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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少林寺言和

姑娘放下了重重心事,但对文俊的赴少林,却又有一丝忧虑爬上心头。

迷魂奼女走后,当夜她正在香闺静坐行功,正在物我两忘中徐徐醒来,鼻端突觉沁入一股幽香。她蓦地喜极大叫一声:“师父!”转身扑入一个宫装打扮,明艳照人的少妇怀内。

来人正是茹姑娘的师父,假和尚雷音的爱妻,百花洞的主人,百年前群魔闻名丧胆的“云裳金剑”。

她已修至金刚不坏的境地,明艳如昔,谁相信她两甲子以上年纪的老女人呢?她挽住茹姑娘,慈爱地笑道:“咦!你的进境大出我意料之外,我看了你好一会了,小小年纪已修至由神返虚之境,难得啊,丫头。且先别说,让我猜猜;唔!笑靥如花,忧郁一扫而空,比我那次带你到百花洞天之时,相去天壤。孩子,不用问,你已经知道他的消息了,是吗?”

姑娘粉面红似西在晚霞,但她故意装傻,扭着小腰儿不依,噘起樱桃似的红艳艳小嘴,绽起笑窝儿说道:“不来啦!师父,那一个他呀?师父你得说。”

“他就是他嘛!小鬼头!师父也替你欢喜哩。”她的手凝摸着姑娘的粉颊,突然一怔,又说道:“啊!你的肌肤有异,光彩在内流转,着手似柔若无骨,却又潜力澎湃;孩子,你定然是吃了……吃了……”

“玉浆,师父,玄门至宝玉浆。”

“真的?你这孩子缘分不错哩!你自小就单弱,百花参露丹只能辅你后天之不足,玉浆方能将先天之不足加以充实,方能更上一层楼,臻于真善。孩子,你怎样获得的?”

“是……是……他……他给我的。”

她羞答答地埋起粉面。

“怎么?你们已经见面了?亲密到……”“师父!嗯……”

“怪不得,师父的猜测不错吧?但这事有点小麻烦呢。”

姑娘抬起螓首,惶急地问道:“师父,为什么?”

“我迟来半月,也就为了此事。在途经峨嵋之时,忽然发现峨嵋突遭大变,细查之不,发现三神山门下已经莅临中原,把峨嵋闹了个落花流水。起初我疑心是她们找你师公不着,迁怒佛门子弟致有此举。后来再打听,可大惑不解,她们竟是为恨海狂龙复仇而来,先找六大门派结算,我便上雪山经昆仑踩查真象,果然是确有其事。据你说,他已经中了神山门人一剑,跌落建阳河是死在神山门人手中的,怎又在年余之后,被六大门派迫死七星山呢?神山门人直捣六大门派泄愤,约定六派掌门人,二月初十日在少林一决生死,我一知确实消息,便回到百花洞天,将所见告知你师公,劝他乘这个机会,一方面解武林之危,另一方面与神山那位痴心小妹和解。你师公答应初十日赶到少林,一到武昌,便听得恨海狂龙火焚三元宫,夺回天残剑,真巧,也约定二月初十在少林寺相决。我为你担心,孩子,神山那位师姑娘与你师公的事未了,你恐怕又得和神山的晚辈门人夺爱了,这不麻烦吗?”

姑娘蓦地一惊,脸上变色,突然问道:“师父,神山门人这次西来,是否有凌云凤在内?”

“孩子,有好几个哩。”

姑娘沉思片刻,忆起迷魂奼女所说之事,她心中已在打主意,脸上重泛笑容,说道:“师父不会有麻烦的,只怕麻烦还是出在他身上呢!可能是师父当年白龙峰的故事重演,只要茹儿能莅场,绝不会有麻烦的。师父,能带茹儿走一趟少林吗?”

云裳金剑听她说完,神秘地拧了拧她的粉颊笑道:“妮子,小心啊,你在玩火哩。不过,我替你尽力就是。这次我赶来,就是要你走一趟,但请记住四字:当仁不让。”

“师父,你言不由衷哩!为何要师公出面与神山和解。茹儿记得师父在南昌所说的话……”

“小妮子,还了得,挑剔起师父的语病来啦!该教训一顿以儆来兹了。”

师徒俩笑成一团,接着传出喃喃轻语。

且表表嵩山和少林寺。武林朋友要不知嵩山少林,至少他就不够资格称为“武林朋友”,或者是冒充武林朋友。

在登封县向北望,西北一带崇山峻岭就是嵩山。在五岳中,嵩山称为中岳,也叫嵩岳,古人称外方,亦叫太室。登封县在唐朝以前叫嵩阳,乃隋朝时所建置。

嵩山在汉唐之时,大大的有名:“山呼”和“嵩呼”出典于汉武帝登嵩山。在唐朝,那些假圣假贤,故意在少室山隐居,等皇帝老爷请去做官,与终南山同样有名,所以“唐书”上说:“……至号终南嵩少为仕途捷径。”

嵩山共有三座大岭,东岭叫“太室”,中峰叫“峻极”,西峰叫“少室”。四大书院之一的嵩阳书院,就在太室山南麓。

少室山,距太室十六里,自麓至顶要走十六里,周围三十里,共有三十六峰,颖水源出于此。

少林寺在少室山北麓,建于后魏太和二十年,隋文帝改名为“陇姑”,唐朝又复名少林。

少林真正闻名天下,该得感谢天竺僧人达摩,他在金陵失意,大概梁武帝对这外国和尚并不太感兴趣,便渡江跑到少林寺,愈想愈不通,面壁九年鸣呼哀哉,但他的收获确是不少,成了佛教中国化的禅宗第一祖。

