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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绵西渡口

六月天,山西太原府盆地炎阳如火。官道上红尘滚滚,热浪迫人。

夏安平烦躁地鞭着坐骑,心里不住嘀咕:“无论如何,必须赶回家中,不能在路上耽搁,明天便是返村的约期了。”

离开灵石县已有六十里,距汾州府的孝义县界不足五里地。可以说,他已经进入汾州府地境,踏入了太原盆地的南口啦!

官道在谷中向北延伸,两侧的梯田绿意盎然。右面天底下,霍山的北岭绵亘如带。左面,浑浊的汾河滚滚南流,河对岸,绵亘数百里的山岭,树木不多,有些简直寸草不生,褐黄色的土岩牛山濯濯,令人看来油然泛起沉重的感觉。山西黄土高原地带,果真是地广人稀,贫瘠无比。十年一大旱五年一小旱,战火时生,把这一带搞得乌烟瘴气,住在这儿的人,终生和天灾人祸苦斗周旋,热爱着这块土生土长的地方,生于斯,长于斯,死于斯,不屈不挠,永不向天灾人祸投降,永不屈服。

前年是正德二年,闹了一次小旱灾,不算严重。这两年总算老天爷保佑,风调雨顺,小米、高粱、燕麦、大豆、小麦等等,皆有满意的收成,让人们喘口气养息养息,以便迎接三年后可能来到的荒年。

刚从山明水秀的江南远游归来,看了故乡的景物,在亲切中,也泛起了无穷的感慨,大有近乡情怯之感。

马儿飞驰,后面黄尘滚滚,炎阳下,它道上车马绝迹,行旅稀少。

官道在前面稍向右方移,山岗前端,便是绵西渡口。官道在这儿分道,东北至介休县,远远地可看到崇山起伏,那就是有名的雀鼠谷南口。西北,河对岸是到孝义县的大道。

渡口有一座小村,地名绵西,只有十余户人家。道左,建了一座凉亭,让旅客候渡歇脚。凉亭左首不远,有两家卖酒食的小店,其中一家还是太原府南北车行所设的绵西歇脚站。南北车行这条线的长途客车不走汾州府,仅在渡口的歇脚站上下旅店。

渡船共有两艘,一大一小。大的专渡车马和挑货的客人,小的方是徒步客商的渡船。

必须绕过前面的山岗,方可达到渡口,山岗的这一面,是无法看到渡口的。以前,这儿一度设了巡检司检查行旅,但后来撤销了。

他策马绕过岗脚,讶然勒住了坐骑。

“咦!怎么回事?”他讶然自语。

两艘渡船皆泊在对岸的码头前,不少旅客呆立在河岸上向这一面凝望。这一面的码头上,似乎不见有旅客。两家小店侧方的空地上,大槐树下站着十余名店伙,全向凉亭和码头之间的广场望着,广场临河一面,生长着粗可合抱的垂柳。近路一端,则浓荫蔽日,栽着枝浓叶茂的古槐,凉亭建立在槐树丛中。

凉亭中,两个青衣人倚着亭柱沉睡,鼾声如雷。

亭右两株槐树下,两名穿灰袍的人抱肘而立。

靠码头的柳树下,一名穿青便袍的中年和尚,四仰八叉地躺在树根下。一个灰发老道,则在另一株树下打坐。

另一株槐树上,一名劲装大汉坐在横枝上,目光灼灼地向官道上凝望。一名大汉则坐在下面,抱着双膝打瞌睡。

他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一抖缰绳,马儿徐徐向前小驰,直趋凉亭。

后面,远远地传来阵阵辚辚车声,鸾铃叮当清脆入耳。

他发现除了和尚与老道之外,其他的人皆带了刀剑,油然涌起戒心,从容地向码头缓骑而行。

“小子,退回去!”槐树下两个灰袍人几乎同声虎吼。

他勒住坐骑,讶然向两人看去,要证实对方是不是在向他大呼小叫。

“阁下,是向在下说话么?”他惑然地问,剑眉紧缩。

“混蛋!不向你说向谁说?”右首的灰袍人怪叫。

他忍下一口气,冷冷地说:“两位年届知命,怎么说话如此粗野?”

右首的灰袍人勃然大怒,大踏步走来。

左首的灰袍人伸手相拦,说道:“二弟,别管他,以免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留些精神,以便应付即将来到的激斗。”

“不!我绝不放过这不知死活的小王八蛋。”二弟火爆地叫。

“暂时放过他,忍耐一时。小不忍则乱大谋,别让那些家伙暗笑咱们愚蠢。”

二弟只好放手,死盯了夏安平一眼,恶狠狠地说:“好小子,咱们走着瞧,后会有期。”

夏安平淡淡一笑,他不愿生事,举目四顾,看到除了在凉亭中沉睡的两个人外,其他的人全用颇饶兴趣的目光向他注视。他悚然而惊,心说:“我无意中陷入是非场了,这些人不知在这儿有何图谋,我得赶快离开,以免卷入漩涡。”

他策马向码头走去,下意识地挪了挪腰带上的匕首。

蹄声中,身后蹄声震耳,轮声吱嘎,接着是刹车木发出刺耳的尖鸣。

下码头必须经过位于柳树下的和尚老道身旁,他不得不提高警觉,无暇回头观看,猜想必是南北车行北上的长途客车抵站了。

渡船泊在河对岸,想走也走不成。他想越过柳树之后,扬声叫渡船驶过河来。相距躺着的和尚还有三五丈,身后突然传来银铃似的叱声道:“那是谁?何不下马等候?”

