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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蛇窟珠妹

司马英心中暗暗叫苦,这次可完蛋了,为了管闲事,只落得陷身伏龙秘堡,死定啦!传闻中说,世间还没有踩探伏龙秘堡生还的人,不死怎成?

楼中一切家具全是粉红色的,灯光幽暗,每一段墙角,以及每一处梯口,皆有一些稀奇古怪的铁丝笼,里面关了不少稀奇古怪的蛇类。

整座楼成了蛇窟一般,但似乎人迹罕见。

原来小楼有地下室,地下室四通八达,除了一些亲信仆役之外,是不许在楼中进出的。

小楼倚山壁而筑,山壁是一座高约三十余丈的石壁,壁缝中生出不少老树,一些小枝干几乎要伸入窗口了。

小姐的绣阁,就在最后一间雅室中。

雅室前,是一间小厅,摆了不少盆景,也摆了不少装潢美观的蛇笼,盆中有花树,笼中有花花绿绿的怪蛇。

女人最怕蛇,但这位小姐却将蛇作为摆设,胆小的男人不被吓死,也得变色而逃,想来,这位小姐必定没有王老五敢追。

小姐挟着司马英到了小厅,“砰”一声将他丢在铺了粉红色绒垫的楼板上,自己在旁边的锦墩坐下了。

小凤上前一把将司马英抓起,抓小鸡似的搁在墙脚上,让他倚坐在那儿,方退至一旁点燃了四周的八具宫灯。

厅中大明,粉红色的光芒令人泛起绮思,但各处蛇笼中蠕动着的冷血动物,却令人毛发直竖。

司马英定神向两女看去,暗叫道:“这么美丽的女郎却终日与蛇为伍,未免太可怕了。”

两个女人确是美,小姐更是出色,头上梳了高顶宫髻,珠翠满头,芙蓉脸,在粉红色的灯光映照下,更是鲜艳若滴。

青山眉,一双凤目光采流转,水汪汪地,有点不大正常。

美好的小巧琼鼻下,是一张令人想入非非的樱桃小口,穿一身粉红色软缎劲装,将匀称的胸体衬得玲珑透凸,该高的高,该细的细,像是天老爷长了眼,将女人该有的一切都给予了这个女人。

唯一令人不敢领教的是,她的腰带上悬了一把杀人家伙——剑。

她安坐在绣墩上,拈出腰中罗帕轻抿小嘴,嘴角绽起了笑涡儿,俏巧地微笑道:“小凤,搜,卸掉他的爪牙。”

小凤含笑走近司马英,一面说:“小姐,这小子人倒是够英俊,可惜脸色太苍白,大概是吓坏了。”

她叫他小子,粗野的称呼出于美娇娘之口,倒胃口。

“正相反。”小姐答。

“怎么相反?”

“他能赶走林中的万千毒蛇,大锦等三条毒蟒悄然而遁,可知他十分了得,还要向楼中闯呢,岂是个害怕的人?”

“总之,这副苍白脸孔,不好。”

小凤一面说,一面将司马英的特宽皮护腰解了,检验着里面的飞刀又说:“飞刀沉重而没留血槽,这人的心肠定然够硬。”

说完,顺手交与小姐。

小姐信手搁在桌上,拉出挂在护腰上的百宝囊,检视一番,摇头道:“中有一瓶药和一些珠宝什物。看他的装束,不配有这些珠宝,定然是贼,一个蹩脚贼。”

小凤取下司马英的包裹,打开将他的换洗衣衫扔了一地,再去他身上摸索,站起来说:“没有东西了,人倒是强壮得像猛狮,身上旧疤多着哩,定是个亡命之徒。”

“咦!他的爪牙就是这些飞刀?”小姐讶问。

“那小长囊小姐没看呢。”

小姐从小长囊中抽出了斑竹箫,信手丢下说:“他还附庸风雅,不带刀剑却带箫,看他也不是好材料。”

司马英已知道性命难保,任由主婢俩人冷嘲热讽,嘴角泛起他那冷傲的嘲世者笑容,不住打量厅中的陈设,并未向她们注视。

他的心情很平静,面临死亡的威胁,他出奇地冷静,冷静得血脉缓流,心跳的频率丝毫未变。

他的目光透过内房,小姐的房门未关上,可以看到房内的妆台和绣榻的一部分,也可看到在明窗外摇曳的树枝形影,房内的幽香中人欲醉。

小姐的目光,从箫上回到他的脸上,问道:“你姓什名谁?”

司马英的目光,也注视着她,冷傲的笑容如谜,说:“我就叫我。”

“你敢不回答?说!”

“没有什么可说的,用不着问。”

“打他!”小姐怒叫。

“啪啪啪啪!”小凤给了他正反阴阳掌重重的四耳光。

他的嘴角沁出血迹,但冷傲的嘲世者笑容依旧未变。

“你答不答?”小凤叫。

“我就叫我。”他顽强地答。

小姐将一把飞刀递过,冷冷地说:“割开他的胸肌。”

小凤一把撕掉他的外衣,说:“小姐,没有用,这人的胸肌前旧疤不少,定是个硬汉。”

“划!”小姐冷叱。

“是,小姐。”

飞刀刺入他的左乳上,他嘴角的笑容丝毫未变。

“停!”小姐接着叫道。

刀尖拔出,鲜血激射。

小凤向左一闪,抓起一件褐衫将创口按住了。

“除了杀我,你不会得到什么。”他冷冷地说。

“本姑娘不信你抵受得了分筋错骨。”

“比分筋错骨痛苦百倍的罪,在下曾受了十八次之多。”他指的是五毒阴风掌给予他的三天折磨。

“哦!你受了这么多的痛苦?”

“九死一生,小意思。”

“你夜探本堡,有何图谋?”

“救人。”

“救人?废话!”

“不错,救人。”

“你胡说八道。”

“在下绝不地说八道,伏龙公子是贵堡的什么人?”

“那是家兄。”

“令兄三更掳了一个女人,是云飞山庄庄主的女儿。”

“哦!是吗?小意思,你与那仇庄主的女儿仇黛是相好?”

“呸!在下根本不认识她。”

“怪!哦!大概你也想掳她,是么?”

“放屁……”他突然脸上一红,说:“在下乃是迷路的人,白天里刚从江西进入闽境。”

“你为何要救她?”

“路见不平,理该援手。”

蓦地,厅口绿影一闪,一个极熟悉的声音说:“满口仁义,却口是心非,别忘了我绿衣阴神处死你的同伴花浪子,你分明是个淫贼。”

是长发绿衣怪人,盈盈出现在厅中,这时,她额前披下的长发分向肩后,现出一张其白如纸的秀美脸蛋,原来是个女人。

从她的脸色中,无法分辨她的年龄。

小姐主仆站起行礼,同声说:“二姨请坐,是昨晚来的么?”

