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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履险索质

司马英剑护身侧,冲上叫:“谁出手阻拦,他将断手折足。”叫声中,他已越众而过。

“天!这家伙难制,峨嵋危矣!我佛慈悲。”和尚惊叫。

司马英往上急掠,心中暗暗叫苦道:“他们不啻是用车轮战法,我将被累死。如果不伤人,我可能要埋骨峨嵋。”

糟!迎面出现了五名老和尚,一面是绝壁,另一面是千寻溪谷。

五人中,最先一名眉长过目,双目神光似电,身材伟岸,是前次擒雷璇姑的峨嵋六僧的领队普正。

但司马英不认识,但看神色便知和尚了得。

“贫僧超度你。”普正怒吼。

司马英迎上,心说:“我要擒人开道,何必苦斗?”

小径从左向上方绕上,只容两人擦肩而过,第三者无法插手,谁的功力高谁占便宜,谁的家伙长准占上风,谁在上谁稳操胜券。

普正的禅杖长,且从上向下攻。

司马英的功力高出普正数倍,但他不能下毒手,普正更非鸡蛋一敲即碎,便形成平局,想活擒太不容易了。

“铮!铮铮铮!铮”一连串铿锵的金铁暴响,天宇中龙吟震耳。

司马英不用剑锋,用剑脊封架凶猛攻来的禅杖,逐步向下退。

普正狂攻八杖,虎吼如雷,将司马英迫下了三丈余,主宰了全局。雄心万丈,愈迫愈紧。

他心中暗暗高兴,司马英为何如此不济?飞龙神剑也并非是断金切玉的神剑哩!看来眼不亲见的传闻,大多是靠不住的。在鸡足山,这小子怎敢和张三丰斗内力?见鬼,定然是张三丰故意放水成全,把参与的群雄骗惨了。他愈想愈对,胆量更大,发出一声狂笑,杖出“毒龙出洞”,奋勇抢进放手疾捣三杖。

司马英在制造机会,让对方放胆抢入,长家伙近身相搏,先就输了一半。

第一杖当胸捣到,他一剑封出,“铮”一声暴响,似乎脚下一虚。退了三步。

可怜的和尚,还没有看出危机,也没看出飞龙神剑是用剑脊而非剑锋。第二杖狂野地迫到。“铮”一声,司马英向右一闪,脚下失闪,几乎栽下千寻深壑,身形不稳,剑亦向外荡,空门大开。

第三杖如同万斤巨锤,猛攻腹部。

“哎呀!”司马英惊叫,倒了。

“哈哈!该死……”和尚狂笑,杖向下一沉,要压住司马英的胸腹,不许他滚下绝崖,免得粉身碎骨。

“师兄小心!”第二名和尚大叫。

晚了,司马英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向左急滚,从绝崖沿滚上路面,手一抄便抓住了禅杖向前带。和尚骤不及防,来不及用千斤坠稳下身形,被带得向前冲出。

“哎……”他叫,双脚被司马英的脚缠住了,向左便倒。

“糟!”后面的和尚叫,向前急抢。

司马英倏地站起,一脚踏在和尚的右腿弯上部,大喝道:“谁敢上,大爷放他下去。”

和尚只有右腿在崖上,被踏得稳稳地。上身仰倒下面,双手狂乱地抓动,弹杖向下飞抛。许久方听到下面传来碰撞岩石的响声。

那个和尚果被镇住了,无法可施。

司马英收了剑,抓住和尚的腿往上提,点上穴道挟在胁下,吼道:“大爷要上金顶找你们的掌门,带路。”

“你做梦!”第二名和尚怒叫。

“大爷如果要杀你们,不费吹灰之力,不必自讨苦吃。带不带?不带我先整治这位大和尚。”

声落,手扳住和尚的右琵琶骨向外一扳。

“哎……哎呀……哎……哎唷……”和尚杀猪般地叫起来。

“叫什么?你的师弟们不笑你才怪。”司马英怪声怪气地挖苦他。

“退!”第二名和尚切齿叫。

上到坡顶,前后共聚集了二十八名老和尚之多。坡顶地方宽敞,正好动手,但没有人敢上,投鼠忌器,他们对人质无可奈何。

前面的十余名和尚挡在路中,中间是一个满脸皱纹,年约古稀的老和尚,持禅杖的手因激动而微颤。

眼中厉光四射,迎面拦住喝道:“施主留步,放下敝派的门人。”

司马英左手挟人,右手的飞龙神剑发出阵阵龙吟,嘿嘿冷笑道:“除非贵派掌门与在下见面,不然休想。让路!”