在场的人中,只有他一个人有马,不用猜想,也知道是在叫他,心中一懔,勒马扭头回望。

路口,三名绿裳少女并肩而立,人似花娇,珠翠满头。看年纪,全在双十年华间,一式打扮,高矮相等,只是容貌略有不同而已,梳宫髻,绿绸窄袖春衫,绣富贵团花坎肩,同色长裙,鸾带将柳腰系得似乎小不盈握,却各挂了一把珠光宝气装饰华丽的佩剑。中间的少女鹅蛋脸庞,左首少女是瓜子脸,右首少女有一个稍长微凸的下颚,表示她的个性相当强,三人眉目如画,粉脸桃腮,一双双大眼睛明亮得有如午夜寒星,微泛笑意,十分动人。

三女的前面,有两名穿青劲装的少女,腰悬百宝囊,背系长剑,系带在胸前扎了一个蝴蝶结,衬得酥胸似乎更为浮凸,身材丰满,刚健之气毕露无遗,脸蛋同样清丽,只是眉梢的煞气稍嫌重了些。钻石般的两双大眼睛,正光闪闪地向他注视。显然,刚才发话的人,定是她俩中的一个。

他有点不知所措,扭头向四周看去。

凉亭中埋头鼾睡的人刚刚站起,还在打呵欠伸懒腰,是两个四十出头的壮年大汉,生得豹头环眼,壮实如牛。

先前向他挑衅的灰袍人,手按剑鞘盯着少女冷笑。

中年和尚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一跃而起。

灰发老道叫了一声“无量寿佛”,振衣起立。

坐在横枝上的劲装大汉一跃下地,挪了挪背上的单刀。

抱膝假寐的大汉徐徐起立,冷哼了一声。

气氛紧张,他知道将有不平常的事要发生了,硬着头皮扳鞍下马,牵着坐骑到了一株柳树下,搭上缰绳,取下头上的遮阳帽挂在判官头上,倚树而立静观其变。

五位少女莲步轻移,缓缓进入广场中心。中间鹅蛋脸少女抬头注视着日影,再泰然举目四顾,然后平静地问:“灵石高壁岭韩信墓与会的人,似乎并未遵示到来,难道说,有人胆敢擅自渡河了么?”

中年和尚挪了挪方便铲,懒洋洋地说:“阿弥陀佛!庐山幻海山庄警幻仙子门下施主的金谕传下,谁敢擅自渡河?”

“那么,大悲尊者和入云龙金老儿,还有北丐韩浩师徒,他们为何不来?”

“大悲法兄有事至灵石县北的清凉寺访友,他自愿放弃取丹的机会,所以不来了。入云龙金老施主据贫僧所知,他在昨日启程南下霍州,无意于会,甘愿弃权。至于北丐韩施主嘛,贫僧自韩信墓分手之后,再未发现他师徒四人的下落。”

“还有一个人没来。”中年老道若无其事地接口。

凉亭中的一名壮汉大环眼一翻,用暴雷似的嗓音叫:“鬼道人绝不会挟着尾巴逃回夷陵州三圣宫,八成儿他已经过了河,到王同里萧家抢先下手去了。”

少女的凤目中泛起笑意,说:“诸位幸而不会私自前往,不然……”

她的语音一顿,故意把尾音拖得长长地。大汉果然不耐,迫不及待地问:“姑娘,不然又待如何。”

“敝师姐已经在王同里辽壁寨恭候,私自前往者,格杀勿论。”

先前向夏安平挑衅的灰袍人,却反常地平静下来,谨慎地问:“李姑娘,敝兄弟对此事甚感不解。可否加以解释?”

“砥柱山双雄有事动问,定不等闲。周二爷有何疑问。但请提出。”李姑娘和气地答。

“既然李姑娘的师姐已经先期前往,不消说,取百灵神丹该如探囊取物,为何却约定咱们在这儿火拼?请教姑娘有何用意?”

