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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咫尺阴阳

阴阳老怪一步步欺近,切齿道:“活得不错,没死。老鬼你上门欺人,岂有此理,咱们没完,你该死!”

四明怪客屹立不动,狂笑道:“哈哈!真是有理说不清。老人妖,刚才那两个女娃娃,有一个是我老不死的徒孙,我老人家岂能不管?捣了你的妖窝,我还不情愿哩!哈哈哈!”

两人正待动手,君珂突然嘎声说:“老人妖,这不是换招,你仅是凭百载修为的先天真气占了先着,算不了武林成名人物,浪得虚名。林某今天认栽,欠你一招。请记住:林某一日不死,必还你一招之债。希望你也再活几十年而不死。”

他吃力地说完,举步蹒跚,再喷出两口鲜血,向东艰难地举步,他高大雄健的背影,已呈现伛偻,浑身衣衫破裂,看去极为凄凉孤寂,像一个被充军万里、在塞外跋涉归来的游子。

五妹只感到心潮一阵激动,芳心颤抖,突然飞跃而出,向他奔去。

四明怪客一声怒啸,奇快无伦地晃身阻挡,小竹杖一拦,怒叫道:“丫头,站住!你如想落井下石,休怪我老不死的无礼。”

这位武林怪杰,一反平日嬉笑猖狂的神态,神目湛湛,不怒而威,显然动了真火。

本来,他早已隐身林中,想看看君珂的真才实学,故而用千里传音入密至高无上绝学,打发两位姑娘离开。他认为,阴阳老怪也算得一代奇才,与晚辈过招相搏,按规矩常情,她该化招欺入,以奇学神招切入擒人才对。想不到老怪无法化招,却用百载修为的浑雄内力,一举将君珂击伤,大出老人家意料,这是不可原谅的大违武林常规的过失,难怪他动火。君珂之伤,也算是他老人家一时大意所造成,内疚加上愤恨,怎不激怒呢?

五妹站在那儿进退不得,只好木然而立,眺望着君珂蹒跚的背影,热泪盈眶。

“这是个真正的英雄,举世难求,可惜啊!可惜!”她含糊地喃喃自语。

四明怪客察言观色,只觉一阵惭愧,原来这丫头并非要落井下石哩!

这时,阴阳老怪到了,向五妹叫:“退!待我收拾这老不死。”

五妹怔怔地后退,让出空隙。阴阳老怪一声娇叱,挥扇猛扑,尖叫道:“沈老鬼,今天不是你就是我。”

四明怪客哈哈狂笑,闪电似地左盘右旋,在罡风怒号中腾跃,先后避过三招,一面怪叫道:“女妖,别穷叫嚷,不是我,你是你我是我。我老不死阎王不收,人间不留,你如果要留下我,我干,怎样?哈哈!打!”

喝声中,小竹杖如狂龙飞舞,立还颜色,回敬了三招,场中罡风怒号,殷雷声和刺耳厉啸声勃发,五六丈内劲风如飞瀑怒潮向外急迸,令人站立不牢,碎草飞扬中,众女纷纷变色后退。这刹那间,一个绯色人影悄悄向后溜走了。

君珂已进入林中,向东踉跄而行,举步维艰。他内腑受伤沉重,可说已经濒临六腑离位的境地了,头脑昏眩,四肢无力,牵动了内脏,他痛得冷汗直流。

这是向东面下山的丛林,人向下连跌带爬虽不吃力,但却易牵动内伤,令他痛苦难当。

但他咬紧牙关强忍,不让自己发出呻吟,扶树牵枝,一步步向山下走去。

他到了山下,左首北面山脊不太高,但林太密,看不见山上的景物。

他脚下一滑,“砰”一声栽倒在地,身躯向下滚,滚了三丈余方被树干挡住。

“天绝我也!老妖的功力委实骇人听闻,我竟禁不起她全力一击。”他伏在地下绝望地想。

蓦地,他清晰地听到北面山脊上有人在说话,似在争论。天!竟然是两位小妹。只听崔小妹说:“庄妹妹,不是我不信任你师祖爷,老妖们人多,他怎能照顾得了君珂哥?你不去我去,要死,我也要和君珂在一块儿。”

庄婉容接口道:“不成!我们如果转去,君珂哥要怪我们的。”

“在这生死关头,怪我们我们也得去接应。”

“好姐姐,你知道我是不愿违抗君珂哥的任何吩咐……”

“啐!这时候你怎想到这种蠢念头。刚才大哥要你我逃命,你为何又敢违抗?怪!”

“彼一时此一时……”

“够了,事急从权,是吗?这时该从权了,走!”

突然,狂笑声如殷雷狂震,在天宇中振荡不已。婉容大喜道:“师祖爷退了,君珂哥定然也平安离开啦!”

君珂一咬牙,挣扎着站起,手扶树干,只感到满天星斗。蓦地,他心中一凉。

一个绯色身影电射而来,突在他身前站住了,是六妹,一个第一次诱擒他的人。

他踉跄站稳,咬牙切齿地说:“林某还有余力一搏,你不会太如意的。”

六妹面泛忧伤,凄然地说:“林大侠,妾此来并无恶意,你被家师的盖世神功摧枯大真力所伤,此生休矣!即使留得命在,这一辈子也将缠绵床笫。”

“林某不一定废定了。”

“但愿如此,愿大侠迅速就医,也许还来得及。只是,这儿往东折百里方抵灵溪,又百里方抵龙游,你怎支持得住?”

“在下还可撑得住。”

她探囊取出一颗朱红色丹丸,凄然地说:“这是百转金丹,可以支持三天而不使伤势转剧,而且可止住疼痛,增加精气神三宝。妾只能为君尽此棉薄,愿君早日恢复健康,这一生中,你是唯一令我佩服的人,日后,我只能怀念你,遥祝你平安。”

她将丹丸递给他,他不接。她强纳入他的怀中,盈盈一礼,挥泪转身如飞而去。

他怔怔地站在那儿,喃喃地说:“摧枯大真力,此生休矣!天啊!那怎成?”

蓦地,远处传来两位姑娘的尖叫:“君珂哥,君珂……”

他一咬牙说:“我完了,我不能再见她们,我无法忍受她们的怜悯,不愿看见她们的痛苦神色,我得避开她们,自己独自承受苦难,我愿分担别人的痛苦,却不愿将痛苦分与别人。”

他踉跄向下走,十余丈下面,出现了一个被山水冲成的土坑,已被茂草掩住,他一不小心,失足跌在坑中,只感到天旋地转,体内一阵痛,“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几乎昏厥不起。

“哦!这儿倒是个极好的藏身之地,我何不躲上一躲?”他喘息着想。

他立即强忍痛苦站起,将坑口的草整顿好,直至外表已无法看出下面有坑,方躺在坑内喘息,渐渐调好呼吸,默默用胎息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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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明怪客与阴阳老怪拼了十余招,将老怪逼退近三丈,小竹杖威风八面,狂野泼辣占尽上风,浙西三妖本欲加入,但老怪衡量利害,不许她们插手。皆因绝顶高手拚搏,不须近身攻招,兵刃拳掌的劲道,可伤人于丈外,功力差、火候浅的人加入,不啻羊投虎口,枉送性命,不仅帮不了忙,反而碍手碍脚,自乱心神。

四明怪客最后一招“猛虎摇头”攻出,“噗噗”两声击中团扇,双方急退,共换了十六招之多。他哈哈大笑说:“老人妖,我老不死的有事,不再奉陪,要不服气,咱们会相会有期的。哈哈!”

阴阳老怪粉面铁青,怒叫着扑上说:“今天咱们不死不散,你走不了!”

四明怪客发出一阵洪钟也似的狂笑说:“你?早着哩!日后被我抓住把柄,不拆了你这妖窝才是怪事,少陪。哈哈!”

在狂笑声中,他左手一掌登出,人如电闪,消失在林木深处,一闪不见。

掌发似奔雷,隆然一声,暗劲如狂涛澎湃,向阴阳老怪劈面攻去。

阴阳老怪大骇,团扇乱挥,共拍出五扇之多,人向后挫退丈余,脸色大变。她的摧枯大真力不仅无法反击,几乎连被掌风刮来的碎草,也无法震落。

她站在那儿,气得粉面铁青,恨声说:“这老鬼可恶,日后带上金头螣蛇,收拾他方消此恨啊!”