老和尚不让,怒叫道:“你一个江湖后生小子,怎敢妄言要见敝派掌门?放下人,老衲打发你下山。”

“大爷不屑和你斗口,如果不让路,大爷先割下这位和尚的耳朵,再……”

“卑鄙!你如果自命英雄,既有胆量单人独剑闯敝派山门,便该先赢老衲。”

“呸!不要脸。”司马英怒吼,骂道:“峨嵋派枉称侠义大派,居然掳一个与大爷毫不相干的姑娘作为人质,传信江湖要大爷前来谈判要人,侠何在?义何在?你们卑鄙下流与强盗掳人勒索有何不同?

“大爷要找你们的掌门评评理,公诸天下,看看谁是谁非。丁姑娘在亡魂谷落在大爷手中,大爷曾在事后警告,峨嵋门人入谷,丁姑娘必死。贵派门人入谷了,但大爷仍在自身难保中救了她的命,她的死与大爷无关,你们却将麻山雷家的小姑娘掳来,却要大爷前来讨人,岂有此理!

“大爷来了,你们从叙州府开始沿途拦截,无所不用其极,无耻!侠义门派子弟竟是这种无耻小人,可以休矣,大爷警告你们,如不许大爷和贵派掌门论理,大爷已忍无可忍。

“听着,丁姑娘临死之前,仍以贵派门人子弟的安全为念,为你们这一群无耻之辈请命。大爷不忍令她含恨而逝,所以答应她不杀贵派门人。但大爷已到了生死关头,也忍无可忍,大爷不能因为贵派一个小晚辈的遗言,而将自己的性命丢在峨嵋山。”

说到这儿,他举剑大吼道:“从鸡足山到目前,大爷未杀贵派一个门人,情至义尽,一切的恩怨不必再费唇舌。”

“嗤”一声,他一剑划过左小臂,鲜血激射,再“砰”一声将俘虏丢在地上,举剑切齿叫:“在下已用鲜血收回对丁姑娘的诺言。丁姑娘,泉下谅我。在下要上金顶找贵派掌门,挡我者死!”

说完,大踏步向前走,虎目中神光似电,脸上出现了极为冷酷的笑容,人在迫得无路可走时,一切都算不了什么了。

所有的和尚,都檩然心惊。

这时的司马英,与刚才判若两人,在二十八名高僧之前,冷酷、凶狠、厉恶,根本不将他们放在眼下,所说的话够重,骂得也够恶毒,看了他的神情,全都又惊又怒。

迎面挡路的老和尚一声怒啸,向左右挥手怒叫:“师侄们退下,让我擒下这狂妄的小辈。”

司马英死盯着他,冷酷地说:“大爷要刺你三剑,你将是第一个横死的峨嵋门人。呔!”

叱声中,人似电闪,剑如飞虹,一闪即至。他决定放手干,旧恨新仇泛上了心头,手下绝情,亡魂剑法出手。

“嗤”一声锐啸,剑擦禅杖而过,火星飞溅,鸡卵粗的铁杖杆刮掉了五分厚两尺宽的一条铁屑。

老和尚大骇,向左急闪,一声大吼,杖化“神龙掉尾”,旋身凶猛地扫出,罡风如雷,好精纯的内力修为。

可是司马英已横了心,三昧真火从神剑上发出,任何护身真气也禁不起雷霆一击。人向上跃,身剑台一从上盘射到,手下绝情,连吐三剑。

老和尚身随禅杖飞旋三匝,“砰”一声大震,禅杖脱手飞出五丈外,人仍转了半圈,踉跄站住了,浑身一震,双手掩胸晃了两晃,吁出一口长气。

“砰匍”两声,直挺挺地仆倒,艰难地扭头,向惊叫着抢到扶持的两个和尚虚脱地叫:“带……他去……去见掌……掌门。”

说完,头向下一搭,气息奄奄,去死不远。

同一瞬间,两名老僧双双抢出,双杖一左一右攻到,怒吼如雷。

“呔!”司马英的吼声像天雷狂震,左右一晃,绕了一道半弧,神剑飞旋一匝,再向前冲出。

“呀……”两名老僧狂叫,禅杖折断,腰腹小肠向创口外冒,两条小臂坠地,“砰砰”两声,同时冲倒在地,不住呻吟。

司马英冲出八尺,并未回头看结果,阴恻恻地向前走,冷冷的嗓音在空间震荡。

“第四个是谁?挡我者死。”

三个老和尚在刹那间被击重伤,所有的人全吓了个胆裂魂飞,浑身发冷,怎样被击倒的?无法看清,太快了,太骇人听闻了。所有的人瞠目结舌,傻了,呆如木鸡。

迎面,站着两个失魂落魄的和尚,司马英迎面闯去,嘲世者的冷酷笑容依旧,一面说:“挡我者死!挡我者死!挡我者……呔!”

