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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识马伯乐

石家堡后半里远的坟场。

疏星伴月,是个很清朗的夜晚,由于是坟场,所以显得凄迷。

巨大的无名冢象一座山。

一条婀娜的人影从草山之后姗姗而现,青衣蒙面,她略事停留,举步向外走。可能是想什么心事,走的很慢。

就在青衣蒙面人离开草山—箭之地后,山头长草—路向下纷披浪裂,原来是—个人从墓顶滚落,到地起身,是—个蓬头小子,他望了望青衣蒙面女的背影。喃喃自语道:“终于等到她了,奇怪,她怎么知道这条通到堡里的秘道?这条秘道堡里知道的恐怕不到五个,其中文章大了。”

说完野兔般窜向侧方,然后伏身钻墓隙坟道外走。青衣蒙面女来到坟场出口的破亭子边,忽地止步。

亭里地上一个毛头小子四仰八叉地好梦正酣,鼾声还真不小。

“浪子三郎?”她轻叫了—声。

睡在亭子里的正是绕行而至的浪子三郎他装得可真象,熟睡得只差没流口水,鼾声颇有韵律。

青衣蒙面女轻轻地挪步到亭台旁边,扬起了纤手。

“嘻!这……怎么可以,我浪子三郎在道上要是有身份的。”

翻了个身,又开始打鼾,他是在说梦话。

青衣蒙面女缩回手,静立了片刻,点点头。

“起来!”她大叫一声。

“哗!”浪子三郎活跳虾般蹦了起来,揉揉眼,睁大:“怎么又是你?”

“我正要问你,这鬼地方对你……”

“不必问!”浪子三郎抢着说:“我是个飘泊浪子,象浮萍一样没有生根之处,破庙烂亭是不花钱也不怕人撵的安身之所。”

“为什么专拣坟场?”

“人要是习惯了一个地方或者是一种行为,手脚便不由自主,那姑娘价钱呢?我们两次见面都是这鬼地……”

“臭小子,少耍嘴皮子,你还欠我样东西。”

“我……不借不讨,我欠姑娘什么?”

“命!”

一个字,很冷,眸子里又迸射针芒。

“这……从何说起?”

“上一次被你溜了,今晚可没那么便当!”

“哟呵!姑娘说的跟真的一样,凭我浪子三郎还会开溜么?古话说:好男不跟女斗,我是堂堂男子汉……”

“少臭美,还有句古话你可能没听说过……”

“凭我浪子三郎的学问,没什么没听说过,什么?”

“好女专杀臭男人!”

“哇!”浪子三郎退了一步,摸摸身上,凑近了鼻子闻闻,偏起脸:“好象没什么味道,欠真的臭么?”

“扑哧!”青衣蒙面女突然笑了出来:“三郎,我忽然觉得你很有意思。能说善道,身手不赖,气质也好。”

“嘻,,真的?”浪子三郎现出乐不可支的样子?“姑娘是识马的伯乐,我浪子三郎今天遇到知音了,本来嘛,我自己也觉得真的不赖, 只是时不来运不转而已,这么说,姑娘……你愿意嫁给我么?”

“吃!”青衣蒙面女又忍不住笑了一场: “跟着你住破庙烂亭?”

“哦!不,不,如果姑娘肯嫁给我,我会想办法弄钱,要让你衣锦穿罗,吃香喝辣,不受一点苦……”

“三郎,银子我有的是,绝花不完,不必你去弄,嫁给你是你的福气,不过,必须要经过考验,考验懂不必?”

“懂,懂,当然懂,就是说一切要听姑娘的。”

“对!你真聪明。”

“不过……”浪子三郎在搔头。

“你想说什么?”

“嘻!我是觉得……”浪子三郎喘口气:“我是想,姑娘脸上蒙着布,根本不知道你的长相,要是你的年纪可以做我娘,加上一脸大麻子,那岂非惨了?”

“臭小子,你少放屁,简直是胡说八道。”

“姑娘,我就是说实话!”

“听着,从我说话的声音你可以知道我的年纪不比你大,身体不必说,脸孔嘛……不是大美人也算小美人,我是欣赏你聪明伶俐又风趣,跟你在一起一定很快乐,不过这得用时间观察,用事实证明,这就叫考验。”

青衣蒙面女说的煞有介事,就象是真的—样,听了使人晕陶陶。

浪子三郎真有些晕陶陶。

“那姑娘要我怎样?”