大唐开国期间,李世民还未将大哥小弟杀掉,还是秦王的时候,少林僧人挟超人的武技,由昙宗率领,替李世民打天下,一举铲平王世充,正式立下汗马功劳,少林武功方扬名天下,要说源远流长。

少林寺占地极广,大雄宝殿之右是面壁石,西北建有面壁庵,就是达摩师祖面壁九年之处。

大雄宝殿宏丽超群,气象万千,前廓十根合抱的雕龙大柱就够唬人,双层塔式叠顶,飞檐画角高纵人云。偏殿向左右延伸,禅房舍宇不知究竟有多少。

一条青石走道级级上升,直抵正殿之前,沿途碑碣如林,立碑的人早已化土,可是碑阙仍屹立如昔。

正殿之前,是一个大广场,四周的石栏杆皆出自名匠之手,外层是一圈合抱的大槐树,更有松柏成荫。

少林寺的和尚,在唐代多至一两千,本朝禁止二十岁以下的少年出家,如被查出,主持准活不成,所以少林也衰微下来了,目下还不到六百人。

长眉佛是少林派的掌门,也是少林寺的主持。七星山归来之后,他内疚于心,发誓将面壁十年,忏悔前愆,将主持职务交给藏经阁二佛的冷面佛主外,笑面佛主内,大权授与冷面佛,笑面佛慧因,也就是达摩剑雷平兄弟之师。

初八日午间,五派掌门带随派中顶尖儿耆宿,先后到达少林,由冷面佛接待,整整计议了两天。

从初九日起,少林寺关闭山门,将香客和寄宿随喜的施主檀樾居士们,全请出寺外去了。

冷面佛接到面壁庵掌门传出的法谕,说本寺僧侣绝不可与恨海狂龙为敌,如果他来了,请他至面壁巷便可。

初十日清晨,文俊在许州至登封的大道上骑马狂奔,沿颖河向登封急赶,他要在午间到达少林。

他总是高兴午时正与人约斗,也准时到达,从不先至约斗之地先行踩探,他却未料到有人已先他而至。

凤姑娘一行六人途经武当,一见武当的凄凉景况,不由大疑。接待她们的老道一看她们来势汹汹,大事不妙,使愁眉苦脸将恨海狂龙大闹三元宫之事,一五一十如此这般一诉。凤瑛玉琴和绦衣夫人,高兴得简直上了天,大乐之下,轻轻放过了武当的老道们,免掉武当一劫,向登封急赶。

她们由老河口走南阳,经方城直趋汝州,马不停蹄日夜追赶,初九日下午半夜便到了登封。

登封城里找不着文俊,几位姑娘搜遍所有客店,但踪影不见,她们可急啦!以为文俊也许落在少林掌中了呢。

第二天是初十日,姑娘们到少室山的要道上等。卯时、辰时,巳时已过了,仍不见文俊的形影。凤姑娘一气,不等啦,先找他们算帐去。

由于她们已得到文俊仍然健在的消息,大喜之下愤怒全消,因而救了少林的和尚,也救了六位掌门。

三祖姨一马当先,凤瑛两姑娘紧随在后,六人六马一阵急走,到了进入少林登山石走道前“源远流长”的牌坊下。

牌坊前,分别站八名身穿青条玉色袈裟的大和尚,八名青色箭衣腰悬长剑的大汉。他们一见六名红红绿绿,悬剑挂囊的老少女人策马而来,脸上全变了颜色。

其中一个和尚顶礼说道:“阿弥陀佛!女檀樾来得太早,敝寺毫无准备,以致未能以大礼相迎,尚望檀樾们海涵。”

“大师是说,我们不该早来吗?”

凤姑娘脸上笑靥如花,恶作剧地问。自从得文俊的讯息,她全变了一个人,爱情的魔力,真是不可思议啊。

大和尚惊得大冷天直冒汗,忙分辩道:“小僧不敢,只是檀樾们来得突然,敝寺未能礼迎,于心难安而已。”

三祖姨淡淡一笑道:“说好好说,贫道来得鲁莽,休怪休怪。请引路登山。”

“檀樾们的坐骑,请交由小僧照料。”

凤姑娘一撇嘴说道:“哼!少林寺任何人须在此下马,难道说我们也该遵守你们的规矩?大和尚,你最好知趣些。”

“三祖姨,我们走啊,给他们三分颜色,他们可神气哩!”

瑛姑娘也说。她以前柔和的性格,反而有些变了。

六匹马缓缓登山,临行玉琴姑娘转头问道:“大师父,恨海狂龙来了的?”

“还未见到。”

“各派掌门呢?”

