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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风云变幻

相距太远,叫声传到时黄石大师已经上了大殿的瓦面,势成骑虎,欲罢不能了。

淫僧不顾瘦灵官的警告,冲上大吼道:“欧阳老贼,你该死,来来来,佛爷和你在瓦面决一死战。”一面怒吼,一面横杖立下门户。

紫髯翁淡淡一笑,向严辉笑道:“夏哥儿形势险恶,拖不得,劳驾辉老的排云掌,赶这贼秃下去,如何?”

辉老举步向下走,一面笑道:“你就会指使我这不中用的人,真不够朋友。”

“哈哈,这叫作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哪!”紫髯翁大笑着说。

黄石大师不认识辉老,怒吼道:“你不配和佛爷动手,叫欧阳老狗来。”

辉老温和地微笑,毫无戒心地走近。笑道:“大师如果一杖把老朽打死,永老便会下场的。”

“难道佛爷就不敢打死你?”

“下面有佛祖的宝座,老朽不信你真敢打。”

黄石大师一声怪叫,愤怒地挺杖便捣,“毒龙出洞”来势汹汹,快逾电闪。

辉老似乎不知闪避,直挺挺地向杖头撞来,神色丝毫不变,似乎老眼昏花,看不见捣向胸前的杖头。

黄石大师是见多识广,看对方神色从容,脚踏在积雪的瓦面,毫不滑动,岂会是老眼昏花前来送死的人?心中一怔,火速收杖变招。

可是,太晚了,意刚动杖还未收,更谈不上变招,但见对方的身躯突然加快,撞在杖头上了。

他连看也没看清,杖头便被对方抓实。他大吃一惊,一声沉喝,奋力夺杖。长兵刃被人抓住,已是万事皆休,他不想运用机智解困,却昏了头愚蠢地奋全力拔杖。

糟了,毫无着力处,杖上传来一阵无可抗拒的重压,加上他自己的抽拔猛劲,上身向后急栽,“砰”一声跌了个仰面朝天,身不由己,惊叫着连人带杖向下急滚,跌下三丈余高的殿檐。

幸而他只是失力,并未受伤,火速丢掉禅杖,用轻功落地,腰部略受闪伤,不等身形站稳,踉跄奔出寺门,向坡下狂奔,如见鬼魅狼狈而逃。

他的僧众也不敢怠慢,跟着他发足狂奔。

瓦面上,所有的人纷纷飘落,到了寺门外雁翅排开。

紫髯翁哈哈一声狂笑,舌绽春雷大喝道:“诸位听了,不是老夫多事强出头,老夫也是武林人,不敢稍忘武林道义和规矩,因此只好出现主持公道。诸位昨晚在此设下埋伏,要倚多为胜,找神龙逸凤算过节,老朽不能袖手旁观。因此,今日之会,你们讲理清债并无不可,但只限于以一比一公平决斗,诸位之中,有摘星庄宋庄主,想必要与竹箫破扇两位老哥算算十年前的旧债,正好作一了断。诸位如果认为老朽不配主持公道,要出面赐教,老朽随时恭候。如果倚多为胜一拥而上,那么,老朽的朋友也毫不迟疑地奉陪。”

破扇翁步履蹒跚地向下走,眯着眼气喘吁吁地说:“我老不死的破扇翁,今晨方从南安府来,听说债主不老书生宋庄主在这儿,便专程前来还债啦!冤有头,债有主,又道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老不死的活了一大把年纪,活得不耐烦,行将入土,欠了宋庄主一笔债,不还清委实难以瞑目。喂!你们之中,谁是宋债主?”

说完,扭头向竹箫老人叫道:“姓彭的,你也是欠债人之一,人家公母俩都来了,你难道人要一个人顶债不成?还不滚出来,躲得掉么?”

不老书生目眦欲裂,与乃妻玉面狐仙举步迎来。

山坡相当平缓,四方的人以安平和逸凤为中心,相距七八丈外,怒目相向,剑拔弩张。

狄少堡主这一边,都是些眼睛雪亮的高手,眼看黄石方丈莫名其妙地被打下屋顶,心中早已发毛,加以其中两名爪牙是从玉笥山逃得性命的人,认得严辉祖孙俩,赶忙禀报少堡主,把游龙剑客吓一大跳,不敢贸然下令动手。

最心惊的人,该是五湖浪子了,他老远便认出皓姑娘,老夫人在庐山,一剑制住了神剑王泰,他想来便感到心惊胆跳。假使老太婆这时揭发他在庐山的阴谋,出面找他了断,他怎吃得消,所以首先溜走,退回树林中藏身,远远地向外窥伺,死盯着脸上神情安详的皓姑娘,心中不住地咒骂安平,恨不得将安平碎尸万段,方消心头之恨。