吼声倏出,飞龙神剑立即进击。

两个和尚被吼声惊得神魂入窍,心胆俱裂,火速向外急闪,禅杖本能地向后振出自卫。

“噗噗”两声,两根杖尾各断两尺,假使闪慢些儿,可能又得横尸。

司马英并未追击,再向前走,也没回头,脸上的残忍怪线条令人望之心悸。

蓦地,后面红影急闪,两个和尚咬牙切齿追到,相距还有两丈,司马英倏然回身,左掌两把飞刀作势掷出,阴森森的奇冷目光,凶狠地盯住扑来的两僧。

两僧突然打一冷战,左右一闪,不敢和司马英的目光对视,冲势倏止,作势用杖护身,吓住了。

司马英嘿嘿冷笑,缓缓转身举步向前走,一面说:“挡我者死!绝不食言。”

没有人再敢阻他,他突然展开绝世轻功,如飞而去,后面,众僧背了重伤的同伴,不住长啸在后急追。

七里坡的中间,一大群和尚蜂涌而下,双方在坡下遇上了,近百名和尚左右列阵迎上。

司马英昂然屹立,喃喃地说:“定然是他们的掌门来了,怎么不见本无大师。”

他向众僧冷然扫视,突觉左方远在三四十丈外灰影一闪,两个灰袍僧人闪出林缘,突又迅疾地隐入。

他目光犀利,灰影身法太疾,但仍被他看清了,那是本无大师和寂光大师,他知道,两僧是为他而现身的,显然他俩用心良苦,告诉他目下不欲现身,万一不敌可向左方脱身。

中间一个年登耄耋的老和尚,手点九锡禅杖,穿皂裳服,黑绦,浅红色袈裟,其他和尚,却穿绿绦,玉色裳服。

老和尚年纪虽高,但依然龙马精神,慈眉善目,身材中等,脸上皱纹密布,可知定是苦行憎。

老和尚左右,共有八名老和尚拱卫,离开列阵的和尚,九个人步伐齐一,神情庄严肃穆,一步步向前迎来。

司马英的身后,二十名和尚先后赶到,也列成半弧,背着重伤同伴的三名僧人绕左侧掠到,到了老和尚身前,气急败坏地说:“禀掌门,三位师叔被这狂妄的凶徒所伤,性命在呼吸之间……”

老和尚抢近察看,脸色一变,向后面一名僧人叫:“昙师弟,快用血藤续命丹抢救。”

左面一名老和尚应喏一声,领着三名和尚掠出一旁,将人放下掏药施救,包扎后着人抱走了。

司马英等老和尚进至两丈外,收了剑抱拳行礼道:“江湖晚辈亡命剑客司马英,参谒大师,打扰贵派山门,多有得罪。”

老和尚颔首回礼,手扣胸前念珠,不住打量眼前敢单人独剑阁峨嵋的青年人,脸上泛起怀疑的神色,问:“施主是游龙剑客司马施主的后人?”

“正是区区在下。请教大师佛名上下如何称呼?”

“老初金顶光相寺释至善。”

“原来是峨嵋掌门伽蓝尊者,失敬了。如果大师早来片刻,在下恐亦不会食言对贵派门人下杀手了,遗憾之至。”

“施主此来,是为了二十一年前敝门下夜袭天心小……”

“原因不在此,而是为了贵派掳来的一位无辜姑娘。在下是为了评理而来,大师是否肯听在下的分辩?”

伽蓝尊老神色有点不悦,问:“什么?施主是为了一位姑娘,而致仗剑闯入敝山杀人?”

“大师大概还未了解内情哩。”司马英冷冷地说。

“是怎么回事?老衲愿闻。”

司马英将云南道中普正掳人,牵涉至去年亡魂谷丁姑娘身死的前因后果扼要地说出,直至由云入川沿途所发生的事故一说了。

最后他说:“司马英自问良心,已对得起贵派门人,即使冲家父昔年恩怨而论,贵门人也用不着牵涉麻山雷家的一个无辜小姑娘,囚禁在贵山归云阁作为人质,指名要在下前来要人,这在武林大名鼎鼎的侠义门派来说,未免大不可思议了。不仅有损贵派侠名,也令天下英雄心冷不齿。

“不错,雷姑娘一度曾是在下的朋友,请问,谁没有三朋四友?这种以朋友为人质的怪事出于贵派门人子弟之手,委实令所有的江湖朋友失望。在下来了,大师既不召见,却派人沿途拦截,太不成体统。

“在下虽则答允了丁姑娘临死前的遗言不向贵派门人下毒手,但以目下情势看来,在下岂能为了那些遗言而送掉自己的宝贵生命?

