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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遭七星陷阱

宇宙神龙并不傻,他知道文俊的对象是他,要是分开。文俊绝不会去追阎王令主,必定盯着他到海角天涯,有两人在一起,至少力量可加强些,他怎敢分手?

阎王令主可不大愿意,他当然看出这里面的利害,可是宇宙神龙虽伤了肩,但他的轻功绝学,“凌空虚渡”太过高明,想摆脱他那不可能之事,不由心中大急,忙道:“即使走在一道,咱们也不是小狗的敌手,莫如分头脱身,再纠合同道,到敝谷商量,与小狗一决雌雄,胜似同行惹人注意,堡主意欲何在?”

“家师约期下月赶至,嘱兄弟回汉中府接驾,为时不……”

“那可好,堡主住北,兄弟即向西返回荆州,令师如……”

“兄弟先至贵谷……”

“千里迢迢恐误堡主大事。再会,兄弟先走一步。”说完,转身西走。

宇宙神龙正色道:“且慢!令主的伴当已死伤殆尽,兄弟的得力助手松风道长仍留驻荆州,咱们先至荆州,可找他替咱们召集同道,还是一同前往为宜。”

“松风道长在兄弟途经荆州时,他已起程先下武昌了。堡主不必前往啦!”说完,向西急走了。

宇宙神龙亦步亦趋,一面说道:“兄弟荆州还有伴当,且先到荆州再说。”

两人一面走,一面分枝拨草商讨,脚下自然不能太快,而且入林已深,胆子未免大了些。

文俊生长山林,对林中景况知道得清清楚楚,他不走林下搜索,展开御气蹑空绝学,踏着枝梢在上飞越,向栖鸟惊飞处急追。

双凶穿林急入,把林中飞鸟惊得噪鸣窜飞,他们还在争论各奔前程之事,文俊已从天而降。

双凶功力确是不弱,文俊相距一二十丈,他们便已发觉不妙,但文俊同时也发觉他两人了。宇宙神龙急撤下赤焰剑,叫道:“分即必死,合则侥生。卜兄,咱们并肩子上。”

文俊阴森森地站在枝上说道:“你们都得死!卜世昌,你怎样毒死双龙的?欺师灭祖,你罪该万死。”

卜世昌一听,浑身凉了半截,文俊即冲他而来,想独自溜是不成了,他存心一拼之心,撤下腰中阎王令,手扣霹雳毒针,嘿嘿阴笑道:“小狗,你问对人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也算是一代枭雄,相信你不会否认的。”文俊一面说,一面落下林中,又道:“你一身血腥,杀人如麻,仅阎王谷人皮走道一事,就足以将你挫骨扬灰。今天你恶贯满盈,恨海狂龙替天下人诛害,也替老朋友清理门户。”

一声龙吟,天残剑出鞘,光华如电,令人心悸,又说:“你不否认杀师之罪罢?”

“那老鬼只传我一半之艺,已无师徒情义,该遭此报,用不着阁下强出头。”卜世昌不敢说出因自己泄露师父藏居之所,怕师父以后门规治他,因而他先下手为强,将双龙毒毙。他却以为这不成为理由的理由了,强辩他下手下得正当。

“无耻已极!”文俊怒骂,一面逐步欺近。并对宇宙神龙扫了怨毒的一眼,用冷冰冰的声音说道:“闻人杰,你真不愿服下阁下用以杀人的千日醉么?”

宇宙神龙阴阴一笑,从容地笑道:“本堡主一生杀人如屠狗,在刀山剑树中创业扬名,要死也死在剑下,阁下未免小觑了昊天堡主。”

“恨海狂龙成全你,你两人一起上。”

宇宙神龙肩骨中了两剑,流血过多,右手已经不能再行运剑,赤焰剑交到左手,与阎王令主左右一分。

林密草疏,视度还不算太坏,只是树干密布,动手碍手碍脚,十分不便。文俊神情肃穆,天残剑徐举,剑身光华如电,寒气直追丈外。

红芒一闪,宇宙神龙一剑点到,看去毫无劲道,轻飘飘毫不起眼。

卜世昌从左方同时欺近,沉重的外门兵刃阎王令,攻出一招“无常勾魂”向下一搭,突向怀中一带,罡风呼呼,势如惊雷,也用了十成劲。

文俊久斗两个时辰,知道不能再往下拖,身形一转,大周天剑法中的“斗转星移”出手,四道歪歪斜斜的光华,在红霞上端一闪而入。

红芒一敛,宇宙神龙只觉得光华冷似万年寒冰,在他脑袋四周突向内急射。他心中大骇,仰面便倒,赤焰剑火速上抬,身形向左侧射八尺外。

在电光石火似的瞬间,光华突向下反穿,贴地楔入阎王令主的下盘,恰好将罡风带向一侧。阎王令主确是不弱,一振腕,双足后扬,斜飘八尺。

“哗啦”一声,他左右两株海碗大巨木,齐根截断。他惊魂初定,不由倒抽一口长气,刚才靴尖透凉之处,裂开了一张大口,指尖鲜血缓缓泌出,再慢分厘,他这双脚掌准完蛋。

“第一招!”文俊用冷酷无比的音调说。

双凶互相一打眼色,突然叱喝一声,分左右闪电似急扑而上,来势凶猛惊人。死中求生,他们作孤注一掷了。

文俊从他们怨毒厉恶的眼神中,已看出他们已不顾后果全力一搏,心中暗惊,功力运至十二成,六合须弥功也蓄劲待发,待一剑一令行将及身,突然掌剑齐施,大周天剑法绝学“孕育万机”二次动手。

“澎波”一声狂震,血雨飞溅,人影倏分,四周林木枝断干裂,草叶似被罡风所扫,五丈内砂石纷飞。

文俊面色苍白,退后近丈,目中神光一敛,天残剑下垂地面,持剑的手轻抖。他左手抓住一条乌光闪闪的软带,虎口前一个龙首,龙口内的珍珠不住滚动;另一端带尖,由他腰中鸾带左方贯入,贯入处隐现血迹。

这玩意,竟然是他在汉中府用来救命,被宇宙神龙得去的黑龙剑。他感到奇怪,怎会在阎王令主手中飞出的?