“从现在起,听我的话,替我办事,要有耐心等。”

“可以!”浪子三郎拍胸脯。

“好!现在你替我办一件事……”

“什么事?”浪子三郎昂头挺胸,迫不及待的样子。

“替我查浪子十三的来路。”

“这……”浪子三郎立变苦瓜脸,连脖子都缩短了。

“怎么?马上就当孬种?”

“不是……装孬种,我怕十三公知道我在摸他的底会剥我的皮,你不知道他的本事有多大,简直是……”

“不用多说了,一切拉倒。”

“浪子三郎哭丧着脸,在亭子里来回走动,一头乱发抓得全部冲天而起,许久,突然下了决心,叉腰一站。

“好!我去办。”

“唔!好!”青衣蒙面女点头。

“如果事情办妥了,哪里去找姑娘?”

“就在此地。”

“姑娘每天都待在这里”

“当然不是,不过……你一来我就会知道。”

“就这么说定了?”

“不错!”

“要是姑娘将来反悔不嫁给我……”

“你要怕就解除约定。”

“好!我……我不怕。”浪子三郎喘口大气。

“三郎!”青衣蒙面女的目光变得极为柔和,声音也相当娇软:“我们之间已经有了约定,在这一段考验的时日里,我们得密切合作,彼此关注,我们的祸福是相连的,至于表现到什么程度,那就要看你自己了。”

“当然,这点我非常懂,对这种事……嘻嘻!我浪子绝对不傻,不但内行,而且很拿手。”浪子三郎得意忘形地说。

“你是说这种事你做过,而且常做?”

“当然!哦!不,不,头一次,这是第一次,我的意思是我并不笨,响鼓不用重槌,只消一点便好。”

“你的确是相当机伶。”

“好说!”

就在此际,旁边不远突然响起了话声。

“这小子大概是想女人想昏了头,竟然一厢情愿,敢打十三公子的主意,真的是老寿星上叫活腻了!”

“不知他那里借来的胆子?”声音很柔媚。

浪子三郎望了青衣蒙面女一眼,然后转注侧方坟堆。

声音又起—一“玉姐,这档事该管么?”

“当然该管,我们欠了十三公子人情。”

浪子三郎“嗨!”了一声道:“这鬼地方人鬼不分,鬼不怕人。”

转过脸来:“姑娘,我们走吧?”

两条人影从荒坟堆后转了出来,—男一女,男的手摇折扇,看上去是个少年佳公了,女的衣着华丽的少妇,风韵十足,从移步的姿态显示出荡意盎然。

两人步到亭边。

“哟呵!”浪子三郎拍手:“原来是你们两位,幸会!幸会!”

“你认识本人?”男的开口。

“当然,我们是同类!”

“同类,什么意思?”

“不是童子的童子,不是同类是什么?”说着,目光扫向女的,点头道:“这份打扮比穿道袍好看多了。”

现身的是“阴阳童子”和道姑玄玉,她已改了俗装。

两人面现惊容,互望一眼。

“小子”阴阳童子很有风度地笑笑道:“你……”

“喂!老童子,我浪子三郎也是成名的人物,别开口就是小子。”浪子三郎截断了对方的话头,昂头发话。

“哦!成名人物,本人怎么头一次听说?”

“这是你孤陋寡闻,耳朵里塞了太多耳屎。”

阴阳童子转望玄玉。

“玉姐,这小子说话很没礼貌,怎办?”

“要他永远闭上嘴不就结了?”

“”好主意!“

青衣蒙面女冷哼了一声。

“玉姐,有人不平哟?”

“如法炮制!”

“可是……我一向怜香惜玉!”

“好弟弟,不许打歪主意,姐蛆我会不高兴。”

两人一搭—唱,肉麻至极。

青衣蒙面女又哼了一声,冷冰冰地道:“你们两个最好是收敛些,别太目中无人,我不想骂出不好听的话!”

“哈!”浪子三郎拍手:“姑娘,我知道你想骂出的那句话,狗男女,不知羞耻对不对?”这等于是他骂的。

玄玉不怒反笑。

阴阳童子也也笑笑,折扇一阖,敲了下手心,又“唰!”地张了开来,扇了扇,面不改色地道:“浪子三郎,你到下三辈子还后悔你在这一世妄逞口舌之快,你将进拔舌地狱,你知道活拔舌头是什么滋味么?”

浪子三郎满无所谓地道:“想来是又苦又酸又涩。”

玄玉突然拉了阴阳童子—把,柳眉挑了挑。

“好弟弟,不对!”

“什么不对?”

“浪子三郎,浪子十三,这当中恐怕……”

“噢!玉姐,要不是你提醒我倒疏忽了,我们不能跟十三公子起误会,这得先问明白。”说着望向浪子三郎:“浪子三郎,你听见我玉姐的活了,你的名号跟十三公子相近,你们之间到底有没有关系存在?”