东面密林中,突然窜出一位少女,捧着许九如的尸体,泪流满颊拜倒在地,颤声说:“禀主人,九小姐死得好惨。”

阴阳老怪大惊,三妖和所有姐妹,皆悲伤地将尸首围住,不住掩面饮泣。

“在何处找到的?”老怪铁青着脸问。

“在东面林中。”

“致命伤痕找到了吗?”

“腰被五指扣入,脊骨内腑全碎,乃是在无意中被人暗算致死。小婢曾加详细检视,下体秽迹仍在,显然先奸后杀,下手之人残忍已极。”

阴阳老怪用手去量许九如腰上创痕,切齿道:“是个身材修长的人,不会是林君珂,也绝不是沈老鬼,难道……”

“是银剑白龙冷真阳。”白衣圣尼切齿叫。

阴阳老怪哼了一声,尖叫道:“带着所有利器,明日出山,找那小畜生和他的师父青城炼气士,还有沈老鬼。走!”

次日,极乐谷封闭了,老怪带着十二姐妹麇临江湖,四出寻找仇人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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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珂躺在草坑中,四明怪客却带着两位姑娘,漫山遍野穷找,空间里,荡漾着两位姑娘凄切的呼唤:“君珂哥,君珂大哥……”

可是,君珂却在凝神行功,人渐渐昏沉,他的伤太重了,幸而是他,换了旁人,早已身死多时。

凄切的呼唤声连续了两个时辰,近午时分,方向北面烂柯山消失,向衢州府找去。

君珂在午间悠然痛醒,身躯无法动弹,稍一移动,便痛彻心脾,受不了。

“我不能死在这儿,我有大事未了,我要活下去,我必须活下去。”他痛苦地想,挣扎着艰难地站起。

他想到绯衣少女送给他的百转金丹,油然兴起求生之念,急病药乱投,他只好一试。探手怀中一摸,唔!丹药还在,即使是毒药,他也得一试。看绯衣少女的神情,不像有恶意,反正他活不了多久,她何必假惺惺骗人?所以他认为丹丸不会是毒药。

他顾不了渴不饮盗泉水的古训,大胆地要吞服仇人的丹丸。掐破朱红色的蜡衣,一阵奇香扑鼻,不错,不像是毒丸哩!

丹丸入腹,一阵温暖而略带清凉的液流,逐渐散布全身,香味直向上冲。

不久,他感到疼痛逐渐消失,又可运气了,但呼吸不能太重,重了腹中便隐隐作痛。

痛楚消失,精神一振,手脚移动已无困难,丹丸给他精力,生机似乎蓬勃了。

“三天,我要好好把握这三天,但愿能在这三天中,找到能恢复生机的武林医道高明的人。”他想。

他跃出坑外,向东走去,要出灵溪奔向龙游,两百里地他准备明午之前赶到。

他走的方向,正是银剑白龙所走的路线,鬼使神差,又走到一块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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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剑白龙顺山谷向东走,日暮时分,他到了灵溪旁。这里的道路他不熟,反正看溪水向北流想来自然可以到达信安附近,也必定可以走上由浙入闽的官道。

灵溪右岸,有一条小路,南起遂昌,北到龙游,中间是处州府和衢州府交界处。河两岸不时可以发现一些河谷中的稻田,田中稻子已泛黄色,距收获期不会太久了。

有田,当然有人,有人便有村落,村落都在田右小道旁,稀稀落落。山区中田地甚少,居民不多,走上三二十里,方可看到一个十余户的小村。或者在山坳中,散处着三五户人家。

他在水浅处渡过了灵溪,走上了小道。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他想:“且找一处村落投宿,问清路途,明日再定行止。”

村落没有,但右侧山坡密林旁,就有三家三进院,农舍土砖为墙,茅草为顶。屋前晒谷场上鸡鸭成群,三五老小正在收拾农具。

他心中大喜,举步向农舍走去,距农舍还有十来丈,三头大黄犬已发出了吠声。

他穿了一身白儒衫,腰悬银剑,胁下挂囊,人生得俊美,倒像个富贵人家子弟,或者是学舍中的生员。

村民听到狗吠,全放下活计向小路上瞧。一个中年人喝退了黄狗,迎向飘然而至的银剑白龙赔下笑问:“稀客,公子爷光临敝地,请问有可贵干?”

他举手一揖说:“在下路经贵地,天色已晚,赶不上宿头,特地前来打扰大哥一宵,尚请俯允。”

中年人向里举手虚抬,含笑道:“寒舍有幸,能接待公子爷大驾,深以为荣。敝下姓许名波,请公子爷进厅一叙。”

“在下姓冷,名真阳。许大哥请。”

“请!”许波笑答,两人并肩向屋中走去。

合该有事,两人刚踏入厅中,后厅门突然转出两名十四五岁小姑娘,一般儿长相,一般儿健美,刚好发育完成,在正熟未熟之间。穿一身窄袖子短衫长裤,小燕子似的飞出堂前,突然发现了生人,呆住了。

“丫头,野什么?厅中有客,回去。”许波含笑将两少女撵走,肃客入坐。

两位少女垂下头,红云上颊,一溜烟飞回内室。

银剑白龙眼中淫火炽盛,眼看两少女溜入内室,真想一把将她们拉住。他是个晚上少不了女人的淫虫,看到了漂亮女人如同苍蝇见腥,登时便待动手发作,心说:“好家伙,两朵含苞待放的蓓蕾。嫩蕊儿,今晚不愁抱冷被了。”

他目前不能发作,许波已在含笑肃客入座,说:“冷公子且稍待片刻,晚膳尚须一会儿,兄弟即着人清扫客房,委屈公子爷一宵。”

后堂出来了两个壮年人,奉上香茗,含笑退去。这一家人穿着得不太寒酸,老少皆彬彬有礼呢!

银剑白龙谢了主人,说:“请问许兄,由这儿往北可到何处?”

“往北九十里左右,是衢州府的龙游县。公子爷是由遂昌来吗?听口音,公子爷不是附近三府人氏哩。”

“在下乃中原人氏,此次游学天下,途经贵地。敝伴当还在遂昌,明日或可赶来。”

两人天南地北一阵穷聊,主人甚为健谈,银剑白龙见闻广博,相见恨晚。

掌灯时分,主人治酒款待佳宾,鸡鸭鱼肉甚为丰富,烫黄酒邀饮。席中有另两位中年人,仍是许波的兄弟。按规矩,下一辈的人不能上桌,内眷更不能上桌,没有两少女在,银剑白龙有点失望。

主人意气飞扬,频频劝饮,酒至半酣,银剑白龙心中痒痒地。酒为色之媒,他忍不住啦,说道:“许兄,进门之时,兄弟曾看到两位姑娘,是令嫒吗?”

作客的人是年轻人,问起对方的闺女,大不礼貌,乃是极为失礼的事。许波大概为人豁达,倒未介意,但他的两个兄弟,立即脸上难看。

“哦!那是小女,乃是孪生姐妹,已许配上游黄家村的一对孪生兄弟,婚期便在今冬。如果公子爷能在那时赶来。兄弟无任欢迎,将为寒舍生色不少。”

银剑白龙有五分酒意,呵呵大笑道:“许兄相邀,怎敢不来?小弟定然要叨许兄三杯,呵呵!只是,可否……小弟有一不情之请,许兄休怪。”

“公子爷有何见教,但请明示。”

“小弟看令嫒相貌,一般清丽出尘,乍看难以分辨孰姐孰妹,可否请令千金出堂,让小弟一饱眼福?”

许波脸色一变,相顾愕然。

他的兄弟哼了一声,推椅而起,冷笑道:“阁下乃是饱读圣贤诗书的人,为何如此悖礼?非亲非戚,彼此素昧平生,首次作客,怎能要求主人出妻引女相见?太无礼了。”

银剑白龙“叭”一声将酒杯掼在地上,冷笑道:“在下请见两个丫头,已给了你们天大面子,哼!如此不识抬举,简直自讨苦吃。”

许波三兄弟脸色泛青,全都站起来,掼杯示威,语出不逊,太不像话嘛。许波沉声说:“姓冷的,你这是什么话?不是太无法无天了吗?”

银剑白龙一脚将座椅踢飞,站起沉声说:“在下说的老实话,要看令嫒是否中意。告诉你,不仅要看,今晚,叫她们陪侍大爷,万事皆休,不然,哼!你是自取灭门之祸。”

许波气愤难当,戟指骂道:“狂徒,你太过分了,清平世界,朗朗乾坤,你这般行径,比匪盗还低下几分。许某好意款待你这孤身游子,你倒狼子野心出言无状,岂有此理?你给我滚!”