“全部莅临。”

“好!谢谢你,大师父。”

第二座牌坊下,也有八名僧人和八名俗家弟子、他们知道拦阻也是白费劲,自讨没趣,干脆合掌行礼,念声“阿弥陀佛”,目送她们往里闯。

第三座牌坊后,就是宏丽的庙门。门前三十六名身穿黑条红袈裟的高年和尚,和十八名俗家门人,中间有一个年约百龄,身穿绿条浅红袈裟的老和尚。干瘦脸,垂肩耳,双目神光灿灿,紧闭着枯唇,冷冰冰地令人不寒而栗。他手中持着金光闪闪象征权威的八宝禅杖,这位就是代主大局的冷面佛慧法,掌门长眉佛的师叔。

“南无阿弥陀佛!檀樾们远道而来,老衲不克远迎,恕罪恕罪。”

他冷冰冰地说完,合掌一礼。

六人跳下马背,三祖姨回了一稽首,淡淡一笑道:“贫道自西东下,已会过五大门派,今日打扰宝刹,万千之幸。宝刹名震宇内,誉为武林北斗,三神山草野之人,大师竟折节礼迎,贫道甚感惶恐。”

“神山绝学,武林有口皆碑,敝寺僧众日以清修为事,施主们抬爱以讹传讹,反令敝寺僧众于心难安,已不胜惶恐,施主远道而来,请移驾客院随喜,老衲领路,请!”

“大师盛意,贫道心领,但贫道等并非随喜而来,不敢打扰宝刹。但不知六派掌门人都在宝刹吗?”

“五派掌门人皆已莅临,唯敝派掌门人因七星山之事,内疚于心,已于新正之日,入关面壁十年,敝派掌门一职,现暂由老衲代行。”

“七星山暗袭恨海狂龙,贵派掌门人以武林北斗之尊,轻率行事,大错已成,怎能面壁了之,好教贫道失望。”

老和尚有眼不识泰山,没看出端倪,不悦地问道:“道友何人,怎敢妄论本派掌门是非?道友虽为蓬莱弟子。但年事轻轻,不应如此目无尊长,但不知贵门仙长来了吗?”

“大师教训得好。”三祖姨仍淡淡一笑,又道:“当年白龙峰之役,贵派有二十余人参予旁观,被雷音误伤十余名之多。贫道记性如不错,似乎曾见过大师一面;那时,大师似乎年仅二十余,但那下垂至颊的双耳,贫道仍然记得。要不是贫道将诸位厉声叱退下峰,大师今日焉能在此对贫道无礼?贫道真的老了!”

冷面佛大骇,踉跄退后三步,不相信地打量这年轻道姑。不错,他眨着眼,八十余年前的惨剧,似乎在他眼前浮动,那位艳丽如仙,薄嗔之下仍含八分妩媚的少年女道冠,不是就在自己眼前吗?他倒抽一口凉气,呐呐说道:“道友真是翠薇仙姑杜老前辈吗?”

“近百年来,甚少听人道及贫道的别号了,岁月不饶人,人生极为短暂,极易淡忘的啊!”

冷面佛将禅杖在一名老和尚手中,顶礼欲拜。三祖姨玉掌虚抬,老和尚被一股神奇的力道所阻,几乎动弹不得。只好合掌垂眉恭谨地说道:“晚辈不知前辈仙驾亲临,多有亵渎,乞前辈原谅。少林当年多蒙前辈成全,恩比天高;至少晚辈明白,当年三位前辈苦心孤诣,断然将六大门派之人赶下白龙峰,保全各派精英的苦心。既然敝派掌门一时灵智被蔽,做下不德之事,前辈万里迢迢兴问罪之师,晚辈知罪,至于其余五派之事,晚辈不敢置喙,但少林一脉,悉听前辈卓栽,听由处治。晚辈领路,请至大殿暂驻瑶驾,晚辈即向各派掌……”

“大师不必劳驾了,各派掌门现在何处?”

“现在大雄宝殿前广场相候,但晚辈即要他们离开本……”

“不必了,贫道先前不知恨海狂龙并未身死七星山!据闻他也约定今日前来,已没有神山门下之事了。贵派还是应付恨海狂龙之事为要,但贫道言之在先,贵寺绝不可伤损恨海狂龙一毫一发。再者,贫道名号,贵门下必须守秘,不然唯你是问。”说完,率五女缓步而进。

大雄宝殿前广场中,正东,是五大门派的十个僧道俗;殿前和正北,是无数青条子玉色袈裟和黑条子浅红袈裟的高僧。正中是十八名身穿短袄,雄健如狮,背扎宝剑,手横金刚降魔杵的中年光头,这是后殿罗汉堂的十八罗汉,名传遐迩的罗汉阵。

冷面佛高举禅杖,站在石级之下喝道:“本寺僧人听本代掌门法谕:首席知客及各院主持留在此地,其余众人返回职司之位,不得宣谕,不许擅离,违者按门规处治。”

声如洪钟,震荡在长空之中,顿了一顿,又说:“恨海狂龙莅寺之时,本门弟子不许与他交手。”禅杖一落,所有偕众鸦雀无声一一退走。

正东十个人面面相觑,大殿前留下的十八名高僧发呆。

钟声突由钟楼响起,午时正。

一条蓝影电射而来。

“神山翠薇仙姑前辈驾到,本门弟子以宾礼恭迎。”

十八名僧人降阶而下,齐诵佛号,分两列恭身合掌垂首相迎,钟鼓齐鸣。三祖姨虽是不悦,但并未怪他。

冷面佛与三名老僧合掌前导,踏阶直上广场,缓缓向殿前走去。

刚走到广场之中,距大钟石阶还有三五十丈。午正钟声余音未落,蓝影已上了广场最后一级石级。

“咦!是你们。”

文俊倏然轻呼,注视着转身回望的六个女人。除了三祖姨,他全认得。

姥姥是慈祥地注视,绦衣夫人含笑点头,三位姑娘目隐泪光,神色是悲喜交集,而又在目光中,流露出似海情深,默默地注视着他。

三祖姨星眸如电,将他浑身上下打量个够。然后轻快地点头,含笑招手道:“俊哥儿。你过来。”

文俊被她那风华绝代,而慈爱可亲的亲切语言所感,像是被催眠一般,徐徐走近,惑然轻问道:“老和尚刚才说的翠薇仙姑,是……”

三祖姨笑问道:“孩子,他不相信吗?”