“半点都没有。”

“那你为何敢用这名号?”

“猪有名、狗有姓,人当然应该有个称号,我之所以取这名字,是表示对十三公子的仰慕,他叫十三,我只敢用一个三字,这叫什么……忝……忝拉马尾巴。”

“忝附骥尾!”阴阳童子加以更正。

“忝附骥尾!对,你还算有点聪明,骥是千里马,叫它好马很正确,尾巴当然就是尾,忝拉好马尾马最妥当,没读书的人也听懂,我是怕你们听不懂,所以才如此说。”浪子三郎洋洋得意地加以解释。

“好弟弟!”玄玉又碰了阴阳童子一下:“宁可错放他一马,可不能得罪十三公子,我们还是走算了?”

“这……”

“走呀!”

两人就这么离开了。

“三郎,这双狗男女说是欠了浪子十三人情?”青衣蒙面女开口。

“我不太清楚。”

“以阴阳童子的作风,招惹了他不是会如此善罢甘休的?”

“问题出在那婆娘。”

“何以见得?”

“话是她先提出来的,我看有三个可能……”

“噢!那三个可能?”

“一个是真的欠了十三公子的情,所以才主动现身,—个是她见了我不怕折扇所暗放的毒而自我下台阶,最后一个是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点子而敲退堂鼓,不过……不管是哪—个可能,慢慢就会明白的。”

“你真的很聪明!”

“姑娘,我最喜欢人家称赞我聪明,最讨厌人家说我笨,你真的是我的红颜知已,我愿意为你卖命!”

“三郎!”她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也很高兴听你说这句话,你该走了,快去办你的事,记住,你—有消息便到这里来等我?”

“错不了的,好,我们……劳燕分飞!”

“咕!”青衣蒙面女忍不住笑出声:“不是劳燕分飞,我们还要见面,应该说暂时分手。”

浪子三郎星丸跳掷般离去。

青衣蒙面女望着浪子三郎逝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如果他是装疯卖傻,这个人便相当可怕了,得小心应付,等他挖出了浪子十三的底,我再设法挖他的底,他一再光顾这坟场必有所图,绝对不会如他所的那样!”

一条黑影在坟场中央的土堆间出现,从头到脚一身黑,月光下有如幽灵显现。

青衣蒙面女飘了过去,双方会合。

这时,侧方的墓隙间也伏了条人影,是浪子三郎,他离开坟场之后,又迂回暗地绕了回来。那条幽灵似的黑影赫然是黑衣蒙面妇,浪子三郎大感惊奇,两个蒙面女人会在一道,她俩是什么关系?同时出现坟场有什么图谋?“

这一发现使原本复杂的情况显得更加扑朔迷离,也表示了石家堡自老堡主“武林千岁”石中龙退休之后面临的严重挑战,天下第一家的风光锐灭,威势不再。

盛极而衰是自然之理,古往今来不断地在循环,这是所谓的天道么?

浪子三郎在暗中摇头。

“我已经照你的话做了!”青衣蒙面女说。

“很好!”黑衣蒙面妇回答。

“不过……我很担心。”

“担心什么?”

“他的武功高得惊人,深浅难量,显见来路绝不简单,而且两度在此地出现,意图不明,弄得不巧,会被他倒打一钉耙!”

“这个……你多加小心,心理上必须有所防备,纵使有什么意图,目标也不是我们,谨记我们的原则。”

“是!”

浪子三郎心里起了疙瘩,她俩口中的他正是自己,很明显是想利用自己,这真应了—句俗话——各怀鬼胎;也好,彼此彼此,看谁的道行高。

黑衣蒙面妇说“谨记我们的原则”,这句话颇堪玩味,她们的原则是什么?我们二字又代表那些人。

数条人影缓缓朝坟场中央移来。

“有人来了。”

“是巡逻的武士。”

“我们回避?”

“慢着,等我看……”黑衣蒙面妇回答一抬手,静静观察,巡逻的又接近了些,她沉凝开口:“制服猛兽最好的办法是先断其爪牙,凡属助纣为虐者除之不为过,你先避开,由我来应付。”

“好!”青衣蒙面女隐起身形。

黑衣蒙面妇也侧身到坟堆的阴影中。

来人更近。

浪子三郎看清了,来的一共五个,四个劲装疾服的武士,为首的是中年长衫客,并不陌生,赫然是石家堡的武士统领“火神”袁子豪,他所设计的火器是当今江湖一绝,是令人丧胆的人物,黑衣蒙面妇将如何对付他?