银剑白龙是无法无天的人,正好乘机发作,缓缓举步逼近,向三兄弟说:“要在下滚?你未免太不自量了。目下有两件事要你估量,一是乖乖将你的两个女娃娃交出,二是你兄弟赶快滚,不然休怪无礼。”

许波委实受不了,一声怒叫,上前左手一晃,右手一记“黑虎偷心”掏出。山区种庄稼的人,大多会两手儿,也有几斤蛮力,这一拳如果击中,确也有百十斤力道。

银剑白龙就是要逼对方出手,以便放手大干,左手一翻一勾,勾住了对方的大拳头,右手一挥,“啪”一声击中对方的左手,擦身欺入一劈掌击出。“噗”一声闷响,击中许波的左耳门。左手一拨之下,许波昏跌在壁角下。

两人交手,乃是刹那间事,一照面人便倒了。以一个庄稼汉和一个武林高手递拳脚,后果不问可知。

其余两人还没看清许波的结果,同声大吼左右飞扑面上,莽牛头短冲拳一齐出笼。

银剑白龙冷笑一声,伸右手一把扣住顶来的脑袋向下掀,抬右膝“噗”一声击中对方下颚,又一个倒了。

他左手接住左面的短冲击,五指稍一用劲,对方的大拳头掌骨立碎。接着右脚微抬,轻轻在对方丹田上轻踹一记,又倒了一个。

他连飞两脚,将另一人的肩井穴制住,向门口抄镰刀赶来的六七名青少年,冷冰冰地说:“谁敢上,我要他死。”

两个壮年人不怕死,齐发怒吼,两根锄头猛锄而下,居然虎虎生风。

银剑白龙向左一闪,顺手勾住一把锄头,喝声“你得死!”劈手夺过,来一记“横扫千军”,“砰”一声击毙一个。他凶性大发,一声虎吼,锄头虎虎生风,从厅内杀出门外,左荡右决,七名青少年像七个泥人,头破腰折惨叫连声,横七竖八散了一地。

他一不做二不休,回厅抓起搁在几上的剑,开始四出杀人,三栋草屋中,共有近三十男女,除了一双孪生少女之外,一个不留,这家伙委实已失人性,竟然一怒之下,将三十余条人命当蝼蚁般杀光了。

当夜,他成了这儿的主人,一觉睡到大天亮,日上三竿仍不想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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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珂也向这条路上赶,他借宿在上游十里地黄家村的农舍中,一早,他谢了主人沿小道奔向龙游。经百转金丹提神,他已行动自如,只是不能妄用真力,用力太过,便会牵动内腑创口,但一般说来,他和常人并无异样。

他沐着朝阳,洒开大步向前急走,预定午间可赶到龙游,便可打听附近有否有名的伤科郎中。

远远地,他听到了凄厉的犬吠,那是极为凄惨的长嗥,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他并未在意,继续前行,终于到了山坡下三栋草屋前,相距百十丈,便可看到晒谷场近大厅下躺了几具尸体,三头黄犬在场外仰天长嗥。

他动了侠义心肠,心中一震说:“这家农舍被人洗劫了,我焉能不管?也许来得及救几个未死的人。”

说管就管,不然怎能称侠义门人,他断了自己的伤势,大踏步向农舍中走去。

三头黄犬竖起刚毛作势向他扑上,他迳向里闯。

他来晚了,广场中的人已死去多时,血都已变成黑色,头裂肢断,腰折腹开,惨不忍睹。

“天!凶手为何这般残忍?”他毛骨悚然地自语。

大厅中酒菜未撤,一群老鼠正在上爬行争食,他侧耳倾听,没有任何人声。他想:“大概人都死光了,我来得太晚啦!”

他举步跨入大厅,鼠群一哄而散。厅旁壁角下,躺着三个人,厅中也有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呢!

“唔!那三个人可能还有救。”他自语,抢近俯身察看。

也晚了,三个人有两个穴道被制过久,已断气一个时辰左右。还好,唯一还有一丝游气的,正是主人许波。

许波耳门被击,大概左耳门附近的骨头受伤不轻,一直昏厥未起,魂游太虚。

君珂一按脉息,知道完蛋,想救已嫌太迟,唯一可做的事,是提许波一口元气,问明是怎么回事以便斟酌。

他手按对方灵台穴,开始慢慢运功,将先天真气注入对方体内,静待对方苏醒。

不久,许波的身躯有了动静,呼吸开始喘息,终于缓缓睁开了已散光的眼帘。

君珂的手仍未放开,继续注入先天真气,贴耳用深沉的声音问:“兄台,你遭受了悲惨的噩运,为了何事,能告诉我吗?”

许波眼前已看不见人影,但知道有人,听觉仍在,他喘息着问:“你……你是……是谁?”

“一个过路的人。能告诉我你的遭遇吗?我希望能替你尽力。”

“昨晚,来了一……一个青……青年人,叫冷……冷真阳,强索我的女儿,杀……人行……行凶。”

“什么?你说是冷真阳?”

“是……是的。请替我带讯至龙温之西,信安江左,告诉一位姓……姓安名鸿的人。他……他是我的老长官,原姓彭,名胜安。我……我姓许,名波……”

君珂大吃一惊,天!安鸿就是彭胜安?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声问:“那安鸿是否曾任都指挥的彭胜安?”

“正……正是他。”

“我会替你传到,也会替你……”

突然,他发现后堂有响动,是足音,略一响动。似乎人已到了后厅门,接着有人叫:“怪!还有未死的人?谁替谁传什么?”

声落,后厅门白影一闪,一个白色的人影闪电似出到厅中,两手挟着两个赤裸垂死的少女。

君珂眼角一瞥白影,不再说了,放下许波,伸手捞住手边一条长凳。

许波猛烈地喘息,拼力大叫:“请叫他替我报官缉拿凶手,我在九泉保佑你……”

话未完,喘出最后一口气,死了。

君珂早已听出是银剑白龙的声音,眼角的白影也告诉了他来人的身分,人如鬼魅,贴地飞射厅内,到了尸横满地的晒谷场。

身后,传来银剑白龙诧异的叫声:“咦!是你。”

君珂目眦欲裂,虎目中寒芒四射,咬牙切齿地注视着厅门口挟着两名垂死少女的银剑白龙。

银剑白龙没想到来人会是君珂,后悔不迭,如果不太大意闯出,岂不可以仍和君珂攀交?他却没想到许波临死前已将他的名字说出,已经来不及了,他暗中计算君珂已没有可能了。

君珂扭下一只凳脚,厉声道:“人不可貌相,冷真阳,想不到你竟是这种人。”

银剑白龙站在厅口,笑道:“怎么?你又感到有何不对?”

“你人性已失,天良已泯,奸人之女,为何杀人全家?”

“兄弟,你未免少见多怪……”

“闭嘴!”君珂怒叫,又道:“不许你叫我兄弟。在下瞎了眼,竟以为你是个值得交的侠义门人,岂知你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你看看这些无辜村夫死得这么惨,你造的孽真是令天人共愤了。”

银剑白龙仍不在乎,说:“喝!你不承认咱们是口盟兄弟了?”

“在下深以为耻,滚你的口盟兄弟。”

“哈哈!别生气,是认为我杀了这几个蠢材,你心中不忍,动了侠义襟怀,以英雄自命,是吗?”

“狗东西!你还有脸说?”

“哈哈!骂得好。其实只怪他们自己,因为我已先通了名,不杀尽他们,我冷真阳日后还用混吗?”

君珂用凳脚指着他,大声说:“冷真阳,在下已经亲眼看到……”

“哈哈,你看到又能怎样?你永远没有机会将这次血案向外传了,林大侠。”冷真阳不怀好意地答。

“放下那两个小姑娘,咱们先了结这桩血案。”

“我要放的,不必太急躁,兄弟。”冷真阳不愠不火地说,将人丢下,右脚一动,踏上了一名少女的胸膛。

君珂变色厉叫,疯狂地扑上台阶,一面叫:“畜生,你还要赶尽杀绝?你……”

银剑白龙一声狂笑,左脚又将左面少女一脚踢飞,一声龙吟,银剑出鞘,向侧飞掠,射到晒谷场,一面说:“杀其母必杀其子,古有明训,这叫做斩草除根,永除后患。冷某一生行事从未有把柄落人之手,你道我会傻得留下两个祸胎不杀?来来来,轮到你了。”

君珂抄道截出,一声怒吼,木凳脚凶猛点出,数道虚影急射。他无法运十成真力,但急怒攻心,他忘了厉害,不顾后果,仍强提五成真力狂攻。

银剑白龙一声长啸,举剑便绞。

君珂一听剑气啸声不对,吃了一惊,不敢用木凳脚去挡对方的银剑,火速撤招,展开神奇步法,从左侧逼进,放手抢攻。

银剑白龙知道君珂的身法十分诡异,招出一半,立即转身,一声叱喝,天罡剑法出手,刹时风吼雷鸣,银影漫天,如山洪倒泻,如剑山下压,将君珂罩住,剑上所发罡气,似要将人的肌肉一条条撕碎。

君珂自忖内力不行,对方剑发风雷动,他便知不妙,手上的木凳脚怎能挡得住对方的狂野攻势?

