻,便失去挣扎之力,舌头向外伸,眼珠子翻白。

柴哲将她丢在端木长雄身旁,一靴尖制住了端木长雄十六节脊骨下的阳关穴,浑身都软了。

“我留一分情义,不杀你们,将你们送给八魔,他们必定万分欢喜。”柴哲阴森森地说。

闵子康缓过一口气,哭叫道:“柴兄弟,求……求求你,妾身不由……由已,我……”

“是你暗算了裴姑娘吗?”柴哲问。

“是的。我……我只是奉……奉命行事。”

“她目下在何处?”

“我……我确是不知道。”

“你的公公到了劳家渡?”

“是的,与罗龙文在一起。”

“家师呢?”

“不知道,他并未乘船过去。”

“你们该不会忘了我在汕港村的警告,会主为何派你前来行刺于我?”

“罗龙文坚持不肯放人,家翁不得不作釜底抽薪的打算,你不死,黑鹰会势将惨遭覆没厄运,土崩瓦解。由于你一照面便杀了血魔天罡散人,已是天下无敌,派其他的人不啻驱羊斗虎,所以出此下策命我行刺,以图侥幸。”

“渡头那两个人,是你的同伴吗?”

“是的,他们只负责传递消息,如果你不在渡头翻脸,便证明你并未对我生疑,将有近身行刺的机会,他们便在渡头等候消息回报。”

“起来。”柴哲冷叱。

“你……”她脸无人色地惶然叫。

“我陪你到渡头走走,告诉那两位仁兄,要他到劳家渡传信。今晚在下要在四更左右至劳六爷家中救人,届时黑鹰会的人必须全部远离劳宅,并不许透露消息,不然你和尊夫必将粉身碎骨,休怪在下不念旧情,心狠手辣。走!”

从渡头返回后,柴哲将端木长雄夫妻俩弄昏,拉脱双手的关节,绑在一块儿,塞在草丛中藏好。

岷江墨蛟打开食物包,取出里面的一块铁板,五枚绝脉问心钉成梅花形钉在铁板上,投入三分。他乍舌道:“这家伙果然可怕,要是挨上了,混元气功也挡不住这种可破内家气功的霸道暗器。柴老弟,下一步如何走法?”

“余二侠的船预定在何处停泊?”柴哲问。

“入黑时分,可抵湖中小洲西端。”

“这样好了,咱们现在分手,二更初请在贺家湾的中南半里地湖洲会合。在东南比较安全,他们的警戒必定注重西端。如果湖畔无法藏匿,改在东西距岸半里左右的湖心会合,小可泅水找你们,船上不需安装灯火信号,只在船首插一根桨便可。”

“好,就此决定。你独自到尚义村找封典,是否需要……”

“我一个人应付得了,有郭叔的鱼鹰信记,谅无困难。”

“好吧,咱们就此分手,小心珍重,二更初见。”

柴哲摘了一根三尺长的芦管,向水中一钻,入水走了。光天化日之下在水中横渡湖面,不可能逃过湖岸监视人的眼下。他在劳家渡北面三里地登岸,在水下潜泳,利用芦管呼吸,绝不浮出水面,神不知鬼不觉地平安登陆。

劳家渡北面三里地的尚义村,是一座毫不起眼的小村落,里面住了一位姓封名典的人。附近的村民,皆知他是二十年前从彭泽搬来的殷实农户,爱上了这一带的风光水色,与朴实无华民风淳厚的尚义村,斥资买了数十亩肥田,一家子在这和平安详的小村定居生根,与村中父老相处甚得,颇获人缘,修桥铺路为善从不后人,久而久之,便成为当地受人尊敬的长者。村人皆知他是个善良和气慷慨的庄稼汉,却不知他是个身怀绝技的武林豪客。

在暮色苍茫中,柴哲踏入尚义村,令他心中警惕的是,村中气氛不寻常,似乎有人在暗处活动,有意无意地监视着他。天色尚早,仍可隐约地看到黯淡的晚霞,家家炊烟四起,但却反常地不见有村童在外活动游戏。所有的家犬皆关在门内,不时传出躁急的吠声。

他警觉地到了一家茅屋前,轻叩敞着的院外柴门。

“谁呀?”里面有人问,像是一个苍老的声音。

“小可从湖口来,有事拜谒封老伯。”

柴门悄然而开,迎面站着一个老村夫,讶然问:“客官来得不巧,敝东翁不在家。敝东翁在湖口没有朋友,客官……”

柴哲看四下无人,低声说:“小可从鱼鹰潭来,奉郭叔之命,前来传信的,尚请老……”

“进来再说,请进。”老村夫低声说,闪在一旁。

推开大门,厅中幽暗,只有神案上的一盏长明灯,发出暗红色的亮光。后厅门的暗影下,站着一个四方脸的老年人,村夫打扮,国字脸庞带着笑意,留了略现灰色的三绺短须。

柴哲上前行礼,说:“老伯定是封爷了,小可柴哲。”

“咦!老弟台怎认得老朽?”

柴哲掏出鱼鹰绿玉呈上,笑道:“小可带来了郭叔的信物,恳请前辈南剑黎公魁元鼎力相助,尚请俯允。”

封典端详信物片刻,递回淡淡一笑道:“老弟台,老朽愿为尽力,只怕力所不逮,但将全力以赴。可是,老弟台必须将要办的事说明。老朽一生行事……”

“前辈隐姓埋名避世于此,想来必有苦衷。小可不才,断不敢以见不得天日的事来玷污一代剑客南剑黎大侠的一世英名。”当下将要办的事一一说了。

南剑黎魁元不住点头,静静地听完,说:“铁佛贺南山是大江一带的独行大盗,他的金钟罩奇学已练了八成火候,运起气来浑身坚似精钢,不易对付呢!”

“交手拼搏,概由小可负责,只劳驾前辈指引贺家湾的进出道路与机关埋伏,足领盛情。”

南剑呵呵笑说:“既然去了,怎可袖手旁观?我去更衣,立即启程。村中到不少官府中人,你也得更衣方可安全出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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