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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夏素芸想了想,道:“我先把你藏起来,我一个人便什么也不怕。”

苦苦一笑,杜雷道:“这是人家的地方,如何藏法?”

夏素芸溜转着眼珠子……

杜雷道:“夜猫子,你快走,机会稍纵即逝,你脱了身,最多我一个人死,否则全活不了了,你离开之后,如果他们不立刻杀我,你还有机会救我……”

夏素芸微抬着头道:“让我好好想上一想,看形势……铁婆婆很可能会揭开庄芙蓉之迷……她的反映太怪……她怎么会放心留下我们带走手下人呢?”

她在地板上踱步,深深地想。

人影一晃,“铁心婆婆”又回到房里,脸色仍很难看,但很显然没有敌意存在。

“铁婆婆,我左脚少了一个脚趾……什么原因?”

“不要多问。”顿了顿:“你说你是孤儿?”

“是的!”

“爹娘如何死的?”

“爹是谁不知道,娘是在我三岁时死的,最初收留我的恩人这样告诉我。”

“为什么要找庄芙蓉?”

“这……我娘在生下我不久就发了疯,常念叨这三个字,谁也不知道原因,我要揭开这个迷。”

铁心婆婆沉默下来,像在想什么,久久之后……

“听着,夜猫子,庄芙蓉此人已经不在人世,不必再找,更不能提,远走高飞,否则必遭杀身之祸。”

“为什么?”夏素芸骇怪不已,为什么铁心婆婆突然改变态度?这当中有什么文章?

“不要问,你必须牢记我的话。”

“庄芙蓉是什么人?”

“永远忘掉这个名字!”声音突然便严厉。

“夜猫子,你就听话不要问吧!”杜雷插上口:“我们……远走高飞,何必为了一念好奇而招祸患。”

夏素芸心思剔透,一听便顿悟杜雷言中之意,虽然情况演变的更奇诡,但得先谋脱身,才会有机会追究根底。

“好吧!忘掉就忘掉!”

“你两人快走!”

“他……不能行动。”

“点他玉枕,灵台两穴。”

夏素芸立即照做,禁止一解,杜雷站了起来。

铁心婆婆挥手道:“快离开!”

夏素芸望着杜雷,意思是问他能不能行动,杜雷点点头,两人深深望了铁心婆婆一眼,举步离开。

到了院里,只见空荡死寂,半个人影也没有。

“对了,要饭的,你那铁盘子……”

“没啦!”

“那你的武器,丢了……以后怎么办?”

“那有什么办法!”

“拿去!”夏素芸从怀中取出铁盘。

杜雷接过手,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要饭的,快走,我们得真的走远些。”

这是离城很远的坟场。

杜雷和夏素芸各距了一个坟头,这里视线开阔,不必顾虑有人接近,可以放心的谈话。

“夜猫子,那铁心婆婆的做法令人莫测。”

“我开始想不透。”

“我以为问题出在你那个脚趾头上……”

“对方不肯说……我无从想象。”吁了口气:“真要命,哪里去买鞋袜,光着脚我走不动,也不象话……”

“等天亮我去想办法!”

“要饭的,那老虔婆说庄芙蓉死了,不许我们再提,也不许追究,要我们忘了这个名字远走高飞,这是什么鬼事?”

“难道她就是……”

“我也这么猜,可是……这算什么呢?如果是怨,她大可杀了我们,如果是恩,她为何不说出真相?我娘在发疯之后,为什么只念这个名字呢?”

“噢!对了,莫非令堂曾经是造化门的弟子?”

“这很难说,家师说,我娘当初师重伤不死……”

“夜猫子,事情怪在先父所遗血字为什么也师芙蓉?”

“不找到庄芙蓉,谜底无法揭开。”

“可是铁心婆婆说她死了?”

“我不信。”

“我认为她是庄芙蓉的成分很道。”

“我一定要想办法证实。”

“夜猫子,今后我们的行动将大受限制。”

“那你就当夜叫化,我们全在晚上活动。”

这是句笑话,但也是句实话。

杜雷突的起身道:“趁天没亮,我得去赶办一件事,马前辈不知道我脱险,定然全力追查,势必节外生枝,我不想连累丐帮弟子,你等着,我办完事情便给你带鞋袜来。”

夏素芸道:“不必,鞋子到合脚,而且你一个要饭的也不能出面买女人鞋袜,那边有小镇,凭我的本领手到拿来。”

笑了笑,杜雷道:“那也好,我们怎么会合?”