同时,他记忆力超人,一看便知就是在灿霞岭东蒙面人所用的剑法,那次他共挨了四剑之多,余创犹在,怎能或忘?

他不是笨虫,蒙面的眼睛不是很像银剑白龙吗?这时一看身材、身法、步法、剑势,天!就是他!

他运全力棒使剑招,保命绝招“轻云缥缈”出手。

可是,他只觉腹中一阵剧痛,冷汗直流,脸上泛灰,脚下便不如意了。

“噗噗噗……嗤嗤……”闷响与厉啸同时爆扬,劲气撕裂声令人头皮发炸。人影飘摇中,君珂左旋右盘,木屑如粉,稍一盘旋,人影终于倏然分开。

君珂幸而经验增进了不少,在最后生死一发中,幸而脱出了银芒笼罩范围,逃出了性命,神奇的身法救了他,在死神掌心中逃出来了。

他这次受伤,但真力已脱,浑身痛得冷汗直冒,脸上成了死灰色。左袖桩不见了,左胸衣被划了一道剑痕,未伤胸肌,危险已极。

银剑白龙怔住了,突向两丈外的君珂叫:“咦!你的身法委实不可思议,能在我全力攻击下逃出性命,你值得骄傲。”

君珂无暇拭掉额上冷汗,呼吸不稳,激动地说:“是你,是你……”

“不错,是我,银剑白龙冷真阳,你不认识吗?”银剑白龙抢着答,洋洋得意,傲气凌人。

君珂目中喷火,虽神光已敛,但愤怒的神情一看便知,戟指厉声道:“是你,早些天的蒙面人是你。你这畜生狼子野心,为何伙同一群见不得人的狗东西围攻在下?”

银剑白龙一步步举剑走近,冷冷地问:“你真要知道原因?”

“说!你这披着人皮的畜类,林某与你无冤无仇,以一片赤诚与你交朋友,为何要对我如此阴险狠毒?”

“反正今天你已是将死的人,告诉你也可让你死得瞑目。但在你死前,必须将我要知道的事从实招来,不然你将死得极惨,我要慢慢折磨你,直至你流出最后一滴血,呼出最后一口气。”

君珂委实不知内情,厉叫道:“畜生,你说!”

“大爷姓冷,八年前在彭家村围攻你父亲的人,你想想看,可有姓冷的在内?”

君珂倒抽一口气,血液似要凝结了,说:“你……你是阴风掌冷沛年?”

“那是家父。”

“好!林某明白了。”

“你明白了就成,免得大爷多费唇舌。好啦!该你回答我的问话了。”

“林某头可断,血可流,绝不回答你的问话。”

“你会回答的,比头断血流的惨酷万分苦刑等着你哩,你能不回答?再说,我有一种药,你吃下了之后,自会说出的,何苦在死前仍受折磨?其一,令尊天涯过客过去了吗?”

君珂用一声冷笑作为回答,缓缓游走,避开对方的剑尖,也不迫进丈内,还想找机会一拚。

银剑白龙举剑一步步向前迫,续往下说:“其二,彭胜安狗官的下落如何?”

君珂逐渐向后退,退向屋右,冷哼一声作为回答。

“其三,你这种诡异的身法,必须演练给我看。”

“狗东西!你说得真不少。”君珂答。

“确是不少,还有其四,便是在你死后,九泉下你也不许想念华山紫凤,她是我的。”

君珂不管对方说些什么,他在衡量情势,目下真力无法用出,又没兵刃在手,何况他已获得了彭胜安的消息,万一被对方用奇药迷昏,再套取口供,岂不可怕?

拼,不啻以羊扑虎;死,他不能死,唯一的自全办法是逃。逃的力量他还有,逃的方向他煞费周章,往回游走?不行,会被赶上。往溪中逃?水太浅,不行。唯一可逃的方向是山,山上林密草茂,方是生路。

他决定由山上逃,所以向屋右退。蓦地,他一声虎吼,向前一冲,作势欺近出招。

银剑白龙将剑一振,狂笑道:“要送命吗?哈哈!赤手空拳想斗我的银剑,世间竟有你这种莫名其妙的亡命之徒,哈哈!”

狂笑声中,他身剑合一前进。君珂突然向左一闪,向路上飞射。

“哪儿走?未免太笑话了。”银剑白龙笑着叫,急起狂追。

君珂只奔出四丈余,突然不进反退,向山坡上的密林折向飞掠,居然奇快绝伦。

银剑白龙没想到君珂会半途折回,立被拉开五丈余之远。

君珂不愿白送死,他不像武林中的成名大英雄大豪他们死要面子硬要为卫冕英雄豪杰的名位,抛头颅洒热血。他咬紧牙关,闪电似窜入了密林,向草中一钻,委屈些向兔子学两手绝招窜逃。

银剑白龙已了然君珂的功力修为深浅,那根本不堪一击,他认为自己罡气已成,功力修为日进千里,用不着剑了,便收了银剑,一声狂笑,穷追入林。

“打!”君珂大吼,手向后一扬,扔出一把树枝。

银剑白龙不敢大意,向侧一闪,一闪,又拉远了两丈远,共距七丈之远,已在暗器射程之外了。

真要论轻功,大白天相去不远。银剑白龙固然在江山得千手如来之助,功力突然增加数倍,将臻化境,但君珂也在高烧三日之后,进境惊人,可是仍没有银剑白龙练成罡气深厚,所以一照面之下,木凳脚便被罡气震成粉末。但论轻功,他的修为比银剑白龙要高明两分。

可是他目下只能用上五成劲,唯一逃生之术,是往林深草密之处逃窜。银剑白龙自视极高,不屑降尊纡贵学兔子乱钻,辱没了自己的名头,所以四面拦截,浪费了不少时光和精力。而且君珂也不笨,随手折下树枝做暗器,神出鬼没侦空儿立予反击,被击中了当然可怕,而且丢人,银剑白龙罡气火候不够,当然不能长时期运罡气护身,未运罡气他同样是血肉之躯,挨上一根树枝,性命同样保不住。

两人一阵追逐,进入了崇山峻岭之中,近午时分,竟失去了君珂的踪迹。

银剑白龙暴跳如雷,羞愤难当,自己自命不凡,竟将一个功力比自己相去天壤的弱手追丢,不像话。

这一带仍是仙霞余脉,山峰大都不太高,但峰峦起伏,全是丛莽,猛兽成群,古木参天,藤萝蔽天遮日,要找一个人,太难了,到何处去找?