五人已临切近。

黑衣蒙面妇突然现出身形。

“什么人?”袁子豪大喝一声。

四名武士立即散开,同时平端起喷火筒。

“袁统领!”黑衣蒙面妇声音很平和。

“你看我是谁?”黑衣蒙面妇很快地掀了—下面布。

“啊,原来……”袁子豪惊声后退。

“噤声,不许泄漏。”

“是!”袁子豪恭应一声,抬手示意手下后退。

四名武士立即收筒后退。

浪子三郎大感意外,她是谁?何以堂堂石家堡武士统领会对她如此恭顺?可惜他无法看到她稍露即隐的面目。

“袁统领,你过来我有话告诉你。”

“是!袁子豪走近。

黑衣蒙面妇作出要密语的样子,袁子豪立刻躬身附耳去,双方贴近,闷哼陡传,袁子豪踉跄倒退,抬手戟指黑衣蒙面妇:“你……你……”

黑衣蒙面妇挥掌。

袁子豪倒栽出去,撞上坟包才趴下,不动了。

事出猝然,四名武士无法立即应变。

黑衣蒙面妇闪电掠上,青衣蒙面女也同时扑出,惨哼暴起,四名武士栽倒,连为可被杀都不知道。

浪子三郎正要现身,一想又止住。

诡女怪妇为何杀人?

是为某种原因灭口还是刚才所谓的先除爪牙?“

“如何处置?”

“老方法,快,不能留痕迹。”

二女动手把尸体拖离现场,到一箭之外的另一大墓。

浪子三郎的脑子有些纷乱,这是完全意料不到的情况,他没机会阻止,这是直觉的反应,而随之的另一个意念是即使有时间也不必阻止,死者是石家堡数—数二的锐牙利爪,不知流了多少江湖人的血,被杀是应该的,猛兽是噬人,除了本身的力道,大半依赖爪或的尖利,所以拔牙断爪真的并不为过。

尸体搬完,二女也失去了踪影。

浪子三郎伏匿了一阵,想看看黑衣蒙面妇的说的老方法是怎么回事。

于是,他起身走向不远处的那座大坟。

坟就是坟,周遭没有任何异样。

真的是不留丝毫痕迹。

没坑没洞,尸体到何处去了。

浪子三郎很纳闷,边想边仔细搜视他终于发现墓前野草有拖拉过被压倒的痕迹,痕迹到坟前为止。

墓碑已倒,半截埋在土里,扳一扳,没半点松动,前端有块石桌面浮在地面草丛中,他下意识地用手却挪,能动,他的心也跟着—动,用力推开,赫然发现下面掩着一个黑洞,他倏然了悟,尸体被扔到黑洞里去了。

黑洞的形成不用说是大坟的墓室年久下陷。

呆了一会,他坐下想——二女会不会藏身黑洞之中?

黑衣蒙面妇说的“老方法”,证明这不是第—次如此处理尸体,到底已经有多少人被杀,互都又是些什么人?

二女的目的是“玄功解”还是蓄意要毁石家堡?

她们身后又是何方神圣?

非找出答案不可。

心念之中,他抓了个石头朝黑洞中抛了下去,好一会才听到沉闷的一声“咚!”这证明洞穴很深,而且石头是直落的,中途没有回响,同时也否定了二女匿身其中的猜测,仅只是一个处理尸体的场所,二女不知是如何发现的?于是,他把石桌面还原。

他想,堂堂武士统领与四手下离奇失踪,这对石家堡是极大的震撼,种种征兆显示,天下第一家的末日到了。

不注重人道,便是违反天理,违反天理便会受到上天的惩罚,这是谁都懂的道理;在石家堡的传位大典中,浪子三郎曾经自称是“天理人道者流”九流之外的第十流,是戏言还是别具用心?

天道运行不息。

太阳又升空。

现在的时刻是辰已之交。

天下第一家的新任家主石家庆在大厅里来回走动,象—头被关在铁棚里的不安的猛兽,亟思有所突破。

他是应该不安,因为他的身份是家主也是堡主,接二连三的事故已使他感到山雨欲来风满楼,事实上比山雨欲来还要严重。武土统领“火神”玄功解和四手下的神秘失踪,不啻是焦雷轰顶,他托老父之荫坐上了家主宝座,这种情况他从没经历过,老父中风瘫痪有口不能言,他连请求的对象都没有,妻子月女和老二家辉固属精明人物,但商量可以,通盘决策必须由他作决断,他是一堡之主,不能依赖,更不能随人左右。

二公子家辉进厅中。

“老二,有事么?”石家庆立定。

“大哥没忘今天的大事吧?”