司马英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道:“你也别忘了,在下乃是骑马上岗的人,人疲马乏,正在岗上歇息,根本不知谁是花浪子。在下亡命江湖,朋友少之又少,仇人却满天下。花浪子是啥玩意?哼!在下的朋友虽少,每一个都是义薄云天的英雄好汉,没有下三滥的江湖败类。”

绿衣阴神不理他,向小姐说:“娥丫头,我需立即启程赴延平府,玄阴真气心诀我已传给你哥哥,你们好好用功。这家伙的话用不着相信,宰了算啦!”

“二姨,何不小住两天?”小姐急问。

“不!我与人有约,马上得走。”说完,下楼自去了。

小姐主仆送至梯口,并无留下二姨的诚意,笑盈盈地回到原地落坐,向司马英笑笑道:“这么说来,你是以护花使者自居么?”

“废话!”

小姐向他走近,狠狠向他打量,轻浮地说:“唔!你很雄壮,也很英雄,虽然脸色不太好。”

“你,也美得迷人,虽则眼中媚光流转,并未因之而减色。”他以牙还牙地答。

“你认为我的眼不美?”

“不错。”

“你可知道本姑娘这双眼,可以看到你的未来命运么?”

“用不着你看,在下自己知道。”

“说说看,是死是活?”

“在下从未打算活着。”

小姐爆发出一阵银铃似的笑声,笑完说:“正相反,我要你活着。楼下,是我哥哥的地方,美女如云。

“楼上,是我的禁地,却极少男人出入。我要留你在身边。二姨曾说你是淫贼,本姑娘倒要看看你是如何……小凤,将仇小丫头带来。”

“小姐,少爷不会……”小凤迟疑地答。

“不要紧,他在行功,让我看看那丫头是如何美貌,值得这个硬汉为她拼死?”

小凤应嗒一声,下楼去了。

小姐将一些药末替他涂敷在创口上,鲜血立止,伸手将他抱起,含笑向房中走去。

司马英暗中焦急,但又无可如何,怒叫道:“贱妇,你在枉费心机。”

“是否枉费心机,那是我的事,不劳挂心。告诉你,你该满足了,进入伏龙秘堡的人,有死无生,能活多久,得看你的能力如何,你自己忖量忖量,不然……”

“小姐,人带来了。”声落,小凤已提着人跨入房门,“砰”一声将人扔在地上。

小姐将司马英放在绣榻上,咦了一声说:“咦!果然美极。”

她将仇姑娘倚在妆台旁,噘着小嘴儿又道:“仇姑娘,咱们做了两年芳邻,竟不知你是这般美艳,惭愧!难怪家兄对你几乎神魂颠倒,委实是我见犹怜,美得令我也砰然心动,怪不得有人为你胆大得敢进入我伏龙秘堡冒死救你。”

仇姑娘软穴和哑穴皆被制住,瘫软在妆台上珠泪滚滚,吹弹得破的芙蓉粉颊上泪迹斑斑,用哀求的目光楚楚可怜地注视着小姐,大概她以为对方是女人,也许会怜悯她而放她一条生路哩!

她确是美,五官似是经过巧手名匠花了无比心血替她雕塑而成,成熟了的胴体至为完美,晶莹的玉体透出阵阵幽香。

她的衣衫全裸,用一条纱巾半裹住纤腰和半截下身,袒裼裸裎,上面有弹性极佳的半球形玉乳,猩红的乳珠闪闪生光;下面匀洁无瑕的修长玉腿,令人望之心动神摇,萎顿在那儿,更增三分妩媚,在楚楚可怜中,更令人不克自持。

小姐一掌拍开她的哑穴,说:“我甘拜下风,天下间竟有你这种完美的女人,我见犹怜,咯咯!你会令家兄发疯的,太危险了。”

仇姑娘哑穴震开,凄然叫道:“好姐姐,饶了我吧,求求你……”

“闭口!乖乖,你安心地在堡中享福,不然是自讨苦吃,同样会受到应得的礼待,何苦自找苦头?我哥哥难道配你不上。”

“姐姐,你我无冤无仇,可怜小妹……”

小姐不理她的哀求,扶起司马英的上身叫:“丫头,你可认得这个硬骨头好汉?”

仇姑娘注现了好半晌,苦兮兮地道:“小妹身处深闺,根本不认识外人,云飞山庄从不接待外客,姐姐该知道的。”

“废话!他如果不认识你,怎会冒死到龙潭虎穴中救你?”

“小妹委实不知……”

“啪”一声,小姐给了她一耳光,尖叫道:“他不说,你怎么也不吐实?”

司马英大叫道:“贼泼贱,不要脸!冲着在下来。”

小姐嘻嘻一笑,轻抚他的脸颊说:“自然要冲你来,我才懒得管未来嫂嫂的事。小凤,带她出房,先搁在外面。”

小凤应喏一声将仇姑娘扶走,顺手带上了门。

小姐向司马英身上一扑,“啧”一声给了他一个香吻,说:“本姑娘先后共有四个伴儿,都比你俊美,但却没有你待有的骨气,我倒得好好降伏你。”

说完,剥了他的上衣,摇头道:“天!你身上伤痕太多,每一道伤痕,证明你曾死过一次,可怜。今后你用不着在江湖亡命了,我会好好待你。”

她偎在他身上,轻轻抚摸他的胸前八字疤痕。粉颊上红潮上泛,媚目中异彩闪耀,呼吸逐渐粗重短促,脸上涌出谜一般的微笑。

她的左手渐移向他的肩井穴,右手有意无意地拉开自己的上襟,一抹酥胸出现在他眼前。

司马英无名火起,也气血翻腾。

在这幽香阵阵的美体前,旖旎的香闺中,和具有诱惑力的粉红色长明灯光下,先天的欲念本能,委实不易控制阻遏。

男女之间,最怕相对暗室,经常可以发生意外,暗室亏心之事起之有因,正常的人不易拒绝魔鬼的诱惑,除非是不正常的人。

“别动我!”他竭力大叫。

她微笑着用粉颊轻贴他的胸膛,娇喘吁吁地说:“你不会拒绝我的,你我也许是天生的一对,也许我们能白头偕老,我预感到有那一天。

“我要解开你的穴道,千万不可任性妄想反抗,你的功力相去太远,不必作徒劳的无谓蠢事。哦!你的躯体雄壮如狮,为何血脉……”

司马英感到肩井和章门两穴俱解,立即准备反击,欲火并未迷失他的灵智,反而将气血加速地循环,凭空生出力量,他开始深深吸气了。

外面楼梯响起了匆促的脚步声,有人奔上楼来了。

小姐正陷入激情中,她手上力道逐渐加重,抱住他喃喃地痴迷地说:“我哥哥叫常建安,也就是堡主。我叫常娥,以前,爹妈未隐居前,伏龙秘堡在江湖飘忽无定,这两年由哥哥做主,打算在这儿定居,这儿最适合毒蛇繁殖。