“幻海山庄的人,言出必行,行必守信,百灵子即然留下两瓶神丹,而且在韩信墓截获了下书人也并非本姑娘之功,因此,本姑娘不想独吞,那么,另一瓶只好并由诸位决定得主谁属了。”

“如此说来,幻海山庄的人,果然够道义,名不虚传。”

“哈哈哈哈!”和尚仰天狂笑,笑完说:“女檀樾,我大慈和尚从不相信目下的江湖中仍有道义二字。”

“依大师之见,又待如何?”李姑娘冷冷地问。

“如果女檀樾心存道义,何用约定咱们在绵西渡口以火拚方式决定得主?先期派人过河控制渡船,更由姑娘的大师姐在辽壁寨埋伏,正所谓司马昭之心,你骗得了谁?”

“你如果不信任本姑娘,何不退出。”李姑娘冷冷地说。

“但贫僧心有所不甘。”

“大师的意思是……”

“贫僧自不量力,倒想领教一下姑娘的艺业是否够资格指使咱们这些江湖人。至于神丹之事,贫僧倒不在乎是否能够到手。”

“那你为何不赶快动手?”

“急也不在一时,贫僧必须等群雄决定另一瓶神丹得主之后,再领教姑娘的幻海山庄绝学。”大慈和尚不温不火地说完,放下方便铲在原地躺下了。

亭中的两大汉大踏步进入广场。走在右首的人大吼道:“咱们华山双彪是个粗人,没有诸位聪明,只知幻海山庄的姑娘们在江湖中名号响亮,千金一诺。因此,我刘彪对李姑娘的安排深信不疑。咱们兄弟不远千里而来,只为了讨两颗神丹救朋友的性命,为朋友两肋插刀,志在必得。因此,刘某认为不必多废话了,手底下见真章,看谁是另一瓶神丹的得主。那些自以为工于心计,心存疑义的人,如不是别有用心,就是贪生怕死之辈,尽可及早退出,不必在这儿丢人现眼。”

左面的大汉倏然拔出厚背单刀,大叫道:“刘兄弟说得不错,不必浪费口舌了。我杨彪第一个下场,输了立即依约退出,谁先下场赐教?”

砥柱山双雄缓缓并肩而出,曾向夏安平挑衅的周二爷拔剑出鞘,冷笑道:“我快剑周凯亦有同感。杨兄,咱们俩先分高下,看谁获得决胜权。”

杨兄一跃而上,扭头向李姑娘叫:“李姑娘请监场。”

快剑周凯阴森森地说:“杨兄,用不着监场了。”

“什么?你老兄的意思是……”杨彪讶然问。

“很简单,咱们下手不容情。”

“废话,在韩信墓大伙儿议定,点到即止,你……”

“周某绝不废话,刀剑无眼,同时。出手后声誉攸关。谁肯在不受伤之前自承失败?所以周某绝无虚言。当然啦!如果阁下有脸认栽,在下也不为已甚。请啦!”

杨彪暴眼环睁,狠狠地瞪住比他矮一个头的周凯,久久方沉静地说:“在下明白了,原来你早有打算,难怪在韩信墓动手时,第一个提出改期解决的人是你,先到达渡口的人也是你,所以提出拚命的人也是你了。”

“你的意思是指……”

“姓周的,杨某并不笨。你之所以提出改期解决,是因为你知道那时人孤势单,助拳的朋友未能及时赶来。所以用缓兵之计拖延至今。如果杨某所料不差,你的朋友定然已经赶来了,是不是?”

李姑娘一声朗笑,接口道:“杨爷,你并不笨,但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砥柱山双雄那天因人手不够而用缓兵之计,本姑娘同样也是因为人手不足而将计就计应允改期。目下砥柱双雄的大批爪牙已经在此地设下埋伏,因此食言推翻前议,并不足怪。”

周凯桀桀狂笑,得意地说:“李姑娘,你即然已经猜出周某的底细,却不能及时防范,仍然以五个女人前来与会,岂不失策?”

李姑娘举目四顾,笑道:“周爷请放心,别忘了河对岸尚有本姑娘的人。”

“哈哈!她们只能隔岸观火,无法前来助你的。砥柱山雄峙大河中流,水上豪杰多如过江之鲫,如果让姑娘的人过河,砥柱双雄还用在江湖上道字号么?请向上游瞧瞧顺流而下的木排上有些什么?”

上游的山嘴那一边,接二连三飘出四艘本排,每艘木排上站着八名赤着上身的雄壮大汉,另两人控桨,缓缓在河滨划动,徐徐向下飘浮。

“水上英雄能阻止河对岸的人,但尊驾却无法应付本姑娘的剑,不错吧?”李姑娘毫无所惧地说。

周凯又发出一阵刺耳狂笑,叫道:“赤发灵官许兄,你是否愿和周某联手?”

先前坐在横枝上,目前已跃至地面的背单刀大汉怪眼一翻,狞笑道:“不错,只要周兄分给兄弟几颗神丹。”

“出山虎沈兄,尊意如何?”

先前抱膝安坐的大汉伸伸懒腰,说:“三年前咱们曾并肩行道,何用多说?”

快剑周凯转向李姑娘,狞笑问:“姑娘认为够了么?”