黄石大师是流虹剑豪温统的师兄,流虹剑豪则是游龙剑客狄少堡主的师父。游龙剑客在江湖名列八大高手之一,与破扇竹箫齐名,闯荡江湖剑下无敌,他的师父岂同小可?师伯更不用说。可是,黄石大师被人莫名其妙地打下瓦面,对手之强,委实惊人。因此,所有的目光,皆落在辉老的身上。

紫髯翁欧阳永昌,是五大堡的长青堡主,声威远播,名震天下,不仅剑术通玄,而且双龙神筒足以令天下群魔丧胆,有他出头,到场的人心中不无顾忌。

安平站在核心,不理会双魔向他打来的手势,向逸凤低声道:“小路分岔处地势偏僻,树林密布,可从那脱身。”

“瘦灵官可怕,你能接下他么?”

“我得试试。”

“没有把握,怎能试?试不得。他的绿虹剑也许伤不了我的白蛟软甲,交给我好了。”逸凤凛然地说。

安平淡淡一笑,从容地说:“今天的事,皆因我而起,我不能连累你,我先斗瘦灵官,接不下再脱身,谅他也缠不住我。你我的轻功,虽不能说天下无双,至少这些人皆无法胜得了我们。走,跟我来。”

他向下走,迎着瘦灵官的大笑道:“哈哈!杜庄主,咱们又见面了,你敢不敢单人独剑和夏某一决?要是不敢,不必挡路。”

他的话傲慢无礼,把瘦灵官激得几乎气炸了肺。但老家伙老奸巨猾,喜怒不形于色,拔剑出鞘徐徐迎上,抚须大笑道:“三东主公然叫阵,杜某再窝囊,也得硬着头皮领教罗!哈哈!老夫恭候了。”

右面山坡上,不老书生夫妇已被李天虹拦住了。李天虹为人城府极深,一看便知双方实力相去悬殊,破扇竹箫的艺业,绝不在不老书生之下,而玉面狐仙却是最弱的一个,假使四人同时动手,不老书生必须照顾妻子,心无二用绝难办到,分了心便输定了,所以破扇翁有意拉竹箫老人同出,分明已料定玉面狐仙是成败的关键,要在玉面狐仙身上获取胜机。他拦住不老书生,不好直言,只得托词先看着安平下场,再和两个老怪算账。

不老书生夫妇退回原地,破扇竹箫只好打退堂鼓。

九地人魔见安平向瘦灵官叫阵,跌脚向缥缈鬼魔叫苦道:“老天爷!这小伙子真个不知死活,这么多人他不找,偏偏找上了有绿虹宝剑、剑术通玄的瘦灵官,真要命,我得去接应他。”

缥缈鬼魔伸手虚拦,摇头道:“老人魔,不可鲁莽。告诉你,一比一,在场的人中,谁也休想拦住夏老弟。他不从咱们这一面脱身,必有用意,且拭目以待,以免误了他的事。”

山海夜叉也说:“夏哥儿的艺业,也许在内力修为上,稍逊瘦灵官一筹,剑术与轻功,却不在瘦灵官之下,差的只是心不够狠而已,瘦灵官想将他伤在剑下,无此可能。”

九地人魔只好罢休,脚下仍然不由自立地向安平走去,这个宇内凶魔,居然对安平极为关心,确是异数。

坡下,双方对进。逸凤跟至接近两丈左右处,提心吊胆地止步戒备。

紫髯翁一群人,正急步向下走。

游龙剑客的人,以为安平和瘦灵官决斗,必难幸免,乐得袖手旁观,不再接近。同时,他们也对紫髯翁一群人深怀戒心,反正安平死定了,犯不着和紫髯翁一群名宿拚老命,不老书生都不敢贸然出头,他们怎敢冒失。

安平已下定决心,用自己新创的剑术行雷霆一击,因此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摒弃临斗前的激动和紧张。这一着很难办到,情绪仍未能完全放松,面对艺业修为皆比自己高强深厚的武林名宿,要说心中毫无顾忌,那是欺人之谈,能保持不惧和冷静,已是难能可贵的了。

双方对进,在丈外止步,两把宝剑徐举,遥遥相对。两双眼睛灼灼生光,都在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运功蓄劲待发,气氛一紧。

罡风呼啸,雪花飞舞,冷气袭人。但旁观的人,手心却开始沁汗,呼吸渐促,体内血液在沸腾,有些人则相反地发寒颤,神色紧张,心在狂跳,神经像绷紧的弓弦。

瘦灵官心中怒火渐炽,但神色上故作从容。安平居然找上他,可见对方并未将他放在眼下,想起来就令他心中不快,怒火上冲,恨不得一剑将安平的身躯刺穿,方消这口怨气。

但它居然忍住了上冲的愤火,压住激怒的情绪,脸上泛起阴森森的笑容,问道:“夏三东主,你的艺业比牛星主高明多少?”