“两年前,伏龙秘堡是与世无争的武林隐逸,但自从交由哥哥主待后,年轻的一代有年轻人的需要,逐渐变了,他需要女人,我也……哦!也许我已经找到……”

司马英动情了,她那火热的胴体给予他无穷的威胁,她的喘息和呢喃语音令他血脉贲张,浑身起了奇异的变化,每一颗细胞都在跳跃,丹田下热流欲火向上急升。

但他毕竟是经过艰苦锻炼的人,他知道,自己的元气已经行将告竭,如一时克制不了凶猛燃烧的欲火,可能会立即失去真元,将不绝如缕的生机一刀断送。

“不!我不能。”地狂叫一声,奋起全力双手齐推,双掌不偏下倚推在她的双乳上,一跃而起。

常娥正沉迷中,没防到他竟然能悬崖勒马,在紧要关头来上一着,骤不及防,半裸的娇躯被推得向床内壁间飞砸,“砰”的一声滚落床中,已解开的前襟散开了,酥胸玉乳脱颖而出。

这一记重击,将她的神智击醒了,刚燃起的欲火,像被淋上了一桶冰水。

司马英一蹦而起,狂野的向房门冲去,“砰”一声大震,房门轰然倒地。

梯口,伏龙公子刚奔上小厅,同时叫:“小妹,你怎么带走我的人?咦!你……”

伏龙公子站在梯口,手中握了一只玉瓶,看到破门而出赤着上身的司马英,愣住了。

厅中的小凤刚站起行礼迎接少主人,仇姑娘半裸地搁在一具绣墩旁。

司马英一见白影出现厅口,便知是伏龙公子到了,知道大事不好,这小畜生厉害,想冲下楼难比登天。

蓦地,他脑中灵光一闪,他想到小姐房中明窗外的婆娑树影,由后窗逃命岂不大妙?

他的皮护腰就在几上,信手一把抓起,俯身一抄,将仇姑娘挟住了,一声长啸,向后飞退。

这不过是刹那间的事,变化太快大突然。

小凤一声娇叱,大旋身一掌挥出。可惜,晚了。

伏龙公子仓促间不知底细,但司马英抢走了他的天鹅肉,却是明明白白的事,他怎肯?相距太远,来不及抢进,便将手中玉瓶掷向司马英,一面叫:“放蛇!他走不了。”

叫声中,人向前扑。

这瞬间,房内的常娥已半裸着抢出。

司马英向侧一闪,将皮护腰在猛地扫去。

常娥身法太快,已掠出丈外,迎上了伏龙公子,右掌急拍,要击落射到的玉瓶。

“啪”一声脆响,玉瓶应手碎如粉末,瓶中粉红色的液体四溅,化成轻雾向四面八方急飘,整个空中异香扑鼻。

司马英鼻中唤到一丝异香,并未在意,逃命要紧,晃身从常娥身后冲入房内,用口咬住皮护腰,向明窗冲去。

“咔勒勒”一阵木柱折裂声传出,他已破窗而出。

常娥一声娇叱,旋身抢入房中,已晚了一步。

伏龙公子也冲入房中,正想穿窗而出,突成气血一阵翻腾,欲火上冲,突然飞退狂叫道:“不好!二姨夺来的和合仙露果然厉害。小妹,快!喝冷水,服辟毒丹,叫人追那小畜生。”

狂叫声中,他飞掠下楼。

房中,常娥和小凤神情如醉,手足无措地灌冷水,服丹药。

和合仙露的异香,在厅中袅袅荡漾。

伏龙秘堡四周,黑色的无数人影人面搜寻,千百种奇蛇八方游走,好一阵乱,可是,他们白忙了一阵,司马英的身影,竟然平空失踪了。

司马英破窗飞出,求生的本能和刚才欲火上升所给予他的精力,令他的功力多恢复了一成。

穿出窗向前飞射,一把抓住伸出的树枝,一手两脚并用,像只大猿向下爬,爬抵石壁脚向下一踹。

糟!树下的崖壁松软,立即向下沉,“哗啦啦”声中,跌入一个深深的黑暗洞窟之中。

上面崖壁续向下崩,树干堵住了洞口,大量的土石将洞口封死,在外面已看不出有洞穴的痕迹。

他挨着人向下滑,碎石泥土如雨,打在他的身上,一同向下急冲。

司马英挟着人掉下崖壁洞穴,和无数土石向下冲滑,事急矣,他顾不了男女之嫌,将仇姑娘抱在怀中,冲下十余丈的洞底。“砰”两声,连滚两转方行止住,只感到浑身灰土,骨肉如裂。

土石不再下坠,他放下人站起了。

“砰”一声,脑袋撞在石壁上,痛得两眼冒金星。

他摸摸头,低叫道:“姑娘,你可无恙?”

“我的骨头像是散了,好痛啊!”是仇姑娘微弱的声音。

他的手摸向右侧,唔,有一个洞口,洞口已积了不少土石,他的手可以摸到洞顶上一块光滑石面。

怪!怎么?气血又翻腾了?邪门!欲火又像怒潮般上涌了,为什么?

他强压心头欲火,一面摸向石面一面说:“忍着点儿,我得先找出路。”

唔!石上有字,他逐字摸去。

字大逾面盆,一楼便知,那是三个大字:蛇魔洞。

“外面无法闯,且向里面碰碰运气。”他向地下的姑娘叫,又道:“姑娘,你能自解穴道么?”

“不成,伏龙公子的手法太诡异,我的功力也不行。”

“何穴被制?”

“灵台。”

制穴的手法,各有专精,各门派皆有独门手法,功力不够的人最好不试为佳。点穴的手法轻重,可以任意使人死、哑、麻、昏、软。

穴道中,也专有昏、软两穴。

其他穴道可凭着力大小轻重而任所欲为。至于人身三十六大穴,也并非一点即死的,高手同样可以用手法控制。

像背心灵台穴,乃是三十六大穴之一,轻点则昏,重点则死,没有深仇大恨,最好不要向这儿下手,稍一大意,不死则成了个活死人,残废终生。

司马英一听是灵台穴,心中一凉,能制灵台穴令人发软的人,造诣定不等闲,他司马英目下只有三成功力,怎敢下手解穴?

因此只好说:“我也不行,早一年我有此能耐,目下……唉!姑娘休怪亵渎,在下只好暂时抱着姑娘探寻通道了。”

“唉!连累恩公受苦,小女子心中万分歉然。”

他俯下身伸手去抱她,洞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却可清晰地听到她的沉重急促的呼吸声,体香令他心中怦然。

他的手刚接触到她腻滑的娇躯,像触到一团火,怎么?她在发烧?