文俊含笑点头,顽皮地轻声说道:“你……你倒像玉……丘姑娘的大姐姐,甚至比南宫大姐还……年轻些。”

姥姥忍住笑向他说道:“孩子,别胡说,快行礼。”

“孩子,老身岂能唬你?”

文俊长楫到地,正色道:“末学后进梅文俊,参见老前辈。”

“别顽皮,内心存疑,神色不敬,是不?”

三祖姨掩口而笑,又道:“为了七星山之事,你知道急坏了多少人?三位丫头鬓旁的白花,还是在到达武当,闻悉你还健在的讯音才取掉的呢!”

凤瑛两女两颊飞红地说:“三祖姨!你……”

文俊心中一震,呆住了。

“昆仑雪山崆峒峨嵋遭大劫,瞧!他们的掌门人全到了,等着我们算帐呢。武当你先到一步免了我们一次麻烦。”

“晚辈先行谢过,这儿事了,再聆前辈教益。”他长揖而退,逝向各派掌门所立处走去。

十个人成半弧形而立,由玉道人为首,行礼后说道:“三元宫之前,贫道已领教高明;七星山之事,已毋需多费唇舌。施主艺臻化境,可敢让我等十人联手,与施主作生死一搏吗?”

“在下正有此意,怎么?长眉佛因何不在?”

冷面佛大踏上前,合掌一拜道:“老衲慧法,目下暂代掌门之位。敝派掌门因七星山之事,对施主负疚良多,已于新正入关面壁十年,以赎前愆。少林门下对施主深自悔愧,愿听从施主如何发落,绝不与施主抗拒,束手待罪,老衲已无他言,听候施主处治。”

乾坤一剑冷笑道:“老和尚,你未免大有损少林威望了。”

龙虎真人也插口道:“变生仓卒,好教贫道不解。”

玉道人也不屑地说道:“想不到长眉道友,竟将掌门大任所交非人,贫道大感失望。”

冷面佛毫不动容,冷冰冰地说道:“老衲行年一百有三,对恩怨分明之义,知之甚详,但求心之所安,别无他念。诸位所为,老衲不便过问,但请三思而行,不必再牵扯少林。”

文俊剑眉一轩,冷扫众人一眼,向冷面佛道:“大师所说,是否乃肺腑之言?”

“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语出由衷。”

“那在下暂且相信,等会儿事了,须请贵掌门务必出关,与在下两面相对一清皂白。”

又向众人欺近五步,手按住天残剑把上,厉声说道:“你们还有后事交代吗?”

乾坤一剑说道:“且慢!请阁下稍等,我十名僧道俗。须先领教神山绝学,旧恨新仇,一并结算。”

青芒暴射,剑似龙吟,凤瑛玉琴三剑同出,凤姑娘说道:“好啊!神山末代三剑,少林力斗五派掌门,也可留一武林佳话。上啊!”

文俊张开虎腕一拦说道:“且慢,诸位姑娘请稍待。六大门派以恨海狂龙为敌,一切因果均由在下而起,必须由在下清结。他们临死之前,尚欲钓沽身后之名,姑娘必让他们得逞?请退在一旁相待,等会儿再下尚须就教于凌姑娘。”

凤姑娘幽幽一叹,她乃是个性刚强之人,强忍住心头酸楚,轻点螓首道:“好吧!我知道有这一天的。”她收剑入鞘,疾转娇躯。

十个人缓缓拔剑散开,剑气振鸣。

蓦地龙吟震耳,光华如电,天残剑倏然出鞘。细小的剑身肉眼难辨,只见耀耀光华剑尖前,三尺精芒吞吐,彻骨寒流直迫三丈外。

十个武林名宿骇然变色,倒抽一口凉气。

“浩然正气!”声如蚊呐,但入耳如雷,自对面树丛中传到,把众人惊得骇然变色。

三条人影冉冉飘至,瞬即到了场中,那是一男两女,男的身材俊伟,玉面朱唇,一身白色儒衫,恍若临风玉树。女的是玉色宫装,玉是云裳金剑;另外那位美得教人不敢仰视的姑娘,就是李茹姑娘。

文俊被人道破他的旷世绝学。心中一震,转首一看到茹姑娘,恍然大悟,忙收剑入鞘。整衣上前一揖到地说道:“前辈定是别称伏魔大师,威震武林的雷老前辈了。晚辈梅文俊,家先师儒林狂生仙逝之前,曾嘱晚辈有暇即至海南一行,叩请普陀大师金安。今日幸遇前辈……”

云裳金剑甜笑道:“慢着,目下不是论辈分的时候,真论辈分,也用不着前辈长前辈短,你好意思?过来啊!想想看该叫我什么?”

文俊玉面发赤,走近她身畔,忸怩地轻声说:“俊儿不能太不敬,叫……叫……”

“算啦!叫我师嫂你太年轻,而且还有茹丫头梗着;叫云姨,好吗?”