夏素芸道:“明天日落时分,仍在这地方吧!”

点点头,杜雷道:“那我就走了!”依依的望了夏素芸几眼,才弹身奔去。

夏素芸独坐坟头,满脑子都是铁心婆婆的影子,几乎想炸,始终无法想出任何端倪。

这种怪事,想多了的确会使人发狂。

“回头去看看!”她打定的主意,褪下长衫,撕成布条,紧紧缠在脚上,暂代鞋袜,然后弹身扑奔佟家祠堂。

四更将尽的时刻。

夏素芸又回到了佟家祠堂,翻墙越屋走夜路是她的看家本领,她溜进了祠堂,幽灵般远巡了一圈,发现最后远靠边的一间房里有灯光。

这种时分灯还亮着,房里必定有人,她掩了过去,远远见房门外有人影在晃动,房门却是关着的,于是她躲到房后方向,凑近窗隙向里窥望。

这一望,使她的心房收缩起来。

房里点着灯,两个人对立,一个使铁心婆婆,另一个赫然是那贵妇人,地上,横陈着两具尸体,竟然是那两名胁持杜雷,跟着铁心婆婆的壮汉。

两名壮汉是怎么死的,莫非是杜雷心有未甘来下的手?

照偷来的锦盒中册子所载,花百万是造化门的分坛之主,而这贵妇人与花百万有一手,她在造化门中是什么身份?

铁心婆婆的脸色十分难看。

“铁总管,你说来人的身手高的惊人?”贵妇人语带激愤。

“唔!简直深不可测,救走人还毁了两条命。”

夏素芸惊诧到了极点,暗付:“铁心婆婆放走了自己和杜雷,这两名手下是她当场带走的,显然她是杀人灭口,现在又编这故事,到底是为什么?从语气神情看,这贵妇人的地位比她高……”

“想不到会发生这等意外,我想不出这个厉害的对头是谁。”

“我也想不出。”

“这是要全力逮那臭要饭的。”

“事实证明那小子只是化身乞丐,并非丐帮弟子,身手也着实惊人,如何才能查出他的来路呢?”

“把总坛的弟子调到开封来协力办事。”

“我认为我们是中了敌人的诡计……”

“怎么说?”

“传言关外黑道总监派高手进关,要先毁开封分坛是假的……”

“何以见得?”

“本门与关外总监从未结过梁子,自是跟武士堡暗又联络,同时本门一切活动均属秘密,没向外打过旗号。

总坛分坛是高度机密,也不可能泄出江湖,江湖上仅知又本门之名,而不知其实,故而可以断定这是有人暗中捣鬼,引诱本门出头。”

“是谁如此做?有何目的?”

“这就不得而知了。”

“依总管之见呢?”

“静以观变,按兵不动。”

“不,我们的敌人已经出现,就是现在对我们采取行动的人,我要追查到底,对敌人宽容,便是对自己残忍。

那臭要饭的是敌人的爪牙之一,必须追出他幕后的人,今晚杀人劫囚的当是更重要的敌人。”

铁心婆婆默然。

窗外,夏素芸在想:“情况以变的扑朔迷离,敌我不分,铁心婆婆一直在说谎,原因何在?难道她是造化门暗敌之一,抑是另有企图?可是身份总管,必是门主亲信之人,怎么可能呢?”

“铁总管,敌人可能在暗中窥视,我们得多加小心!”

扬手灭了灯火,以下是低语。

夏素芸机警的隐入暗中。

以后再没有任何声息。

拂晓时分。

杜雷来到“马脸丐”栖身的陋巷破屋,诉说了一切经过。

马脸丐拥在破被里,久久不作声。

杜雷静静坐在床前破木椅上,心思相当紊乱。

“小子,铁心婆婆是个关键人物……”马脸丐开了口。

“是的,晚辈也是这么想。”

“照你所说的,夜猫子与铁心婆婆之间,定有某种关系存在。”

“嗯!”