三人全用上了六合须弥功,而且宇宙神龙还以护身真气发生,假使他右肩不伤,文俊恐难逃一劫。

阎王令主飞退两丈外,撞折了四五株大树。他面色死灰,倚在一颗大树下,口角淌血,闭上鹰目,急促地喘息。

他胸前全被鲜血濡染得湿淋淋地,左手齐肘折磨,右手的外门兵刃阎王令主断了两尺,右上臂和肩骨,共有六只小孔,正在缓缓流出鲜红的血液。

宇宙神龙长袍脱落,倚在三丈外一颗大树下,不住颤抖摇晃,竭力支援着不让身躯倒下。他一条右腿断掉一半,创口就在膝上六寸,只有内侧一丝皮肉沾连。左肩内锁骨之下,也有三个天残剑留下的小孔,直透后面琵琶骨,血将左半身染成了全红。

那把闻名天下,所向无敌的赤焰剑,已经断成三段,仍在散发着耀目红霞。他左手五指握得死紧,扣紧剑柄不放。

他双目睁圆,散发出怨毒之光,牙关紧咬,虬须戟起如猬。突然,他吸入一口气,喘息着说道:“少年……人,天下是……是你……的了。恩恩怨怨,一笔勾……消,不许……你损毁我……的……尸骸。”

说完,他合上双目,不住急喘,一膝支身,仍未倒下。

文俊浑身脱力,站立着以九如心法调息,片刻,方徐徐拔出黑龙剑。

这把神刃刺破弯带,将他的腰胁划了一条血槽,幸未伤及内腑,剑是神剑,阎王令主投出的功力也够吓人,差点要了文俊的小命,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近宇宙神龙。

宇宙神龙正用那无神的目光,茫然地注视着他。这家伙果然慓悍,身受致命之伤,不但不死,仍然硬撑着不倒。

文俊默默地取出囊中一个粉红色纸包,收剑入鞘,取出一颗粉红色指头大的丹丸沉声说道:“反正你活不成了,千日醉可以令你平静地死去。梅文俊也是一番好意,你愿吞下么?”

宇宙神龙软弱地点点头,合上双目。

文俊伸手掐开他咬得死紧的牙关,将千日醉送入他腹中,片刻,酒香四溢。宇宙神龙浑身绷紧的肌肉一松,赤焰剑把脱手坠地,呼吸越来越沉,终于缓缓倒下了。

文俊伸手将他扶住,徐徐平放在地,说道:“你也曾是一代霸雄,我得好好安葬你,让你九泉安心。”

他站正身形,突然转身。

四丈外,阎王令主咬牙切齿,正歪歪倒倒地向他走来,右手的断刃高举,作势欲刺,逐寸接近。

文俊冷然注视着他,一字一吐地说道:“你荼毒江湖,罪恶滔天,阎王谷人皮走道惨绝人寰,白骨堆积如山,指使绿林毛贼作案,流毒天下,血案罄竹难书,擢发难数。你不死,天理何存?”

阎王令主已说不出话来,仍逐步踉跄接近。

文俊屹立如山,冷然发话道:“你也算武林绝顶高手,今日难逃公道,你该用你自己的残刃自行洗清你的罪恶,以谢天下人。”

阎王令主恍如不闻,接近至一丈以内了,高举令柄,准备下击。

文俊探手入囊,取出一颗蓝色丹丸,扣指一弹,飞射阎王令主腹部,“噗”一声,即没入腹中了。

阎王令主浑身一震,“格崩”一声,满口钢牙尽成粉碎,令柄倏然掉落尘埃。他双目一合,挣扎片刻突然仆倒。

突然,阎王令主的尸体,冒起一阵蓝烟;片刻,却像冰溶山化似的,只剩下一袭衣衫,和一堆蓝色寸裂的骨殖。

他用上了百毒天尊的蓝色化尸毒丹。

这次全力一拼,文俊真力损耗至巨,他感觉浑身脱力,比那次搏阴山天魔只重不轻,确是吃力十分。

他调息良久,方感到舒泰了些。便用天残剑的掘土,将宇宙神龙埋了,把那断成三段,依然红光灼灼的赤焰剑,作为陪葬之物,并替他立下了一株木碑,用剑写上:“昊天堡主宇宙神龙闻人杰之墓,嘉靖三年月日。”

另有墓旁挖了一个小穴,将阎王令主的灰骸也埋了。自此,双凶同眠荒林,江湖上消失了双凶一霸的踪迹。

文俊走出荒林,在林缘找到一霸插翅虎耿天雄的尸身,草草掘坑埋了,再到先前找脏和尚的尸体。他一到现场,除了血迹一无所见,所有的尸体全行失踪,鬼影俱无。他长叹一声,回头找到自己的包裹,换了一身月白长衫,向荆州举步走去。

荆州南门大街天成老店中,文俊结束一切,想趁晨曦初现之前,多赶些路程。

梳洗毕,他换了一身开蓝色两截裤褂,青布缠头,腰带上插上天残剑,蓝色革囊用青布袋盛了,挂在胁下。这一来,他变成一个跑单帮的生意人。

他提了包裹,正想出房,“笃笃笃”,房门上响起三声轻叩,他不由一怔,这是店伙的叩门声么?