“云姨,您好。俊儿在茹妹那儿等您三天,但义姐……”

“别说了,一切茹丫头都说啦。要不是你刚才运浩然正气御剑,也许我们永不知道你是皇甫老前辈的高足,亵渎了他老人家。”

他们这一叙说,对面十个人浑身发抖,大汗如雨,两眼发直。

凤瑛玉琴三女别的话没留意,神色百变地凝注着茹姑娘。

茹姑娘一双凤目,也向她三人注视,眉梢眼角,饱含善意,嘴角绽起一双醉人的酒窝。

三祖姨翠薇仙姑眼中射出神秘的火花,粉颊上泛起红潮,凝视着雷音,难以言宣的神色令人迷惑。

雷音也向她含笑相注,默默点头招呼。

白影来势如电,神山二老和碧姐到了。大老道呵呵一笑,屹立场中对雷音发话道:“一僧三剑白龙峰一会,至今将近百年,想不到今日仍然不期而遇。姓凌的修为毕竟仍差一着,脸上已现老态,而老弟你脱掉假袈裟,风华更胜往昔。那三天拼斗中,你曾脱帽吸取露水,我已看出你顶上没烙戒疤,雷音是你的大名,袈裟乃彰人耳目而已,姓凌的猜错了吗?”

“凌兄休怪,你那身假道装还不是故作神秘之举?哈哈!咱们都不是神仙中人,不过家先师确是一代圣僧,人称南海一僧普陀大师。九十五年前白龙峰之事,凌兄,你道我不知你们的心念吗?武林一脉,惺惺相惜,为六大门派保留元气,用心良苦。事隔百年,我这里向诸位仍一申谢枕。”

“别废话!哈哈!百年前暗存全派之德,想不到我这孙女儿将所有情意,在剑下葬送无遗,不堪重提了。三妹,天一慧剑再入中原,好手难寻,咱们再和雷音再拼三天,看咱们是否老了,来啊!”

翠薇仙姑浑身一震,无可奈何地向后退,手按剑把,欲语无言。

“且慢,凌兄不必操之过急,且看一代圣豪儒林狂生皇甫老前辈的传人,一展武林绝学。俊哥儿,啊!有渎了,但我只能这样叫你。请打发他们走路,但不可伤人。”

“俊儿知道。”

天残剑再闪光华,他仗剑屹立,含笑发话道:“慧法师和慧因大师一同加入,十二人联手,在下绝不伤人,彼此印证。昆仑一百零八代掌门昊天一道老前辈,将昆仑绝学天罡掌心法,失传了百余年,在下如有暇,当亲赴昆仑,将心法归还。诸位尽可用贵派绝学进击,在下放肆了。”

少林是禅杖,武当昆仑崆峒是剑,雪山也是剑,峨嵋是两根降龙杖。十二人抖擞精神,各运神功,徐徐合围。

云裳金剑悄悄地走近翠薇仙姑身畔,亲密地挽住她,用传音入密之术娓娓交谈。

茹姑娘心眼多,她也和三位姑娘依在一块,在做场外交易,不知她搞什么花样?

少林各处角落,有无数红影隐现,全向这儿瞧,他们忘了冷面佛的法谕。

罡风雷动,人闪剑飞,“轰隆”一声,六派高手各将本门绝学先击出一掌,再腾身猛扑。

六派高手中,少林的菩提禅功和昆仑武当的罡气,最为可怕,不但可护身,且可摧山碎石。但六种神功一近文俊身畔,声势惊人,暴响如雷,但文俊恍如未觉,天残剑信手一拂,寒芒像涌起千朵彩霞,都歪歪斜斜地向四面八方急涌。

十二人奋起神威,不顾自身安危,拼命抢攻。这种便宜,真可多捡些,对方答应不伤人,这机会绝不可放过嘛!

罡风直荡十丈外,似乎地动天摇,端的骇人听闻,为武林罕见的一场好斗。

文俊身形如行云流水,轻灵飘逸地运剑,不是一剑将攻来的绝着震歪,就是一剑,轻拍对方握刃之手,天残剑像一条通灵的游龙,飞腾转折,神鬼莫测,在漫天剑影和如山杖影中,泰然地八方游走。

十二人攻出的潜劲,排山倒海似的涌出,可是一近文俊身侧尺余,即告烟消云散。

光华所指之处,彻骨寒流不离十二人全身要害。假使真的拼命,恐怕不消片刻,便教他们肝脑涂地。

不久,龙虎真人第一个跃出圈外,他满脸愧色,喘过一口气,收剑大叫道:“诸位,不用再拖了,认输不算丢人,难道真要挨上两剑才心服口服吗?”

人影倏分,四周一散,猛听文俊发出一声清越长啸,光华如电,天残剑脱手而飞,剑啸宛若九天龙吟,绕飞众人顶门一圈。

光华一敛,文俊屹立如天神当关,掌中横躺着天残剑,锈迹斑斑,状极凄惨,谁相信刚才光华如电,寒流彻骨的神物,就是这不起眼的破绣剑?

“以气御剑,这才是功参造化,武林中的上乘剑道。百年不得一见的奇迹。”雷音含首赞道。

大老道神情肃穆,正色道:“剑术通玄,内力功参造化,难得是能任意收发,不反震外力,任由六种石破天惊的武林绝学,在体外自散。难得两字,还未切实,少年人,你足可称天下第一高手而无愧色。”

文俊收剑向两人欠身一礼,表示敬谢。又向十二人道:“诸位可以走了。在我,是恩仇了了,今后不再闯荡江湖,但求与世无争平凡藏度余生;梅文俊不是江湖人,江湖自有诸位保全武林,梅文俊少不更事,误杀诸位不少门人,深感不安,特向诸位致上无穷歉意,假使诸位要找我梅某一清旧债。一年之内,梅某将亲赴指定之地就教,只消令人传言江湖,梅某自会赶到,一年之后,恕不奉陪。青山远在,绿水长流,后会有用,梅某恭送诸位动身,请!”