“四个人嘛,大概可挡本姑娘的两位侍女而已。”

“那么,在下多找几个来。”

周凯怪声怪调地说完,发出一声震耳长啸。

道右十余丈的绵西镇中,接二连三闪出十六名中年大汉,吼声震耳:“中流砥柱!砥柱山的英雄恭候多时。”

华山双彪脸色一变,杨彪发出一声粗野的咒骂,人似狂虎,大吼一声,挺刀疾冲而上,迳奔周凯。

刘彪也冲向周凯的同伴,赤发灵官许志远挺刀拨出叫:“姓刘的,你活腻了,送你上西天。”

“铮铮铮铮!”三刀一剑缠上了,凶猛地迫进,暴响震耳,剑刀相接火星迸射。

砥柱双雄的老大飘身后退,到了和尚和老道的身旁,冷笑一声,向木无表情的老道沉声问:“老道,你打定主意没有?”

老道倚在树干上,拂尘轻摇,冷然注视着对方,久久方阴阳怪气地问道:“施主,打什么主意?”

“你是助咱们一臂之力呢,抑或是挟着尾巴滚蛋?”

老道淡淡一笑,若无其事地说:“贫道坐山观虎斗。”

“大爷却不许任何人脚踏两条船。”

“哦,施主贵姓?”

“砥柱双雄的老大,水上飘邓奇。”

“难怪,原来是水上大豪邓山主,失敬了。”

“你的名号如何称呼?”

“贫道惭愧,大庙不收小庙不留,在山野做孤魂野鬼,哪来的名号?”

“少废话,快表明态度。”水上飘不耐地怒吼。

“贫道不是已经表明了么?坐山观虎斗。”老道泰然地答。

“那么,你得死。”水上飘拔剑厉声叱喝。

老道浑身发抖,盯着光闪闪的剑尖惊叫道:“施主手下留情,刀剑无眼,请……请不……不要……”

水上飘鬼迷心窍,以为老道害怕,一声沉喝,信手一剑点出,想点在老道的咽喉上,一面骂道:“你这脓包……”

语声未落,老道左手一抄,五指如钩,扣住了锋利的剑身,往后一带。右手将拂尘闪电似的抽出,“唰”一声抽过水上飘的脸部。

水上飘猝不及防,心胆俱寒,正待抽剑反抗,已经没有机会。来不及了,拂尘过处皮破肉绽,脸上的皮肉像被剥掉一层。

“啊……”他发出凄厉的狂叫,抬手护脸。幸而他的双目自己及时闭上,不然双目不盲亦伤。

老道抢过剑,飞起一脚,喝声“滚!”

水上飘不听话,他不滚,而是翻,砰然倒地倒翻一个筋斗,翻身站起扭头狂奔,脸上鲜血淋漓。

老道将剑向柳树上插去,树干粗有合抱,剑尖贯树而过,似乎毫不费劲,他念声“无量寿佛!”仍然倚在树上袖手旁观,似乎刚才并未发生任何事。

旁观的夏安平心中一懔,忖道:“老道的鹰爪功已练有九成火候,普通刀剑已无奈他何了。反击手法之快,已臻上乘。在这些人中,恐怕他是艺业最高的一个了。”

变化来得太突然,其他的人还弄不清水上飘是如何受伤的,厉叫声惊动了所有的人,奔来的十六名中年大汉已到了广场,几乎同声怒吼,又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

李姑娘一声娇啸,五个少女几乎同时拔剑,但见银虹倏飞,五个人像是蝴蝶穿花,卷入一拥而上的人丛中,一冲错之下,四名砥柱山的好汉立即发出凄厉的惨叫,纷纷中剑倒地,人群四分。

赤发灵官和出山虎一声怒啸,齐向刘彪奋勇进击,两把刀像是狂风暴雨,十分泼辣凶悍。

刘彪先前和赤发灵官狠拼,势均力敌,但加上了出山虎,便立陷危局,逐渐难于招架了。

河岸旁,四艘木排已有两艘靠了岸,十六名赤着上身的大汉子执分水刀,正飞步赶来。

镇右的密林中,突然传出一声清啸,八名穿青劲装的侍女飞掠而出,纷纷亮剑向码头掠来,急截抢上岸来的十六名赤着上身的大汉。

吼声震耳,刀剑的交击声此起彼落,不时爆发出一两声受伤者的厉叫,惊心动魄。

和尚不再入睡,翻身坐起注视着恶斗的人群,咧嘴一笑,向老道说:“道友,你真要坐山观虎斗么?”

老道仍然一无表情,久久方说:“就算是吧。如果我是你,最好乖乖走开。”

“道友在威胁贫僧么?”和尚不悦地问。

“贫道是一番好意,听与不听悉从尊便,何谓威胁?”

“道友的大力鹰爪功火候精纯,恐怕世间很难寻到对手了。”

“好说好说,法兄的金刚禅功火候也不弱。”

“早年以大力鹰爪功享誉江湖的两个人,听说分称南唐北高,但两人的手法各有不同,一屈一松。道友出手时五指屈曲如钩,属于南派,但不知与老前辈神鹰唐贤有何渊源?”