“你是说定期会盟之事?”

“对,距正午还有一个时辰,我们得先琢磨一下各盟派该如何配合共同应付本堡目前的局势,别到临时……”

“石家堡向人求助,岂非是天大的笑话?”

“大哥!”石家辉皱了皱了眉:“通权达变是聪明的作法,爹退位之后,情势大变,本堡遭遇了空前的困难,压力与日俱增,切不可一意孤行,现在是真正要借助各盟派的时候,不能现讲究虚面子。”

“嗯!”石家庆长长吁了口气:“就依你吧,接待的事宜都准备好了?”

“全妥当了!”

“我现在烦的是袁统领怎会突然失踪?”

“我有两个推测。”

“说说看。”

“第一、目前太原城龙蛇混杂,各方神圣聚合,有可能袁统领已落在有心人手中,这等于砍了武士们的头,意图是削弱本堡的力量……”

“以袁统领的身手,这么容易被吃?”

“大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是光凭身手……”

“好,说另一个。”石家庆很不以为然的样子。

“第二、袁统领已经叛离。”

“这怎么可能?”石家庆双目圆睁:“袁子豪是爹的亲信,爹对他宠信有加,而且平素表现的忠心耿耿,怎么可能背叛?”

“大哥,人心难测!”

一名武士匆匆来到厅房前,行礼。

“参见大堡主、二堡主!”

“何事?”石家辉问。

“三才教派专人传书,请大堡主亲拆。”说着,跨步入厅,双手呈上一个柬封。

石家庆接过。

“传书人呢?”

“已经走了!”

“好,你下去!”

“是!”武士施礼之后退了出去。

“今天是会盟之期,三才教竟然派人传书……”

“大哥,打开看了再说。”

石家庆撕开封口,抽出字笺,一看之下,脸色大变,激动得全身发抖,口唇连连翕动,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书信上说些什么?”石家辉已感觉情况不对。

“你自己看。”

石家辉接过来一看,也跟着脸上变色,但她没激动。

“三才教竟敢片面解除盟约?”顿了顿又道:“他还问候爹的病体……奇怪,爹中风这档事是机密,消息怎么走漏出去的?三才教主既已知道,不用说这消息已经传遍江湖了,看来将要大起风波。”

“哼!”石家庆猛一跺脚:“三才教主是自取灭亡,我非要三才教土崩瓦解,从江湖除名不可,哼!”

就在此刻,刚才那名武士又出现厅门。

“禀堡主……”

“又是什么事?”

“青龙、飞虎两帮和武胜门各有书信来到。”

两兄弟脸色再变,石家辉上前接过,武士告退。

石家庆接过,逐一拆开,脸色转青,把书信抛掷地面。

“他们也—样要解除盟约?”石家辉不看已料到。

“嗯!”这一声嗯有如咆哮。

“要来的还是要来,只是想不到来的这么快。”石家辉竭力保持冷静:“大哥,生气无济于事,我们得赶快设法应变,跟着来的必然更严重。”

“老二!”石家庆咬牙切齿:“调集本堡好手,由你统一指挥,把两帮一教一门全部铲除,不管你用……”

“大郎,一家之主岂可如此莽撞!”

人随声现,月女从内步了出来,花容朋貌,厅里为之—亮。

“大嫂!”石家辉深深注目,神色有那么一点异样。

“月女,你听到我们谈放了?”石家庆挫挫牙。

“听到了!”月女很沉着。

“你有什么意见?”

“看来这局势的形成,定然有野心者居中操纵,所以我们必须稳扎稳打,以不变应万变,切不可意气用事,首先派出精明干练的弟子布线侦察,了解各种状况,然后再谋对策,以本堡的雄厚根基,是不会轻易动摇的。”

月女大有指挥若定的大将之风。

“大嫂说的正是我想要说的。”

石家辉对这美丽的大嫂—向是言听计从,从没异议过,什么原因他自己心里明白。

“大公子,噢!堡主,玄武门掌门求见!”来禀报的是管事姚长明。

玄武门掌门“玄衣老人”俞大中,江湖中称之为好好先生,为人谦和达礼,是普受尊崇的人物,足可当德高望重四个字。

“这位老先生何以突然来访?”石家辉皱眉,有些象惊弓之鸟。

“看来必有要事!”月女平静地道。

“有请!”石家庆抬抬手,说完望了月女一眼。

姚管事应了一声,躬身退下。

有头有脸的同道彼此访晤,在江湖上是极寻常的事,但正好节骨眼上便成了不寻常,是以石家兄弟和月女都表现出相当的关切态度。

“俞门主驾到!”外面传进通报之声。

玄武门掌门“玄衣老人”俞大中在姚管事的陪同下出现院地,瘦长的身形加上拂胸银髯,极富长者风范。

三人迎出厅门,一番客套之后进入厅中各分宾主落座。

“俞老先生光临有何指教?”石家庆开口。

“指教不敢,老夫来得冒昧,家主海涵!”