“在下已重伤了贵门下三位高手,新仇旧恨深而且烈,在下不敢妄想和贵派和平解决,只想请大师先将雷姑娘放下贵山。在下单人独剑,与贵派一决以了恩怨。”

伽蓝大师静静地听完,脸色不时在变。

大概他已先得到本无大师所提供的消息,所以并不感到突兀,他只听到本无大师说过山上囚有女人质,却不知派中子弟沿途拦截的事。

听完,脸色一沉,向身后一名老僧叫:“宏脚弟,把普德师傅找来。”普德,是归云阁主持野愚和尚。

“禀掌门,不可听信这人的一面之词。”老和尚答。

“师弟,本门各处寺院,囚禁女施主的事从未发生过,本掌门无德无能,有辱师门,今后如何向天下武林英雄交代?”他又向另一名老僧叫:“去请真、刚两师弟前来。”

老和尚欠身边:“真、刚两位师兄,已经在一个时辰前下归云阁去了。”

司马英一听至真至刚已去归云阁,大吃一认,这两个老秃驴,就是二十一年前夜袭天心小筑的峨嵋派首脑,艺业超人,功臻化境,有他们在,萱姑娘危矣!他脸色一变,厉叫道:“归云阁在下的同伴如有差错,峨嵋派必定大祸临头,在下举剑发誓,必定血洗峨嵋。”

他凶狠地举剑厉吼,突然转身向山下急射。

迎面挡在后方的和尚正待出手,已来不及了,冲势太急,厉吼入耳:“挡我者死!”

后面,伽蓝尊者的喝声亦到:“别阻他,快!到归云阁。”

伽蓝尊者说完“走!”率领着六名高年僧人,展开绝顶轻功衔尾狂追。

等他们追到洪桩坪,早已不见司马英的形影了。

五里下的三道桥两侧,倒了五名和尚,每人中了一剑,受伤甚重但并未致命。

伽蓝尊者心中愈来愈惊,向同伴道:“这年轻人好高明的轻功,也许我们去得太晚了。快走!”

确是晚了些,当他们到了大峨寺,已隐隐听到凄厉的吼叫声。

而大峨寺前面,血迹斑斑,显然曾有僧人受伤。寺门几个面无人色的僧人,呆在那儿像是失了魂。

司马英全力向下飞赶,遇上不让路的人,毫不客气刺倒便走,没有人拦得住这头疯狮。

到了居高临下处,可见寺右的空坪。他看到红影在古木伞树的枝叶空隙中飘动,寺四周,和尚们围了三层,看不见寺门,寺门前广场上人真多。

他心中大急,也感到安心,显然萱姑娘仍在动手,并未被秃驴们所制住。

“啊……”他发出一声震天长啸,飞扑而下。

萱姑娘独自闯向归云阁,但她根本未曾到过这座寺庙,上山时,圆明和尚带她和司马英走僻径,这时独个儿在乱山绝谷中乱闯,好半天仍未找到归云阁。

最后,她找得火起,远远地看到一座山峦中有儿间茅舍,便向那儿闯,抓一个中年山民带路,方找到解脱坡上面的归云阁。

她是从寺右接近的,戒贪和尚却在寺内埋伏。

寺右,一株巨大的木凉伞树青盖如伞,四周没有让香客歇息的石凳石桌,寺中死寂,寺门大开,只有两个中年和尚。在寺门前打扫落叶,是那么安宁,静谧和祥和。

寺四周的云形巨石罗布,花木掩映,看不出有何异状,不像是准备接待贵宾的模样。

她却不知,在她迷路乱问时,至真至刚两个无耻和尚,已经悄悄地带了高手到了归云阁。

接着,山上有警,野愚和尚普德去而复回,回来的是在钻天坡下埋伏的峨嵋九老。

归云阁布下了天罗地网正准备擒人。

山上,警讯频传,归云阁中,一无动静。

她在远处等戒灾和尚现身,愈等愈心焦。

“我必须入寺,怎能等?”她想。

她准备入寺冒险,正欲藉木石掩身欺近,却听到身后远处传来一声呼叫,寺门扫落叶的和尚抬头怔了一怔,然后一人奔入寺门。

“当!当!当!隆!隆!隆!”寺中钟鼓齐鸣,各敲了三响,之后,重又沉寂。

已入寺的扫叶和尚,仍然出来扫寺门外的落叶,似乎并未发生过任何事。

她却不知,那是被她迫来带路的山民,用叫声传警给寺中僧人,她已落入寺僧的监视中了。

她不明内情,便蛇行鹭伏向寺后逐步迫进。

归云阁的顶端,万字窗格内有数双阴森森的眼睛,透过窗缝向四周监视,看到了掩近的翠影,一个低沉的嗓音说:“可恼!青天白日之下,敢向龙潭虎穴掩袭,未免太轻视了峨嵋门下,活擒她。”

“司马英来了?”另一方向有人问。

“不是,是与他同来的小丫头。”

“哦!是她。”

“师弟认得?”