安平摸不清对方的话意,泰然而虚谦地说:“牛星主英雄了得。在下甘拜下风。”

“牛星主接下本庄主十三招,你能接下十招已是不错了,你小心就是。”

“杜庄主曾和牛星主印证了?”

“印证,笑话,本庄主那有闲工夫和他印证?只是教训教训他而已,你要知道下落么?他……”

他正想将牛郎星下落说出,以便扰乱安平的情绪,话未完,他的爱子五湖浪子已从侧方走近,向他叫道:“爹,让孩儿擒下姓朱的贱女人。”

逸凤大怒,凭五湖浪子这种货色,居然敢大言不惭,说要擒他这个江湖八大高手之一的逸凤,她怎受得了?银牙一咬,冷哼一声,突然拔剑冲向五湖浪子。

安平吃了一惊,这不是自乱脚步么?要是逸凤被缠住,两人并肩突围的希望便要落空了,这怎么行?赶忙截出急叫道:“朱姑娘,不可自乱……”

瘦灵官误以为安平和逸民联手对付乃子,当然不愿意,一声冷叱,身剑合一射到,攻出一剑。

这瞬间,逸凤突然醒悟,生死关头,怎可意气用事,应声止步,急退而回。

瘦灵官出其不意突然进招,相距甚近,剑动人已近身,绿虹耀目,剑气飞腾,风雷乍起,彻骨剑气及体。他举剑急架,闪身避招。

这一来,他几乎措手不及。瘦灵官剑术通玄,名列三剑之一,岂同小可?抓住抢攻的机会,将前辈的身分置之不顾,突然向晚辈进招,剑下绝不会容情,真够他受的了。

瘦灵官气吞河岳,绿虹剑展开了一连串凶猛绝伦、势如狂风暴雨的狠攻,一剑连一剑,一步赶一步,矫若游龙,锐不可当。剑气八方激射,绿虹只在安平的胸腹间弄影,绝招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没有安平喘息的机会,轻灵而迅疾地步步进迫,主宰了全局。

“铮铮!铮!”剑鸣震耳,剑影夭矫,宛若电闪光逸,人影急剧地盘舞,进退如风。

安平先机已失,只好沉着应付,全力封架,希望对方能露出空门,或者缓下一口气。

封架五招,他临斗前的紧张情绪,逐渐稳定下来了。

九招了,他似乎更为沉着,采取后退与闪避战术,寒影剑布下了冲不破的剑网,虎目中开始熠熠生光。

十二招,他全稳下来了。

相反地,瘦灵官却羞愤交加,咬牙切齿拼命了,激怒得几乎失去理智,攻出的招式更狂,可是却渐渐难以控制,不时有空隙出现了。

“哒!”他愤怒地攻出第十四招,“电闪雷鸣”杀着出后,奋全力进击,绿虹毫无顾忌地攻入寒影剑所形成的剑网,从中宫突入。

行将走近的九地人魔惊叫一声,正想冲出。这瞬间,突变已生。寒影剑本来被绿虹剑震出偏门,却突然下沉、右闪、左扭,朦胧的淡淡光华怪异地扭动,倏然反从绿虹剑侧方吐出,一闪即没,脱出了纠缠。

人影倏分,剑气乍敛。

“哎!”瘦灵官厉叫,向左侧射丈外,双脚落地却无法停下,踉跄连退五步,身躯一阵急晃,方吃力地停住了。他的右肋下,血如泉涌。

他晃动着的身子无法站稳,颊肉一阵抽搐,鹰目想睁大,眼睑却不听指挥,吁出一口长气,以手掩住创口,厉叫道:“上!毙了他……”

叫声未落,绿虹剑失手堕地。他自己双膝一软,跌入抢到的五湖浪子怀中。

安平早就走了,一击得手,他身形似电,反掠至逸凤身侧,喝声“走!”便奔向东面。

东面两名大汉看到寒影剑一掠而至,吓得腿都软了,慌忙向侧方扑出,仆倒在两丈外,爬起就跑。

瘦灵官被击倒,其他的人怎敢不要命挺身面出阻拦?可说是望影而逃,一哄而散。

安平带着逸凤,向东突围而走,两人轻功皆傲视江湖,没有人出头阻拦,更显得迅捷无伦,仅三两个起落,便消失在树木深处。

九地人魔急起便追,一面大叫道:“夏老弟,你又想开溜?等一等。”

“三日后老地方见。”林中传来安平的回答。

安平突出奇招,将瘦灵官击例,所有的人,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震撼得呆在当地,难以相信已完全控制全局的瘦灵官,反而中剑受伤,一呆之下,忘了追赶,等发觉安平已经突围而走,方恢复神智。

紫髯翁正想追出,破扇翁呵呵一笑,抢着说:“不必造了,这些货色怎追得上夏三东主,他的轻功身法已臻化境,在场的人,只有两个人或可追上,那就是辉老伉俪。”

“咱们岂能放弃?”紫髯翁急问。

“放心啦!跟我来,保证可将他找到。”破扇翁笑着说。

“你葫芦里卖的甚么药?”竹箫老人问。

“卖的是万试万灵妙药仙丹,昨天我碰上北丐,他带一个姓柳的女娃娃儿。接着,又碰上了金带银剑的两派弟子,探出了玉笥山的一阵余波。那姓柳的女娃儿,正是夏哥儿要找的人,他必定去找北丐去了。”

“北丐在何处?”

