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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渔村惩恶

彭县距府城一百零五里,五龙山下的木莲花苑是儒林人士相当熟悉的地方,四月花期,生员们皆成群结队前往观赏,流连忘返。

苑中种有数百株莲树,共分五色按五方种植,中间是变种,五色杂陈,一株树具有两色或三色不同的花,蔚为奇观。

四方的颜色是东紫,西白,南黄,北红。

中间的树丛中,建了数幢古色古香的木屋,苑内各处,散布着不少古雅的亭台池阁,厕身其间,令人尘念全消,俗意尽涤。

木莲花苑的主人姓蓝,名明敏,主人的两子长名永叔,次叫永雅。永叔永雅兄弟俩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在府学舍攻读,不但人生得堂堂温文英俊潇洒,而且性情豪迈不羁,最为好客,因此甚得人望。

江湖上传出的惊人消息,说木莲花苑的主人是缥缈仙子,本就够令人震惊了,竟然被龙虎风云会所扫荡,就更加令人骇然。

至于缥缈仙子的下落,却没有正确的消息,生死存亡,江湖人讳莫如深,不敢臆测,但龙虎风云会的人说,所谓扫荡,当然指荡然无存,老少尽砍绝罗。

消息是月初传出的,彭县距湖广远在万里开外,还未传到呢。

同一期间,甘凉道上传出另一件江湖道不大关心的消息,说是太峪山一夜之间,数百名喽罗全部失踪。目下那儿成了另一群神秘人物的巢穴。

谣言说,有人在西安府曾看到大峪山山主。

河南湖广两地,盛传着四绝秀士正在两地行道的消息。

至于传得最凶的则是有关大地之龙的消息,但没有人能指出他目前的下落。

岳州附近的官兵正秘密地移动,武昌的楚王府派来了不少虎骑铁卫,公门中的捕盗高手也纷纷秘密南下。

小襄王南阳事了,正得意洋洋地启程返回湖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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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泉山下的荀府,中海小住五日,幻形老狐在第四天便起程赶返庐山。金雕詹雄伤势好转,在中海和回春居士两位医中圣手的调理下,康复得惊人地快,治伤期间,两老在病榻旁指引中海重头再练两仪心法。

金雕以过来人的身分,指导中海下苦功,老人家已摸清了门径,以前他之所以失败,败在两句口诀弄错了,再就是败在争强好胜不服的老面上。

中海年轻力壮,气功的根基打得好,而且聪明绝顶,更肯下苦功,有识途老马的引导,他克服了以前无法冲破的种种难关与障碍,进入坦途,他成功了。

可惜,两仪心法是刚柔并济之学,只能循序渐进,逐渐揉合调和,如果操之过急,便会岔气伤身必须百日之后,方可竟功,百日之内如果妄用。

可能步上金雕詹雄的后尘,变成残废,前功尽弃。

五天中,根基已经打好了,以后得练精练纯了。

龙虎风云会的聚会期还有十一日,他得走了,必须在小襄王赶回之前打入麒麟山庄,找双头蛇算总账。

这天一早,早课已罢,病房中坐着回春居士、中海、素素,荀府的主人荀瑜,荀瑜年逾花甲,早年也是一位风尘奇人,绰号美称玉郎君,这时却是龙泉山下的一位笃实老农,昔日的俊容玉貌已不复见。

四个人在进早点,床上半躺着的金雕詹雄则端着参汤徐徐小饮。

回春居士首先发话,他说:“龙哥儿根基已经打好,我也该走了,荀老弟,拙荆与犬子多蒙老弟代为安顿,至于老弟所担的风险……”

“哈哈哈哈,老哥如此见外,岂不伤感情么?别慌着走,过些天小弟陪老哥走一趟昭潭,我玉书生宝剑未老,倒得看看这些魔崽子横行到几时。”荀瑜豪放地接口。

“你也要出山?”回春居士笑问。

“是不是不能出?小弟还未封剑呢。”

“有种,好,咱们过些天再一同前往。”

中海却剑眉紧锁,缓缓地说:“晚辈想先走一步,必须……”

“什么?你要先走?”回春居士讶然问。

素素长吁一口气,接口道:“他要逞英雄,独自到麒麟山庄找双头蛇陈魁。”

“你……”回春居士抽着冷气叫。

中海取出金云玉版副令说:“晚辈是以龙郎中的身分,凭这块金云玉版副令入庄的,一是找双头蛇,再就是先看看庄中的虚实。”

“这怎么行,你怎可轻身涉险?即使你有三头六臂,也休想在麒麟山庄那众多高手环伺之下进出自如。”

“晚辈只消在小襄王回庄之前进入庄中,就不怕泄漏身分,晚辈己约定分水犀派人在外接应,分水犀广斌对小麒麟山庄的形势知之甚详。同时,横江白练梁兄也可以助我一臂之力,料无大碍。”

“我呢?”素素正色叫。

“你回昭潭……”

“我不!”