“法兄好眼力,那是家先师。”

“哦!道友原来是唐门高弟,失敬了,听说令师在世时,一向反对收徒授艺,因此江湖中具此绝学的人,三十年来以道长是第一人。请教道友的道号上下如何称呼?”

“无名小卒,说出有污等耳,不说也罢。”

和尚见老道的神色不大友好,不再往下问,转过话锋笑道:“道友劝贫僧乖乖走开,是认为幻海山庄几个女娃娃必定能够对付贫僧么?”

老道瞥了他一眼,阴森森地说:“幻海山庄的几个小娃娃到底年轻识浅,缺乏经验,对付这些江湖小贼自然足有余裕,但对付你大慈和尚自然无可奈何。可是,如果以一敌十三,法兄,即使你的金刚禅功了得,也势必含恨绵西渡口。三女手中的剑吹毛可断,她们的先天气功基础也打得异常扎实,这也就是你在韩信墓不想强出头的原因,你有所顾忌,因此仍在等机会,是与不是?”

和尚点点头,笑道:“道友明若观火,果然厉害。贫僧也知道她们了得,所以只好等候机会。瞧,她们毙了砥柱山的八个人了,河中另十六名悍贼即将登岸加入,那时,她们真力将竭,哈哈!贫僧的机会快到了。道友你若有兴,何不联手?两瓶神丹,你我平分秋色,如何?”

“贫道已经警告过你了。”老道冷然地说。

“咦!你的意思是……”

“贫道告诉你及时走开。”

“你是说,你要独吞?”大慈和尚变色问。

“贫道对百灵子的神丹毫无兴趣。”

“那……你……”

“警幻仙子共有五位高徒,这三位的排名是三、四、五,五丫头吴蕙年方十六……”

大慈和尚哈哈狂笑,抢着说:“哈哈!贫僧明白了,原来你是要人不要丹……”

“闭起你的臭嘴。”

“咦!你这老道……”

“蕙丫头乃是贫道的故友亲骨肉,敝友临危托孤,贫道答应有生之年,必须保护蕙丫头的安全,不令她受到任何人的伤害。”

“原来如此。”大慈恍然地叫。

“所以你必须及早滚开,少打歪主意。”

大慈脸色一变,冷笑道:“杂毛,如果贫僧不走呢?”

“你就给我乖乖地站在一旁观看,趁早打消夺丹的念头。”

“假使贫僧不肯呢?”

“你认为必须加入动手,趁火打劫么?”

“正是此意。”

“贫道一生之中,从未置人于死地,当然也不想杀你破戒,只破你的金刚禅功留你性命。”

大慈勃然大怒,一声狂吼,方便铲风雷骤发,突然发难,猛地拦腰便扫,力道万钧。

老道冷笑一声,直待铲掌行将近身,方突然飘退,向侧一闪,便到了树后。

“砰”一声大震,方便铲击在树干上,深入五寸,枝叶摇摇,和尚的臂力的确骇人听闻。

老道从另一侧猱身抢入,人如闪电,蓦地欺近拂尘疾挥,“天外来鸿”急取和尚的面门。

长兵刃不能让人近身,近身便无法用劲,而且发招不便。和尚大吼一声,火速后撤避招。

老道紧锲不舍,连攻五拂,把大慈迫得手忙脚乱,怒吼如雷。他的紧逼攻势空前凌厉,一招接一招发似连珠,根本不给和尚远撤的机会,和尚只能用铲柄拼命招架,很难脱身,一着错全盘皆输,一招走空便陷入困境。

只有夏安平闲着无事,他想:“不好!我得赶快离开是非场,无端被卷入漩涡,耽误我的行程哩!”

他想走,但渡船仍在对岸,码头附近、十六名大汉已和八名侍女杀得难解难分。他附近,众男女八方追逐,刀光闪闪,剑气飞腾,假使想离开,必须穿过锋刃下,万一被人误认为是敌方的助拳人,很可能成为两方同时进击的标的,相当危险。

他正向四周张望,身侧人影闪到!刀风虎虎,“铮”一声暴响,火花飞溅,有个人影从他的左后方急撞而来。

他火速转身戒备,原来是刘彪急退而至,身形跄踉,左后肩急撞而至,显然刚才硬拚了一刀,立脚不牢倒撞而退,正退向他的左后方,人影移动中,他看到刘彪的左胯附近鲜血已染透了裤管,受伤不轻,因此脚下虚浮。