她身上的火,也引发了他更炽烈的生命之火,火焰在跳跃,一阵奇异的浪潮,无情地凶猛地向他袭击,一种怪异的电流通过他的全身,令他浑身一阵震颤,脑中一阵昏眩,令他发出了一串兽性的呼唤,扑倒在她的身上。

和合仙露发挥了威力,仅一丝幽香入鼻,便令他两人几乎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仇姑娘的喉中,也发出一阵奇异的呻吟。火热的躯体中,似乎每一颗细胞都爆发出青春的火花。

就在这千钧一发间,洞顶滚下一阵松散的土石,有一块小石击中了司马英的背脊,“噗”一声响,他如被雷击,突然抱着人向蛇魔洞滚去,并大叫了一声:“不!”

两人滚入蛇魔洞,阴冷的寒风一吹,司马英清醒了些。

他本是一个禁受得起任何打击的人,不知因何竟然无法克制汹涌的欲火,身形一止,他发狂地吻她,她也像是疯了,丁香妙舌如同灵蛇,更逗引得他形如疯狂。

“嗤”一声裂帛响,她裹在身下的罗巾被撕开了,她在他的铁腕中,激动得快失去灵智了。

他将罗巾随手一丢,手击中身侧一堆奇形物体。

“克啦啦”一阵暴响,奇形物体纷纷倒塌,响声从击中处发出,直至远出十丈外仍有响声,可知奇形物体占地极广,足有十丈长。

蓦地,洞中光芒隐隐,青芒和乳色奇光充满洞中,照得纤毫俱现。

司马英吃了一惊,脑袋像是被人用巨锤给予他沉重的一击,行将焚身的欲火稍为一敛,抬头看去。

塌垮的物体,原来是一条粗逾大水缸的巨蛇骨骸,长有十丈,前面每一节脊骨中,跳出一颗乳色夜光珠,共有十三颗之多。

他先前手击中之处是蛇首,近颔处掉下一颗鸽卵大的青珠,青芒闪闪,寒气袭人,就落在他的手边,大概刚才背背上的一击,便是青球所造成。

他再看被他压在下面的仇姑娘,她赤裸裸的胴体全被沙土所染污,沙土与汗相混,显得极不调和。

他自己也近乎裸体了,不像话。

“天!我怎么了?”他狂叫,灵智一清。

“哦!陌生人,你……”姑娘激动地叫,急剧地喘息。

他感到奇热难当,汗出如浆,欲火无法压抑,尽管他灵智已复,却无法克制。

“不!”他向自己狂叫,但一只手却在她身上放肆地爬行,另一只手本能地抓住了青珠,他是要将光源掩住,有光线会影响他的情绪。

青珠入手,一阵寒流瞬即传遍全身,奇迹发生了,欲火逐渐消退,激情逐渐平静。

他精疲力尽地倒在她身上,手中死死地抓紧了青珠。

仇姑娘却仍然陷在激情中,呻吟着叫:“啊!陌生人,让我们死吧!化成灰吧!我!你……”

他猛地将青珠按在她的心房上,两人相偎着不动。

许久许久,直至两人浑身感到寒冷难耐,他才战抖着爬起,像一个久病初癒的人,长吁一口气,蹒跚着向外走去。

仇姑娘突然放声大哭,哀伤地叫:“恩公,你不管我了么?”

“不是。”他虚弱地答,仍往上走。

“恩公定然认为妾乃是荡妇淫娃,所以弃我而去……”

“不!姑娘,其错在我,我要去找我遗落之物,安静些,我马上回来。”

他找到自己的中衣穿好,皮护腰也找到了,盛斑竹箫的囊挂在护腰上,也没丢失,只是百宝囊已经不见了,可能是遗落在伏龙秘堡中。

他走回洞底,将罗巾掩住她的下身,扶她靠在洞壁上,将青珠信手纳入腰中,叹口气说:“仇姑娘,洞口已封死,咱们如不能破壁而出,定会饿死在这儿。”

仇姑娘却不管饿不饿死,她问:“恩公的大名,请问能否见告?”

“在下姓司马,名英。但请记住,切不可泄漏于人。”

“小女子姓仇名黛,虚度十八春。家父……”

“在下已经知道了。”

“恩公是家父的朋友么?”

“正相反,令尊可能要得在下而甘心。”

仇黛骇然变色道:“恩公是家父的仇人?”

“非也。”他将夜间在树上吹箫,戴云天魔找麻烦的经过说了,语音平静,毫不激动。

仇黛默然良久,幽幽一叹道:“恩公又为何救我?这种以德报怨的大丈夫行径。”

“你别误会了,在下不是以德报怨的大丈夫,救你也只是巧合而已,在下不会放过仇人。”

他将巧逢伏龙公子出现,用飞刀击毙黑影追到伏龙秘堡的事一一道出,最后说:“老实说,假使在下知道你是戴云天魔的女儿,才懒得管闲事哩,在下的事已经够令人头痛了。”

“我相信你会的。”她激动地插上一句。

“哼!你想得不错。”他冷笑着答。

“你是个侠义男儿,不会……”

“你说错了,在下乃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凶魔。”他抢着叫。

“我不会受骗,恩公,不要吓唬我一个弱女子。从刚才你能悬崖勒马保全我的名节看来,你是了不起的奇男子非常人。如果你是个凶魔,你不会既知我是戴云天魔的女儿,仍然冒万险抢救我跳窗突围。”

他哼了一声,取出洞箫说:“在下不再和你废话。先歇息一回儿,等风声稍弛时再挖洞出险突围。”

他背向姑娘,盘膝坐下引箫就唇,低回怆切的音符,在空间里回旋荡漾,他又在吹《安魂曲》,将一切身外事物抛开了。

一曲奏完,他自己的眼角出现了泪珠,也许,这是他有生之年,最后一次吹这支悲切的曲子为自己安魂。

久久,满脸泪痕的仇姑娘幽幽说:“恩公,你有满怀哀伤,真曾经受过九死一生的折磨么?”

“你少管我的事。”他扭头凶狠地叫,目光一触她的胴体,便赶忙扭转头。洞中珠光明亮,他不敢多看她一眼。

她低声饮泣道:“恩公既然如此凶暴地对我,定然心有余恨,你快独自逃生去吧,用不着固守着我而耽误你的……”

“住口!请不要打扰我的宁静。”他抢着叫。

姑娘长叹一声,住口不说,用她那难以言宣的目光,无限深情地注视着他雄壮的背影。

他收好箫,捡了蛇珠站起,拈在手中向里走,一面仔细地察看四周洞壁。

十丈后,蛇尾向左一折,洞穴渐小,但仍可供人行走。他低下头沿洞向前走,怪!似乎有隐隐风声在前面传来,风声中更有沙沙怪响。

他向后奔回,喜悦地叫:“有生路了,洞中有风声,不是死穴。”

“恩公,是否可以出去呢?”她也喜悦地问。

“穴口定然不小,不然不会有风声,走!”他将蛇珠置在发结上,抱起姑娘放腿急走。

这是一条古老的地底通道,温暖而干燥,时宽时窄,时高时低。

他抱着人不时急走,不时伏地爬行,不知走了多久,隐隐风声似乎仍是那么遥远,沙沙怪响乍起乍敛,好似就在前面一般。

到了一段稍宽阔的通道,他放腿狂奔,奔了里余,他骇然站住叫:“天!这么多毒蛇?”