“她的来历不明,只听说姓何名宣。”

“先别管她的来历,活擒。一个小女人居然如此胆大狂妄,不好好折辱她,日后还了得?”

萱姑娘已欺近至十余丈内,接近至右面亭园,园外围是一道矮篱,可以看清园内的景物。那是一座七八亩大的花园。

她从篱下钻入,奇快地闪入一丛青葱而高与人齐的蜀葵下隐起身形。

“当”一声钟响,她后面的怪石丛中,悄悄地出现了二三十名披粉红色袈裟的中年和尚,后路已断。

她仍未发觉,相距在十丈外,毫无声响,她的注意力在前面的寺侧圆形月洞园门。

“唰”一声,她再进两丈,闪入一丛天竺花之下。

蓦地,震耳的沉喝从天际传入耳中:“女居士请由山门入寺随喜,用不着偷偷摸摸打扰敝寺的清净。”

姑娘冰雪聪明,一听便知行藏已露,用不着掩起形迹了,该现身硬闯啦!她向园门急射,要先闯入寺中先救人再说。

园门口红影疾现,两根禅杖三根方便铲挡住去路。接着,钟声大鸣,楼上楼下的回廊红影飘飘,排列着数不清的和尚,一个个怒目而视,屹立不动。

整座寺右花园四周,人影乍现,后园的篱外,是和尚。

左面前园外,是俗家门人,丁家兄弟屹立在人丛中。

右侧后园门,也是和尚,她陷入了重围。

她不死心,一声叱喝,向圆形月门急冲,长剑出鞘。

月门口五名和尚伸出兵刃,同声大吼:“退回去,乖乖丢下兵刃投降就擒。”

“铮铮铮铮铮……”一连串铿锵的金铁交击声震耳欲聋,两根禅杖三柄方便铲堵住门口,一柄短剑无法以一敌五冲入。一冲错之下,双方各退两步,在门口相斗,施展不开,无法冲入。

五名老和尚脸色一变,做梦也未料到一柄剑竟能接下五根重兵刃,凶猛一击之下,五名高僧竟占不了上风,委实令人难以置信对方会是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

五人左右一分,让出一个缺口,红影一闪,缺口出现一个修长健壮的老和尚,点着一根紫钢打磨的沉重禅杖,从容地踏出了月洞门,在姑娘前面丈余站住了,面色凝重,单掌打问讯,用洪钟也似的嗓音说:“阿弥陀佛!女施主先别动嗔念,老衲有事请教。”

姑娘知道今天脱身已难比登天,凶多吉少,人太多,五个僧人便够她应付了,只好捺下心神,冷笑道:“老和尚,你说。”

“老衲释至光。”

姑娘吃了一惊,暗叫不妙,但仍泰然地说:“原来是慧灯寺的主持,金杖罗汉至光和尚,峨嵋掌门的直系师弟,你放心,我不会被吓倒的。”

“女居士明鉴,老衲没有藉名号唬人之意。女居士此来用意如何,尚请明告。”

“本姑娘为麻山雷姑娘而来,还用说么?废话。”

“司马英施主目下何在?他为何不出面?”

“你少管闲事。”

“司马施主不来,任何人皆无法解决。”

“好!本姑娘等他来。”姑娘有退意了。

“在司马施主未来之前,老柏请姑娘放下剑。”

“放下剑?你想怎样?”

“随者请到客室稍候,老初与司马施主解决了亡魂谷恩怨之后,姑娘便可任意去留。”

“本姑娘如果不肯呢。”

“老衲只好无礼,硬请姑娘入寺小留。”

“老和尚,你为何不试试?上!”姑娘知道已到了最后关头,口气转硬了。

“阿弥陀佛!女居士尚请三思。”

“本姑娘不用三思,除非贵派将雷姑娘放出,不然峨嵋山将成为血海屠场。你说,放是不放?”

“司马施主如不亲来,任何人也不必多费唇舌。”

“没有可说的了?”

“正是此意。姑娘尊姓?师门……”

“姓何,美潘安的孙女儿,独脚金刚的唯一门人。”

所有的僧众,全都大吃一惊。

金杖罗汉由惊转怒,沉下脸大喝道:“风尘三侠也太不知自爱了,一再帮助亡魂谷的余孽……”

姑娘听不下去,一声娇叱,挺剑飞扑而上,剑影漫天,罡风厉啸。

金杖罗汉也不弱,紫铜禅杖动处,风雷俱发,八方飞旋。远攻近挡凶猛无比,也开始抢制机先,他的内力修为比姑娘深厚得多。

两人各攻八招,换了七次照面。金杖罗汉稳下来了,姑娘却心中暗暗焦急,连一个老和尚也缠斗这许久,拖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老和尚内力浑厚,杖风猛劲直追八尺外,禅杖全长也有八尺,也就是说,一丈之内劲气袭人,杖势更锐不可当,把姑娘追得无法近身递招。