赤发灵官和出山虎,正满头大汗但却兴奋无比地抢到,两把钢刀火杂杂地扑来。

先前双方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对华山双彪油然兴起同情之感,眼看刘彪身陷危局,不由他撒手不管。同时两把钢刀一左一右扑来,他如果不出手自卫,只能随刘彪向同一方向急退,同样会引起赤发灵官两个家伙的误会。他这次万里迢迢返家省亲,不想在故乡的附近惹事招非。同时,他对江湖人十分陌生,还弄不清双方的人是好是坏。这些人中,他曾经听人说过庐山的警幻仙子,只知那是一位江湖中大名鼎鼎的女人,为人亦正亦邪,喜怒无常,喜管闲事打抱不平,更喜劫贪官惩恶霸,敢和武林五大门派的人硬碰硬印证艺业,一度曾是武林的风云人物。至于其他的人,他一无所知。但他对武林中的独特绝学,却见认广博,所以一见老道出手抓水上飘的长剑,便知道老道用的是鹰爪功。

事到临头不由自己,他不得不出手了,不能眼看略带三分憨直气的刘彪死在刀下,反正必定会卷入漩涡,何不及时出手制止惨剧发生?

他刚决定出手,从左面扑到的出山虎已经近身,凶猛地大吼一声,钢刀一闪,劈向撞入他怀中的刘彪左肩,刀尖下降,也同时向他的左肩下落,迅捷无比。

另一侧,赤发灵官似猛虎出押,刀出“狂龙闹海”,连人带刀贴地急卷而至,吼声震耳:“卸下你的狗腿!”

刘彪还未发觉背后有人,举刀招架出山虎下劈的刀,却无法躲闪赤发灵官攻下盘的狠招,脚下不稳,想退避已力不从心,知道完了。

蓦地,他感到后衣领一紧,耳畔有人低喝:“到后面裹伤,不能再动手了。”

话未听完,他感觉身躯被人提起,好快,眨眼间便退后丈余。两把钢刀一发之差,从他的肩前和脚下掠过,冷气彻体生凉,危极险极。

接着衣领倏松,身侧人影一闪,有人从后越过,手中一震,厚背单刀蓦尔失踪。他定神看去,眼前看到一个风尘满身的背影,正站在他身前。他认得,正是先前乘马而来的少年人。

夏安平夺刀阻在刘彪身前,迎着刚收势的两人说:“诸位之间,彼此无冤无仇,何必生死相拚?得饶人处且饶人,请两位高抬贵手,冲着在下薄面,放过他不再计较,小可深感盛情。”

他语气诚挚,但横刀发话却引人误会。出山虎首先发火,用衣袖拭掉额上的汗水,一声怒啸,大步冲上,刀出“力劈华山”,疯狂进击。

夏安平突向左闪,上步欺进,单刀一带,“铮”一声暴响,砍在出山虎的刀背上,左手疾伸。

出山虎做梦也未料到对方的身法如此迅疾,更未料到夏安平不退后避招反而从侧方欺近,下砍的刀势被单刀一击,砍势更为凶猛,想收招已来不及,身躯不由自主地向前栽,“嚓”一声刀尖砍入地中深陷半尺以上。

夏安平的左手,丝毫不差地扣住了出山虎的后颈额,真力倏发,向下一按,同时收刀一振,打落了出山虎的刀,再将刀架在出山虎的颈侧,喝道:“你可恶。怎么动不动就出招杀人,跪下!”

出山虎怎敢不跪?倒抽一口凉气,铁青着脸跪倒。

后到的赤发灵官大吃一惊,檩然止步,同伴出山虎一个照面便被制住了,对方的艺业可想而知,想起便令他不寒而栗,屏息着问:“阁下是幻海山庄的人?”

夏安平摇摇头,淡淡一笑道:“幻海山庄听说是男人的禁地,在下是过路的人。”

“阁下高姓大名?”

“小姓夏,名安平,在江南经商,途径此地,不得已出面排解,尚请见谅,些少利害相争,用不着拚命,是么?”

赤发灵官眼看砥柱双雄的人死伤枕藉,知道绝望,一咬牙,收了单刀恨声道:“姓夏的,山高水长,咱们后会有期。”说完,扭头便走。

夏安平将出山虎一把提起,退后两步歉然地说:“对不起,兄台,事非得已尚请海涵。”

出山虎单刀也不要了,咬牙切齿地说:“沈某只要一息尚存,誓报此仇。”说完撒腿狂奔。

刘彪匆匆撕衣袂裹伤,上前行礼道:“老弟,此恩此德,没齿难忘,容留后报。在下姓刘名彪,在华山北麓设武馆接徒为生。”

“些须小事,何足挂齿,刘兄,你还是离开为上。”

“夏老弟艺业不凡,何不阻止这些人残杀?”