“那么,和银凤在一起在外接应,如何?”

“我不和那强盗女儿在一起。”

“你……”

“我易容做你的药童,怎样?”

“不行,你以为我会让你去冒风险么?”

回春居士拍拍桌子,阻止他俩争论,说:“你俩人都不要争论了,这事不可鲁莽,必须从长计议,咱们目下不能冒然行事。听我说,咱们分头进行,筹画万全,谋而后动。”

“老爷子的意思是……”

“咱们一不作二不休,干脆除掉麒麟山庄,为咱们的朋友吐口气,你可以入庄,当晚给他个措手不及。”

“老爷子是说强攻?”

“不,你做内应,分水犀地头熟,组成奇兵偷入,当然,这不是立即可以办到的事,你和素素梁老弟先到洞庭会合洞庭王,请他早作准备,我这一趟昭泽,相信天玄剑必定早已聚会了不少朋友,要他带人赶来动手,岂不妙极?哥儿,个人恩仇事小,你必须为大局着想。”

中海摇头道:“晚辈只请分水犀接应,银凤也许会来,但……湖庭王是……是……个,向水盗请援到底不是件光彩的事。”

回春居士笑道:“请教,大峪山主是不是强盗?”

“晚辈并不希望大峪山的人参与,我之所以请狂丐至大峪山,只为了保全武林精英,以免龙虎风云会坐大而已。”

回春居士默然,久久方说:“本来,侠与盗一向誓不两立,侠义盗英雄与绿林巨寇连手,易招非论。我当然不能勉强你和洞庭王结成同道,但你必须善加利用,不必令他太过难堪,以免引起反感,自削羽翼。”

“晚辈理会得。”

“这就好,分水犀靠得住么?”

“晚辈只要他供给麒麟山庄的形势消息,和一艘快船在外接应,想来不致因而败事,有素素和横江白练随行,料也无妨。”

“兵贵神速,今晚咱们便分头行事。我想,七天也就够了,六天后在屈潭南岸会合,先到先等,不见不散。”

中海不再坚持,说:“老爷子,可否提前一两天,这儿到昭潭不足千里,昭潭至屈潭也不过五百里左右,一天以内三百脚程赶,也不过五天工夫。”

“你真是,一天三百里?人又不是铁打的,你说得多轻松?再说,在昭潭难道不需要逗留么?七天后是初十,龙虎风云会在十五聚会,十一那天咱们便可动手,须知欲速则不达,仓卒行事绝无好结果,不必逼得太紧啦!哥儿。”

“那么,初十日屈潭见。”

“好,今晚咱们便分头起程,你走岳州府,我走平江。”回春居士喜悦地说。

屈潭,距汩罗江口三十里,地属长沙府湘阳县管辖,江分流为二,一叫汨,一叫罗,据传说,那是三闾大夫屈原自沉的地方,溯江而上约二十里,左岸便是屈原岭。

江南岸突出一座山岗,江水三面围绕,岗伸出江心,下面是峭壁,除非变成猿猴,不然无法攀援而上。

岗河南,是两县的交界处,以上段江岸,是平江县的辖地,再上十余里,叫两江口,昌江从北面前来会合,岗上是起伏不定的山林,麒麟山庄雄峙山顶,像一座小城堡,不少阁搂依山而筑,东北西三面临江,峭壁构成天险。

南面是通向外界的唯一通道,建有飞桥,加深一条大山沟改成护庄河,倚着护庄河的西岸,建了三丈高的护庄墙,加上护庄河的深度,护墙便成了五丈多高,乃是不可飞越的天险,官兵如果想攻,除了将边塞的神机营调来,不然毫无办法。