“我们的策略成功,引出了造化门的人,但以后的行动相当棘手,主要的不知道荘芙蓉为何许人,当年的不幸事件,庄芙蓉到底扮演什么角色,是敌还是友,如果……”

“如果什么?”

“设法逮一名造化门的活口,先查明荘芙蓉的身份,然后才能循线揭开谜底。”

“晚辈正想这么做。”

“你已经成为对方追逐的目标,不能再以现在的姿态出现,你改装吧,别再混充化子了,如果你再节外生枝,老要饭的对门中上下不好交代,同时你也寸步难行。”

杜雷考虑了许久。

“是的,晚辈遵命改装。”

“你能不用那铁盘子么?”

“可以,晚辈事实上是长于用剑,只是剑没有带在身边。”

“很好,老要饭的在没讨口之前,有把好剑,这辈子已经派不上用场,正好送给你用。”

说完,下床在壁洞里摸出一个破布卷,解开来,里面是一柄古色斑斓的长剑。

天色已经大亮,破屋子到处是洞,光线比任何房屋都好。

杜雷恭敬的接受了赠剑。

“小子,你好好呆着,我要人替你办行头。”

“是!”

夕阳余晖中,一个年轻英俊的武士,行走在城厢的大道上。

他,正是反本还原的杜雷,他要在日落时分赶到坟场去会夏素芸。

当惯了化子,地上坐,草里躺,一下子改变过来,真是浑身的不自在。

晚霞逐渐收起,坟场在望,杜雷遥遥举目,约定的地方,不见夏素芸的影子,心想:“夜猫子可能还没来,约定的时分已到,大概也差不多了,先来先等吧!”

忽地,杜雷发现一顶小轿停在岔向坟场的小路口,不由心中一动,这虽是条大路,但并非官道,这轿子装饰华丽,不像是乡下人坐的,也不像长途便轿,但又停在这种地方,这可透着古怪。

心里想着,人已到了轿边,两名轿夫正准备抬轿起行。

轿子侧后方,站着个秀逸的中年文士。

杜雷瞥了那中年文士一眼,笔直往前来,他不敢岔进小路,这种时分进坟场士会令人起疑的。

才只走得几步,身后一个清朗的声音道:“兄台请留步!”

杜雷心中一动,止步回身,那中年文士已站在身前。

“阁下有何指教?”

“我们……似乎在何处见过……”

“这……可能么?在下一向眼拙,请问……”

“区区姓贾,草字一夫,外号‘武林秀士’!”

“哦!阁下也是武林同道,失敬!”

“在下姓杜!”

“杜少侠,幸会!”

双方面面对视,杜雷突然感觉到对方那双那双亮晶的眼睛的确似曾相识,可是对方已报了名号,完全陌生,既然是江湖人,也有可能在哪里见过而不曾交谈。

“恕在下眼拙,想不起何处见过贾大侠。”

“好说,区区也是如此,大侠之称可不敢当。”

“贾兄是进城么?”

“噢!伴舍妹出城探亲回头,杜少侠是赴约会么?”

“约会?”杜雷立时提高了警觉:“贾兄这话……”

“荒郊日暮,少侠一人独行,又不是上路的样子,所以冒昧一猜。”

“在下是有个小约会。”

“啊!区区一见少侠,便觉得似曾相识,这是投缘,如果不弃的话,请到城里钟鼓楼旁蜗居一叙,就在花百万左侧紧邻,很容易找的。”

“在下有暇一定拜访。”

“区区诚候,告辞!”

互相抱拳之后,人轿冉冉而去。

晚霞尽,黄昏来临。

杜雷从另一边进入坟场,来到和夏素芸约会的地点,坐下来等,半个时辰过去,不见夜猫子的人影,不由大感焦躁。

夜猫子除非临时有急事,不然不可能失约。

是不是该等下去呢?

他又想起姓贾的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对方殷殷相邀过访,而住的地方是花府紧邻,而花府实际上是造化门的分坛,他敏感的想到了造化门,难道那姓贾的是那路数?