姑娘的眼睛仍管用,在朦胧珠光中,她看到前面不远处,上千条五颜六色的怪蛇,没命似的向前急窜,争先恐后,洋洋大观,滑行发出的沙沙声,令人毛骨悚然。最大的赤练蛇,竟然长逾一丈,八尺长的扁头风,昂起上身高有四尺,委实骇人。

“哎呀!天哪!”她尖叫,女孩子见了蛇,不叫才怪,可惜她不能动弹,不然早溜之大吉了。

司马英木然不动,惊讶地注视着蛇群去远。

蓦地,他记起了进入伏龙秘堡时,各种毒蛇见了他便逃的景象,心中一壮,突然发足狂追。

他却不知,他身上所藏的青珠,正是蛇魔的千载元精内丹,任何奇蛇嗅到青珠的气息,皆远远走避,走不及的甚至会被珠气所克,僵死亦非奇事。

他追上了蛇群,蛇群亡命急窜,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突然加快冲向群蛇,并发出一声长啸

“恩公,不……不可……”姑娘绝望地叫。

“不能等,冲出活路,小心了。”他断然地答。

蛇没有他快,一冲之下,蛇群大乱,有一半钻入壁根寂然不动。

冲出蛇群,他提至口腔的心回复原位,长吁一口气说:“侥幸,这些毒蛇委实吓人。”

“恩公,你竟然可用啸声驱毒蛇,难怪你的箫声如此感人哪!”姑娘犹有余悸地说。

司马英自己也莫名其妙,说:“可能这些蛇不咬人的,与啸声无关。”

许久许久,他开始向上爬升,风声已近,出困之期不远了。

地道开始窄小,逐渐向上升。

他两手发酸,已有不立之象。

“歇会儿再走,大概不久可以出困了。”他说,将姑娘放下,盘坐在地行功调息。

仇姑娘眼中异彩闪闪,目不转瞬地含笑注视着他,她忘了自己是赤身露体,患难中,她把羞耻忘了。

运气行功一周天,司马英额上大汗如雨,不仅疲劳未复,反而更在疲劳中产生痛苦的感觉。

真气逐渐运行不灵了,他知道,他不久将要和阎王爷打交道了。在忧伤中,他感到口中一阵苦涩,同中似被人重重地掏了一拳,有恶心和痛楚的感觉。

“唉!完了!行将走完生命的旅程,我怎能甘心?”他无限悲哀地低语,虎目中充溢着泪水,只感到眼前模糊,茫茫一片。

他那一声近乎绝望的叹息,仇姑娘清晰地听到了。这种叹息声出于一个铁人口中,令人闻之倍增酸楚。

“恩公,你……”她哽咽地轻唤,语不成声。

他吃了一惊,记起身边还有人,一蹦而起,抱起她急急赶路。

她感到有两滴微温的泪珠,跌碎在她赤裸酥胸上。

“他为什么呢?为什么呢?”她泪眼盈盈地自问,声音只有她自己可听到。

不久,眼前一亮,一个窄小的洞口中,透入一线阳光,阳光中有草影,他狂喜地叫道:“阳光!阳光!我们得救了。”

爬出洞外,他怔住了,洞穴口,是一座荒坟。四周矮林零落,荒家星罗棋布,断碑残碣参差。

往前看,正是荒凉破败七零八落的半山废墟,塌了的楼阁触目生悲,残垒碎寨在炎阳下阴森森寂静如死城。

右方,正是他昨晚上山的远古森林。

他抱着赤身露体泥污作裳的仇姑娘,站在穴旁向前方凝望,炎阳当顶,竟然是中午了。

前面丈余,是荒坟的墓碑,向左倾斜,右角缺了一大块,斑剥的碑面上,字迹隐隐可辨,长方计有五尺。

后面荒草树丛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那是戴云天魔,他的鹰目中冷电如利镞,激动得浑身发抖。

老家伙在后面相距约有三丈余,只见到司马英赤着上身的背影,更看到他女儿的头肩和一双粉腿。

不用猜,他也知道女儿定然是一丝不挂的,女儿的三丫髻上有珠花环,侧面的形象他岂有不认得之理?

他浑身发生可怖的痉挛,快疯了,蓦地在抽中取出一把飞刀,咬牙切齿作势掷出,飞刀是司马英用来击毙伏龙公子的爪牙留下之物。

相距三丈余,力道不能太重,因为他还不想一下子便结果司马英的性命,他不得不小心从事。

飞刀举起了。

司马英毫不知身后来了人,他太疲劳了,算起来,他抱着姑娘将近半天之久。

他瞧视着墓碑,因墓碑上的字引起了一阵激动。

墓碑上不像一般传统性的刻写,而是极为突出的铭文,写的是:“倒下去,再爬起来、直至走完生命之路,无畏无惧。年轻的下一代,你们的路仍然漫长,高举刀枪,义无反顾。”

再后面,另行抬头:“长眠在这儿的,是一个为伸张民族正义而死的无名英雄,他临死时只留下以上几句话。大宋遗民中州皇甫长虹敬立。”

他有点了解,废墟定然是大宋的遗民抗拒元兵的基地,在元兵围攻之下壮烈牺牲,这处英雄塚所埋的人,定然是那次大劫中战死的遗民。

铭文的前四句,令他心中一阵激动。

“是的,倒下去,再爬起来,直到走完生命之路。我该努力走完生命之……哎……”

他浑身一震,向前一栽,踉跄了两步,突又勉力站住了,吃力地转身。他的右琵琶骨下,插入了一把飞刀,从背胁插入,直达内腑。

“爹!不!不!天哪!”仇姑娘发狂地叫。

黑影就在他身前屹立,相距不足一丈,怔在那儿。

他双手一松,仇姑娘由他手上滚落。

他不住摇晃,虚脱地说:“我走……走完了生……生命……之……路……”

“砰匍”一声,他仆倒在仇姑娘身上,先跪下一膝,最后方不支伏倒。

“爷爷!你……你杀错了人,也杀了女儿吧!”仇姑娘疯狂地叫,力竭声嘶泪如泉涌。

戴云天魔抬头向天,困惑地喃喃自语:“这丫头竟说我杀错了人,她竟然袒护他?”