唯一的缺点是南面有一座高岭,峰头相距五里余,叫做横山,站在横山的山巅,可以俯视麒麟山庄的动静。

假使站在江右岸看麒麟山庄,十分悦目,倚山而筑的高楼大厦,散布在花木丛中,风景优美,气象万千,令人羡煞,好一座荒山野岭中的洞天福地。

通向外界的小径中,从月初开始,不分昼夜,皆有从远道赶来的人马向庄中赶去。

在横山的峰巅,山庄在那儿建了一座小寨,派了三十余名好汉把守入居高临下监视着附近二十里内低洼处的动静,掩护着山庄的外围,成庄主玉麒麟甚有眼光。

屈潭在小径的北面六里左右,那儿两月前并不时发现神秘的人影,出没在山林中,但距山庄远在二十里外,山庄的人似乎并未加以重视。

汩罗江发源于江西,每届水涨期间,上游的竹木山产源源下放,但舟船极少往来,只有作为代步的小型船只巡梭其间,麒麟山庄虽背水面山,但却没有可泊船的码头,所以并无水上的交通工具,初冬水浅,江上已看不到船影了。

从汩罗口以西一段湖滨,全是港湾密布,洲泽罗列,至湘阴一带叫做青草湖,长满了作肥料的水草,和高有一两丈的芦苇。

湖中心是天连水,水连天,湖滨数百里地则是草连天,芦连天,直至常德府沅江县西端,这一带如果陌生人不慎迷失在内,除了准备尸身喂大老鼠或者喂鱼之外,不用再想其他的事了。

但秋冬水枯,这一带却是所谓湖寇的大本营,洞庭之有湖寇,由来已久,源远流长,远溯至唐宋两朝,这儿一直是湖寇们的老巢,官兵们剿不胜剿,疲于奔命,三百多年前大名鼎鼎的杨公,算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被官兵剿平的湖寇,他败在武圣岳飞的手中,而且败得很惨。

目下水寇的首领是洞庭王禹志远,他不但统治了八百里烟波浩瀚的洞庭湖,更是湖广地境水旱绿林的盟主。

可是,他不甘屈服在黑道大豪玉麒麟成君玉的脚下,上月一场火拼,洞庭王的主水寨化成火海,几乎一蹶不振,原因是他的手下爪牙已被成庄主所收买,怎能不败?

洞庭王记取这次血的教训,改弦易辙,化整为零,仍然卷土重来,活跃在湖滨人烟不到的港湾中要重振旗鼓,誓报此仇。

成庄主也有自知之明,知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道理,除了暗中布置高手不时扰乱袭击之外,不敢将实力分散驻守,更不敢公然建立势力范围,因些一来,双方从明争改为暗斗,闹得鸡犬不宁。

双方的冲突,滨湖地区的百姓小民当然受到影响,但他们并不在乎,反正不管那一方获胜,皆与他们无关,谁来统治便向谁纳规钱常例钱,这些钱仍然比向官府纳税少得多,而且越闹得凶,前来打秋风敲竹杠的官役愈不敢来,反而减少一笔开支,何乐而不为?所以表面上地方并无多大改变。

这一天,一个英俊健壮的青年人和一个中年人,带着一个小厮打扮的小伙子,从营口巡检司经过沿湖滨小径南行,奔向南面的湖口,他俩是中海和素素,另一人是横江白练。

中海相当后悔,与分水犀分手时,并未约定见面的详细地点,偌大的洞庭湖,周围八百里,三湖五泽九江七十二洲,谁知道分水犀在何处藏身?假使洞庭王不曾和成庄主火拼,也许可以到水寨找人,这时该到何处去找?

横江白练是长江下游的水路镖师,对洞庭湖不熟悉,他也不知该到何处去找,素素更是一筹莫展无可奈何。

他们昨天到了屈潭,摸清了会合地的形势之后,方沿江而下经汩罗到达营口巡检司投宿,一早便徐徐南下湘口,希望能碰上一两个水贼探探消息。

这一带十分荒凉,港湾遍布,干枯了的水草和芦苇绵延不绝,干涸的小洲星罗棋布。

小径沿湖滨南下,曲折地经过一些滨湖的小村落,村中全是些朴实的农民和渔夫,谁知道这些人中是否有湖匪在内?

绕过一座竹林,前面出现一座稍大些的村庄,踏入村口,迎接他们的是一群家犬,在吠声中,三人泰然举步入村。

村西半里地,是一座伸入陆地内部的湖湾,像是一座大池塘,北面的入港水道曲折盘旋,草洲起伏。

湾岸建了一座木造码头,泊了两艘中型货船,两侧湾岸,二十余艘渔舟和一些木排,全拴在岸边的大树上,有些已有一半搁在河岸,今年水涸的情形似乎相当严重。

村外侧树林密布,修竹成丛,零落的村舍不规矩地堆叠在各处,不时可看到晒挂在架上的渔网。

踏入村口,一群小娃娃和狗群,好奇地在他们左右、奔窜、吠叫。

横江白练走在前面,向一个驻足而观的小家伙笑问:“小朋友,你这里叫什么村?”