他抱拳当胸,躬身相送。

除冷面佛和笑面佛以外,十个人向他一一行礼,再向雷音和神山道致敬,然后举步下山。

大老道目送众人走远,对雷音哈哈朗笑,说:“假和尚,少林乃武林圣地,拳剑之宗,咱们也该在这儿留个纪念。来来来!咱们神山的玄天神罡,再要与雷音神掌印证一二。三妹,下场!别和那疯婆子唠叨,而的有的是机会哩!”

他哈哈长笑,抢出扔了一掌,二老道也呵呵一笑,跨前五步,从侧面拍出三掌。

翠薇仙姑偌大的老姑娘,被大老道说得粉面泛霞。云裳金剑见她不动,笑嘻嘻地推了她一把。她终于羞答地轻移莲步,轻飘飘地一掌推出。

“不行啊!三妹,这时不揍他,才真没机会了哩!”

雷音左闪右避,嘴角含笑,可隔纸溶金的玄天神罡,飘起他的衣袂,猎猎有声,等三道阵势布成,他蓦地一声长笑,双掌一分,殷殷雷声动人心弦,随掌而起。

玄天神罡是柔中带刚,出时无声,雷音神掌是刚中带柔,发时雷声震耳,只见四人衣带飘扬,进退不徐不疾,像在舞蹈,那儿是印证功夫?

流水行云似的酣斗半盏茶时,身形逐渐加快,罡风愈来愈劲烈,雷声殷殷。

蓦地里,传出雷音的惶急之声:“凌兄,快住手,他们在真干呢!你不劝劝你那丫头?”

“别忙!咱们别去打岔,借松松筋骨的机会,让他们和解和解。三妹,怎么呢?你该用‘引度迷津’诱他出‘雷天罔极’,大哥这儿乘机一招‘惊涛骇浪’,他不躺下才怪。”

说话间,攻出五招之多。

这一面,确是动上了手。

一僧三道再次相逢,吸引了太多数人的注意。文俊看了半晌,觉得四人玩笑的成分多,并非真较绝学。绝无可虞之处,便转着向茹姑娘看去。

茹姑娘和三位姑娘站在一块儿,她不是也默默含情,正向他凝视看吗?

在两人含情相注之时,凤姑娘幽幽一叹,直至目前为止,文俊并没有向她和解的意思。她心中隐痛,一种无可言宣的情愫,刺痛了她的芳心。建阳河畔小山之上,她被重重疑云所误,和爱之深责之切的真挚感情所祟,失手一剑刺伤他的胸膛,致令他跌落建阳河。

这一剑,她几乎因此而疯,痛不欲生,尤其是茹姑娘赶来,将真象说出,更令他痛断肝肠。回到神山,她和瑛姑娘同时病倒,一病经年,几乎不起;心病尚须心药医,没死算她幸运呢。

她一闻他丧身七星山,建阳河那次并没有死在她的剑下,内疚之心略除,为他报仇之念,使她的沈疴霍然而癒,不惜跋涉万里关山,为他大开杀戒报仇雪恨。

武当之行,欣闻他又重出江湖,狂喜之下,赶到少林相晤。岂知小冤家连看也没看她一眼,还说要就教呢!显然余恨未消。虽则茹姑娘私底上和他商量,说出令他欣喜欲狂的大计,可是这并不是长远之局,小冤家既然将他视若无人,人生又有何意义?

她愈想愈歪,愈想愈觉好生无趣,乘茹姑娘入神之际,悄悄地走开。他避开茹姑娘,由侧方徐徐向文俊欺近。

茹姑娘发觉不对,情急大呼道:“凤姐姐,你……”

凤姑娘惨然地答道:“茹妹,别管我。”

“凤姐,使不得。”

丘玉琴和瑛姑娘同地扑出。

“退回去,不然我自己抹脖子。”

凤姑娘冷然地说。青芒一闪,她已拔剑在手。

文俊猛然一震,脱口叫道:“凌姑娘,你……”

凤姑娘神色凛然地说道:“建阳河畔小山之巅,你一招之下,饮恨建阳河;难道说,你不想报一剑之恨吗?”

“凌姑娘,在下当时确有此想,但经三思之下……”

“神山玄天神罡天下无敌,天一慧剑举世无双,你的龙韬十二剑浪得虚名,不堪一击,只有刚才力敌六派掌门所用的剑法,勉可匹敌,你敢和神山门下再次一争长短吗?”

她知道文俊傲骨天生,只有出言相激,方可令他坠入彀中,所以语气不大友好。

文俊果然上当,但他毕竟修养比往昔进步多多,剑眉一轩,随又一舒,泰然地说道:“在下确是技不如人,上次建阳河畔一招落败即是明证。但在下有一不情之调,尚望俯允。”

“有何见教,但请明言。”

“上次五老峰上之事,实出误会,在下自知难获姑娘谅解。今卜世昌之长孙女红燕子卜燕,仍然健在,姑娘可否抽暇江南一行,找到红燕子一问端倪?”