左近密林中,传来数声呼喝,三条人影如飞而至,是一个青衣老女人、一个蓝衣壮年大汉,和一个穿绿色劲装中年美妇,全带着兵刃。

戴云天魔指着地下的仇姑娘,向绿衣美妇叫:“先救黛丫头。”

绿衣美妇惊叫一声,将司马英推开抱起仇黛。

仇黛气急败坏地狂叫道:“妈,这人舍命救我,九死一生,却被爷爷杀了。不,我不要活了,让黛儿也死吧!即使死了,九泉下黛儿也无脸见他,呜……”

她放声大哭,十分凄惨。

戴云天魔如梦初醒,大叫道:“飞刀未用全力,射右而非左,快!还有救。”

叫声中,他抱起气息渐弱的司马英,向左飞掠上山,一行人去如星飞电射。

三天后,朝霞满天。

飞云山庄在高峰近预处朝阳一面,四周古木参天,云雾在山顶飘荡,山风呼呼作啸,从山庄透过林隙向下望,风景如画,废墟静静地躺在山腰,山下一切一览无遗,令人心胸为之一爽。

山庄共有三栋木屋,四周有果园花圃亭阁,居然有两座假山,流出深深山泉,好一座清雅绝俗的小小山庄。

左面一栋木屋中,雅房内洁净无尘的木榻上,侧躺着脸色苍白的司马英,他虎目无神,静静地凝望着窗外飞驰着的浮云,嘴角泛着他特有的嘲世者微笑。

榻旁木凳上,坐着愁容满脸的黛姑娘。

戴云天魔躁急地在室中来回走动,这时走近榻旁苦笑道:“英哥儿,老朽一时急疯了心,以致……”

司马英淡淡一笑,岔开道:“老前辈,在下昏睡几天了?”

“司马少侠,已经三天了。”黛姑娘颤声答。

“哦!我大概还有三五天的时辰。”

“天!你为何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求求你,不要……”姑娘哀声说。

司马英摇摇头,打断她的话说:“请替在下拾掇,千万别弄丢了在下的洞箫。”

“英哥儿,你……”戴云天魔大叫。

“在下要立即告辞。”司马英一字一吐地接口,挺起了上身。

“英哥儿,请原谅老朽情急糊涂。”老人家急得跳脚。

黛姑娘一把将他按住,情急尖叫道:“英哥,千不念万不念,念你我曾经同患难一场,在死神手中……”

“在下并未责怪老前辈下手太……太……唉!”司马英焦躁地叫,又道:“在下的性命挨不过三五天,在贵庄多留一个时辰,便少活一个时辰,急死人,让在下走吧!”

“英哥儿,刀伤……”

“不是刀伤,刀伤要不了在下的命。哦!老前辈可知道八荒毒叟顾老前辈的居所么?”

“什么?你要找他?”戴云天魔跳起来惊叫。

“是的,在下要找他。”

“是仇?是友?”

“找他要毒药,在下与他素昧平生。”

戴云天魔喘过一口气,苦笑道:“那家伙不与世人往来,视毒如命,怎肯给你?请问要毒药何用?”

“在下身中奇毒,须用奇毒相克,非找他不可,老前辈如不愿相告,在下不敢勉强。”

“英哥儿言重了,老朽怎能不说?那家伙住在汀州府南面,接近新置的武平县交界处万山丛中,地名叫灵蛇山,距府城整整三百八十里。

“那儿毒瘴为害,寸步难行,更有山魈出没,土人称为羊化子,遇上了麻烦得紧,哥儿,你中了什么奇毒?也许老朽可略尽绵薄。”

司马英将两种毒物说了,祖孙俩惊得目瞪口呆,久久,戴云天魔一咬牙,说:“老朽陪你一走,务必将那老怪物找到。”

司马英听说八荒毒史远在汀州府,早已万念俱灰。

由这儿到延平府将近四百里,延平至汀州府是小路,一千三百五十里,再加三百八十里,共是两千多,三五天中能走多少路?

他绝望地说:“太远了,也许我走不到那儿,不敢劳动老前辈的大驾。”

“老朽有疏通经脉的奇药,虽解不了奇毒,支持七八天不会有困难,放心啦!”

“不!老前辈如能慨赐灵药,感谢不尽,在下要独自上道。伏龙秘堡必不肯甘休,贵庄须小心为上,在下告辞。”

他坚决辞谢戴云天魔伴行,不顾一切立即上道,戴云天魔拗他不过,黛姑娘留他不住。

戴云天魔一家子自有一番商量,然后恭送司马英下山,指引了至延平府的道路,珍重别去。

司马英踏着朝阳下山,在英雄塚前吹了一阕《安魂曲》,凄然踏上了茫茫征程,他的百宝囊是黛姑娘送给他的,里面有戴云天魔所赐的灵丹和金银,还盛了他在蛇魔洞所得的青珠和蛇骨珠。

不知怎地,他感到百宝囊中经常有冷气传出,但并未在意。

两天之后,他到了延平府,这期间,经脉中未起丝毫变化,他以为这是戴云天魔所赠灵丹的功效,对戴云天魔感激不已。

延平府,元朝称延平路,宋朝称南剑州,首府所在地是南平。

从府城到沙县,约一百三十余里,是小路,沿太史溪(砂溪)上溯,极不好走。

一早,他踏上了到沙县的小路。

这一带全是崇山峻岭,溪流湍急,水声如雷,不时可以看到令人心惊动魄的险滩。小道在溪右岸蜿蜒,风景极为雄壮绮丽。

在他身后两里地,有一对村夫妇也在赶路。

他前面半里地,也有一双老小趱程,老的老得弯腰驼背,小的黑得像烧炭夫,有时走在他前面,有时却又落后半里地,甚至有时与他在一块儿趱赶。

司马英人地生疏,也懒得管身外事,对一老一小丝毫未留意,他赶他的路。

由于两日来真气运行并无恶化之象,他对寻找八荒毒叟之举深具信心,但是否可以求得解药,却不敢逆料。

他目下的功力已不宜和武林高手争短长,加以傲骨天生,要他摇尾乞怜,那是办不到的事。

假使八荒毒叟吝惜毒药不肯施予,他也不可能强求,更不可能乞求,所以他难以想像八荒毒叟见到他之后,对他的请求抱何种态度,又如何对付他呢?

他对此行并不乐观。

炎阳高照,但道路上没有迫人的暑气,他放开脚程,踏入一处峡谷,他想:该打尖了。

左侧山弯之分有一座小山村,约有二三十户人家,距山道约有半里地。

前面,水声如雷,轰隆隆动魄惊心,那是路右的一座险滩,溪水从山峡中急冲而下,汹涌澎湃声势极雄,远隔十里地,仍可听到如雷水声。

小径向上升,从溪左山腰中蜿蜒西上,在一处山坳旁,耸立着一座颇为壮观的村落,面对四五十丈奔腾的险滩,后倚高耸入云的奇峰。小径在村落前经过,风光、树影、水声,万象俱呈,住在这儿的人,真享福。

他向村落打量,暗说:“且到那儿找吃食,这地方真够清雅脱俗。”

他向上急走,差点儿与一个从溪下沿小道奔上的人撞个满怀,双方都急,双方的反应也够快,同时擦身飘掠,半分之差没撞上。

奔出的人是个二十来岁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粗眉大眼,虎背熊腰,个儿没有司马英高大,肚子却比司马英大了一倍,穿一身青布对襟衫裤,相貌凶猛,身形一定,瞪着大眼双手叉腰叫:“咦!你是练家子?你小子斗胆。”

司马英本来就是个够狂的人,经过多日来的磨炼,狂态已收敛了不少,但火气仍大,一听对方不客气叫他小子,心中大为不耐,也虎目一瞪,冷笑道:“你小子猜对了,在下练了几手三脚猫的功夫,胆子到底有多大,我自己也不知道。”

“喝!你小子是江湖人,口气带江湖昧。”

“你小子说对了。”

“既然是江湖人,可知道咱们这儿的规矩?”