“岂敢,老先生忒谦了。”

“老夫专而来,乃是要见石老堡主。”

三人的目光齐齐闪动了一下。

“老先生要见家父何事?”

“有件要紧事必须跟石老堡主面谈。”

三人目光再次闪动。

“老先生能见告是什么要紧事么?”

“恕老夫违命,此事必须当面跟石老堡主谈。”

“家父……”石家庆只说了两个字。

“晚辈告罪!”石家辉接过了话头:“家父退休之后已经谢绝访客,不见任何……”

“连老友也不见么?”玄衣老人捋了捋银髯。

“事实如此,请多包涵。”石家辉欠身。

“家翁一向固执,老先生谅必熟知。”月女加了一句。

玄衣老人沉吟了片刻。

“既是如此,老夫告辞。”说着就要起身。

“老先生且请宽坐!”石家庆抬抬手:“老先生远道驾临敝堡,所要说的当是关系到敝堡的事情,家父退休之后又不过问任何大小事务,家庆忝为家主,有绝对的处断之权,老先生直接跟本人谈也是一样,如果有何顾忌,舍弟与内人可以回避。”

“不必了,只当老夫没来过吧!”

三人互望一眼,石家辉。他深深了解大哥为人比较粗直,思虑不够精细,话说多了可能失言,所以抢着发言:“家父生平被同道误解甚多,朋友很少,老先生是少数父挚之一,不辞辛劳枉驾,显见事晨寻常,晚辈半胆请老先生赐教,如确实非家父决断不可,晚辈会求家父破例迎客,老先生意下如何?”

“这个……”玄衣老人委决不下。

“舍弟言之有理,老先生何必如此坚持!”

石家庆已经出了不耐之色。

“好,老夫就真道来意,但请务必据实回答。”

“当然!”石家庆很爽快。

“先请问,外传石老堡主中风瘫痪,可有此事?”

“是有此事!”石家庆不假思索便回答了。

石家辉和月女为之皱眉。

“目前情况如何?”

“行动稍有不便!”石家辉抢着回答。

“唉!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世事真是难料!”玄衣老人摇摇头,感慨溢于言表:“现在老夫正式提出问题,不过事先声明,老夫绝无他意,只是想澄清事实,纯属个人想法,不涉及第三者。”

“老先生请说!”

三个人的神色都很凝重。

“有关‘玄功解’的传言确实否?”玄衣老人瞳孔放光,注定石家庆静待下文。

“不知道!”石家庆脱口便答复了。

“老先生!”石家辉赶紧接话:“此事晚辈等的确不知道,因为家父……一被问及此事便大发雷霆。”

解释得很勉强,因为石家庆一句不知道使他无法转弯。

玄衣老人白眉连连紧舒,似在考虑一个很难的问题。

气氛随之沉重起来。

“老先生还有指教?”

月女插口追问一句,她从玄衣老人的神色看出对方言未尽意,似乎有什么顾忌。

“老先生既然已提出话头,就干脆把话尾说出来吧?”

石家庆一向直率,所以一开口便近乎毛躁,的确,他不是当家主的材料,他接掌家主之位,只缘于他是长子。

玄衣老人的目光逐一扫过三人。

“三位可曾听石老堡主提过天下第一家这称号的由来?”

三人互望一眼,摇头。

“即是如此,老夫便不饶舌了。”

“能否请老先生赐告?”石家辉面现迫切之色。

“二公子,仅尊既然绝口不提,一定有其道理,老夫自然不能多嘴,如果想知道,何不去问令尊?”