两人激斗十余照面,身形愈转愈快。

姑娘心中焦急,心头火起,不住忖道:“如此缠斗下去,如何了局?峨嵋的元老名宿,果然名不虚传,连大罗周天剑法也无法攻入,再攻十来招,我的真力将有不继之虞,不下毒手不行了。”

她从东面猛攻三剑,向南急旋,避开了两杖,乘机掏出三枚如意神针扣在掌心,一面进击一面说:“老和尚,峨嵋绝学果然不凡。”

额上见汗的金杖罗汉神色肃穆,紧攻两杖答:“女居士,你的剑法神鬼莫测,乃是老初平生所遇的罕见有数高手之一,你值得骄傲,假以时日,你将为武林大放异彩。”

他这一番谦虚而毫无虚假的言词,救了他自己一命。

姑娘确是想用连环手法取他的性命,立即改变主意,说:“本姑娘要使用家祖母称霸武林的如意神针,你小心了。”

“老衲尚能接下。”

“如意神针专破内家气功,伽蓝禅功难禁全力一击,小心了,打!”

叱声中,一道银芒从剑影下方飞出,射向金杖罗汉的下盘。同一瞬间,她反向右移,一声娇叱,从侧方狂野地进扑。剑影飞腾,厉啸慑人心魄。

金杖罗汉一声沉喝,杖向下压,人向右避招。

岂知姑娘半途折向,反从左侧迫进。“着!”她娇叱。

金杖罗汉没想到她来得这么迅疾,想接招已嫌太晚。他认为已避过如意神针射来的方向。而且杖尾的如山潜劲向下压,应该可将神针击落了。

“呔!”他暴吼,百忙中一带杖尾,破身猛扫,暗劲山涌。

“铮”一宗暴响,姑娘剑向下沉,击中了杖尾。杖尾下沉半尺,人影乍分。

同一刹那,被杖风压得几乎沉下地面的如意神针,竟然被老和尚向左闪所带出的劲风所吸,突然划出一道弧形淡淡银芒,向斜上方一闪即至,“嗤”一声攻破老和尚的护身伽蓝禅功,没入他的左胁骨之内。

“哎……唷!”金杖罗汉惊叫,感到浑身一软,手上用不出劲,略一运劲便觉奇痛彻骨,乘势急退,倒冲出两丈外。双脚落地时,创口一阵奇痛攻心,脚一软,砰然坐倒。

不等姑娘跟到,抢出四名和尚。两人去扶金杖罗汉,两人火速截住姑娘,两把方便铲来势汹汹,同声大吼:“慢来!休伤吾师。”

铮铮两声金铁响,姑娘长剑左右分张,荡开杖山从中切入,大旋身绝招“平分秋色”,电芒而闪,快,快逾电火流光,一击得手。

“啊!”两僧同时发出一声绝望的惨叫,两条臂膀落地,方便铲飞抛两丈外,落地铿锵有声。

四周一阵哗叫,抢出八名和尚,四根禅杖四柄方便铲风雷俱发,六个人围住姑娘,两人掩护断臂僧人退出,再挺兵刃重新扑入。

在八名高手狂攻之下,姑娘已攻不出招式,自保也将力不从心,眼看支持不了十招了。

正危急间,寺外传来两声长啸,戒贪大师和刚赶到的勾魂手突起发难,突破了外围人丛,以柳叶刀开路,击杀了六名和尚,乘乱攻抵寺左,惨叫声动魄惊心。

外围的人骤不及防,被师徒俩突破重围,面向寺前绕出,要会合宣姑娘。

戒贪和尚凶悍如狂狮,方便铲左荡右扫,锐不可当。

勾魂手紧跟在后,柳叶刀发如飞蝗,中者必倒。

他一面发刀,一面怒吼:“大爷是雷家堡的勾魂手沙罡,击伤丁绦珠的人就是沙大爷的柳叶刀,你们找司马英于理不合,冲沙大爷来算账。打!”

“啊”惨叫声倏扬,后面冲上的一名和尚,胸前挨了一柄柳叶刀,砰然倒地。

他的喝叫声不惊人,但雷家堡三字却有无穷威力,阁上的至真和至刚老道一声怪叫,下阁从寺门抢出,迎面截住了。

至真来得快,禅杖劈面点向戒贪和尚,吼道:“站住!佛爷有话要问。”

“当”一声暴响,火花激射,人影乍分。至真退了两步,戒贪和尚横飘八尺,踉跄刹住脚步,怪眼连翻。

双方住手,立下门户戒备,四面的和尚形成合围,将师徒俩围了三重。

至真和至刚迫近师徒俩,至真的皱脸上杀机密布,狠狠地打量在运气调息的戒贪和尚,沉声道:“你,咱们眼熟。”

“哈哈!佛爷戒贪,你这老秃驴该眼熟。”戒贪狂笑答。

至真深深吸入一口气,厉声问:“你师徒俩都是雷家堡的人?”