他放下包裹,信口道:“进来!”

房门打处,进来了九嶷山主开碑手云彪。他在房外一躬到地,然后豪爽地笑道:“恩公万安,云彪昨晚方由荆州赶到,荆州兄弟报说,恩公在东门外力歼双凶一霸门下高手四十三名,大获全胜后落脚于此,特专诚前来拜候。”

文俊一笑,摆手道:“云兄请至房内稍坐。”

开碑手躬手告罪,跨进房顺手将门带上。

文俊续说:“云兄不是俗人,可否将恩公二字去掉?”

“兄弟高攀了。”开碑手又是一礼,坐下又道:“梅兄弟你从鹤峰悄悄一走,急坏了许多兄弟哩!我们在武当左近搜寻三天,然后分头寻觅,深恐那些狗东西另有阴谋。直至三天前,兄弟方接到双河口传来的急报,说梅兄弟你已赶向荆州。兄弟得报,即率诸友连夜赶来。惭愧,仍未赶上为梅兄弟一尽心力,他们都感到甚是不安。”

“云兄的眼线真不含糊,怎知小弟往这儿赶?”

“呵呵!梅兄弟,实不相瞒。这一带的隐伏眼线,全是你在昊天堡救出的英雄豪杰,大材小用,他们甘心情愿想图报兄弟你的恩德,不论日夜,官道上从不缺人。兄弟你虽在晚上赶路,但也有暂歇之时。双河口午夜之际,伏线看见一条黑影缓缓穿镇而过,你虽经过化装容易,但腰中这把天残剑却是活招牌哪。”

“哦!原来如此,诸位对小弟爱护之情,小弟永铭五衷。”

“梅兄弟,闲话少说。目下荆州左近全有我门百余名好汉隐伏,只消兄弟你吩咐一声,咱们找双凶一霸去。”

“谢谢诸位盛意,不用劳动诸位虎驾,小弟……”

云彪正色道:“梅兄弟!咱们这些汉子们,虽则往昔五方杂处,良莠不齐,但也算得铁铮铮的大丈夫,恩怨分明的……”

“云兄,小弟并无别意,请别误会。”文俊微笑着打断他往下说,又道:“诸位云天高义,小弟心领就是。双凶一霸不用诸位费心了,他三人已经埋骨荒林之中啦!”

“啊!”云彪高兴得一蹦而起,脱口惊呼,并大叫道:“谢天谢地!不!谢谢老弟你替武林造福,把那三个妖孽诛去。请问兄弟你今后行止如何?兄弟与诸名子弟希望能为你效劳。”

“请代小弟向诸位大哥致意,近期内小弟须西上访友,日后有暇,当专诚向诸位问好。”

“双凶一霸虽死,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难保没有他们的余孽,重新横行江湖。”

“小弟师仇已报,不再过问江湖是非,随他们去吧。而且小弟须克期赶路,不能耽搁。”

“这样罢,请梅兄弟在荆州勾留一日,他们渴望一见兄弟你的风采。至于余孽的善后,不劳挂心。兄弟先告辞,一个时辰后再来促驾,咱们欢聚一日,亲近亲近。”

“云兄,请记住,双凶一霸的死讯,千万别往外传。还大一事行祈拜托,玉面罗刹与红燕子母女,小弟已答允不再伤害,予她俩一条自新之路,尚望诸位成全。如云兄应允此两事,小弟既与诸位盘桓一天。”

“全在兄弟身上。”云彪拍胸承诺,又道:“一言为定,等会儿见,告辞。”

第二天清晨,文俊独自束装就道,出南津关迳奔白鹿岭。他要祭告恩师在天之灵,同时到峡谷探省恨海狂人。

当天午后,云彪与一群英雄好汉们,分批上船下航。一个个磨拳掌兴高采烈,像是有大事待办。

黄山,在江南省真是大大有名,虽三岁小儿,亦以这座名山能座落在江南省而骄傲。

这座皖境三大名山之一的山岭,在徽州西北,原北黟山,与南面的黟山遥遥相对。大唐天宝年间,正式名为黄山。山共三十六峰,以天柱为最高。

每一座名山,大概都有一座甚么“天柱峰”,黄山自不例外,最高那座峰头就名为“天柱”。其实天柱峰并不太高,海拔不过五千尺,名之为天柱,未免过甚其词,形容得太过火了些。

大明嘉靖三年十月初二日午时正,天柱峰头突然来了几位不速之客,其中僧道俗俱全,每一个人都有一身出类拔萃的身手,要让人知道他们的身分,准教人吓得打哆嗦,或者肃然起敬,打躬作揖唯恐礼之不周。

峰顶靠南一面,三株巨松之下,六个人团团坐定,似在商讨一件极为机密的大事。这些人中有几个熟面孔。

正北盘坐着武当掌门玉道人道全,他的右首是昆仑派掌门龙虎真人至清,左首是崆峒的掌门乾坤一剑玄真。三个三清羽士,志同道合自然的坐在一处。武林中大名鼎鼎的玄门三大剑派全都到了。

西南角危襟正坐着,一个年近百龄的老和尚,雪白的长眉直垂至颧骨以下,满脸皱纹,显得清瘦而又朗健。他就是宇内尊祟,卓行超绝的少林目下掌门,长眉佛超生。

东南首,倚在松要下的一个大和尚,正在眯着眼似在打瞌睡。他年岁看去不过五十龄,其实已过了八十大关。身材高大,腹大如鼓,肥头大耳。满脸红光,任何时间都堆着和煦的笑容,令人感到十分可亲。他把那权威象征的九锡禅杖,随意倚在肩上,右臂屈倚松干,脑袋枕在臂弯里像是睡着了。他就是峨嵋的掌门人,笑面如来法性。