小娃娃羞怯地笑笑,说:“叫做草洲头,你们是不是来买鱼的老板?”

横江白练呵呵笑,和善地说:“小朋友,我们不买鱼,想找地方吃饭,村里有没有卖饭的店子?”

右面一座小屋前站着一个中年人,上前接口道:“我们这里是出鱼最多的渔村,往来的鱼行伙计很多,不但有饭店,还有客栈呢,入村往西走,便可看到饭店子。”

草洲头村是附近最大的一个村镇,村民相当富裕,渔产甚多,湘阴的渔贩把这座村繁荣起来,往来湘阴和岳州府的船只经过湾外的湖面,如果遇上大风浪,便驶入湖湾暂避。

以往,这儿是洞庭王的一处对外秘密连络站,但这时已被玉麒麟取而代之。

派了不少人在这儿征收渔税,不但赶走了洞庭王的人,还派有专人对付洞庭王远道而来不知形势的客人。

麒麟山庄派来的人约有三十名上下,这群亡命之徒也知道洞庭王不是善男信女,早晚要来收拾他们,将他们赶走,所以都抱着过一天算一天的打算,在这一带无所不为,把草洲头搞得乌烟瘴气,鸡飞狗走。

这些明知朝不保夕的亡命之徒,放浪形骸无恶不作理所当然,可苦了这一带的安分守己的良民百姓,敢怒而不敢言,日处水深火热之中。

村中唯一的街道只有丈余宽,几乎比巷子还不如,曲曲折折顺着屋缝转,仅西面近码头方向,有一段三二十丈的直路,也就是村中最繁华的地方,设有二三十间店面,鱼行和客店饭馆全在这儿集中的。

踏入街口,三人不约而同地站住了。

街两侧站了不少怒目而视的村民,不远处挂着一块招牌,刻的是“湖湘饭店”四个字。

湖湘饭店的右侧,有一幢建有院门的宅院,一位五十来岁的老妇手中横掂着一把长扫帚,端把木椅往院门中间一放,大马金刀地坐下,怒视着街心的三个大汉,口中更在不住地咒骂。

三个大汉皆穿了夹袄,青巾包头,脚下穿快靴,相貌凶猛狞恶,一个个红光满面,醉眼惺忪,已有了九分酒意,快变成醉猫啦!

一个长了酒糟鼻的大汉桀桀怪笑,向同伴打着酒呃说:“这老虔婆泼辣得紧,你们等着瞧,看我的。”

一面说,一面向老太婆走去,连打三个酒呃,脚下虚浮,眯着醉眼,发出夜猫子似的怪笑,快接近老太婆,短着舌头说:“老婆子,别凶巴巴地好不?我们好……好商量……”

老太婆一声咒骂,一扫帚劈面便拍。

大汉还没醉至挨扫帚的地步,当下一声怪笑,向侧跳开,踉跄地靠在院墙上,桀桀狂笑道:“老虔婆,大爷难道进去看看也不行?你那位小媳妇如果不愿意给人看,藏在家中多可惜?”

老太婆破口大骂道:“你这挨刀的砍头鬼!养汉婆生的杂种,回去看你的娘,看你的偷汉姐妹去吧!”

骂着骂着,扫帚凶猛地扫出。

大汉退后两步,扫帚“啪”一声扫在院墙上。

老太婆的小脚不管用,人没打倒,自己反而失足向院墙跌去,好不容易才用扫帚止住跌势。

大汉一声怪笑,突然扑上,手一抄,便抓住了老太婆的手臂,一手夺过扫帚在脚下一踹,手一扳老太婆尖叫着躺下了,他狂笑着叫:“老三,进去。”

其他两名大汉一声狂笑,抢近院门,一个飞起一脚,将木椅踢开,另一个踹开了院门,呼啸着抢入里面去了。

拖倒老太婆的大汉桀桀狂笑,也跟着抢入院门,院中立时鸡飞狗走,哭叫声大起。

老太婆呼天抢地,连滚带爬追了进去。

街上的人议论纷纷,但却没有人敢出面干涉。

中海大惑不解,猛地扳住一名村汉的肩膀,没好气地问:“老兄,这是怎么回事?”