“不知道,在下从不管各地的规矩,请教。”

“这儿叫霹雳滩,村子叫霹雳村,庄主爷叫三手韦陀尤雄飞,凡是经过本庄的江湖人,禁止显露练家子的手脚,包括用轻功赶路……”

“如果有人不理睬呢?”司马英抢着问。

“不理睬?哼!葬身霹雳滩小意思,你小子刚才就用轻功赶路,而且几乎撞中大爷一肩,大爷先治你再说。”

说完,大手箕张,以“饿虎扑羊”势疾扑而上。

司马英受不了无理取闹的撩拨,等对方行将扑近的刹那间,人向右侧掠,左腿平飞,整个身躯成一字平掠而出,“噗”一声闷响,腿尖扫中大汉凸出的大肚子,像是击中了一面皮鼓。

“哎……”大汉骤不及防,狂叫着向上一挺,冲势立止,反而向后暴退,“砰”一声坐倒,再向后仰面朝天躺下。

他没料到司马英会不接招,仅闪开用脚对付他,出招不仅迅疾,而且走险,怎能不着了道儿?

躺在地下像条待宰的死狗。

司马英缓缓转身,徐徐发话道:“小子,回去告诉尤大庄主三手韦陀,咱们江湖人吃的是四海饭,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如果处处要守那些毫无道理的臭规矩,天下间必寸步难行。免了吧!叫他安分守己管他的子孙,吃他的红烧蹄膀喝老酒,不必管咱们江湖人的闲事烂账,再见了。”

说完,大踏步转身走了。

大汉在地上呻吟,笨拙地挣扎,等他挣扎爬起,司马英已经不见了,他向上蹒跚而走,脸上青灰地发出一声厉叫,叫声没落便又跌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司马英急步盘上山腰,将接近霹雳庄,他不愿生事,恐怕耽误行程,所以不用轻功用快步急走,也不想找食物了,决定过了霹雳庄再说。

霹雳滩,是太史溪最有名的一座险滩,小道仅有一条,从延平府至汀州府,非经过这儿不可。

霹雳庄紧扼住要冲,把住这条路。

庄主三手韦陀号称福建一霸,暗中派出徒子徒孙鱼肉乡里,也到远处做些没本钱的买卖,自以为了不起,也确是了不起。

他的降魔杵金光闪闪,重有六十斤,舞起来风雨不透,泼水不入,更了不起的是,他的一手暗器彩虹流星五角珠,中间加上会跟踪回折的蝴蝶镖,委实高明歹毒。

彩虹流星五角珠简称彩虹流星,发时隐于蝴蝶镖之下,近身时突然分开,蝴蝶折向飞舞,彩虹流星则加速飞射,接二连三源源不绝,令人手忙脚乱防不胜防。

但这些年来,他极少在玩命拼死之时使用过三枚彩虹流星和三枚蝴蝶镖,一两枚便够了。

由于他的暗器霸道而迅速,所以称为三手,至于韦陀两字,却是源于他的兵器降魔杵,身材也够雄壮。

在武林,高手之林中有他三手韦陀的一席位。

他在这儿建了霹雳庄,自命不凡,号称福建一霸,不许江湖人在他的境内猎食,定下了不少禁忌,居然凭他的修为绝学,成了事实上的一霸。

由于福建地方贫瘠,江湖朋友来者不多,真正的江湖豪客更不多见,有的仅是行脚云游城府甚深的隐士高人,不和他计较,他更是嚣张狂妄目中无人了。

被击倒的大汉发出了厉叫,虽则水声如雷,但庄中子弟仍然听得见,闻声知警纷纷奔出庄门。

庄门是巨木栅所造,高大的门楼像牌坊,门楼中一块大匾上有三个漆金大字:霹雳庄。

距庄门还有半里地,路边高耸着一座双柱木牌,上面有斗大的朱红大字:“投帖拜庄,不然须悄然而过。”

司马英冲着木牌淡淡一笑,急走而过,将近庄门,他看到了抢出外面的人群,心说:“有麻烦了,看来不能善了。”

在他前面三十丈处,一个弯腰驼背的老者,和一个像黑鬼般的小个儿,正背着包裹向上走。

他认得,他们是一对江湖人,脚程也不慢,曾先后好几次在他身前身后出现过。

他对那黑小个儿印象甚深,虽则脸上黧黑,但一双大眼睛明亮照人,小巧的五官十分匀称,不讨厌。

一老一小的脚下也放慢了,大概知道已到了有江湖禁忌的霹雳庄,庄主三手韦陀不好惹。

庄门分列着一大堆穿青色对襟短打的人,高高矮矮架子十足,中间有三名穿绿底银团花长袍的高个儿,年约半百,一个比一个长得凶猛。

中间那人留着大八字胡,褐色面庞,暴眼鲶鱼嘴,酒糟鼻又红又大。

左首那人深眼眶,高颧骨、鹰勾鼻、薄嘴唇,脸色苍白带青,看去像一个被酒色掏空了的大爷。

第三个是瘦竹竿,大长脸把身材衬得更瘦长,吊客肩,长蒜鼻、山羊胡、瘪嘴唇,脸色如淡金,阴阴沉沉要死不活,他那副尊容,令人看了会感到身上冒冷气。

一老一小慢慢走近,向旁一绕,想抄路外侧避过。

路外侧是长有树林的斜壁,直伸至十丈下一座山嘴,山嘴下是峭壁,四五十丈下便是水声如雷的霹雳滩。

“站住。”一名青衣大汉大声虎吼。

行将走近的司马英听得真切,心说:“他们找错了人,我可不能让别人替我挡灾。”

心里这样想,脚下加快了。

一老一小站住了,老人用沙哑的嗓子问:“小老儿要到浮流一探亲,壮士有事见教么?”