正东是一个古稀老人,土佬儿装扮,但脸皮白净,目光不时透出冷似寒冰的异光,白胡拂胸,身材修伟,他背着手,不时来回走动,低头沉思。他是雪山派名义上的掌门冰魄神剑岑人龙。

这里且略提雪山派的来龙去脉。

当宋室南渡之际,许多不甘金人奴役的中原奇士,纷纷离开中原。有些渡江南逃,而有些看不惯金陵那群苟安君臣嘴脸的人,却远走边荒异域,另图发展。

一批人踄涉关山,出打箭炉深入不毛,到达雪山附近定居下来,与冰天雪地争生存。

这批人共有三姓,即是岑、高、纪,以岑家的岑公亮为首,胼首胝足,开创一片世外桃源,正式作起化外之民。在元鞑子盘踞的一段期间,岑公亮率三姓子弟,经常外出到中原一带行道,格杀朝廷派来统治的鹰狗,兴之所至,戏称自己是雪山派的创始人。

也许是冰天雪地中,生命的延续本能受到压抑:也许是他们练过武功,忽略了本能,也有人说,他们赖以成名的“冰魄神功”,不是正道。总之,岑高纪三姓中,人丁愈来愈少,人丁不旺影响了雪山派的发展确是事实。

雪山脉的立派圣地,在雪山主峰之西一百八十里,距打箭炉也有三百里,那儿有一座神奇的山谷,名叫长春谷。三家人老小不过五六十人,就在这谷中无忧无虑地生活。雪山派的门下,其实也只限于三姓子弟,平时极少出山。

白龙峰之役,雪山派也接到请柬,可是他们不想卷入旋祸,仅派了三名门人袖手旁观。那次昆仑、崆峒、峨嵋、武当四派,死伤奇重,原来是前来相机排解的少林弟子,也遭了无妄之灾。只有雪山三位门人,未受波及。

恨海狂人怒闯六大门派山门,在长春谷外放了一把火,未得其门而入,雪山派仅受了一顿惊扰而已。

概略表过,书归正转。

松风怒号,声似万马奔腾,黄山之松,为天下之冠,这一带丛山中,全是一望无崖的松海,初冬罡风凛冽,松涛的声势确是震人心弦。

乾坤一剑沉声发话,打破沉寂,他向玉道人说道:“全道兄,咱们不请黄山派的霞道友,岂不失算?”

玉道人淡淡一声道:“这才是万全之策。黄山派立派不过三十年,门人弟子唯恐天下不乱,要让他们参予,不管成败与否,六大门派的声誉,不堪设想。”

乾坤一剑冷笑说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道兄多虑了。”

长眉佛木然地说道:“老衲认为,全道友所虑甚为至当。”

他昂首向天,又漠然地道:“这次六大门派掌门人,为了门派今后存亡,共聚黄山商讨,计算一个后生晚辈,虽胜亦无面见人,何必多让旁人参予?”

笑面如来坐正身形,突然插口,拍拍大肚皮道:“贫僧亦有此想,但不知岑檀樾有何高见?”

岑人龙淡淡一笑,道:“老朽毫无意见。雪山派一向是独善其身,诸位不用老朽解说吧?”

乾坤一剑阴笑问道:“岑施主不怕天残剑又闯贵派长春谷吗?”

“恨海狂龙与老朽一无牵缠,相信他绝不是疯狂之人。”

乾坤一剑仍在阴笑道:“阁下别忘了。当年的恨海狂人了,又何尝与贵派牵缠了?咱们六大门派息息相关,祸福利害相共,江湖中人每一提及即说‘六大门派’,可见彼此之间已可算血脉相连。恨海狂人当年敢于分闯六大门派山门,就是明证。目下恨海狂龙公然与武林为敌,与江湖不齿的淫妖,其行止正邪不两立,他绝不会放弃与六大门派为敌之图。岑施主并非健忘,火焚长春外谷的教训,想必记得,旧事重演,并非不可能之事哩。”

岑人龙仍在往来踱步,想得到他定然心中烦躁,委决不下。片刻,他无可奈何地说道:“老朽就是想到当年之事,故应道全仙长玉简之召。总之,祸福无门,唯人自择,权衡日沽利害得失,目下未免言之过早,老朽以诸位马首是瞻,决定追随骤尾就是。”

“既然来了不用思考啦!”

笑面如来仍在抚摸着大肚皮大笑,令人无法揣测他心中的意念。

“就请道全兄将行事概况一说。”

龙虎真人第一次开口。

长眉倏然站起道:“且慢!咱们在搜左近一次。”

“超尘大师所虑甚是,咱们搜搜看。”