“我非捉住他不可,我要好好治他。”银剑白龙喃喃自语,咬牙切齿,开始隐起身形,向一座山峰顶端搜去。

搜人,在峰顶是搜不到的,他是要站在峰顶上向四面监视,等看到人影方作打算。

君珂躲在一处溪旁洞窟中养神,半天的追逐,他已到了油尽灯枯力尽气竭之境。百转丹虽保住了他的元气,但有时在危急中不得不妄用真力,内腑伤势有恶化之象,摧枯大真力所加与他的创伤,太过沉重了。

算来已过了一天,还有两天的生命,他怎能在这儿安心躲藏?他必须尽速赶至龙游找人医治,他不能死,也绝不可在这儿等死。

由于大量的出汗,虚软的感觉,无情地向他袭击,头脑沉重而又昏眩,歇息了许久,方勉强定下心神,调和了呼吸,恢复了部分精力。

他以为银剑白龙定然远搜出十里外了,便小心翼翼地爬出洞窟,用目光四面搜寻良久,方动手拾起一根枯枝作为手杖,回头觅路出山。

他费力地爬上山脊,认清方向,向西从灵溪出小路,拼余力奔赴龙游。

弱小动物有两种本能保护自己,免为强者所食。一是色泽的配合自然环境,保护色可以混淆视线,二是遇敌即静止不动,可避免被强敌发现。君珂的村夫短衫是褐衣,在浓林中大致还有保护作用,但他一移动,便落在右侧高峰上向下监视的银剑白龙眼下。

他降下一道山脊,走向一道山谷。他记得,里谷中有一条山溪向西流,以常识忖度,定然可流入灵溪,顺小溪西走,定然可以出山,免得爬山越岭走原路,减少许多不必要的疲劳。

正走间,小溪一折,密林已尽,正午的阳光静静地照射,虽在山间,仍有点炎热的感觉。

他沿小溪绕山嘴而过,正经过一丛矮树林。他目下筋疲力尽,耳目自然差得多,银剑白龙见多识广,只消看第一眼,便知君珂必定沿小溪出山,节省体力,所以早已绕道截出,躲在小溪旁专程相候了。

银剑白龙已看出君珂脚下虚浮、步履不稳,而且额上出现虚汗,浑身汗气未干,这是武林高手极为罕见的现象,如不是真力已竭,便是受伤沉重。

“哈哈!你也有今天,这次你跑不掉了,我不信你以力竭之身,还能逃出我的手下。”银剑白龙在心中狂笑,注视着蹒跚而来的君珂自语。直至目前,他还不知君珂已经身受致命之伤,内腑离位,去死不远。

君珂不知危险已至,不知死神正在矮树丛中向他招手,毫无戒心地缓行,徐徐经过矮树丛。

矮树丛中,缓缓伸出一只大手,一丝淡淡青影从手中飞出,一闪而没,没入君珂背后。

君珂没想到有人在背后暗算,正走间,突感第十一节脊椎骨下脊中穴一麻,浑身一震,脚下虚浮,人向前一栽,只觉力道全失,背脊似乎要僵死了。

他踉跄两步,用木棍勉强支住几乎仆倒的身躯,艰难地向后扭头看去,厉声说:“狗东西!你卑鄙得令人吃惊,狗也比你强千万倍,你根本不是人。”

矮枝丛之前,出现了银剑白龙修长的白色身影,背着手,脸上泛起阴森森的阴笑,潇洒地举步走近,毫不动人地说:“骂得好,兄弟。俗语说: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呵呵!你该怨你自己,为何竟怪我,未免太可笑了,兄弟。”

声落,他已到了君珂身后八尺左右。

君珂强提余力,一声怒叫,旋身一棍扫出,拼命啦!可是力道毫无,那一棍恐怕连老鼠也打不死。

银剑白龙手一抄,便扣住了木棍,手一振,将棍夺来丢下溪流,阴笑道:“兄弟,你再妄用真力,针入经脉立即瘫痪,难道要我背你走吗?算啦!何必自找麻烦?”

君珂木棍被夺,被棍上传来的力道震倒在地,仍挣扎着站起,咬牙切齿地说:“林某如果留得命在,将要戮你百十个透明窟窿。”

“哈哈!我倒真希望有这一天,可惜!你已没有机会了,除非再生投胎。哦!我本来要在这儿将你逼死的,可是,念在曾兄弟相称一场,我且带你到湖广一走,让千手如来好好治你,让你死得更惨些,方感到快意。走吧!我的好兄弟。”

说完,抢进一把将他挟起,如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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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距许波的草屋下游五六里,远远地可看清屋后的山峰。这儿也有十来间草屋,是一处小村落。

银剑白龙挟着人到了村中,先找村民要了酒菜充饥,强迫村民要了一头牛,用绳将君珂的双手捆住,拖在牛背后上路,临行,告诉村民说,君珂是个采花杀人凶犯,已经擒获归案,苦主正是上游的许家。

他牵牛上路,到了路上跃上牛背坐好,向君珂咭咭笑,阴阴地说:“兄弟,我懒得回许家毁尸灭迹,不妨将罪名加在你的头上,岂不太好?呵呵!一石二鸟,真够狠毒,是吗?”

君珂被牛拖着走,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目下浑身无力,痛苦难当,他仍不想死,自绝太过示弱,他有坚强的斗志,在未断气之前,他必须争取生存的机会,他想用真气将穴道中的细针逼出,可是无能为力,那是已臻三花聚顶境界的人所能办到的事,他不行。

他踉跄前行,浑身痛苦地痉挛,但他绝不呻吟,牛走得不快,但他已举步维艰,仍感到太快了,被拖着蹒跚前移,浑身衣衫尽湿,痛苦不可名状。他一面答道:“林某顶天立地,你诬赖也没用,天下人不会相信你这卑鄙下流贼的话。”

“哈哈!别忘了,我银剑白龙乃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侠义英雄,你,却是名不见经传的小毛头,初入江湖,无人知道你的底细。呵呵!谁相信你而不信我?”

“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绝不可能一手遮天,瞒下你的罪行。”

“哈哈!我就有一手遮天的能耐,你可在江湖中打听打听,便知此言不谬。像昨晚之事,我不留一个活口。当然啦!口是有的,那是鸡犬,鸡犬却不能说话,无法证明我银剑白龙的罪行。”

“在下却可以证明你的罪行。”

“笑话,没有你的机会。反而令你有口难辩,不然使用不着用牛拖你,留下你的口顶罪,哈哈!”

正说间,溪左人影连闪,两个奇快的身影,在前面百十丈外飞跃过溪,到了路中,停住向这儿驻足而观。

银剑白龙倒骑着牛,并没留意身后有人到了路中,仍和君珂斗口。君珂看到了人,心中暗暗叫苦,但也油然兴起侥幸之心,他认得,那是地府冥君与赤焰神叟,赤焰神叟那一身红袍,一看便知。

近了,银剑白龙仍未看到路中有人。

“呵呵!这小子处治人的手法,罕见着哩!”地府冥君抚着五绺白须怪叫。

“桀桀……委实罕见,委实罕见。”赤焰神叟也捧腹叫绝。

银剑白龙吃了一惊,扭头一看,脸色大变。他自然认得这两个怪物,心中狂跳。在他未练成罡气之前,根本不敢招惹宇内凶魔,但这时艺高人胆大,并不害怕,只是心惧他们的名头,并未交过手,所以心中有点顾忌,赶忙勒住牛,跃下牛背行礼道:“两位前辈……”

“呸!为何不说两个怪物?”地府冥君突着怪眼暴喝。

“晚辈怎敢放肆?”银剑白龙赔着笑脸躬身答。

“哈哈!咱们不吃这一套。小子,你与这人有不解之仇?”

“无冤无仇。”

“为何如此折磨他?”

“这人姓……”

“姓林,名君珂,我老怪物早知道了,不必罗嗦。”

银剑白龙心中一惊,但看两人并未动手,便知道在仙霞左近杀了石当家,劫救君珂的事,定然是巧合,而不是怪物们与君珂有交情,随又心中一定,说:“上游不到十里,有三栋茅屋,这人在那儿杀人强奸,天良尽丧。晚辈路过这儿,主持公道擒他交官处治。”

“你是谁?”

“晚辈银剑白龙冷真阳。”

“哦!你就是银剑白龙。小子,把这人放了。”

“放了?”银剑白龙皱着眉问。

“是的,放了他。”

“人命关天,奸杀大罪……”

“呸!谁管你人命关地关天?你放是不放?”

“前辈是否与这人……”

“我老怪物与这人有死约会,说过等他伤好之后再算。你知道我是谁?你放是不放?”

“前辈是地府冥君,那一位是赤焰神叟!”银剑白龙口气开始强硬了,又道:“人,不能放的。”

“你好大的胆。”地府冥君怒叫。

“青城炼气士的门人,胆不大还成?”银剑白龙大声答。

两怪物一怔,地府冥君大踏步欺近,沉声道:“好家伙,你抬出青城老杂毛的名号吓唬老夫吗?”

银剑白龙手按剑把,也沉声答:“冷某身为侠义英雄,岂是仗师门唬人的?”

“哟!要动手哩,孙老怪。”赤焰神叟在后怪叫。

君珂喘过一口气,突然虚脱地大叫:“这不要脸的畜生!他强奸杀人嫁祸,还敢自称侠义英雄,无耻已极。”

地府冥君阴阴一笑,一步步欺近说:“咱们不管谁是谁非,更不管英雄狗熊,他敢对老夫无礼,未免太不自量,小子,拔剑。”

银剑白龙徐徐撒下银剑,掖好衣尾,缓缓举剑道:“撤下你的追魂令,看看青城练气士的弟子,能否一搏你这老怪物?”