村汉第一眼看到三人腰带上悬着的剑,吓得腿都软了,还以为刚才自己低声咒骂的声音被中海听到了,误会中海也是大汉们的同伴,惊得跟踏后退,几乎跌倒,脸无人色恐惧地叫:“我……我没说说……说……”话未完,如见鬼魅地飞奔而逃。

中海见附近的人皆纷纷走避,伸手抓住了一个人,尽量压下火气,含笑问:“老乡,怎么回事?”

“大……大爷,我……我……”村汉用近乎窒息的声音叫。

“请不必惊慌,刚才那三个人是怎么回事?”

“是……是他们要……要找张家的……的媳妇……”

“他们是什么人?”

“不……不知道。”

“是湖匪么?”

村汉扭头鼠窜,跑得比挨了一棍的狗还快。

中海截住了另一个人,大叫道:“你们这些亲邻为何袖手旁观?你们……”

话未完,檐下抢出一名大汉,从后闪到,一掌劈向中海的右耳门。

八尺后站着的素素抢进,手一抄便抓住了大汉的肩膀向后便带。

中海也在这瞬间转身,一拳疾飞,“噗”一声击中大汉的左颊,大汉狂叫一声,向右后方退,但右肩已被素素抓住,退不了,身躯急转。

素素猛地一带,大汉爬下了,她飞起一脚,踢中大汉的左肩,叱道:“躺下!你这狗东西!”

大汉听她的话,爬下的身躯上身突然上升,飞离地面,再仰面便倒,然后鬼叫连天,在地上翻滚起来。

中海向院门抢,一面扯头叫:“你两人把住门,叫他们爬着走。”

素素跃至院门左侧,横江白练哈哈大笑,一把将大汉的头巾抖散,用头巾套住大汉的脖子,拖死狗似的拖到院门右侧,松手大笑道:“哈哈哈!我的好汉爷,争口气,挣扎起来跪在一旁,等会儿听候发落。”

大汉已是半条命,好半晌方始神智清醒,手脚并用向外便逃。

横江白练伸脚一勾,大汉爬伏在地,他抓住大汉的发结,拖回叫:“你再不听话,大爷我挖掉你的眼睛。”

大汉不住呻吟,跌跪在门旁直不起腰,像羊般爬跪在地,“哎哟哟”地穷叫不已。

蓦地,大开的院门飞出一个人影,素素手急眼快,伸手急抓向下猛掼,“叭”一声沉重落地,原来是先前和老太婆打交道的人。

素素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左手劈胸将人抓起,右手发如电闪。

“啪啪啪啪!”四记正反阴阳耳光记记落实,四声暴响像连珠炮爆炸,接着手一松,大汉仰面冲倒在街心,“哇”一声喷出大口鲜血,大牙往外直跳,酒臭薰人的脏物吐了一地,满身狼藉。

先前走避的人重行聚集,有人怪声叫好。

接着院内一声狂叫,第二个大汉头青面肿,掩住嘴抱着头,踉跄奔出。

横江白练近门一站,大笑道:“大爷,慢走,该我伺候你了。”

声出手动,勾住大汉的脖子向后带,大汉冲得更快,他一脚斜飞,扫在大汉的肥臀上。大汉“啊”一声厉叫,冲出丈外,仆倒在同伴身上,两个醉鬼跌成一团。

中海抓着一名大汉一条腿,倒拖着跨出院门,“噗”一声丢在街心,跟上一脚踏住大汉的右膝盖冷笑道:“聊施薄惩,让你永远记住今天的教训。”

“哎……”大汉厉叫,凄厉的叫号声惊天动地。

“要不要拷问来路?老弟。”横江白练向中海笑问。

“不必了,他们会纠集党羽找来的,这几个小狗不是正主儿,废了拉倒。”中海怒气冲冲地答。

横江白练真够狠,伸手在大汉的右耳一挥,硬生生将一名大汉的耳轮削下,狂号声震耳。

素素也不是善男信女,她用脚,学中海的样子,向一名大汉的腿弯狠狠地踹上一脚,膝骨应脚而裂。

处治了四名大汉,三人哈哈一笑,向湖湘饭店走去。

一名花甲老人惊恐地拦住去路,吸着冷气说:“诸位爷请赶快离开,快……”

“老伯,小可为何要离开?”中海冷冷地问。

“他……他们的党徒很……很快便会赶来,他们人多势众,再慢些可就不得了啦……”

“他们是什么人?”

“老汉不知道。”

“有多少人?”

“大概有二三十个,住在村南首的高家。”

中海微笑着向南瞥了一眼,低声问:“老伯,是不是湖匪?”

“不,湖匪没有这种可恶的狗贼。”

“老伯能替小可找一个湖匪的眼线么?”