五条红影和一条灰影,各以惊世骇俗的轻功,向峰下闪电似的流动,四下里一分。

武当是“八步赶蝉”。用的是“点”字诀。

少林是“流水行云”。用的是“移”字诀。

雪山是“飞絮随风”。用的是“飘”字诀。

峨嵋是“浮光掠影”。用的是“闪”字诀。

昆仑是“龙腾大九式”。用的是“窜”字诀。

峨嵋是“步步踏虚”。用的是“提”字诀。

六个人的轻功提纵术,已臻登峰造极之境,快逾飘风,捷如电闪,真的不愧一代掌门,武林翘楚。

不久,天柱峰四周人影又往上飞掠,他们已经四周搜遍,使得左近狐鼠难藏,鬼魅惊隐。

六个宇内声誉盛隆的掌门人,回到峰顶仍在原地坐下,玉道人缓缓而低沉地说道:“池州东北约九十里,有一座濒江小山,高约百丈,山上怪石猿蹲虎踞,而且土质松软。濒江一面,有一处伸出江面的悬崖峭壁。往外悬空之一面,土质尤松,其上怪石耸立,茂草密布,大概不过三五十年,即使不受外力震动,亦会自行堕坍入江,在悬崖之南百尺,怪石小丘之旁,就是敝派江南省唯一之道院,这小山就是七星山,道院即叫七星观。那儿的敝派主持,七星观主道净,平时观中香火倒还鼎盛,甚获池州施主门的好感。靠悬崖一面,本有竹造栏杆挡住,禁止香客及观中道侣误入险地,免生不测。贫道与恨海狂龙约定之地,即是这七星观……”

龙虎真人截住他的话,又说道:“且慢!”

“那小子艺臻化境,你我六人虽能困住,他但想阻他不是易事,万一被他溜走,或以蓝羽毒鸠突围,岂不糟透?六大门派的山门重地,不堪设想。”

“蓝羽毒鸠的盛瓶,已是荆州被毁,诸位仅可放心。”长眉佛插上了口,他的消息得自超缘八僧。

玉道人面涌阴笑,泛上无穷杀机,续往下说道:“他不可能活着离开七星山了,观后栏杆已经撤除,那儿草木繁茂,不易看出是一处绝地。初十那天,贫道与敝派道侣,将他迎往七星观,动手之地,却是那座危崖。那儿已经布置妥当,地下埋有可套住身躯的圈绳。诸位先埋伏于石后草丛之中,待贫道引他到临江一面,在拔剑之瞬间,突起发难。诸位神功盖世,以六人全力一击足以摧山裂石,危崖绝难禁受此雷霆一击,何况贫道已先做了手脚?”

乾坤一剑不屑地说道:“哼!道兄当真是智珠在胸,咱们也跟着陪葬,多好!”

“真道友少安毋燥。”

玉道人若无其事地答,又道:“危峻一塌,前有百丈下的大江,后有请位堵截,他能不死,在诸位隐身及预定发招之地面,全埋有可套住足腰之套索,危崖塌陷,诸位定然有惊无险。诸位如不放心,大可先行检视,道全并非无耻小人,岂敢冒与诸位万千门人结仇之险?”

“那小子轻功世无其匹,恐怕……”

龙虎真人领教过文俊功艺,所以不以为然。

“那就得看你我六人之功力,是否能先将他击伤了。”

玉道人泰然地往下说道:“据贫道所知,鹤鸣峰下七星剑阵中,那小子被震伤不轻,如无那双老公母俩及时现身,他已没有今天了。长眉大师的菩提禅功、岑施主的冷魄掌、昆仑绝学天罡掌、真道兄的金铜掌,再加上法性大师的金顶绝学天心掌。贫道不才,一只掌还有相当火候。以六十大门派的武林绝学同时行雷霆一击,天下间别说无人可挡,铁打金刚亦成灰粉,何况那小子是血肉之躯?”

“善哉!咱们好不惭愧哪!”笑面如来不矢。

“大师别念善哉了。”

乾坤一剑站起冷笑,又道:“诛恶务尽,恶天悯人之心,误人误己,咱们暂且收下吧!”

龙虎真人问道:“要是那小子不往悬崖走呢?”

玉道人笑答道:“他会的,贫道在前领路,他不去怎成?年轻人雄心勃勃,无惧无恐,任性而为,天不怕地不怕,贫道走在前面,水里火里他会夷然无惧跟着。”

龙虎真人轻声道:“但愿如此。”

乾坤一剑又问道:“全道兄,七星山左近,是否已有万全准备。”

“那小子精明过人,七星观敝派让人全无更换,左近亦一无戒备,免得引起他的疑心。今日黄山之会,贫道选择此处人迹罕到之地,亦是此意。”

长眉佛问道:“我等何时方前往七星山?”

“初九日午后,诸位可到池州北码头相候,贫道亲迎诸位抄小道前往,入暮时分进入埋伏之地,检验防身套索,初十日午正之前,一切当能就绪。七星观玉简声一起,就是那狂小子光临,诸位道友即准备出手可也。”

岑人龙微叹着,他脸上爬上一丝隐忧,倏然一叹道:“生死存亡,在此一举,胜则六大门派必能安如磐石,败则玉石俱裂。老朽想:咱们似在玩火。”

龙虎真人说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岑施主太过虑了。”

“是啊!生死有命,咱们大都是跳出三世外,不在五行中的世外人,行事但求害择其轻,对本门但求多福。这次冒险确是如同玩火,但火把操之在我,何患之有?”

玉道人趾高气扬地说,并缓缓站起。

笑面如来拍拍大肚皮站起来道:“我们都走了,初九日午后池州北码头见,阿弥陀佛!”

“珍重!”

“再会!”

人影疾闪,不久,一一隐人峰下松海之中。

这六个自私的掌门人,一念之差,竟明知火不好玩偏要玩,终于玩火焚身。

在六位掌门人聚会的同一天,武当三元宫当夜来了一个夜行人,身躯高大修长,一袭黑布长衫飘飘,以令人变色的奇快身法,掠过宫门挟走了一个值更老道。而所有道侣,并未警觉到山上来了人。

五龙岩石侧怪石古林中,传出了以下的对话:“杂毛,你要不从实招来,我人魔叫你饱尝‘九绝搜阴’的奇妙滋味,说不说悉从尊便。”声音异常阴冷,不像发自人口,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哎……我……我说就……是。”这声音微弱得令人难觉,像在呻吟。

“嘿嘿!那怕你不说?治了你我可以再弄一个来问。”

“掌门确已远出,我……我知无不言。”

“贵派和恨海狂龙真在七星山一拼吗?”