地府冥君一听剑上龙吟清越,剑气丝丝发啸,脸色一变,冷冷地说:“唔!你练成了罡气,怪不得你敢狂,老夫倒小看了你啦!不收拾你还成?许久没动用我的追魂令了,且用你的血流一洗,要你的命,收你的魂。”

老怪物知道罡气厉害,所以小心谨慎,异啸传出,寒芒如电的追魂令已经出鞘。

银剑白龙已无抉择,先看清右方退路,准备拚不下便逃,壮着胆说:“在下的天罡剑法,即使你功力深厚,也难逃一死。你们是两人一起上呢?抑或是一比一公平相决?”

“放屁!”一旁的赤焰神叟怪叫,又道:“你一个江湖小混混,也值得咱们两个老怪物一起动手?你该撒泡尿照照自己,看自己那副尊容是否挨得起?”

只要不两人上,银剑白龙心中又是一稳,傲然地说:“你们如不两人一起上,也许等会儿后悔已嫌太迟。”

地府冥君桀桀笑,晃着追魂令叫:“小子,后悔与否,等会儿便可分晓,上!前三招是你的,因为你是青城老杂毛的门人,老夫大发慈悲,给你一次恩典。”

银剑白龙心中又是一稳,心说:“让我三招,你真该走霉运了。”

他一声长啸,豪气飞扬地猱身急进,银剑前指,突然身剑合一前射,直逼至五尺内,仍未发招。这很危险,对方只消伸令左迫或右闪,向前挺进,便可取得优势,放胆猛攻。

地府冥君一怔,心说:“这小子在亡命哩,想在前三招中占便宜。”心里在说,手可没闲着向左泰然跨出一步,伸令虚架银芒暴射的长剑,只守不攻,一面叫:“这算一招……”

声未落,银剑白龙剑上罡气突发,风雷俱动,剑如灵蛇,突然一吞一吐,人向左前急进,吐出万道银蛇,绝招“天罗乍现”出手,看去像是从上至下攻到,其实却是向前平射,立即抢得了中宫,凶猛地出剑逼攻。

老怪物心中一懔,想不到对方功力却出奇地浑厚,一开始便狂野地攻出杀着,机会拿捏得深合名家要诀,不动则已,动如雷霆。他怪叫:“好小子,估错你了……”

叫声中,他向右反退,手中追魂令立即幻化成一道光幕,护住了全身,一步步后撤。“铮!铮铮铮……”一连串龙吟相错声震耳,火花四溅,罡风的厉啸,刺激得人的神经发紧,气血浮动。

银剑白龙抢得先机,放胆进击,一招便迫得对方退了四五步,余势未尽。他心中大壮,对方振令击剑时,并未能将罡气震散,只是波动甚剧,膀子略感震撼而已。不消问,对方数十年修为的浑雄内力,克制不了玄门绝学罡气,如此一来,虽不胜亦已立于不敢之地,不由狂喜。

“第二招,接着!”他豪气飞扬地叫,绝招又发,左手剑诀挥舞不已,准备用劲了。

地府冥君心中凛然,想不到少年人不但罡气绝学已大有所成,青城炼气士的天罡剑法果然不同凡响,大有夺天地造化、鬼神莫测的奇奥凶狠霸道声威。他接下了一招,老实说,即使让他还手,也占不了便宜,幸而他心中并不疏忽大意,早已全力防范。青城炼气士名列三仙之首,横行天下,武林号称无敌,他的弟子岂会是脓包?所以全力应付,不然第一招便得灰头土脸。

他一声怒啸,再次用追魂令布成一道光幕,左冲右错用九成真力化招自卫,六合如一,心神不乱,让招,不能逃避,也不能还手,不然怎能称让?地府冥君十分自负,也确是功力深厚,艺臻化境,当然不想坏了自己的名头,要硬挺三招。

一旁的赤焰神叟讶然注视狠斗的人影,脱口说:“咦!这小子是当代晚辈子弟中,可算得第一名手,假以时日,咱们这些老怪物不进棺材,便得栽在他的剑下,青城炼气士老妖道,果然名不虚传。唔!孙老怪最多占半分优势,想取胜委实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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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珂想利用他们激斗时脱身进命,但不可能,牛无法走过激斗之处,即使走过,又能走得了多远?他用牙齿去咬绑在手上的绳索,可是用不上劲,咬不动。他绝了望,长声一叹道:“完了,想不到我林君珂竟落得如此狼狈,成了一个废人,此生休矣!”

逃不掉,他只好死了心,只希望奇迹出现,便定神留心两人拼搏的招式,看了银剑白龙的天罡剑法,心中一凉,暗说:“除了保命三剑可以周旋一二外,我无法和他抗衡,我得重参剑术,思索破解天罡剑法之策才行。”

他全神留心银剑白龙的招式,果然获益不浅,日后重参剑术,果能自创一套散手剑法,称霸江湖。

姜是老的辣,地府冥君逐渐发挥了十成潜力,守得极紧,八方飘掠。银剑白龙恐怕一击不中暗器发出落空,尔后便没有机会了,所以三招之中,他未发暗器。

三招之中,地府冥君被逼换了三次方位,退出了三丈斗场,被逼得火起。三招一过,厉吼说道:“三招过了,要你的命,拿命来。”

吼声中,风雷大起,立即展开狂攻,“追魂三令”的狠着“三星追魂”出手。

银剑白龙当不轻松,但他仍能从容应付,剑势如长江大河,绝招滚滚而出,他展开了天下无敌的天罡剑法,凶猛地抢攻。

两人俱展真才实学,好一次武林罕见的狠斗。地府冥君是实,银剑白龙是奇,互消互长,拼成平手。小路宽仅丈余,两人形如疯虎,八方盘旋,人形如电,圈子愈扩愈大,下抵溪畔,上至山坡,地下的沙石草叶翻翻滚滚,激射腾舞。

十招过去了,两人皆打出真火,由化招抢制先机,变为近身全力拼搏,愈逼愈近。

十八招过去了,天罡剑法愈演愈精,罡气也全力发挥,令人气血下沉的兵刃错鸣声零星地传出了,招式也逐渐缓慢了,开始硬拚浑雄内力,人影已可清晰地分辨,但招式依然难分。

君珂目力超人,灵慧异常,他总算大开眼界,获益匪浅,全神沉缅在两人的几微变化中,忘了自身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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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龙游方向,行云流水似的飘来了一条灰影,渐来渐近。那是一个身穿灰布直裰,手持铁杖的花甲老人。

近了,已可看清面目,身材高大,大环眼,四方脸,狮子大鼻,满脸花白虬须,人不怒而威,看去极为凶猛。他点着六尺齐眉镔铁杖,突然飞快地奔来,他持杖的右手,赫然少了一个小指头。

但赤焰神叟一看来人行将奔到,立即迎上,双手叉腰迎路一站,桀桀大笑道:“姓柯的,你这孽龙怎么还没死?”

姓柯,少一个指头,又叫孽龙,不用问,正是六大怪物中,排名第五的九指神龙柯湘。在六大怪物中,九指神龙是唯一的侠义英雄,但性情孤僻,有点不通情理,所以虽是侠义英雄,却没有朋友敢和他攀交情。

九指神龙早看清了形势,也看清了附近的人,倒拖着铁杖,大踏步走近,呵呵大笑道:“生与死并无不同,人与鬼并无异处,你希望我死,但我偏不死。玩火的,咱们是第几次相遇了?”

赤焰神叟伸出四个指头说:“这次不算,四次了。”

“废话!怎能不算?”九指神龙瞪着大环眼答。

“好!算,五次。”

“你胜了几次?”

“你又胜了几次?”

“你们在这儿又作孽了,是不?”

“废话!咱们在管闲事。”

“你们要管闲事,定不等闲。”

“你又想怎样?也管?松松筋骨?”