“不错,从前是的。”

“道友,贫僧的大弟子四海方僧普空,你该认识。”

戒贪和尚一怔,脸色一变,吁出一口长气,点头道:“不错,二十余年前有一面之缘。”

“他目下何在?”

“死在天完煞神之手,快二十年不见了。”

至真向寺门方向大吼道:“普德,抱你的师兄出来。”

寺门口站着归云阁主持野愚和尚普德,闻声应喏转身走了。

戒贪大吼一声,向前急冲,方便铲兜头便砸。

“铮”一声暴响,至真一杖上托,在火花飞溅中,戒贪飞退丈外,额上青筋跳动。

至真双足陷入上中近寸,冷笑道:“贫僧警告你,不可妄动。”

寺门口人群让出一条通道,野愚和尚抱着一个双腿齐膝折断,脸上疤痕累累,右耳不见的瘦弱老和尚,大踏步到了场中。

戒贪和尚突然一铲攻向至真,铲发前,左袖底白芒连闪,五道银虹射向野愚和尚。

至刚大吼一声,一杖震出,五道银虹被激烈的罡风全部震落。好浑厚的伽蓝禅功,好快的反应。

“铮”一声爆响,至真又硬接了一铲,将戒贪震退丈外,厉声道:“你这时想灭口,已嫌太晚了。说!你当年是如何唆使普空,挑动本派与游龙剑客算账,又如何与昆仑的无我道人传递本派的消息?又如何拉拢武当山的道友?从实说来。”

野愚和尚怀中的四海走方僧普空大叫道:“师父明鉴,弟子想起来了,当年师弟暴死在南昌,被游龙剑客击中一飞刀致命,正是这种柳叶刀。那游龙剑客定然是假的,有人化装扮成游龙剑客杀人嫁祸……”

“哈哈哈……”戒贪狂笑,飞扑而上。

至真连接五铲,将戒贪迫退三丈余。

至刚也连攻五杖,把勾魂手追得手忙脚乱。

至真接了五铲,回敬了三杖。最后一杖重如山岳,“当”一声大震,戒贪的方便铲断了半节铲刀,连退十余步方稳住身形。

至真凶狠地举杖迫近,厉声道:“你是雷家堡的人,而雷家堡却在天心小筑败亡后数年方在江湖露脸,说!当年的毒谋,是奉何人所差?

“当年唆动六大门派的人,不止你一个戒贪和尚,筹划详尽,人手众多,定非无名小卒,这人是谁?”

“就是佛爷我。”

“呸!你是什么东西?凭你一个三脚猫,不成气候,你说是不说?”

正说间,长啸划空而过,声如殷雷,司马英到了。

萱姑娘浑身大汗淋漓,胁背出现了血迹,眼看要力尽被擒,听到啸声,精神大振,一声娇呼,剑势封得更密。

可是,她已到了强弩之末,危急!

司马英到得正是时候,在听到姑娘娇叫时,他已从寺后突入人丛,飞龙神剑撤出一层层剑网,网到处惨叫声雷动。

他听出姑娘的叫声已是力竭的哀鸣,只感到心如火烙,亡魂谷失败的仇恨泛上心头,新仇旧恨在心头燃烧,下手已不留余地,一冲之下,近十名和尚尸横五步。

“啊……”攻向姑娘后心的两名和尚叫。一人被飞龙神剑贯入胁下,庞大的身躯被奇大的冲力向侧方冲倒,向另一名同伴的方便铲上撞去。

他的同伴还弄不清是怎么回事,恐怕伤了自己人,百忙中撇铲侧跃。这一来,萱姑娘逃出了铲下。

同一瞬间,飞刀如满天花雨,以令人肉眼难辨的神奇速度飞到,无情地贯入围攻姑娘的和尚体内。

“哎……”有人倒了。

“啊……”有人惨嚎着栽倒。

八名和尚倒了七个,像在同一瞬间仆地。

司马英在四周高手涌到的前片刻赶到,拔出尸体上的飞龙神剑,一手挽了萱姑娘,向寺门急冲,一面说:“萱妹,快服丹药提神,一切有我。”

姑娘心神一懈,却也不敢全懈,火速解开百宝囊吞下三颗百转清虚丹,一面调和呼吸。

司马英挽着姑娘向寺前冲,迎面遇上一群抢来的僧俗高手,他大吼:“挡我者死!叫你们的主持来理论。”

飞龙神剑化成一团耀目的光球,但见无数电虹飞旋,千百条小飞龙飞腾扑击,方便铲、禅杖、刀、剑……

一触即毁,血肉横飞,光球所经处,人向两侧如潮水般退去。

冲到寺前广场,他向戒贪师徒俩狂掠,一面大吼:“司马英到,如果不讲理……呔!”