“是的。”

“为何贵派高手全在三元宫?你们那没用的牛鼻子掌门,能和恨海狂龙一拼?”

“本派天机三老和地阙二仙都出动了。”

“嘿嘿!全是恨海狂龙手下败将,你道我老人家不知道吗?去了也是白送死,其中定有内情,你还是实说的好。”

“这……这……”

“别这这,我老人魔顶讨厌。”

“那……那……哎哟……”

“你再那那试试?”

“因六大门派掌门人全都赶往参与,用不着本派人手。”

“就在七星山?”

“是的,七星山上有本派的道观。”

“你该早说的,嘿嘿!”

语声突然沉寂,稍停,又传出那带有鬼气的声音:“这倒好,免了我一场心事。但我仍得前往,也许用得着我呢,阴山那老不死的该在途中了,我得迎上一程。”

声落,一缕淡淡黑影,闪电似向北一闪而没。

初九日入暮时分,小孤山下一叶小舟,箭似向下游驶。舟中,文俊一袭蓝缎子劲装,玉面上微泛着笑容,正和操舟的大汉轻语。

操舟大汉正是分水飞鱼陈家谋,他豪迈的笑声震动江面,突听他说道:“老弟台,你还是那么神秘,令人难测,为何不将往池州所办之事,告诉咱们的弟兄呢?”

“家谋兄,亏你还是吃江湖饭的英雄人物,寻根究柢,犯了江湖大忌哩。闲话少说,明天巳牌时分,能赶到池州吗?远着呢?”

“喝!要赶不到,分水飞鱼怎敢拍胸膛?可惜风不对劲,不能吃满帆,不然还可提前一个时辰赶到。”

分水飞鱼的语声愈去愈远,小舟轻快地滑过了小孤山。

当夜三更天,湖口官道有一条淡淡白影,向东冉冉逝去,快很令人无法分辨是人呢?抑或是光?

而池州七星观旁,在武当出现的黑影,和另一个灰影在远远向六个人影工作之地,定神凝气觑探。

初十日辰初,一艘大官船沿江而下,驶过安庆下游的浮州,船行似箭,向池州飞驶。午正刚到,大船将近池州下游七星山下。

午初,七星山下上山小径,大踏步走着一个蓝衣少年郎,他就是应约而来的梅文俊,武林中誉毁参半的恨海狂龙。他一步步向上盘升,打量着四周形势,惑然地自语道:“这老杂毛竟然约定在这儿较量,委实令人难解。武当的七星剑阵威力骇人听闻,在这儿似乎没有这么大的地方施展呢。哼!假使他们仍用什么阵来对付我,要让他们得逞,除非红日由西山爬起。”

他拍拍囊中的棋子,淡淡一笑,又道:“满天星罗,中夹折向旋针,人多正好派用场。可惜蓝羽毒鸩被死鬼卜世昌的霹雳毒针毁掉了。”

七星观在山顶靠江一面,山上草本葱茏,大概土质甚松,草木特别繁茂。

快接近山巅,已经可以看到七星观了。

响起一阵清越的玉简声,七星观祭天坛之前,并肩卓立着一排老道。中间站着身穿大红法衣的玉道人,右道是天机三老,右首是地阙二仙,和一名恭捧着寒英剑的老道人。

玉道人神情肃穆,面临生死存亡之际,他心中有点紧张,但并未现于神色之间。

天机三老却怒形于色,被文俊斩掉右腕的赛纯阳清松,更是咬牙切齿,眼中怨毒的寒芒慑人心魄。

地阙二仙也沉不着气,尤其是玄真子清真,他肩下挨了文俊一剑,恨不得把文俊食肉寝皮才肯甘心。

日正当中,午正已到,文俊恰在玉简声落之际,踏入观门。

观门走道末端,就是正殿前的祭天坛。文俊一踏上走道,两廊下的香火道人,由七星观主道净率领,同时稽首相迎。

“无量寿佛!施主真信人也,恰是午正时分。”玉道人说完,与六名老道同时稽首一礼。

文俊回了一揖,扫了玉道人一眼,再轻瞥两廊下二十余名道侣一转,徐徐发话道:“道长一代掌门,在下乃武林后学,焉敢失信?”

“门规所限,未能远迎,施主海涵。”

“自少林不问外事,昆仑西隐流沙,武当跃居武林六大门派之首,名门大派,自有名门风范,恨海狂人武林末流,岂敢奢望道长远迎?”

文俊语中带刺,玉道人心中暗恼。

“施主远道而来,请至客室待茶,休嫌简慢。请!”

“筵无好筵,会无好会,用不着假惺惺,在下心领道长盛情。”

“施主词锋健甚,贫道甘拜下风。”玉道人的语气变了。

“在下不是斗口而来,道长见谅。当初汉江道中,贵门下道通道长,约在下于贵派三元宫一决。但不久之后,贵派俗家高弟湘江大侠谭瑞,又改约于鹤鸣峰一会。这次七星之约,算起来该是第三次了。在下似乎成了贵派玩物,动不动就约定时地,未免于理不合,在下有一事相商,道长尚望俯允。”

“但不知施主相商何事?”

“小事一件。在下既然来了,想道长绝不肯甘休,定然以贵派绝学与在下生死相搏,已无化解仇之可能。但在下适才说道,此举未免有失公允,七星观乃是贵派道院,在下不愿在此相搏,山下有一片平阳之地,大可十余亩,正适合贵派绝学玄门剑阵之推动,道长可肯与在下于山下一决?”