“他往西行,志在引走两派弟子,夏哥儿岂会不知?”

“但夏哥儿却不是西走南安。”

“他必是要引这群家伙南行,以便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要是找不到人,我跟你没完。”竹箫老人阴阳怪气地说。

“包在我身上。”破扇翁拍着胸膛说。

“往南走?”

“先别问,天机不可泄露,跟我来就是。”

严辉摇头苦笑,向老伴说:“老伴儿,听吧,又多一个姓柳的姑娘,他这人似乎离不开女人,真教人泄气。”

“管他呢,找到他再说。”老夫人无可奈何地说。

众人在破扇翁的催促下,匆匆走了。

缥缈鬼魔和山海夜叉,随着九地人魔追踪安平而去。黄仙寺附近,重又回复了原有的宁静。

五湖浪子带着槐荫庄的爪牙,扶着瘦灵官进入黄仙寺理伤,不能随同游龙剑客追赶安平。

崆峒山周围围百里,漳赣二水左右相倚,山势向北延伸,严冬季节,山上依然葱茏如故,一丛丛经冬不凋的松柏樟杉攒聚成林,围绕在谷地田园的修竹,也青翠不凋,只有少数的果园和杂木林,光秃秃地兀立在寒风飞雪中。

在临近漳江的山西麓,有一座位于坡脊旁的小村庄,村庄的南东两面,是山谷中的一段平地,一条山溪供给水源,灌溉着近三百亩水田,附近的果林星罗棋布在山坡上,一看便知是一处相当富裕的村庄。

村名大宁,只有三十余户人家。这座村不是一姓村,以董、罗、傅三姓的人最多。据说,这一带的田地,原是三姓的人披荆斩棘开垦出来的。

林北最外一家,是村中董大爷的宅第,五进七间,侧方还附建了长工的厢院和仓房。董大爷在本地还算不得是显赫人物,只算是附近三五十里内的小土财主而已。

所有的房舍,都没超过两层的建筑,显得古老而平庸朴实,毫无异处,这是小径旁的小山村,村西面是南康县的县界,附近既无名胜古迹,也算不得是富饶的村落,引不起官府的注意,也不会吸引江湖人的兴趣,与其他朴实农村并无不同。村民全是些知足常乐、与世无争的庄稼汉,相信宿命的平凡俗子村夫。

但在安静平实中,董大爷的家中,居然卧虎藏龙,住了不少不平凡的人物。这些人全是女流,从未在人前露面,隐居在最后进的楼房中,连外面的长工佃户,也不知她们的消息,她们昼间坚闭门窗,晚间活动。不时可看到一些夜行人前来做不速之客,来去如魅,绝不惊动旁人。董家是大户,门禁极严,二进院以后,绝不许三尺之童入内,三进院以后,只好几个心腹仆妇出入,谁敢逾礼董大爷绝不轻饶,轻者革除,重者送官究治,令出如山,绝不宽贷。因此,三进院以后的内堂,形成了神秘的小天地,与外界隔绝。在当时,农村男女内外之防甚严,董家的举措算是极为正常,毫无启人疑窦的地方。

安平和逸凤摆脱了追的人,一个时辰之后,出现在大宁村的东西山坡上,隐身在遍天蔽日的松林旁,居高临下察看村中的动静。

逸凤指着董家的大宅,先叙说各进厅房的位置,以及必须经过的出入路线,然后说:“董家的主家,虽说是殷实的村夫,但却是警幻仙子的第四位门徒,老四庄芬的姨丈。因此,后楼便自然而然地成为警幻仙子的隐身秘窟。楼中设了奇门生克小巧机关,复壁秘密倒也精巧,普通江湖人最好不必前往自讨没趣。白天,她们躲在楼中,晚间再外出活动。来不及赶回来的人,便在山野中等待天黑返回。夜间,替警幻仙子卖命的一群贱男女,便在楼下请见仙子的芳驾,禀报消息,在天明以前离开,有些在附近山林隐身潜伏。因此,我们必须乘夜进入楼中,找那贱人算账。”

安平瞥了逸凤一眼,笑道:“朱姑娘,你似乎对警幻仙子的举动,了若指掌呢。”

逸凤警觉地逼视着他,淡淡一笑道:“有关江湖中的名人,本姑娘皆曾作过深入的调查,身为江湖人,这是必须的举动,知道得愈多,对自己的安全愈是可靠稳实。不瞒你说,要想在江湖中出人头地,仅凭匹夫之勇敢杀拼是不够的,必须具有冷静和机智,和灵活的手腕相辅,方能跻身于武林高手之列。假使你能将对手的底细摸清,你便胜了一半了。”

安平摇摇头,笑道:“朱姑娘,你这人相当可怕哩!请坦诚地说,姑娘与警幻仙子,是不是有不解之仇,要利用在下与她算账?”