“我九指神龙全要,先问问是非再说。”

赤焰神叟桀桀笑道:“咱们两个怪物管事,只问好恶,不问是非。”

上游红影一闪,飞似奔出一个红色身影,大叫道:“对,不问是非,我雷火判官也算一份。”

赤焰神叟扭头一看,突然探手囊中,大喝道:“算就算,玩火的,咱们彼此彼此,接着。”

喝声中,三颗朱红色的赤焰流光弹脱手而飞,射向扑来的雷火判官。

“来而不往非礼也,接下了。”雷火判官大吼,在身前大红革囊中掏出三颗红色大红弹丸,也回敬过来。

两人大概都知道厉害,分向左右疾掠三丈外。

六颗朱色弹丸半途相遇,轰然大震声中,烈火四溅,火舌飞腾,地下沙石亦起火燃烧。热流四散。

赤焰流光弹不会爆响,只有飘荡的火焰。雷火判官的香火弹,不但有火,而且声如霹雳,声势骇人,六弹齐爆,路中立时成了火海。

九指神龙一声长啸,铁杖乌光飞腾,扑向银芒丛中,大叫道:“住手!先评评是非再打不迟呢。”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左攻地府冥君,右决银剑白龙,铁杖长有六尺,沉重不下百斤,单手攻入,伸开来可控制两丈方圆之地。

牛被雷火弹,加上烈火飞腾,立即发足狂奔,拖住君珂向北急冲。

君珂上脚不牢,被中拖倒在地,地下的沙石,将他的胸腹擦得衣破肉裂。幸而地下沙多石少而且行走的人不多,短草丛生,人在上面拖滑,还不至于胸裂腹破。

九指神龙身形倏止,他用了全力,由于地府冥君和银剑白龙拼得真力渐虚,他以一接二仍泰然自若,最先走下身形,“咦”了一声说:“怪!小小年纪已练成罡气绝学,令人难信。”

声落,他闪电似抢出,截住飞奔的狂牛,伸左手一把扣住牛角,一声沉喝,向分一带。

牛的力道是向前的,前奔之力奇猛。但水牛比黄牛灵活,能够摔角模攻。斗黄牛,只须顺势引出,斗水牛,近身必定倒霉,它可以向左右扭头进攻,长角一挑,必定腹开肠裂。

这是一头水牛,力道千斤,发现身侧有人,扭头便跳。岂知九指神龙正向侧方用劲一带,牛头被他一只大手直接下地面,扭了半转,牛口向上,屈前腿跪下哀鸣不已。

银剑白龙抢到,大叫道:“柯老前辈,请听晚辈一言。”

九指神龙一脚踏往牛角,沉声道:“先解下人,再说不迟。”

地府冥君也到了,伸手去抓牵君珂的粗绳。君珂神魂飘荡,已是半条命,在地上挣扎难起。

银剑白龙一剑截出,大吼道:“不许动手。”

“铮”一声,地府冥君一令猛挥,令剑相交,火花四溅,两人同时暴退。

九指神龙一怔,说:“咦!这人是地府老怪的人?”

银剑白龙先发制人,大声说:“柯老前辈,这人罪大恶极,乃是采花淫贼,在前面十余里,奸死二女,杀死许家大小二十人口。晚辈途经此地,擒住人解往龙游交官法办,恰巧遇上这个宇内凶人,要出手强留,所以……”

九指神龙大环眼一翻,沉声问:“你是谁?官家的办案?”

“晚辈姓冷,名真阳,匪号银剑白龙。路见不平,仗义擒人。这凶手淫贼姓林,名君珂。”

这时,君珂已挣扎着站起,气喘不止,正想分辩,九指神龙已经怒吼着向银剑白龙挥手,怒叫道:“将人带走,我来对付孙老怪。”

叫声中,飞扑地府冥君,两人接上手,一场好杀。

银剑白龙收剑入鞘,拉起牛绳,向北猛拖疾走,去意匆匆。

雷火判官和赤焰神臾,已经开始在火场外短兵相接,一支大判官笔八面威风,疯狂进击,一面向九指神龙叫:“老柯,不可放走那两个人。”

九指神龙没听清,以为他指地府冥君和赤焰神叟,大声答道:“他们走不了,好好收拾他们吧。”

雷火判官也弄不清他说谁,自顾自往下说:“他们人是一伙,是兄弟俩,草屋血案该是他两人所为,休放走凶手。”

雷火判官不久途经草屋,发现怪案,无名火起,向前急追,老远地发现了银剑白龙。君珂虽然换穿了村夫装束,但面目未改不用问,定然是这两个淫贼所为,所以如飞扑到。没想到赤焰神叟从旁截出,两人同是玩火的,彼此早有过节,不分皂白立即动手。他见九指神龙被银剑白龙所骗,心中大急,便紧攻两招,大叫道:“玩火的,说清了再打。”

赤焰神叟哈哈大笑,追魂令攻得更急,说:“打了再说不迟,快用你那笔中毒火,我也要试试囊中阴磷毒火,看谁的火高明。”

两人都用火,彼此皆有顾忌,恐怕引起怒火,两败俱伤,所以都不敢使用杀着。

三个老怪一个魔君,各展绝学狠拚。由于他们彼此之间虽各有成见,但并无不解之仇,印证的成分大,拼命的成分小,往下拖,直拖了近百招。如果是存心死拚,高手拼命,绝少有拼上三五十招的对头,三五招便可生死立判,这一拖,可把君珂拖惨了。

银剑白龙心智灵巧,知道老怪物们斗上了劲,绝不会有轻易撒手的事,所以放心赶路,驱着牛急走。

牛拖着君珂,连爬带滚,把他拖得浑身是血,衣裤零落,奄奄一息。幸而他已在心中有所准备,知道如不强行跟上,必被拖死无疑,所以在爬滚中,仍强提一口气,时而站起急走,时而被拖倒在地。不管怎样,他必须站起,不然不但皮肉完蛋,骨头也将被拖掉。

银剑白龙并不想在这时要他的命,奔出两里地,便不再驱赶,让牛缓走,一面狂笑道:“哈哈!这滋味如何?淫贱之名,终于嫁在你的头上了,即使你不死,那九指神龙嫉恶如仇,也会要了你的性命。呵呵!日后你如果不死,你被牛拖的笑话,江湖人也会传诵一时,有笑话可听了,哈哈!”

君珂已无法回答,他浑身血肉模糊,上气不接下气,脸色死灰。他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大叹英雄本路,他口中不能说话,心中却在狂叫:“苍天啊!苍天!我林君珂因何罪孽?难道说,这是我前生造孽,要在今生偿还吗?”

“噗”一声,他又被拖倒,拖了五六步,他却又撑起了。银剑白龙残酷的声浪,在耳畔轰响道:“哈哈!你为何神色那么狼狈?呵呵!丑恶着哩!不知华山紫凤看了你目下的英雄模样,还会爱你吗?哈哈!兄弟,别装出那受苦受难的可怜相哪,这就不像个英雄了。呵呵!趴下做什么,站起来!对了!你还能站起,了得,你的生命潜力惊人,仍然顽强无比。兄弟,哭吧!呻吟吧!哀求吧!我就会将你放在牛背上,你哭不哭,哀不哀求?呻吟不?”

君珂脸上的筋肉不住抽搐、跳动、颤抖、扭曲,但他没有发出一声呻吟,没掉一颗眼泪,仇恨之火在腹内燃烧,彻骨奇痛令他更为坚强,他在心中发誓:“我会活着,我会再次光临人间,我会仗剑快意恩仇,我会……”

“噗”一声,他又被拖倒在地,这次被拖了十余丈,方能挣扎着站起。银剑白龙冷酷而充满嘲弄的语音,像皮鞭抽打着、撕裂着他的神经:“哈哈!你竟然又能爬起,真了得。呵呵!不必咬牙切齿,想些风流艳事,可以减轻你的痛苦,想吧!那会驱赶走一部分痛楚,这一生中,你曾否知道艳事两字的含义?我想你没有,是吗?兄弟,你如果受不了,可以将我所提的四件事想一想,只消一件件说出,我便会将你放在牛背上,减少你死前的苦痛。其一,令尊天涯过客目下何在?说!”

君珂“呸”了一声,目中喷火。

银剑白龙在牛身上拍了一掌,牛急奔十来步,将君珂拖倒在地。等君珂爬起。他又问:“你招不招?”

“叭”一声,牛又挨了一掌,又将君珂拖了十来步。

“你招不招?”

“你招不招?”

“你招……”

一连十余次,君珂身上被拖得体无完肤,膝上肉脱骨现,气息奄奄,即使他想回答,也力不从心了。但刺耳的声浪,仍不断传来:“你招不招?你招不招……”

快接近灵山巡察司了,这是一座管制住入山要道的关卡,因为这条山径是到处州府的唯一通道,也是逃丁逸夫遁入山区藏匿的路径。银剑白龙早已问清了道路,知道距灵山十余里,有一条小径向东走,进入丛山之中,约十里地再分为二。右走设县仅十六年、属于金华府的汤溪县,经过银岭之下。左走白石岭,抄出龙游县。这两条山间秘道,乃是江湖人避免麻烦而走的道路。他带着一个血淋淋的人,自然要走小路,免得被巡检司的官兵盘问,麻烦多啦!