“老先生……”石家辉欲言又止。

“老夫不便说。”玄衣老人摇头。

“老先生,晚辈实话实说吧!家父中风瘫痪在床,已经失去表达能力,是以务必请老先生明白指示。”

“真的如此?”玄衣老人惊声而起。

“没有会沮咒自己的尊亲。”石家庆大声说。

玄衣老人吐口气又坐下。

“老先生,事关石家堡的渊源历史,如果不见告,乃是为人子女的后辈莫大憾事,家翁已经不良于言。而老先生与家翁是至交,舍此再无问处,所以请老先生明白示知,后辈等感激不尽。”

月女朗脆地说。

“嗯!”‘玄衣老人又考虑良久:“好,老夫说。”

三人会神聆听。

“四十年前,石家堡在武林中尚未扬显,只是个无藉藉名的堡居,石老堡主……老夫该称他石老弟,石老弟雄心勃勃,一心要出人头地,扬万中原:其时,武林中有两大杰出高手, —位是‘武林第—怪’双木先生,背后人称林老邪,另一位自封‘江湖第一人’的江天尺,此二人武功之高在当时无法衡量。”

这时,有丫环献上香茗。

玄衣老人润了润喉才又接下云—一一“石老弟一方面是勤学苦练,另方面是奇缘辐辏,所以有了极高的成就,他的目标是挑战 ‘武林第一怪’和 ‘江湖第一人’,这是任何高手所不敢做的梦。”停了停又道:“结果他成功了,但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三人听得几乎停止了呼吸。

“在泰山日观峰顶挑战‘武林第—怪’,激斗了三天三夜,受的重创不说,全身的血几乎流尽,最后双双倒地,差点两败俱亡,而他凭着超人的意志先站起身来,他算赢了,就赢在这一点上,事后休养了一年才复原。”

“再来呢?”月女忍不住问。“林老怪退出江湖,从此不知所终。?

“另—位又怎样?”

“挑战‘江湖第—人’江天尺是太湖之滨,耗时比较短,两天—夜,但打得更是惨烈,手脚手脚兵刃暗器全用上,结果以半招险胜,江天尺也告隐遁。”

“这两桩惊天动地的武林大事何以没传江湖?”

“因为无人目睹,石老弟也守口如瓶,如果说有第三者知道,那就是老夫,石老弟是在一次醉后吐露的。”

“啊!”石衣庆和月女同声惊叹。

“这怎么关系天下第—家?”石家辉激动地问。

“很简单、第一怪、第一人都已落败,剩下的当然只有第—家了。”

“老先生说这秘辛还没有别的用意?”

“有,江天尺已经重出湖而,而且人已到太原。”

“啊!”三人齐声惊呼,面目变色。

沉寂了片刻。

“江天尺重出江湖的目的是要找家父?”石家辉又问。

“那是必然的。”

“老先生刚才提到‘玄功解’……”

“对,这是老夫来此地主要目的,如果令尊真的拥有‘玄功解’,那江天尺现身的目的是双重的,一是雪四十年前的落败之耻,另外便是想谋‘玄功解’,老地在想,要是令尊持有这本解。应该已练成至上玄功,便不惧江天尺之来,如果传言不实,后果便很严重,所谓来者不善,万万想不到令尊已经……”

“会不会是……”月女说了半句。

“会是什么?”石家辉问。

“爹中风……会不会是练玄功而走火入魔?”月女沉声说。

“这很有可能!”玄衣老人立即点头代答。

“唔!大嫂居然会想到这—点,做兄弟的实在佩服。”

石家辉讨好地说,讲实在的,这句话并不怎么得体。

“何不就请老先生替爹诊视一下?”石家庆开了口。

“不,大郎,爹在还能言语时曾经嘱咐过,除了二娘他不见任何人,也不许动他,看来……爹可能有什么道理。”

月女反对这建议。

“对,大哥,我们不能违反他老人家的意思,爹也许有自愈之道。”

石家辉永远是站在月女这—边。

“我怎么没听说?”石家庆有点浑。

“是娘说的!”石家辉马上圆了一句。

石家庆默默无语。

玄衣老人是好好先生,但也是老江湖,察微知著,江湖人物多少会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隐么,他不能不知趣。

“你们兄弟不必争,老夫我对歧黄这一道是外行,即使看了也无济于事,以令尊的修为,可能真有他的道理,老夫心意已经尽到,过些时再来探望,至于如何应付当前局面,你们好好商量着办,就此告辞。”

说着站起身来。

三人跟着起身。

“老先生远道而来,至少盘桓几日,容晚辈们尽些心意,同时有些问题也好讨教。”

石家辉一脸诚意。

“老夫还有急事不能久留,令尊方面就请代为问候。”

“既然老先生有急事,晚辈就不敢强留了。”

三人送走玄衣老人之后又回到厅里。

“老二,为什么不让俞老先生去见爹?”石家庆很不高兴地问。

“大哥,目前是非常情况,人心难测,万一出了岔谁也担待不起,而且你忘了爹是住在密室里,除了至亲几人,谁也不能进去。”说完,转向月女道:“大嫂,你刚才说爹之中风,很可能是练功走火入魔,非常有道理。”

“我只是胡乱猜测,也许真的是中风。”

“爹还能眨眼睛表示可否,我去请娘试看。”

“二叔,恐怕没用。”

“为什么?”