夏安平举目四顾,各处散布着八名大汉在地下挣扎呻吟,有三名已寂然不动,想是死了。地面上血迹斑斑,血腥扑鼻。和尚与老道正杀得难解难分,但和尚的方便铲已经转运迟滞,眼看支持不久。

快剑周凯和杨彪势均力敌,一刀一剑棋逢敌手,大概百招之内不易分出高下,两人进退如风,八方游走。

江畔,四艘木排皆已靠岸,除了每艘留置的两名操桨大汉外,其余的人已全部登岸三十二名赤着上身的大汉仅有八名受伤倒地,剩下的二十四人居然困不住八名侍女。八名侍女形成打不散冲不破的八卦剑阵,动时如大风骤起,静时如岳峙渊停,所向披靡,大汉们占不了半分便宜,反而狼奔豕突般手忙脚乱。

广场中,五女也相互策应,五剑如一,在八名大汉丛中旋动。原有十六名大汉,已有一半失去战斗力,剩下的一半俱都心胆俱寒,斗志全消,但五女却不让他们脱身,也不再下杀手,显然是要逼他们投降。

水上飘倚坐在一株槐树下,呻吟着用药散救伤,撕布带裹缠,只露出一双尚未受伤的眼睛,狼狈已极。

只消看清形势,便知砥柱山的好汉们已陷入死境,进退两难,除了各自四散逃命之外,别无他途。

夏安平心中大为不忍,摇头苦笑道:“刘兄,在下恐怕力不从心。为双方排解,第一是声望,其次是艺业。在下一个生意人,在江湖中可以说比不上一名小地痞。论艺业,在下有自知之明,绝非那两位方外人的敌手,也无法和五女论短长,如何排解?”

“老弟以局外人的身分出面排解,也许他们会听的。”刘彪怂恿他出面。

夏安平吁出一口长气,将刀交还,苦笑道:“死伤太多,毕竟有伤天和。这样吧,在下权且一试。”

他缓步进入广场,舌绽春雷大喝道:“诸位且请住手,请听在下一言。”

他的中气充沛,喝声有如沉雷,震得人耳中轰鸣,脑部发闷。喝声刚落,被五女迫得岌岌可危的八大汉,乘机收招撤出,四面急分。

五少女不是穷凶极恶的人,按规矩她们不加追袭,收剑讶然向这儿注视。

河岸边,八侍女同声娇叱,人剑前伸,十六名赤着上身的大汉,惶然外退。

这两声吼叫,居然能令这么多人停止恶斗,连夏安平自己也感到意外,唯一未停手的人,是大慈和尚和老道,两人心无旁骛,一铲一拂仍在凶狠地纠缠。大慈和尚的方便铲是重兵刃,但在老道奇快的近迫进攻下,发挥不了长兵刃的威力,陷入步步生险的局面,先后共挨了三拂之多,左膀和右肋背衣破肉现,血丝隐隐。金钢禅功是气功的一种,是佛门的正宗练气绝学,练至七成,便可禁受刀剑棍锤的砍刺击打而不致受伤。他已练成七成境地,但在老道的拂尘打击下,细小的拂毛不但击毁了衣衫,也在他的肌肤上留下隐隐血丝,可知老道的内力修为,比他高明得多,七成金刚禅功依然保不了身。

老道不理会外界的事,专心地向大慈和尚进击。

夏安平心中一紧,进退两难。以目前的情形看来,假使他不能让两人停手,那么,他这个出面排解的人,极可能下不了台,甚至可能会受到双方的围攻,成为众矢之的。

他深深吸入一口气,俯身拾起遗留在地上的一把长剑,硬着头皮向两人走去,一面走,一面思索排解的办法。他对自己的造诣并不了解,六岁筑基,八岁练兵刃,迄今已十三个年头,但却并未真正和人拚过命,搏斗的经验可说一无所知,刚才一招便将出山虎制住,完全是激于义愤,也是乘出山虎久斗身疲大意轻敌之便,因此不顾后果出手解困,侥幸一击成功,这次,面对两个高手,他不得不小心从事了。

想硬行楔入,他没有把握,老道的鹰爪功可怕,一剑贯树的浑雄臂力不易对付。和尚的方便铲沉重无比,一把轻灵的剑不易招架!如果冒险楔入,后果堪虞,匹夫之勇,智者不为,他必须用机智解决目下的尴尬局面。

接近至丈内,他心中一动,突然一声长啸,人化狂风,抢近大慈的身侧,一剑攻向和尚的左肋。

和尚大惊,铲头急沉,猛拍他的长剑。

果然不出所料,老道一怔之下,手上一慢,接着将攻向和尚右肩的拂尘带回,搭向和尚自保的铲头。自命不凡的高手,最忌有人不知趣插手相助。老道这一拂本来可以给与和尚狠狠一击,发现和尚突然用铲头压拍攻到肋下的致命一剑,他岂能乘机抽下?那会有失风度,同时也有以二打一之嫌,因此火速变招,虚应故事先搭方便铲,一方面想借力压下,令铲头压偏夏安平的长剑。

岂知收招变招的瞬间,他知道上当了。夏安平的剑招出一半,突然撤招,变化之快,恍若电光石火,剑一吞一吐让过铲头,银芒一闪,反而架住了他的拂尘。

“啪!”和尚的铲头一无阻挡,重重地击在地面上,下陷三寸,尘土飞扬。

“铮!”拂尘抽在剑上,有金铁的脆响传出,长剑下沉半尺,锋尖搭在方便铲的铲柄上,距和尚握柄的左手不足半寸。拂尘无法压降,搭在剑中段。乍看去,三人的兵刃似乎并合在一起了。

“道长请住手。”夏安平喜悦地说,他成功了。

老道阴森森地注视着他,沉声道:“小子,你很会弄巧。”

“小可有自知之明,不得不弄巧。”

“你也很大胆。”

“道长海涵。”

“贫道左爪攻出,你岂不抱恨终生?”