“对不起,敝村没有湖匪。”

“谢谢老伯的忠告,但小可不能就此一走了之,我们还得进食呢。”说完,转身跨入湖湘饭店的大门。

横江白练走在最后,在门口扭头向跟来看热闹的人叫:“乡亲们,离远些,等会儿动刀动剑,误伤了才冤枉哩!”

店老板胆战心惊,店伙不住地直打哆嗦,掌锅的是一位大嫂,从送菜的窗口紧张地向外望了望。

湖广人一天吃三顿,三顿都是白米饭,日不近午中不会肚饿,这时距午正还有半个时辰,店中没有食客。

店伙战战兢兢地招呼三人落座,奉上净手巾和香茶,中海堆下笑,说:“店家,请替我们来几味鱼鲜下饭,等会儿再上菜,打完架再替我们送来,请放心,不会在贵店打,街道宽着呢,如果打坏了生财用具,我们照价赔偿就是。”

横江白练呵呵笑,爽朗地说:“洞庭鱼鲜颇响盛名,岂可无酒?老弟,不会令我失望吧?”

中海向门外一指,笑道:“打发来人走路助助酒兴并无不可,可是咱们还不知这些人的艺业如何,也许深山大泽隐有龙蛇,这一带是英雄豪杰高手名宿的卧榻旁,岂无高手出面?说不定你这顿酒喝不成呢,嘿!瞧!找场面的人来了。”

大门外远远地站着不少村民,这时全扭头向南望,店门青影出现,一个穿青布夹直衫的村汉闪入店中,扫了三人一眼直趋柜台。

横江白练摇头,低声说:“不是他们的人,可能是洞庭王的手下。”

“你是说,生事的人不是洞庭王的人?”中海也低声问。

“老弟,俗语说,兔子不吃窝边草,洞庭王的手下,大多数是生于斯长于斯的人,有许多还是湖畔土生土长的财主,假使他的人敢如此胡为,洞庭湖绝不会有他们容身之处,老百姓都跑光了,他们难道喝西北风不成?”

“呵呵!来人会告诉我们的,来了。”

门外吵杂声突然而止,所以他知道找场面的人来了,中海端起茶杯,低声说:“梁兄注意青衣大汉的动静,来人由小弟应付。”

光线一暗,店门涌入三个人,门外成了一座由人排成的肉屏风,十几位劲装大汉将门堵住了。

入店的三个人怒容满面,威风凛凛地当门叉腰一站,店伙们胆战心惊地向两侧退,一个个脸色苍白。

中间那人五短身材,结实粗壮,三角眼厉光闪闪,猎犬鼻中有皱痕,吊客眉浓而短粗,尖嘴薄唇留着花斑八字胡,看年纪已在五十开外,脸色白中带苍。穿鸦青如意领夹劲装,背系长剑,剑穗上端串着一颗大红宝石,胸前的系带结着蝴蝶结,甚是工整,显然是个爱体面的人。

左首那人是个大胖子,脑袋和五官,乍看上去像煞猪脑袋,头上光光,戒疤瞩目,穿一袭走方僧的青便袍,没披袈裟,背着一把戒刀,腰带上系着百宝囊,是个大和尚,已有四十岁以上的年纪了。

右首那人长相倒还不坏,粗眉大眼,鼻直口方,留着三绺短须,腰悬长剑,年约四十余。

横江白练神色紧张地低声道:“这三个人我认识,全是东海的一流高手,今天恐怕我们难以脱身,任何一人我也接不下十招。”

“是些什么人?”中海问。

“东海的海盗,杀人如麻,为人残忍恶毒,心狠手辣,在这儿出现,可能是专门对付洞庭王的人,极可能是麒麟山庄从东海请来的高手。”

“早些日小襄王在福建浙江经过,会不会是他请来的人呢?”

“极有可能,有这三个水性超尘拔俗的人在,咱们从江下接近麒麟山庄的大计,已然化为泡影的了。”

“不要紧,由我来打发他们,但我得问清楚方可决定是否要他们的命。”中海杀机怒涌地说。

三个东海高手并不急于挑衅,冷冷地打量着店中的人,然后大剌剌地向前走,徐徐接近桌旁。

“刚才是你们在街上打了大爷的人吧?”中间那位留着花白胡子的人,用生硬刺耳的嗓音问。

中海放下茶杯,推椅徐徐站起,冷笑着问:“阁下,贵姓?”