他想岔啦!以为她仍然对他怀恨,定是为了五老峰下之事呢!女孩子对这种事恨之刺骨,难怪她不放过他了。他可不知茹姑娘当日已替他洗雪;义妹廷芝又语焉不详,在和茹姑娘相处这一段甜蜜时光里,茹姑娘怎能出口提起此事?所以他始终不知内情。

凤姑娘没做声,茹姑娘已接口道:“俊哥,这事凤姐姐已于当时知道了。”

“那就更好。凌姑娘,在下已诚心服输,天一慧剑确是举世无双。在下少陪,对不起!”他拱手而退。

凤姑娘抱定决心,岂让他退?冷冷地说道:“刚才阁下所用的剑法呢?”

“套用姑娘刚才的话,勉可匹敌。”

“三招之内,阁下将流血五步。为卫护儒林狂生的盖世声誉,不妨试试。”

文俊果然火了,冷冷道:“姑娘说是三招?”

“不错,三招。”

“如果三招在下能安然无事呢?”

“阁下就是天下第一剑,我知阁下轻功举世无匹,如果避招,可能幸免。”

“姑娘,你未免将在下小觑了。”

凤姑娘叫道:“拔剑!”

文俊刚将手按在天残剑把上,茹姑娘已闪电似扑到。

“俊哥,你疯了吗?你不看他的神情?岂是和你拼命的?你这傻瓜真是个木头人……”

剑气锐啸,青芒如虹,一吞一吐,攻到文俊胁下。

文俊大惊,将茹姑娘轻轻推开,光华一闪,响起一声龙吟虎啸,双剑一触即分。

凤姑娘娇叱一声,千百朵青芒漫天彻地而至,虚虚实实,神鬼莫测,像千百朵青莲同时吐艳。

“凤姐姐,不……”瑛姑娘和丘玉琴骇然惊呼。

光华倏涨,千百道歪歪斜斜的寒芒,由每一朵青莲之旁,倏然贯入。龙吟虎啸又起,人影又分。

“第二招!”凤姑娘娇叱,青芒凌空扑到。

文俊不想伤她,他已看出姑娘并未将玄天神罡注入剑中发出伤人,只凭神奇的招术抢攻。他猛地向下一挫,招出的“万笏朝天”,这是应付由上空扑下的最佳绝招。

龙吟虎啸之声又起,双剑狂鸣之中,凤姑娘飞退八尺。她一站稳,凤目中闪过一丝可怕的凄然神色,深注文俊一眼,樱唇微抖,突又吸入一口气,娇叱道:“第三招!”

青芒飞旋,六尺大的一圈剑影,突向文俊当胸罩去,赫然像极龙韬十二剑的“怒海藏针”。

光华向下向上一涌,成弧形一迸。

青芒突然向上疾升,快愈闪电,让光华涌到。绿影向前一栽,急扑袭到的光华。

“糟!”文俊脱口大叫,手一带,天残剑飞坠身后,人向前一扑。凤

凤姑娘身形一踉跄,“铮”一声宝剑落地。她凤目紧闭,向前一栽,恰好跌在文俊怀中。

“凤姐姐!”三位姑娘旁边大叫,正想扑出。

“别去打扰,她死不了。”碧姐突然将她们拦住。

“祖姨婆,她……她……”丘玉琴惶急地叫。

“不要紧,俊哥儿功力到家,受伤不重。茹姑娘,等会请照我眼色行事,这是本门神丹,该送去时我会通知你。”碧姐放低声音说完,将一颗东海神丹递给茹姑娘。

文俊的天残剑向上一涌,想将姑娘的宝剑向上崩开,岂知剑向上涌刹那间,青芒自动上扬,而绿影突然向天残剑闪电似的扑到。

他心胆俱裂,猛地以十成功力撤回天残剑,在这一发千钧的刹那间,总算未将姑娘前胸贯穿,姑娘存心必死,扑势急愈电闪,突觉右乳内侧一凉,一股浑雄力道将她的前扑之势,担得向一震,站立不牢,向上一仰再向前一栽。

她已感到其寒彻骨的剑尖,已贯入身躯,只觉浑身寒颤,闭目静待最后一刻。

但她并未死,耳畔传来文俊惊叫之声:“凤姑娘,你……你怎么不运功护身?硬往天残剑上撞呢,天那!你有意成全我,可是我……”

他赶忙在蓝革囊里去掏龙芝叶,运功捏成粉末,硬往她口里塞。掀开她坎肩垂下的流苏一看,右乳内侧乳沟之旁,细小的创口鲜血缓缓渗出,忙运指急点,将右胸三脉以“顺脉治穴”手法制住,以免血脉受损。

姑娘倒入文俊怀中,一阵男性的体气和热流,令她浑身一震,龙芝叶下咽,她凤目中泪如下雨,强抑心头悲酸,幽幽一叹道:“一剑铸恨,大病经年,总算天假其便,还君一剑。胸衣内藏有罗帕,此帕曾沾君之血,现今血债血还,我还瞑目九泉。你……你……你能亲手将我葬在建阳河畔小山之上吗?”