“不错,我与警幻仙子之间,确有些亟待解决的过节存在。论艺业,以一比一,我不在乎她,但她有五个经常不离左右的门人在旁相助,更有些不三不四的男人在旁护法,像鬼道人、黄山炼气士、入云龙金汝诚、江湖客陈奇等等,虽算不得是甚么高手名宿,可是艺业都相当可观,动起手来,狗多可以斗死虎豹。我很难获得机会,因此,想借重你的鼎力,助我成功。”

安平心中有点不快,但神色依旧,审慎地说:“在下并未获得确切的证据,无法证明警幻仙子是夜入九江敝号盗取名单的人,岂可加人于罪?因此只想和警幻仙子和平解决,不拟和她贸然动手,姑娘此行,是不是……”

“你不打算助我一臂之力?”逸凤抢着问。

“姑娘对在下临危援手之恩,按理……”

“我如果需帮助,你却不打算援手,是么?”

“这……姑娘请别误会,只是……”

“只是于理不合,是吧?”逸凤悻悻地说。

“姑娘能不能将结怨的前因后果说来听听?”安平无可奈何地问。

“在玉笥山草屋之中,你受到游龙剑客的围攻,我毫不迟疑地出面与蟠龙堡为敌,事先并未询问你与游龙剑客的恩怨的经过,是吧?”

安平说不过她,一咬牙,断然地说:“好吧,在下只好助你一臂之力,只是言之在先,假使警幻仙子不是夜盗名单的人,那么,在下负责拦截出面相阻的人,至于你和警幻仙子的事,必须你和她面对面解决,除非你身陷危局在下绝不插手。”

逸凤冷笑一声说:“你不追究她们在山西道上拦截之恨?”

“些少过节,于我无伤,在下不拟计较。”

“气量够恢宏,可是却太没骨气。你说的这些话,都是一厢情愿的说法,如果警幻仙子并不想放过你,你作何打算?”

“那自然又另当别论。”

“好,我且拭目以待。你打算昼间进去,抑或是晚间前往找她?”

安平沉吟片刻,本打算夜间前往,却又怕逸凤捣鬼,不管三七二十一杀入楼中,岂不闹大了?权衡利害,他放弃晚间前往的念头,决定立即前往,以免夜长梦多,也可避免逸凤横生枝节。

“咱们立即前往。”他断然地说。

逸凤一惊,讶然道:“鬼道人一群高手,潜伏在附近的山林中,一闻村中有警,他们便会驰援,白天进入,岂不太过冒险?”

安平淡淡一笑,若无其事地说:“警幻仙子的人,在下已会过不少了。他们的艺业,比山海夜叉尚且稍逊一筹,何所惧哉?在下自信足以应付得了。”

逸凤摇摇头,反对道:“我不去。”

“你……”

“你引她出来,我在此地等她。”

“姑娘像是不愿入村哩!”

“这……就算是吧。”

“村中难道有姑娘不愿见的人?”

“别问那么多好不?要是你不愿相助,直说好了。”逸凤烦躁地说。

安平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也是个明辨是非的大丈夫,心中甚感为难,略一思索,便打定了应付的主意,点头道:“好,姑娘请在此地相候,在下去将警幻仙子引来。”

逸凤回嗔作喜,笑道:“谢谢你,有劳你了。”

安平将包裹留下,整衣而起说:“理该为姑娘效劳,不必言谢,请安心静候,在下走了。”说完,举步下坡,出林迳奔大宁村。

同一期间,正湖八里地漳江畔山脚下的一座小村中,破扇翁找到了潜藏在那儿的北丐,正在展开谈判。

北丐带了三位门人,以及柳青姑娘,昨天故意现身西行赴南安府,引走了金带银剑两派门人,半途偷渡章江,折回崆峒山藏匿,据河察看对岸官道的动静,没发现两派门人折回,却接到破扇翁一群名宿。

北丐在玉笥山救走柳青,南下途中,在一座隐秘的小村内藏身,替柳姑娘治伤,他的大弟子范小蛟与柳姑娘同年,小儿女彼此相处得十分融洽,上药裹伤,皆由范小蛟代劳。两人年岁相当,郎才女貌,而且意气相投,养伤期间,彼此生出了真挚的感情。