“不然,小可已作势出掌抢制机先,攻道长的右肋,道长势必抽拂自救,左爪似乎不可能攻出。”

“唔!你很会强辨。”

“小可不敢。”

“你也是来舍命争药的人?”

“不!小可是过路的,适逢其会,不忍见诸位在大道渡头拼搏,以免惊世骇俗,被过往商旅咒骂武林人全是些好勇狠斗,无法无天之徒。”

老道扭头四顾,发现恶斗已止,所有的人全向这儿注视,脸色稍霁,收拂道:“小子,成全你一次,小小年纪,勇气可嘉。幸而你遇上贫道,不然你将大祸临头。记住:量力而为,匹夫之勇不足为法。”

“小可永志不忘,多谢道长教诲。”他收剑谦虚地答。

大慈和尚拭掉满头大汗,死盯了老道一眼,倒拖着方便铲,扬长而去,走向至介休的道路。远出十余步,突然止步扭头叫:“咱们孝义县见,贫僧将从霍家堡渡河。”

老道淡淡一笑,向不远处的快剑周凯冷冷地说:“周施主,贵山的弟兄如果再不退出山西,尔后见面,休怪贫道心狠手辣,这次便宜了你。”

快剑周凯深深吸入一口长气,怨毒地盯了五女一眼,再向杨彪冷哼一声,举手一挥,带着受伤的人狼狈而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忍下了这口恶气。

老道向五女点点头,脚下如行云流水,也向介休方向走了。

对岸,两艘渡船同时启碇,缓缓向上游行驶。

华山双彪同向夏安平道谢,杨彪失声长叹,苦笑道:“按情形看来,鬼道人和大悲僧以及北丐一群人已经抢先过河夺丹去了,咱们已绝了望啦!”

安平一面解缰,一面信口问:“两位兄台,那神丹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是当代神医百灵子的神药,可治百病,对风瘫及久年五痨七伤尤有奇效。十年前,百灵于突然隐世,不再在江湖行医。他的百灵丹每颗价银三百两,而且绝不轻易出售,必须看到病人方肯点头交易。因此,百灵神丹可算是救命的仙丹妙药。前月,听人说百灵子隐居在孝义县南十五里的王同里辽壁寨,无疾而终,留下了两瓶神丹,临终派人到潼关送信给他的朋友,要请朋友前来替他善后。我兄弟有一位知友,身患奇疾四肢瘫死,访尽天下名医亦难起沉屙,因此前来一行。”

夏安平牵着坐骑,等候渡船靠岸,一面向两人说:“两位为朋友不远千里前来求药,情义可感,但……恐怕你们白来了。”

杨彪长叹一声,苦笑道:“愚兄弟未料到闻风赶来的人竟有那么多,在灵石韩信墓恰好全赶上了,碰上百灵子得讯赶来善后的朋友,他不该大意地将百灵子的遗书遗落,首先被鬼道人拾获,引起了无限风波。愚兄弟毫无将丹药吞为己有的意思,只想要一颗于愿已足。看来,愚兄弟人孤势单,确是白来了。”

“杨兄,俗话说,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令友的病,神丹并不一定有效,何苦冒万险前来碰运气?据在下所知,王田里辽壁寨根本没有百灵子其人。”

“老弟,你……你怎么知道?”

左面的柳树下,一大群女人正注视着河中,是幻海山庄的众女,幽香扑鼻,显然也在等船。安平心中雪亮,李姑娘三女正凝视倾听他的话呢。他轻摇着马鞭,说:“在下是本县人氏,虽则在外经商,但每年六月必定返乡一行,乡中轶事逸闻,岂有不知之理?辽壁寨有一座元都观,观中只有三五名香火道人,多年来,一直和五里外的永福寺争香火,佛道不相容,而且永福寺一直占优势,道人们几乎无法在观中参修,百灵子绝不可能在元都观落脚,他既然存心隐世,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他何必卷入凡夫俗子们的争执漩涡?”

“难道说,消息是假的不成?”刘彪接口问。

“至少在下如此认定。恐怕……恐怕其中有人在兴风作浪,另有图谋呢。韩信墓起衅的经过,在下不曾目击,不敢妄论是非。但不妨请问一句,假使刘兄接到好友的书信,阁下该放置在何处?”

“贴身藏在怀中,或者放在百宝囊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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