“你还没有回答大爷的话呢。”

“你问对了,刚才四个小淫棍,青天白日乱闯民宅强暴妇女,在下路见不平,废了他们,小事一件。”

“你姓甚名谁?”和尚大声问。

“在下姓大,名爷。”中海怪声怪气地答。

“你是江湖人?”留花胡子的人问,显然没听清姓名的字眼。

“闯过大半壁江山,东至东海,西迄甘凉,在下走遍了。”

“你到过东海,可知道东海三霸么?”

“哦!似乎听人说过!”

“大爷毒枭印慎,出家人是天蓬大师,那一位是老三东海骑鲸客池源,站在你面前的人,正是东海三霸。”

“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哈哈!被废的人是阁下的爪牙?”中海毫不在意地笑答。

“正是大爷的手下,所以前来索取你们的性命。”

“哦!是索命而来的,不想先评评理么?”

“天下间理字太渺茫,人言人殊,各执一词,很难作准,不评也罢。”毒枭阴森森地说。

“好,不评就不评。在下提一个人,湖海散人与诸位是否交情不薄?”

毒枭脸色一变,沉声问:“阁下提湖海道长有何用意?”

“在下乃是湖海散人的朋友。”

毒枭狠狠地打量着他,久久方说:“阁下既然是湖海道长的好友,就不该废了大爷的手下,当然大爷还不知阁下是不是湖海道长的朋友,也不能轻易地放过你,这样吧,随大爷到下处暂留,大爷派人前往麒麟……前往请示湖海道长,方能决定你们的生死。”

中海已全部了解对方的来路了,显然是麒麟山庄派来的人,立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但脸上神情却丝毫未变,说:“对不起,在下饭后便得赶路,不能留下。”

“大爷却不能放你走。”

“如果大爷我要走呢?”

“你走得了吗?笑话。”

“这是说,东海三霸要用强硬手段留客了?”

“正是此意。”

中海向门外一指,笑道:“很好,街心上见。”

双方似乎都很和气,毒枭三人转身向外走,横江白练跟在中海的右后方,低声说:“慈悲不得,老弟,速战速决,但不可用飞刀,免得暴露你的身分。”

中海点点头,将追电剑摘下,换了素素的剑佩上,尾随东海三霸走出店门。

先前入店的村汉掂了一壶酒,倚在门旁一面喝一面向外凝神细瞧,横江白练示意素素随中海走,他要留下盯住村汉。

街上的人向外退,议论纷纷。东海三霸带来了二十余名爪牙则在两端列阵戒备。

中海心中杀机怒涌,这三个家伙是东海大名鼎鼎的海盗,实力必定雄厚,爪牙众多,日后如在海疆策应长春子,后果可怕,不及早将他们除去势必后患无穷。

东海三霸走向左首,毒枭脸色一沉,厉声道:“小辈,你准备反抗?”

“哈哈!你为何不说大爷要宰了你们为世除害?”中海豪笑着答。

“小辈找死!你三个,我三个,咱们一比一各自为战。拔剑!”毒枭虎吼。

中海徐徐拔剑,呵呵大笑道:“割鸡焉用牛刀?杀你三个人,不必劳驾大爷的兄弟出手,大爷一个人便够了,上吧!还等什么?”

天蓬僧掖好袍袂,大踏步占则,高叫道:“先宰了这个小辈,其余两个跑不了的,贫僧用这小辈试刀,许久不杀人了,手痒痒呢。”

毒枭徐徐后退,说:“大师小心了,这小子眼神锐利,沉着稳健,绝非庸手,不可大意。”

天蓬僧傲然地撤下戒刀,桀桀怪笑道:“印老大,咱们赌个东道,么样?”

“赌什么东西?”毒枭惑然问。

“十招之内,贫僧要他的人头落地,如果贫僧办到了,今晚便由你两位出湖搜那些没出息的漏网之鱼,让贫僧到湘阴城找女人快活,如何?”

毒枭发出一阵怪笑,说:“不管十招或者二十招,今晚大师不必同往就是。”

天蓬僧迫近中海,翻着小猪眼傲然地说:“我天蓬僧另一外号叫作鬼眼活菩萨,一向翻脸不认人,不管你小辈是谁的朋友,今天反正得砍下你的狗头来,拔剑!前三招是你的,三招后教你尝尝佛爷的牛刀。”

中海爱理不理,极不情愿地拔剑,撇撇嘴说:“杀你这种六根不净的出家人,真是罪过。”

他知道三个家伙了得,所以想先用话激怒对方,以便突下杀手,可是天蓬僧偏不上当,桀桀大笑道:“佛爷何止六根不净?你简直少见多怪。小辈,可要贫僧替你念枉生咒?”