柳姑娘将自己的身世说了,更将她和安平的事一一说出,希望在伤癒后找到安平,务必找到鬼眼夺魂报仇雪恨,她还不知鬼眼夺魂已经被安平杀了,她对银剑徐文衔恨更深,发誓要和银剑不共戴天。

北丐是个老江湖,城府甚深,他知道安平不会忘怀警幻仙子在山西道上的仇怨,便在姑娘身上打主意,暗中促使范小蛟在柳姑娘身上下工夫,希望能绊住姑娘,以便日后挟姑娘以威胁安平,希望化解警幻仙子与安平的旧恨。因此,他瞒下了有关安平的一切消息,托词带她南下找安平,却将她带到崆峒山。在赣州,距大宁村八里静观其变。

他走早了一天,并不知安平已到了赣州。

他与破扇翁并无交情,但破扇翁是前辈,而且比他更老练,更机警,南安道上相逢,他反而落在破扇翁的监视下而不自知。

他隔岸监视对岸南安道的动静,却未料到破扇翁竟然找上头来。见面之下,大吃一惊,所来的男女老少,皆令他目定口呆,不但破扇竹箫全来了,连长青堡主也来啦!

客套毕,破扇翁并未替双方的同伴引见,开门见山地笑道说:“韩老弟,俗语说:报喜不报忧,但老朽这个人行径怪僻,却是报忧来了。”

北丐莫名其妙,惑然问道:“前辈此话怎讲?可否加以说明?”

“老弟,你如果只凭贤师徒四个人,便欲将夏三东主引来上当,未免太小看夏三东主啦!”

“前辈的话,晚辈听不懂。”他讶然答道。

“听不懂?好说好说,呵呵!可否替老朽引见柳姑娘?”

“昨天晚辈已拜识过老前辈了。”柳青姑娘冒失地接口。这种场合,本来轮不到她说话的,但破扇翁提起安平,她忍不住接上了口,心中大恐,弄不清破扇翁的话是真是假,北丐难道真要引安平前来上当?上甚么当?

“小姑娘,两派的弟子要来找你,你知道所为何事?”

“两派弟子?小女子不知道。”她率直地说,也确是不知道。她至今还不知北丐在摆脱两派弟子,而且她根本不知道两派弟子在追踪北丐的事,北丐瞒住了她。

“两派弟子替夏三东主找你的下落,夏三东主已从府城找来了,你们似乎并不知道呢。”

“前辈说夏三东主找来了,是真是假?不,他不可能知道晚辈的下落。”北丐急急接口。

“哈哈!你把夏三东主看扁了,老弟,不久之前,蟠龙堡的人在黄仙寺前围攻夏三东主,夏三东主不愿和他们计较,剑伤瘦灵官,偕逸凤南下崆峒,难道不是来找你老弟的么?别装糊涂了,是不是你放出了口风,引夏三东主前来上当的?”

北丐大吃一惊,急问道:“前辈说夏三东主与逸凤同来的?”

“咦!你还想耍花样?”破扇翁狂叫。

“晚辈确是不知,请前辈明鉴。他两人既然到了崆峒,晚辈得走。”

“韩伯伯……”柳姑娘惶恐叫。

“我……我带你去……去找他。”北丐变色叫。

破扇翁将破蒲扇伸出虚拦,笑道:“呵呵!且慢,你去找他,何不提携老朽同往?”

北丐脸色大变,凛然地说:“前辈恕罪,碍难承命。”

“那么,请将柳姑娘留下。”

“你……”

“你不知道夏三东主是老朽的忘年之交?你忘了山西道上老朽与彭老儿救夏三东主的事?呵呵!你该不会忘了吧?”

“晚辈与夏三东主并无过节,上次山西道上的事,只是些小误会而已。”北丐急急地解释,但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竹箫老人察言观色,心中有数,接口道:“老奸猾,恐怕你上当了。”

“我会上当?老无赖有说乎?”破扇翁眯着老眼问。

“你来找北丐,不是上当是什么?夏哥儿如果真被引来,也不会前来此地,必定被诱往警幻仙子的潜伏处,上当的人不是你又是谁?”

破扇翁一怔,诧然说:“按情理,这是不可能的事,谁会知道我老不死今天要找夏哥儿?”