到了岔道口,那是一座不太陡的山脊,小路鸟道羊肠般向上盘升,进入树林。银剑白龙在想:“我是将牛牵上呢?还是牵牛拖着他走?拖着不快意,缺乏情调,没有满足之感。用牛,牛爬上却又不容易,未免扫兴。咦!那是谁?”

×

×

×

山径上,冉冉降下一个黑衣人,用轻功向下飘掠,速度奇快,如星跳丸掷,不片刻便到了。

黑衣人身后二三十丈,也有一个灰衣人,点着山藤杖,如飞下降。

银剑白龙只看清黑衣人,淡淡一笑,客气地让在路旁,含笑目迎。

黑衣人一怔,站住了,一个身穿白长衫、佩剑挂囊的英俊青年人,牵住一头牛,本已不伦不类,够岔眼。而牛后更拖着一个血人,血人身材高大,血混和着泥沙,惨不忍睹,腰下却捆带着一个全沾了血迹的百宝囊,脸上肌肉扭曲,咬牙切齿,但因为脸上未治血污,一看便知是个英俊的青年人,怎不教人起疑,怎不叫人惊讶?

黑衣人长相凶猛狞恶,身材也够高大,年约古稀,大马脸、吊客眉、鹰勾鼻、灰鼠须。双耳招风,身穿黑色绸直裰,扎脚裤,抓地虎快靴,皮裹腿,腰带上插着一支三尺长的精钢外门兵刃佛手笔,除了前面的食指外,余四指可以伸屈,显然可以用作抓扣。

“咦!你们这是怎么回事?”黑衣老人忽然问。

银剑白龙抱拳行礼,笑道:“商老前辈一向可好?晚……”

“呸!我如不好,怎能站在这儿问你。咦!你知道老夫?”

“老前辈的穿着打扮,加上所用神刃佛手笔,一看便知是闪电手商老前辈。”

这人正是六大怪物排行最未的闪电手商敬中,一个无所不为、凶残恶毒的老怪物。他鬼眼连翻,问:“你是谁?”

“晚辈冷真阳,江湖上匪号称银剑白龙。”

“哼!原来是崛起江湖的小辈银剑白龙,听说你自命英雄,以侠客自命,是吗?”

“晚辈不敢自命侠客。”

“令师如何教你如此虐待这人?这人是谁?”

“家师人称青城炼气士……”

闪电手一惊,抢着问:“什么?青城炼气士是你的师父?”

银剑白龙点头一笑,伸左手一翻一挥,罡气倏发,风雷乍定,说:“老神仙正是家师。这小畜生叫林君珂,假借侠义之名,自称是银河钓翁的门人,暗中采花杀人无所不为。晚辈恨其借侠名暗中行恶,容他不得。”

闪电手大概对青城炼气士有所顾忌,不管闲事,说:“这种欺世盗名之徒,杀了不就完了?如果被他的师父银河钓翁知道,岂不麻烦?”

“家师岂是好惹的?谅那老鬼不敢讨野火。”

“好!有其师必有其徒,你倒会抬出师门吓人,但老夫不和你计较。”

闪电手说完,走近左歪右倒的君珂,阴阴一笑道:“钓翁老匹夫竟调教出你这种脓包,简直是活报应,被人用牛牵着凌辱,你为何不嚼舌自绝?呸!”

呸声一落,“啪啪”两声脆响,两耳光将君珂击倒在地。

灰影来势如电,人到了,是个老太婆,大概早已将话听得真切,接口道:“姓商的,为何不下手毙了他?”

老太婆正是在徽州府现身的枯藤怪姥,华山紫凤的师父,一个亦善亦恶、亦正亦邪的古怪老婆子,她额上的十字疤痕,十分显目。

银剑白龙暗暗心惊,深怕他淫辱华山紫凤的事东窗事发,但看老婆子不理他,心中一宽,显然老太婆还不知其事,不然藤拐早已攻到了!这老婆子性情火爆,最为护犊,如果知道此事,定然有一场好拼。目下他功力大进,敢和地府冥君硬拚,自然不怕老太婆,六大怪物他有把握放手一决,虽则胜算不多,但也相信对方独斗绝难威胁他的生命安全。他暗中戒备,暗器随时准备出手,他不愿多树强敌,但必要时不得不拼。

闪电手回头阴阴一笑说:“已有人处治,老夫用不着代劳,老太婆,遂昌马步镇之北,金鸡岭的约会,你真想趟这窝子浑水?”

“宇内高人全来了,我老婆子怎能不来,走!别在这儿逗留,午夜大会迟了赶不上哩。”

闪电手向南急走,一面说:“笑话,由这儿赶到金鸡岭,要不了一个时辰,急什么?告诉你,你也不必早早赶着去送死,你知道天残帮东溪瞽叟请来了什么人出面?”

“管他谁,咱们一闹就走,怕什么?”

“怕什么?哼!怕死。据说,请的人是飞云散人瞿印,咱们惹不起,最好少管闲事,穷家帮的事不好插手助拳。”

两人一面说,一面如飞而去。

君珂人虽不支,但听觉仍在,他知道,天残帮和穷家帮的余波未了,定然要在今晚午夜在金鸡岭解决。可惜他已无法赶去,将忏情谷主的讯息,告诉他的师兄飞云散人。

银剑白龙不好问闪电手有关金鸡岭的消息,也不想搁下正事。本来,他要在武林中扬名立万出人头地,最佳的捷径,是在群雄大会上露两手真才实学。但他有自知之明,目下罡气火候不够,时机未到,在群怪毕集处,如果出面,定然灰头土脸,自讨没趣。他下定决心,要加紧苦练,等罡气修至五成境界,便可大干一番。

他牵着牛,开始往山上走。可怜的君珂,被拖着爬山,痛苦可知。幸而牛上山也够吃力,走得慢,他仍能咬紧牙关挣命。

他身上的血,流得差不多了,双腕捆绑之处,筋肉绽起,快伤到筋骨了,鲜血不住溢出,状极凄惨。

银剑白龙拖着牛绳,慢慢向上走,并没回头看君珂的死活,一面信口说:“兄弟,你一身筋骨的强韧程度,委实叫人羡慕。哈哈!到龙游还有三十余里,拖到那儿,你就快变成骨零肉落的人,但死不了。之后,哈哈!你将又尝到更妙的刑罚,我不信你会是铁打铜浇的人,你会一一吐实的。”

君珂已无力再走,一双腿太沉重,而他却又那么虚弱,举步的力道已经消失。身上目前不再痛苦了,只有麻木,可是脸上仍然有因痛苦而扭曲的线条。

他的眼皮太倦了,老往下搭,他看不见光明,晕暗的朦胧感觉麇临了,他似乎已嗅到死亡的气息,似乎看到了死亡之神正张开了双臂向他狰狞地迎来,这位死神脸上的丑恶笑容,在他看来却有一些亲切的、无可抗拒的感觉。

牛缓缓上到山脊,拖曳着已陷入昏沉之境的君珂。他像个死人,脚下的牛皮靴已拖得快见脚肉了。

翻越了三座山头,到了一座奇峰之上,小道在奇峰壁立中蜿蜒,左是百丈深谷,右是插天奇峰。小道前面,一株巨大的古松树,有人剥掉一块树皮,刻上了八个大字:“猿啼绝崖,行人小心。”

银剑白龙扫了古松一眼,淡淡一笑,牵着牛踏上小径。

君珂的心跳愈来愈弱,朦胧地想:“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小径过一处山峰,绕着一座更高的峰崖北行,从峰腰中绕盘而过,看去十分险峻。上看是绝壁如削,飞瀑处处,藤萝挂垂百尺,下望是百丈深谷,谷底是远古丛莽。怪的是这山并非崖石所形成,而是巨石和泥土所堆砌,石色黝黑,泥土色苍,草木丛生,崖壁之中古树盘虬,舞柯张枝,似欲临空下降,也像凌空飞腾,藤萝四垂,下挂百十尺,蔚为奇景。

在崖壁枝柯和藤萝间,间或有些苍猿跳跃啼嚎。怪不得有人在树上留下八字警语:猿啼绝崖行人小心。如果不小心,失足往下掉,乖乖!不粉身碎骨才是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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