“爹如果不愿表示,谁也无法勉强,就象‘玄功解’二娘问过两次,爹不眨眼也不闭眼便是最好的说明。”

“但总得要试试。”石家辉婉和地说。

“那就去试吧,回头我们要共商应付局势之道,俞老先生古道热肠,巴巴地赶来传报 ‘江湖第一人’江天尺出现太原的消息。这也得说给爹听,虽然他老人家已经不能行动,但总得让他知道眼前的形势。”

石家庆总算用了心思。

“我们一道去!”月女沉声道。

地下密室。

“武林千岁”石中龙躺在床上。

二夫人玉凤坐在床头,石家兄弟和大媳妇月女围在床边,每个人的脸色都无比的沉重。

二夫人已经说完了该说的话,现在她开始问—一一“老爷子,两个问题,是,你就眨下眼,不是,你就闭下眼。你明白我的意思?”

石中龙不眨眼也不闭眼。

“老爷子,你听不懂我说的?”

石中龙依然没有反应。

四个人的眉头全锁了起来。

“爹, ‘玄功解’是不是在我们家中?”石家庆忍不住开口:“这关系非常重大,你一定要告诉我们?”

“爹,您不是还能眨眼么?”石家辉加了一句。

石中龙仿佛睡着了,只是眼还瞪着。

“爹,到底有没有嘛?”石家庆相当焦躁。

“老爷子,你表示呀?”二夫人也已无法平静。

“爹,是我们不该问这问题么?”月女柔声说。

石中龙眨了下眼。

“爹表示我们不该问。”石家庆脱口说。

四人互望了一眼,不明白为什么不该问。

“老爷子!”二娘苦苦一笑:“既是不该问我们就不问,另外一个问题,你中风是不是练功引起的?”

“石中龙又是先前模样,不表示可否。

“爹,又是不该问么?”石家辉说。

石中龙又眨了下眼。

“老不该问,这……这怎么回事?”

石家庆一向沉不住气,反应都是直接的,心里想到什么马上就会出口,说好听是豪爽,说不好听是粗鲁。

“你们都出去,让你爹静一静,等我来慢慢问个明白。”

夫人边说边以目示意他们出去,她考虑到也许丈夫有什么隐衷,不愿让儿媳听到,但又不能单独要月女离开,所以干脆就把三个都打发出去。

三人无奈只好离开密室。

刚到后院,姚管事已仓惶地迎了上前。

“家主,大事不好!”

“什么大事不好?”石家庆瞪眼。

石家辉和月女面露惊容。

“俞掌门人遇害!”姚管事的声音是颤抖。

“什么?俞老先生被杀?”石家庆暴吼。

“是的,就在堡外不远的地方。”

一向最冷静的石辉这时也大大激动,月女花容失色。

“人呢?”

石家庆喝问。

“还在现场!”

“我们去看!”

堡门外,宽坦的马道边疏林草地聚集了不少人,全部是石家堡的武士,还有总管“万事通”秋兆年也到场。

“玄武门”掌门玄衣老人,直挺挺躺在草地上。

石家堡周围三里之内不许流血的禁令已成地去。

家主石家庆夫妇,二公子石家辉和姚管事等四个匆匆奔到。

武士们闪开,秋总管迎前,施礼。

“家主,大少夫人,二公子!”

家庆、家辉和月女呆了半晌。

“秋总管,人是如何被杀的?”

石家庆栗声问。

“巡查弟子们发现时已是尸体。”

“致死的原因?”

“全身没有外伤。也不是中毒,原因未明。”

“俞老先生一门之长,并非等闲之辈,是什么人有这么大能耐要他的命?杀人的目的何在?”

石家庆在自语。

石家辉上前仔细翻检尸体,象忤作验尸—样,久久才直起身来道:“是死于一种内家的至高掌力。”

“能查出武功来路么?”石家庆问。

“不可能。”石家辉摇头:“这掌力十分霸道,不但震碎了内腑,连背脊骨也震折了,看来是一击毙命。”

“震碎内腑照理应该吐血,可是不见……”

“这就是骇人之处!”

“江湖上谁具有这等身手?”

“大郎!”月女开口:“我看先把俞老先生的遗体搬进堡里。快迅通告玄武门。别的我们慢慢再研究。凶手杀人定有目的,必须还会有进一步的行动,眼前可不必妄加猜测,一定有蛛丝马迹可循。”

“好!就这么办,秋总管,你负责处理。”石家庆发令。

“遵命!”秋总管恭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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