说着神色一变,向北丐冷笑道:“要饭的,你大概不想吐实了。”

“你老人家没有理由无理取闹。”北丐也冷然地说。

破扇翁大马金刀地坐下,大笑道:“我老不死一生之中,从未无理取闹过,如今年纪大返老还童啦!破破戒闹它一次也无伤大雅。要饭的,看你老弟的神色,焦虑中饱含恐惧,必定心系两地,五内如焚。哈哈!你不吐实,咱们有的是闲暇,你我耗上啦!坐下,咱们好好聊聊。”

北丐心系警幻仙子的安危,怎能在此干耗?向屋后瞥了一眼,便待从屋后溜走。

破扇翁哈哈一笑,先发制人,向竹箫老人说:“老无赖,你堵住后门,要饭的居然想开溜,岂不笑话?小曼,你和那位柳姑娘聊聊,问问她关不关心夏哥儿。”

不等彭小曼攀交情,柳青已目隐泪光,向北丐说:“韩伯伯,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北丐心急如焚,却又不好直说,苦笑道:“柳姑娘,不是老朽有意相瞒,这次一再转折躲避,确是想引开两派门人,两派人中,有金带银剑在内,他们志在将你擒住,为免令你担惊受怕,因此未对你说明其故。至于夏三东主的事,老朽确是不知其详。”

“警幻仙子是不是……”

“警幻仙子与夏三东主毫无恩怨可言,上次在山西道上,仙子志在山海夜叉,而非夏三东主,事后双方从未碰头,仙子早将山西道上的事置于脑后,不再过问了。假使夏三东主前来崆峒,绝非仙子先行生事的。”

破扇翁呵呵一笑,接口道:“依你老弟的口气猜测,原来警幻仙子躲到崆峒山来了。”

“你管不着。”北丐愤愤地说。

“好,我不管就是。可是,你听了,刚才黄仙寺附近,你知道有多少人围攻夏三东主?我只要说出两个人,你便会惊得打冷颤。老弟,你不会忘了不老书生宋奎夫妇吧?还有槐荫庄的瘦灵官呢。他手下的槐荫四雄,任何一雄皆可将你老弟置于死地。夏三东主和逸凤不仅平安突围而走,更大显身手将瘦灵官击伤,因此,夏三东主的艺业可想而知了。警幻仙子一介女流,不是老夫小看了她,凭她那两手只配杀鸡割鸭的剑术,以及令友入云龙一群未入流的好汉,想和夏三东主拚命,不啻驱羊搏虎。”

“这……这……”北丐着冷汗说,语不成声。

破扇翁仍然不住呵呵笑,接着说:“目下唯一可靠的是,赶快带姑娘去找警幻仙子,你曾经救了柳姑娘,只有让柳姑娘出面,也许可阻止夏三东主要警幻仙子的命。”

“那……好吧,晚辈告辞,即与柳……”

“哈哈!你想扔脱我们?少废话快领路,我们这一群人,都是去找夏三东主的。”

“你们……”

“我们这里除了小娃娃们,任何一个人,皆足以置警幻仙子于死地。但请放心,有我们在,警幻仙子绝死不了。走哇!要饭的,去晚了也许赶不上呢,赶不上便有人倒霉,而倒霉的人绝不会是夏三东主。”

“前辈答应不与仙子为敌么?”

“废话?警幻仙子为人倒还正派,不值得老夫割她咽喉。假如她是个不干净的人物,上次在山西道上,老夫与老无赖犯得着救她么?”

北丐放了心,急急地说:“那么,晚辈在前面领路,这就走。”

耽搁的太久,去晚了些,几乎闹个不可收拾。

破扇翁紧跟在北丐身后,向前奔向大宁村,一面走一面问道:“要饭的,警幻仙子藏在这里多久了?”

“今夏庐山的幻海山庄被人烧毁后,便迁来崆峒了。”北丐不敢隐瞒,从实回覆。

“幻海山庄以奇门生克见称,武林中名传遐迩,怎会被人所毁?怪事!是被谁所毁的?”

“仙子从山西道失意而回,沿途稍有耽搁,山庄无人主持大局,在仙子返庄的前夕,被人潜入放了一把火,就此毁了。”

“放火人查出来了么?”

“不曾查出,但极可能是逸凤所为。”

“会是逸凤?不可能的,逸凤与仙子无仇无怨,而且她是江湖上的侠义女英雄,虽则为人有点任性,但誉多于毁,双方都是巾帼英雄,一无仇二无怨,逸凤没有火焚幻海山庄的理由,你的话有欠考虑。”

“这是仙子说的,不会有假。据晚辈所知,仙子与逸凤之间,早年已有芥蒂,其中之秘,不足为外人道,不然仙子为何从不与逸凤往来?为何要诬赖她?仙子已通知所有的朋友,留意逸凤的行踪,但不许向逸凤报复,委实令人惑然不解,其中详情,颇令人莫测高深。因此,晚辈听说逸凤已偕同夏三东主前来崆峒,猜想可能不寻常,急于前往告知仙子及早戒备。”