突地,他发现坟间有撕碎的布片,捡起一看,布片的颜色,正是夜猫子改扮儒装的服色,他的心猛跳起来。

难道夜猫子已遭了意外?

他又苦苦思索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

一个时辰过去了,已是起更时分,仍然不见夏素芸的踪影。

他猛可里蹦可起来,他想到了那双眼睛,是贵妇人的眼睛,人,无论如何改变形貌,眼睛是不变的。

由此推论,那轿子里定是夏素芸无疑。

贵妇人能在扬指之间使人失去抵抗力,他变成了中年文士,夏素芸再机灵也防不到这一着。

他弹身疾追下去。

一直追到城里,不见人轿的影子,不由大为沮丧。

如果立即就去拜访,必然引起对方疑心,可是又担心夏素芸的安全,他怔在大街上不知如何是好。

他耳边响起了马脸丐的训诫:“忍!忍!忍!”

他忍住了,如果冒昧行动,不但救布了人,本身的后果也难料,假如一切都如所料,那里是龙潭虎穴。

于是,他决定人到明天。

是午前的一个时辰。

杜雷来到了花府左侧的一道大门边,门户不大,中等人家。

他一再自我警惕,必须沉着应付,见变不惊。

他上前叩门。

门开了,应门的是个老苍头,上下打量了杜雷几眼,堆下笑来。

“尊驾定是杜少侠,主人已经吩咐过……”

“在下正是。”

“请!请!”

“先禀报一声如何?”

“用不着,主人不喜欢俗套,何况是专程候驾的,请随小老儿来!”

杜雷力持镇定,跟着老苍头向里走去,穿过庭院,迎面是正厅,老苍头不请客入厅,径转向隔院中门。

“禀主人,杜少侠到!”老苍头在门外高叫出声,然后侧身肃客道:“少侠请进。”

杜雷从容步入中间。

门里是个小花园,花木掩映中有座亭子。

“失迎!失迎!”贾一夫从亭子方向迎来。

“冒昧之至!”杜雷迎着抱拳。

“杜兄光降,蓬幕生辉,请上亭小坐!”

“请!”

两人并肩来到亭外,杜雷一眼瞥见亭子里坐了个少女,而这少女赫然就是夏素芸,骇然惊震中他住了步。

贾一夫的目光紧紧盯在杜雷的面上。

幸而杜雷心理上早有准备,不然当场就会被揭开真面目。

“杜兄怎么啦?”

“亭里是……”

“是舍妹,自幼多病,连行动都不便。”

“在下初次造访,这……”杜雷边说边转念头,夏素芸分明是被制住了,制人的手法可能跟对付自己的一样,有意如此安排,目的是想籍以测出自己是否夏素芸的同路,想到这里,神色更从容了。

“你我一见如故,不必拘礼!”贾一夫风度极佳。

杜雷举步入亭,朝夏素芸一揖,道:“贾姑娘,在下失礼了!”

贾一夫引介道:“这位是杜少侠,愚兄的新交!”

夏素芸微微点了点头,道:“杜公子,恕我不便行礼!”眼里是茫然之色,她一下子没认出是要饭的。

贾一夫没看出破绽,双双落座。

夏素芸目光不离杜雷,杜雷不敢看她。

“贾兄一向少在外行走?”

“只是偶尔出游,全是为了照料弱妹子的缘故。”

“手足情深,可敬!”

“天下不如意事常八九,命运天定,只有顺天应命了!”说完,朗声一笑,表示他为人豁达。

夏素芸已经认出是杜雷了,芳心相当激动,但是她比杜雷更老练,更能沉的住气,把目光转向亭外看花。

杜雷知道所踏是什么地方,面对的是什么人,他必须步步为营,随机应变,只要有一点错失,后果便不堪设想。

最使他安慰的是夏素芸还好端端地活着,只要人活着,什么都好办。

贾一夫拍了拍手掌,两名婢女快步行来。

“把小姐扶到后面休息。”

“是!”

两名婢女进亭,左右扶起夏素芸,夏素芸两眼向前直视,没理会贾一夫,也没看杜雷一眼,的确像染有沉疴的弱女,可怜兮兮的被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