“凤姑娘,你的伤并不致命,你听我说……”

“不行了,我已感到半身麻痹,而且,哀莫大于心死,活不了的。趁我未断气之时,我得将话说完,免得你心中负疚。南昌道中,你用朱瑶花救我一命,我反而恩将仇报刺你一剑。湖口官道相戏,我是情不自禁。五老峰之后,苦苦相迫,只缘爱之深责之切六字害我。我不怪你,能死在你的剑下,在我是求之不得。瑛妹和玉琴妹,爱你之情可惊天地泣鬼神,望你善待之,茹妹值得你爱,我祝祷你们爱河永浴,白首偕老,啊!我感到气血已经散凝,我该走了,记住,葬我……在……建阳河……小山……之上。珍……重。”

她气息奄奄,说完,头一歪,倒在文俊怀内,似已死去,气息渐弱。

“姑娘你死不得!”文俊搀挽着她,要替她推拿,一面急唤。

“当然死不得,哥!”身畔到了茹姑娘,递给他一颗异香扑鼻的东海神丹,又说:“假使她不幸,你知道要引起多大的乱子?唉!你这傻瓜!”

文俊将东海神丹纳入她咽喉,又对茹姑娘说道:“茹,你的百花参露丹呢?”

“东海神丹乃是她本门圣药,行了。”她靠近他神秘地笑。

文俊见凤姑娘神丹下腹,气息流苏,在这大庭广众之中,他感到抱着一位少女,未免尴尬,便将人递给姑娘说道:“茹,劳驾,你照顾她。”

姑娘没接人,伸手入凤姑娘怀中,掏出一条罗帕,帕上沾了紫黑色的污迹,被鲜血染得一片红。

她将罗帕在他眼前一扬,含笑道:“这罗帕沾了你两人的血,建阳河畔那次误伤了你,用这幅罗帕沾了你流在石上的血迹,放在怀中直伴她到现在。哥,痴心女子负心汉,你手下真绝啊!”

“茹妹,请别说了!”

他心中百感交集,难受极了。

一旁的云裳金剑,悄悄对碧姐道:“这个险冒得可大了,碧大姐。”

“那是值得的,大嫂。啊!我们去劝开这四个疯子罢,别也来上一手儿,才不可收拾哩!”

两人向雷音殷殷人影飘然摇处走去,直往里闯,云裳金剑向翠薇仙姑身畔走,向雷音笑嗔说道:“你还不住手?好啊!干脆我也加入。”纤纤素手在袖底吐出,响起一声殷雷。

“假老道,咱们又拉平算啦。哈哈!”

雷音往旁一闪,哈哈大笑着撒腿溜了。

“三妹,跟我走吧,百花洞天恐怕比你那翠薇园好多了,耽搁的太久啦!”云裳金剑亲密地挽着羞赧垂首的翠薇仙姑,一语双关地说。

雷音和二位假老道,也在一地块儿明快地说笑,不时留心着文俊这面的举动。

茹姑娘将沾血罗帕折得好好地,放入怀中说道:“罗帕我保管,小心她哪!”她悄悄走开。

凤姑娘缓缓苏醒,当她神智一清时,发现文俊正抱持着她,正挣扎着站好,深深凝注他一眼,向姥姥和两妹立身处走去,对她们虚弱地说道:“姥姥,我们走罢!”头也不回,向山下便走。

茹姑娘急叫道:“凤姐姐!”

翠影即闪,凤姑娘已掠出寺院门,一声马嘶,蹄声发急骤雨向山下驰去。

姥姥灰影一闪,便蓦地失踪。

绦衣夫人和两位姑娘,深注文俊一眼,幽幽一叹,也急急走了。

在珍重声中,四位男女假老也白影一晃,向山下如飞泻去。

文俊茫然地拾起天残剑,徐徐归鞘,再俯身将凤姑娘那青芒闪缩的宝剑拾起,不由幽幽一叹。

雷音夫妇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谁也不知这位武林第一高手夫妇是如何走法的。

冷面佛和笑面佛仍在大殿外阶下木立,十八名僧像一座座石像。四周,有三五百和尚,躲在各处偷瞧,但鸦雀无声,寂静如死。

茹姑娘转移莲步,走近睹剑长叹,低首沉思的文俊身畔,温婉地柔声问道:“哥,何思之深耶?”

文俊摇首,深情地凝视着她,良久,突然轻声说道:“茹,我的烦恼已经够多了,别示自寻更多的烦恼啦!茹,我们回保康一走吧。”

茹姑娘也深情似海向他凝注,但她撇开他的话题,曼声低语:“哥,你不能辜负她们呀!你怎能忍心毁她们一生?”

文俊以手抚额,低下了头。姑娘继续往下说道:“你也亲见翠薇仙姑的事哪!九十五年前白龙峰之役,怀爱至今,情有独钟,老而弥坚,神山门下之人,真值得称情圣二字。哥,至少你该到神山一访她们的景况吧?”

文俊闭目仰首向天,幽幽叹息道:“也许我会去的。是啊!那儿确有我怀念的事物哪!”

“是玉琴吗?我带着玉箫,你带着白玉古筝,还有这把宝剑,我想: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哥,走吧!”

蓝影彩虹一闪,蓦尔失踪。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武林宁矣!但愿世间不再出现狂人狂龙,天下太平。”

笑面佛神色肃穆地说。

冷面佛喃喃念佛,突然向殿内举步跨入。

他喃喃自语的说道:“佛佑少林,老衲得告诫本门弟子了;一步之差,永坠不拔。掌门师侄十年面壁,确是值得反省的啊!”

钟声悠然响起,震荡在悠悠苍穹之间。

(全书完,本书采用“好读网”重校过的文本,感谢“好读网”诸君的辛苦努力,向你们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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