他想讲理,已没有人要听,太乱了,呐喊声震耳,大家都疯了。

他正到达戒贪和尚身侧,戒贪已被至真迫得双手己无力运铲。

至真耳听师弟们叫号声凄厉,狂怒中扑到,想先拾下戒贪,虽听清了司马英的叱喝,也看清人影突然出现,但已无暇思索其他,一招“沉香劈山”猛劈戒贪的左肩。

这一杖如果击实,别说是血肉之躯,铁石也禁受不起。

司马英那一声“呔”,正是愤怒出剑的暴叱。

他不能削断禅杖,断了的杖同样会将戒贪劈翻,他的剑攻向至真的右胁,攻其所必救之处。

至真果然不想和戒贪同归于尽,猛地虎吼转身,禅杖反挑,百忙中撤招攻招,依然凶猛绝伦。

岂知司马英突然将姑娘推开,剑沉身沉,绝招“地底游魂”出手,连人带剑滚向至真的下盘。

至真大吃一惊,百忙中向上急跃。

糟了,司马英也刚好在他身后挺身站起,大旋身一掌劈出。“噗”一声劈在他的十四节脊骨上,浑身主神经一震,砰然倒地。

“萱妹,拿下做人质。”司马英叫,抢向岌岌可危的勾魂手身侧,“嗤”一声轻响,至刚和尚的禅杖断了三尺杖尾。

勾魂手向地面一伏,杖尾从他头顶飞过,发结和一层头皮被断飞的杖尾刮掉了,危极险极。

至刚感到手上一轻,吃了一惊,还未看清人影,一支电芒四射,有一条小飞龙的剑身,已指向他的左胸下,剑尖贴肌,温热的剑气直追心脉。

他沉喝震耳:“住手!退下!”

他丢了断禅杖,只感到老眼模糊,被人莫名其妙地制住,他伤心透顶,为已离他而去的武林高手名位而悲哀,为行将失落一生苦挣而获得的成就而痛不欲生。

四面涌到的人,怎敢不住手退下?两个元老首领被人制住,不退怎成?

司马英还不知所制的两个老和尚是至真、至刚,吼道:“野愚和尚何在?出来答话。”

野愚将残废的四海走方僧交与同伴,大踏步而出。

蓦地,寺左传来人群骚动之声,有人叫:“掌门驾到。”

人群分开,纷纷行礼,禅唱之声震耳。

伽蓝尊者率领着六名老和尚,庄严地踏入斗场。

司马英等人声静止后,方沉声说:“放雷姑娘出来,司马英不为已甚,咱们交换人质。”

伽蓝尊者向野愚和尚沉声问:“德师侄,怎么回事?”

野愚和尚说不出话,只会跪下念:“弟子罪该万死,乞掌门师伯慈悲,慈……悲……”

“放人。”伽蓝尊者摇头沉喝。

不久,雷璇姑在五名僧人的押解下步出寺门。当她看清场中的司马英时,一声尖叫,忘形地挣脱两僧的挟持,狂奔而至。

“璇妹,先退至一旁。”司马英轻叫。

雷姑娘神魂方定,在一旁默默垂泪。

伽蓝大师说:“司马施主,请入寺小留片刻,老衲有事相商。”

司马英摇头道:“掌门大师明鉴,在贵山虎穴龙潭之中,在下不敢逗留,必须及时离开。

“司马英即将重建天心小筑,贵派如果再前往阻扰,在下奉陪,届时希望掌门大师法驾光临。

“目下恕在下无礼,暂借这两位大师护送咱们下山。下山之后,于山脚平坦处在下恭请掌门多赐教益。”

伽蓝大师摇手道:“施主先放敝派门人,老衲必定恭送诸位下山。”

司马英略一迟疑,然后将剑收回,并示意萱姑娘放人,朗声说:“掌门大师一言九鼎,在下敢不如命?在亡魂谷之时,丁姑娘并非是在下下的手,也非勾魂手沙前辈的过错……”

他将了姑娘的死前经过说了,又道:“信与不信,悉听尊便。在下急须离开,山下见,打扰了,告辞。”

勾魂手临行,向丁良朋说:“各为其主,沙某并不后悔,日后咱们江湖上见。”

戒贪也向至真冷冷地说:“道友,指使贫僧的人,是雷堡主,大概你也不会相信,但事实俱在,咱们也在江湖上见。”

“六护法与真、刚两位师弟,随本掌门送客。”伽蓝尊者冷然发话。

一行人向山下急走,大概要在山下一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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