“哦!原来如此,那么,为何不赶两步?”破扇翁说,催促北丐快赶。

众人脚下加紧,向大宁村急走。山径铺了一层薄雪,有点泞滑,但他们都是轻功高明的行家,依然脚下迅捷无比,向前急奔。

逸凤不愿伴同安平入村找警幻仙子,安平只好独自前往,他不希望晚间进入,以免逸凤胡来。

出了树林,便接近了大宁村侧的田野,田野中空荡荡地,人兽难隐,他越野而行,极易引人注意,接近村庄约里余,便被在山林附近的人发现了。

第一个在左面林缘出来的人,是曾有一面之缘的江湖客陈奇,但相距过远,安平并不知对方的身分,也看不清面目,以为是村民,对这位不走村口的不速之客,投来诧异的目光。

安平不理会村民的好奇注视,大踏步走向董家的宅院,一群恶犬在他四周张牙舞爪狂吠,奔窜咆哮却不敢扑上。

他毫不介意,泰然地走近董宅的大门。

董宅房屋甚多,却设有前院,前建三级石阶,大门内设有照壁,看格局便知院子是建在门内的,院子两侧也必定建有厢房,形式相当古朴而实用。

大门是开着的,可看到门内的照壁,一名老仆正好倚门站在内向外瞧,惑然注视着一步步走近的不速之客。两条大黄狗在阶下张牙舞爪,向来客狂吠,刚毛竖立,作势扑出。

安平右手轻拂着一条小竹枝,走近阶下。

两条大黄狗凶狠地咆哮,向两侧退。

安平一脚用上台阶,向上叫:“老伯,贵主人在家么?”

脚踏上台阶,两条大黄狗不客气了,一声咆哮,突然跃上咬噬,一纵八尺,两面齐上。

不等老仆出声喝止,安平左手一伸,抓住从左面扑上的大狗右前爪,捷逾电光石火,向后抖手掷出两丈外。

同一瞬间,他右手的竹枝不偏不倚,击中从右面扑上来的黄犬鼻梁骨,向前跃上台阶,黄犬从他身后飞扑而过,“蓬”一声跌翻丈外,倒地不起,昏厥了。

左面被扔出的黄犬,跌翻在地,发出凄厉的狂叫,蹶着腿夹着尾巴逃走了。

打狗看主面,他放肆地伤了两头看家狗,自然表示他要上门生事。

老仆傻了眼,惊呆了。山村中的狗,绝大多数是猎犬,山区虎豹甚多,家养的猎犬皆是性情凶暴、体型巨大的猛犬,能在刹那间举手投足制伏两头恶狗,真不简单哩!难怪老仆惊呆了。

安平迫近门旁,再叫道:“老伯,你是不是有点耳背?”

老仆神魂入窍,惶然间:“你……你说甚么?”

“小可姓夏,名安平,求见贵宅主人。”安平大声说。

老仆如受雷击,急退两步变色叫:“你……你又来了?上门欺人,你……”

“咦!你怎么话无伦次?小可第一次来,怎说又来了?”

“五更天你刚走,你……你不是甚么夏三东主么?”老人叫。

老仆说他五更天刚走,安平莫名其妙,讶然问道:“奇怪,在下五夏天还在府城睡觉,怎么说我从这儿走的?咦!你怎知道在下是夏三东主?”

“四更末五更初,你以黑巾蒙面,大闹本宅,自称是神龙夏安平,伤了本宅四名长工,你……”

安平有点醒悟,猜想可能是逸凤假冒他的名号,赶先一步来过了。他不愿分辩,笑道:“老伯,不必多说了,相烦通报一声,说神龙夏安平登门拜望来了。”

不管老仆肯是不肯,一脚踏入大门。

屋中突然传出急促的脚步声,有人亮声叫:“升叔,请客人入厅待茶。”

老仆应喏一声,向安平惶恐地说:“夏爷请进,家主人有请。”说完,在前领路。

转过照壁,眼前出现两厢的客人候见室,室门闭得紧紧地。院子不大,前厅的厅门大开,四名健仆拥簇着一位硕健的花甲老人降阶相迎。

老人中等身材,五官端正,鼻直口宽,精神朗健,穿一袭老棉袄、棉裤、棉鞋,完全是村夫打扮。花白头发只露出鬓角,用青巾包头。老眼炯炯有神,花白山羊胡光泽而润滑。

“唔!目朗神丰,龙马精神,这位老汉不含糊,是练气有成的内家高手。”安平心中暗说,提高了警觉。

安平在院中抱拳行礼,笑道:“在下夏安平,打扰宝宅了。”

老人降阶相迎,回了一礼,举手虚引含笑道:“老汉董鹤鸣,迎接来迟,失礼失礼,请三东主入厅小坐,请。”

“老伯请,小可不敢有僭。”安平客气地说。

董鹤鸣不再客套,领先入厅,双方客套一番,各就主客位落座,仆人献上香茗,四位健仆并未退去,全用不友好的目光,狠狠地逼视着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