说的是福州府土语,与中原的官话相差十万八千里。

浮流,是沙县西南一座大镇,后来设了巡检司,在正统十四年方设置千户所,景泰三年析尤溪县一部分土地合设永安县。

那时,人烟少得可怜。

大汉凶睛一翻,大叫道:“废话,没事找你则甚?过来回话。”

老人一阵迟疑,黑小儿扭头看了一看大踏步而来的司马英,低声说:“爷爷,听他们说些什么,过去就过去。”

老人淡淡一笑,也低声说:“如果不是有事在身,我活劈了他们。”

两人装出害怕的神情,向中间三个家伙身前走去,可可怜怜地,老人背上本来就驼,躬身陪笑更驼了,怯怯地说:“诸位大爷……”

“跪下说话!”一旁另一大汉怪叫。

这种侮辱,任何人也受不了,老小两人眼中闪过一瞥冷电奇光,但一闪即逝。

“跪下!”大汉吼叫着催迫。

司马英到了,他脚下甚快,相距十丈外,不等有人叱喝,先自哈哈狂笑,笑完叫:“好啊!阳关大道上欺负外乡人,霹雳庄是啥玩意?”

他说的是江西土音极重的官话,声如巨雷。

黑小个儿转身凝注着他,大眼中闪过一阵奇光,却又摇摇头,用只有他自己可听到的声音说:“他果然是个满身侠骨的英雄,值得我爱他一辈子。可是,他为何不珍惜自己呢?好教人担心啊!”

司马英狂笑狂叫,吸引了所有的人的注意。

两旁的青衣大汉正待拔腰刀抢出,中间鲶鱼嘴家伙突然一挥大袖,沉喝道:“等会儿,让这不知死活的狂小子过来。”

“大爷来了,不必找错人。”司马英叫,声到人到,在中间站住了,屹立如山。

鲶鱼嘴家伙哼了一家,不屑地说:“是你这病小子在下面打了本庄的人?”

“正是。”司马英不在乎地答,傲态渐显。

“为什么?”

“那小子不许大爷用轻功赶路,大爷让他爬在那儿躺一会,小意思。”

“你不知本庄的禁忌?”

“大爷从不过问禁忌,禁忌禁不住大爷。”

“取兵刃来。”鲶鱼嘴家伙向身侧的大汉叫,又向司马英说:“看样子,你是明知故犯要存心试试霹雳……”

“阁下,别抬出臭架子唬人好不?”司马英打断对方的话,神情充满了轻蔑和不屑,又向两老小叫:“老人家。你们还不走?要打架哩。”

老小两人不走,退在一旁打哆嗦,大概吓得两腿发软,走不动啦!

山下,远远盯梢的两个村夫妇快到了。

两个村夫妇之后,一匹健马上坐了一个脸色神情惨澹,两边脸颊上各长了一块暗绿色的胎记的少年,脸庞黄中带青,委实丑陋,只是眼睛奇大,黑白分明,像是两颗星星。

身材中等,穿了一身土白布长衫,风尘之色在他身上随处可以找得到,看去是个落魄少年人。

鞍后有马包,鞍前插袋有长剑,是一把五两银子便可买到的长剑,大概他很穷,剑上没有任何装饰品,甚至把后云头也没安上流苏剑穗。

一人一骑风尘仆仆,在山径上急行,他脸上似有重忧,茫然驱马急走。

眼看要登山了,他喃喃地说:“踏破铁鞋,即使是走遍海角天涯,我也得找到天完煞神的踪迹,我不信他们会平空在人间消失。然后……然后屠杀那些无耻之徒,把他们的山门连根拔掉,天下间不许见到他们这些卑鄙的人类。然后……然后……唉!我怎么办?怎么办,天哪!回答我,回答我。”

相距上下约有五里远,水声如雷,视野均为山嘴树丛所掩,看不见听不见上面霹雳庄的景况动静。

庄前,狠斗将起。

庄汉送上了兵刃。

鲶鱼嘴是紫金万字夺,一种专锁拿对方兵刃的外门重家伙。

酒色大爷是剑,全长三尺六,长家伙,相当沉。

瘦竹竿是哭丧棒,梁头的冠有点怪,不是向下盖而是向上张的怪家伙,像鸡爪镰,也像佛手笔,也像多股叉,总之,四不像,却是百炼精钢所打造,沉重得吓人,放在地上也会向泥土里陷。

“咦!怎么不见贵庄主三手韦陀?”司马英问。看兵刃,他便知三人中没有三手韦陀在内。

鲶鱼嘴嘿嘿笑,挥手令众人后退,说:“凭你一个病鬼,怎配劳动庄主的大驾?我追魂夺杨元冲收拾你绰绰有余,割鸡用不着宰牛刀。通名,杨爷爷擒住你再找你的师门。”

司马英见两老小不走,心中暗暗叫苦。

目下他只能用三成功力应敌,看了对方的兵刃,便知大事不妙,他无法和他们争长短,护身保命也力不从心哩!

他没有兵刃,只好拔出一把飞刀戒备。用小刀近身斗万字夺,简直像是送死,众人全哈哈狂笑。

他也笑,说:“大爷姓太,名爷,就叫太爷。快走!哈哈……”

快走,是叫一老一少,他自己也作势要走,哈哈长笑声中,向侧夺路。

“你做梦,纳命!”追魂夺叫,将衣尾纳入腰带,一闪之下,截住了。

一老一小蓦地醒悟,放腿狂奔,奔出十丈外,突然一闪,隐入树林中不见。

追魂夺太过自信,没下令合围。

小径太窄,如果两端截住,除了死路还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变鸟飞入庄中上山逃命,一是跳下六十余丈高的山崖,落下霹雳滩泅水变鱼求生。

可惜,人无法变鸟变鱼。

庄门前小径狭窄,但加上在门前的一块空地,倒也足够施展,恶斗立起。

这是一场一面倒的狠拼,惊险万状,生死在呼吸之间,危机一发,紫金万字夺像一座山,飞旋腾扑如同狂风暴雨,也像是一张网,将司马英罩住了,每一次盘旋,便有一次危机险极的场面出现。

追魂夺已主宰了全局,胜券在握。

司马英的飞刀刃长只有三寸余,与徒手差不了多少,而且万字夺上所发的如山暗劲,如同狂风暴雨直迫肌骨,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万字夺面积甚大,旋转时像一张巨盾,盾外的四支扣臂却又像无数章鱼爪,如被搭上,后果不堪设想。

近不了身,除了挨打别无他途。

总算不错,戚疯子传给他的疯步九变,派上了大用场,常在千钧一发中避开对方凶猛狂野的雷霆一击,在惊险万状中全身而退。

在庄门排开的五六十人中,哗笑声不时爆出,他们看得极为过瘾,不住为追魂夺加油喝采。

司马英心中却逐渐稳定,他大汗淋漓,但灵台清明,疯步九变身法给予他无比的信心,认为要脱身并非难事。

他在找机会,只消抢得前面的方位,便可脱身远走。

他手上的飞刀攻不出招式,但他在留心,要设法找空隙脱手飞刀,这机会必须等到抢得脱身方位时,方可全力一击。

快了,他从对方左侧绕走,快抢得脱身方位了。

对方的左侧是下溪峭壁,相当冒险。

“嗤”一声,万字夺掠过他的左肩外侧,锐利的支臂划破他的外衣,留下了一条血缝。

他向下一挫,左腿疾飞,右手刀也作势攻向下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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