中海心中暗懔,贼和尚不受激,可能不易对付,立即改变主意,破口大骂道:“贼和尚,你算是什么东西?十招之内,大爷要在你的猪头上刺上十剑八剑,枉生咒应该由大爷我替你念才是,有何后事交代,何不及早说出?”

天蓬僧生就了一只丑陋的猪脑袋,最恨别人骂他是猪,中海公然将他的头叫成猪脑袋,气得他七窍生烟,登时暴怒起来,一声怪叫,飞扑而上,戒刀风雷乍起,疯狂地连攻五招十一刀之多,先前他所说让三招的话,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中海心中暗喜,轻灵地左旋右掠,从容地在刀影外侧进退出没,抽空回敬了三招,一面大叫:“你这秃头猪,你说让三招为何食言?无耻已极。”

天蓬僧愤怒如狂,招出连环夺命三刃,火杂杂地全力猛扑,刀光霍霍,刀风厉啸,似乎有无数刀影齐出,排山倒海似的向中海攻去。

中海似乎已被疯狂的刀势所镇,脚下大乱,身形不再灵活,手忙脚乱地封架,被对方迫近身了。

“铮!铮!”他架开了两刀,左半身空门大开。

“砍啊!”素素狂喜地大叫。

天蓬僧刀在左前方,已将中海的剑迫出偏门,一声大吼,右腿踏进,身躯半旋,最后一刀狠着出手,刀身一带,砍向中海的咽喉,迫近中海的胸前了。

“哎呀!”店门口的横江白练失声惊叫,便待冲下抢救。

素素伸手急拦,笑道:“秃颅死矣!”

这瞬间,中海人向下挫,高不过三尺,人化狂风,刀从他的顶门掠过,他的剑飞旋着斜掠而出。

“啊……”天蓬僧狂叫,突然前仆,他下面双脚齐膝而折,怎能不倒。

中海反而到了和尚的身后,不等身躯恢复立态,顺手疾送,一剑刺入和尚的后心,接着飞跃而起大喝道:“你也得死!”

“铮”一声暴响,人影乍分。

原来是东海骑鲸客抢到了,可是已无法抢救天蓬僧。

中海接了一剑,感到虎口发麻,对方剑上所发的雄浑反震力凶猛无比,令他心中一懔,如不赶快将这家伙解决,毒枭必定上前夹击。

大事不妙,以一敌二他不在乎,但二十余名大汉如果一齐围攻素素和横江白练就相当辣手,心念一转,突然一声长啸,闪电似的反扑而上,用上了电剑心诀的神奇剑招,突出杀着。

东海骑鲸客身形未定,只看到一线电虹射到,他一声冷笑,左移,欺上,错剑,出招,反应之快骇人听闻,居然能在身形未定的刹那间出招反击,艺业惊人。

射到的电虹突然幻化成数道淡影,先张后合,人影乍合又分,“铮”一声轻响,人影乍分的刹那间,扯曲的电虹倏敛,风雷骤息。

东海骑鲸客旋转着冲出丈外,直至对街的墙根下,那儿本来站了五六名村民,惊叫向着两侧逃命跌成一团。

“喳!”东海骑鲸客的剑插入砖墙五寸以上,抬起头吁出一口长气,咽喉有鲜血喷出,晃了两晃突然跌伏在墙根下,手脚一阵抽搐,等两名大汉抢到时他已断了气,喉间的创口几乎可透颈而出,伤中要害。

中海侧飘八尺,剑指向惊愕地抽着冷气的毒枭,屹立如山,神定气闲地说:“东海三霸死了两个,你还等什么?”

街北转角处,突然传来高吭的呼喝声:“外主坛坛主驾到,你们还不出迎,在这儿做什么?”

横江白练大惊,跃下街心叫:“快走,玉麒麟成老贼到了。”

毒枭胆气一壮,举剑大吼道:“哥儿们快上,困住他们。”

中海心中一懔,他虽然希望和玉麒麟一决雌雄,但光天化日之下,成老贼必定带有大批高手同行不易脱身,而且他这时绝不可和老贼照面,不然进入麒麟山庄的计划将成泡影。

不容他多思索,当机立断地叫:“向南突围,梁兄开路,走!”

横江白练挥手叫:“上屋,快!”声出人动,有若怒鹰腾空直上。

素素更高明,突然凌空飞升。

毒枭一声怒啸,左手一扬,三枚剧毒三棱刺脱手射向已上升丈余的中海,人亦冲到作势上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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