玉道人大惊,心中暗暗叫苦。论身分,他是一派掌门,理应接受晚辈的请求,这是最起码的武林规矩,何况文俊的要求并非不合情理,势非答允不可啦!

他心中大急,千百种念头齐闪,最后把心一横,心说:“反正事已至此,此间亦无外人,不允他之请,不会让人知道,自不会有损本门声誉的。”

便呵呵一笑道:“施主既然来了,岂有更改场地之理?今日之会,贫道仗一把寒英神剑,一搏施主的天残,并未以玄门剑阵相难,观后有一宽阔草地,正宜两人一搏。施主既认为有失公允,下次就由施主相约,亦无不可。”

文俊毕竟江湖经验不够,他七星占地甚广,认为可能内设机关,引人入伏。他在古圮楼石室之中,差点儿被绦衣夫人困死在内,所以他怕万一重蹈覆辙,岂不遭透?既然观后有空坪,还有什么可怕的?他可不郑重付量,凭玉道人这块料,怎敢大言不惭单斗他的天残剑,有何可恃之处呢?

另一个原因也令他自陷罗网,这原因就是太看重自己的信诺,认为这是大丈夫的行径,对方不允他就不再坚持。

两人的声音都够大,可把隐伏着的人惊出一声冷汗。

“那也好,道长请领路。”文俊上钩了。

“施主难道不先歇息片刻?”牛鼻子心中狂喜,故作大方。

“免了,道长请。”

玉道人为免文俊生疑,首先脱下法服,露出袍内青色紧身裤褂,取掉九梁冠,接过老道递来的寒英神剑,用丝条系在背上。

结束停当,向观中众道侣正色吩咐道:“本掌门即与梅施主至观后一搏,汝等不许插手,可随在身后旁观,也可增长见识。”

文俊对一旁咬牙切齿的五个老道说道:“贵派天机三老与地阙二仙,在下还想请益一番。”

“贫道如果失手,施主还有机会。”

玉道人冷冷地说完,向观外伸掌往外请,说道:“请施主出观,由左侧花径往观后草坪,以免施主疑心贫道在观中设伏。请!”

“道长请!”

两人相距八尺,并肩出观。身后近三十名老道,则在后面三丈外尾随,鱼贯而出。

观后,三方俱种有不少花木,原是观中道侣平时憩息之处,怪石形成古意盎然的假山。沿悬崖之旁,是一排高约人齐的翠柏,看不见柏外事务。地面靠北七八丈外,假山花木之后,是一块大约四丈的草坪,四周草高及腰,最外面仍是一园翠柏。

初冬之际,除了翠柏之外,花木茂草皆已一片枯黄,寒风掠过时,呼呼之声尖厉刺耳。

文俊留心周围可疑事物,可是他却没留意那些翠柏之外便是悬崖绝壁,更没发现假山之后隐伏着五个武林顶尖儿高手。

众道侣在一排假山和花木之前停步,一字排开,挡住了身后的事务,也掩住了五个隐伏的形迹。

玉道人与文俊仍往前走,到草坪中央止步。玉道人往右侧正东站住,文俊在西,中间相距约有一丈远近。

两人面面向对,玉道人心中大定,含笑稽首道:“这儿人迹罕至,游客稀少,正是大好约斗之地。今日之会,贫道占地主之宜,略占上风,失礼之处,尚望施主海涵。在生死相搏之前,施主有何交代吗?”

“在下四海飘零,恩怨已了,今日已无他求,没有任何琐事交代了。”

“施主并非世外之人,难道世间无一可依恋之事?”

文俊心中一震,脑中闪电似掠过一些前情往事,但为时甚暂。他感到玉道人之语气,大异往昔,似乎甚是得意,而且流露出必胜之概。

不容他再进一步怀疑,玉道人又淡淡一笑,面上杀机上涌,又道:“敝派一气掌,誉为武林一绝,所向披靡,施主可肯赏脸与贫道一较?”

文俊毫不思索,坦然地答道:“道长有兴,在下奉陪。贵派一气掌乃直系门人的不传之秘,在下有幸,得观武当绝学,当以至诚向道长请益。道长请!”

玉道人傲然一笑,左足踏出半步,立下门户,说道:“施主请!”

文俊也踏进两步,按辈分,他该先出招,便左掌直立如刀,右掌向右一抄,左掌轻飘飘猛向玉道人削去。

玉道人由于大敌当前,已存下毙敌之念,将武林则矩置于脑后,下手绝情。

掌到,他向右一闪,欺身抢进,左掌疾剪文俊掌背,右掌叫足十二成劲,一气掌暗蓄先天真气,一招“闪电雷鸣”疾出,急攻文俊肩胁。

武当以内家拳享誉江湖,出手似无力道,借力打力,以柔克刚,看去并无异处,但掌如及身,潜劲突发,则力可摧山。

文俊当然知道内情,但他没想到玉道人会不守武林规矩,在第一招便突下杀手,这是前所未有之事。掌到,他向右前跨出一步,右掌变削为封,将玉道人的左掌错开,左掌一招“金丝缠腕”虚缠老道右腕。

突然,他心中一凛,他由老道煞气炽盛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些警兆,同时他出招一半,按理老道该变招出招,虚应一招,方是武林必需的礼教。可是老道并未变招,那招“电雷闪鸣”突然加快,不闪不避惊雷似的攻到。

这不过是百万分之一秒的事,已不容他多想,双方内掌将接实,想变招自己已不可能。幸而他内力已臻化境,劲道收发由心,只是不可能仓促间,将功力运足十成而已。意动神动,真力亦突发。

“嘭”一声暴响,双方力可撼山的潜劲接实,地面草石纷飞,罡风怒发,人影各自向两侧挫退八尺。

玉道人脸上变了颜色,感到气血不住翻腾。

文俊仓促间运劲,仅能发出四成真力,只觉左掌略颤,身形被对方巨大的推力,震退了八尺。他无名火起,身形一落地,蓦地大吼道:“好杂毛,欺世盗名,无耻!也接我一招。”

招字未落,人已势如奔电,揉身抢扑,双掌俱出。

玉道人心中大骇,他已试出这少年人的功力,十分浑雄凶猛霸道,反震的力道可以直透内腑,他苦修了一甲子以上的先天真气,也禁不住人家仓促间所发的真力轻轻一击。文俊大怒攻到,他怎敢硬接?便向左一闪,往悬崖外侧急飘,同时左掌急扔,将行将及身的奇猛暗劲向下一带。

“砰”一声大震,奇猛的罡风,被玉道人借力打力的一气掌带得一歪,劈在地面上,那掌风所及处,草木纷飞。

文俊只感到脚下微震,但并未在意,叱喝一声:“别尽躲!”向左疾闪,截住玉道人,双掌连环劈出。

武当的八禽身法确是高明,在飞跃腾挪间,躲过了多少次危机,偶或看破好机,回敬了三两记一气掌。玉道人越打越心惊,在文俊紧迫猛攻第七掌之间,他已退抵悬崖东面翠柏之旁了。

文俊在含愤急攻之中,由于草木纷飞,罡风怒号,并未留意脚下不时震动的地面。

在玉道人有意的退闪避让下,文俊正处身正北草坪之中,仍在排山运掌,步步进迫。

正南众道侣悄悄地分开,留出了五处缺口,文俊毫无心机,并不知其中原委。

玉道人一看时机已至,猛地长啸一声,向左疾闪,伸手去拔背上的寒英神剑。

文俊只道他掌上落败,要拔剑拼老命,也冷哼一声,伸手拔剑。蓦地里,他感后身一股奇猛的劲道一拥而至,及身之瞬间,方听到罡风怒号。

对面的玉道人,突在这一瞬间凌空而起,以“鹞子翻天”身法直上三丈,“飞燕穿林”由北向南急射,由文俊上空一掠而过。

同一瞬间,文俊本能地回身一掌扔出。

“轰然”一声大震,似乎天动地摇,在草木纷飞中,四周的翠柏和巨石的簌簌作响。

文俊似被万千巨锤所撞击,飞退两丈余,刚退抵翠柏之前,他只觉眼前一阵黑,金星乱飞,真气一窒,血脉倏沉再向上涌,似欲脱体迸散。

天残剑仅出一半,连拔出的力道亦失去。

他身前衣衫已裂,“叭”一声响,腰中鸾带寸裂而碎,天残剑鞘亦同时落地,他手上无力地垂着锈迹斑斑的天残剑。

“哇”一声,他喷出一口鲜血,神智倏清。

在五派武林绝学雷霆一击之下,铁打金刚亦禁受不起,他一掌扔出,不啻飞蛾扑火。

他感到天地动摇,浑身疼痛欲裂,头晕目眩,力道尽失,但他仍能踉跄站稳,支持不倒。

淤血喷出,他神智倏清,定眼一看,只觉愤怒如狂,气血一涌,又喷出一口鲜血,咬牙恨说道:“你们好!六大门派全到了!”他对面三丈外,散站着六个人。

捧剑肃立的是刚越过顶上的玉道人。

乾坤一剑正怨毒地徐徐拔剑。

龙虎真人脸上灰白,不敢和他正视。

三个玄门羽士他都认得,代表了玄门三大剑派。

那长眉垂颊的老和尚没见过,但一看就知道武林掌门长眉佛超尘;一个武林尊祟,与为武林泰山北斗,德范可风的有道高僧,如不亲见,谁也不信会是他。

另一个高大雄伟,挺起大肚皮,虽不笑但脸上仍有笑意,而面目可亲的大和尚,文俊虽感到陌生,但由于直迫心派的天心掌上揣测,不用问,准是足不出川,德高望重,可敬可亲的峨嵋掌门笑面如来法性。

唯一的俗装老人,文俊更是陌生,但由那及身其寒彻骨,血脉欲凝的冰魄神功猜想,更由他腰中所悬寒光令人发冷的古剑上,就知道他是不问江湖是非,远处边荒,与冰雪同在的雪山派掌门,冰魄神剑岑人龙。

所有的道侣全不见了,文俊面色灰白,向岑人龙道:“在下与雪山派毫无怨仇,阁下因何也参与偷袭之举?”

冰魄神剑只感到无地自容,他用袖掩面,颤声道:“你声言与我武林为敌,与淫妖三音妙尼同流合污,我……”

“别我了,岑大侠,你也是为了这把天残剑而已。”

玉道人寒英剑徐举,和众人缓缓欺近,阴森森地说道:“恨海狂龙,你不用怨我们,明年今日,是你的周年忌辰,你该好好地去了。”

文俊气涌如山,天残剑徐举,他拼尽最后一口元气运劲,已经无法答话了。

大江之中,官船距七星悬崖,不足一里。崖根的砂石,纷纷下坠,草木飞舞而下。

后艄的艄公突然叫道:“大家小心,那悬崖行将落下,我们往左靠,免遭波及。快!下半帆了。”

船向左一靠,风帆骨碌碌地向下滑。

七星山下,一条白影以骇人听闻的奇逸,向山上急掠。

远处天际,两只奇大的苍鹫,背上载了两点灰影,向这儿闪电似的急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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