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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传位大典

石家堡——天下第一堡。

这“天下第一堡”并非朝廷敕封,因为石家自列祖以来没有出过封候拜相的人物。也不是武林同道所公封,因为石家堡并没有到武林天下同尊的地步,而是适得其反。

那这称号是怎么来的呢?是自封的,可以说是“霸业”的代名词。堡主石中龙在四十年前创下了这一片武林空前的霸业,不但自豪为天下第一堡,而且还大言不惭的自称为“武林千岁”。话说回头,“天下第一堡”也自有其称雄的条件,任何成功都必须付出其代价。今天,三月十二,是个好日子。

堡前宽坦的大道上三步一牌楼、五步一彩坊,足有一里路长,足可与城门相比的巨大堡门前,二十四名衣着鲜明的武士左右雁翅式排列,以武林门户而言,这种气派也可以称为“第一”,平常人难得一见。

现在,午时将近,各形各式的江湖人物涌进堡门,络绎不绝。山阴道上,有坐轿的、骑马的,当然最多是步行的,这些三山五岳的人马必须在正午之前赶到。

随着时辰的迫进,人马渐稀。

这时,一个衣衫褴褛,形同乞丐的毛头小子拖拖踏踏地来到,他在距离堡门的二十步之出停住,抬头凝望着高悬堡楼上“天下第一堡”那五个闪着金光的擘窠大字,他是在欣赏那雄健的铁画银钩么?还是出于对这暄赫世家的敬仰?

整整半盏热茶的工夫,他才放下头重新举步。

距离堡门还有十步——“站住!”暴喝声中,带班的武士头目大步迫近。

毛头小子止步,他人瘦个子不高,跟这迫到身前的高壮武士头目一比,便显得十分地可怜,真的是个小鬼与金刚。

“小要饭的,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武士头目粗声暴气,每一个字都像在打雷,胆小的还真受不了。

“你准知道我是要饭的?”毛头小子翻起白眼。

此刻将近中午,大道上已经是一片空荡荡。

“不是也差不多,我问你,这是什么地方?”

“石家堡,天下第一堡。”

“既然知道还敢胡闹?”

“噫!今天堡里举行传位大典,什么人都可以——”

“放屁!你接到了请帖么?混吃混喝也不看看地方 ”

“我是来观礼的。”

“哈!”武士头目怒极而笑:“小要饭的,看来你是饿疯了,快滚,少罗嗦!”

“你不让我进去?”

“嗨!小要饭的,半掌不好打,一掌你又受不了,打死你这小叫化,老子我于心——”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落在武士左脸颊上,立即现出五个清晰的指头印,出手太快了,就象是根本没有动,依然是翻着白眼:“你对谁称老子?”

武士头目一下子怔住了,他做梦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堂堂“天下第一堡”的武士头目,居然在自家门前被一个乞丐似的小子大耳光,而且连反应都来不及,如果传出去,实在是天下第一大笑话。

排班的武士看似受过严格训练的,没有命令不敢动,只骨碌碌地睁大眼望着。

武士头目许久才回过神来,豹眼里抖露出一片恐怖的杀机,脸皮子连连抽动。

“小要饭的,老子——”

“啪!”又是一记耳光,是打在右脸颊上,比刚才那一记重多了,武士头目眼冒金花,倒跄了一个大步,口角已经沁出了血水。

“你敢再称老子,我第三下要打塌你的鼻子。”

毛头小子若无其事地说,完全不把对方放在眼里,像逗小孩一样。

这个武士头目不再发怔了,口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猛然挥掌,身为“天下第一堡”的武士头目,功力当然是一流的,这一掌挟怒而发,其威力可想而知,有如巨斧劈石,想一掌把这毛头小子劈碎。

“啊!”怪叫声中,毛头小子的身躯被震得离地飞起,抛物线状落到了五丈之外,但却落地无声,拍拍屁股又站起来,弹丸般弹回原地,龇牙一笑。

“别逗了,我必须赶上大典的时辰!”

武士头目气得一佛出世二佛涅盘,差点没吐血,“呛”地一声,长剑出鞘。

“玩真的,动剑不好吧?”毛头小子一副嘻皮相。

“小要饭的,你知道怎么死吗?”

武士头目咬牙切齿,脸上那份杀气简直成了有形之物,可以抓得下来。

“我不知道,你说呢?”

“把你剁碎了喂狗。”

“不成,我的肉味道特殊,狗不敢吃——”

“你们都上!”

武士头目挥了挥剑。

那二十四名武士也早就按耐不住了,一听头目发了令,纷纷拔剑扑跃而上,阳光下剑芒耀眼,像一片光网罩出,势态相当惊人。

“真的我不玩!”

毛头小子的身形像一支脱弩之箭,从光网中射了出去,两个起落便失去路踪迹,的确快如浮光掠影。

几名武士急起直追。

武士头目暴叫道:“别追了,不能擅离岗位。”

几名武士只好气鼓鼓地折了回来。

堡内。

到处张灯结彩,上下人等穿的全是新衣服,洋溢着一片喜气。

宽广的演武场上搭了八座彩棚,每棚摆设二十桌酒席,此刻差不多已经全部坐满,估计来宾在五千人以上。

正面一座宏伟的宫殿式建筑,雕梁画栋,碧瓦飞檐,光看两人合抱的廊柱就足以令人咋舌,殿门横匾题的是“我武维扬”四个汉隶。

殿,实际上是一堡里的正厅,所以称之为大厅比较来的恰当。

大厅内设了堂皇的香案,供着“石氏门中昭穆考妣之神位”的牌位,由此观之,这传位大典只是家门之事,并非帮教门会的接长交替,为何如此隆重?

只因为它是“天下第一堡”,隐有作为武林盟主之意。

赞礼的礼生已就位。

大典即将开始。

千余宾客的场面却没有嘈杂之声,空气显得很肃穆。

居中正对厅门的彩棚是贵宾席,坐的不是一门之长便是一方之雄,客以主荣,主以客贵,江湖上的身份地位多数是如此挤出来的,当然,除了贵宾席之外,其余各棚来宾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否则岂能为石家堡的座上客。

就在此刻,贵宾席中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一个形同乞丐的毛头小子大列列地步入贵宾席,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引得人人侧目。

这种场合会出现这种角色,的确是怪事,因为这里不是普通人家办喜事,而是“天下第一堡”在举行庄严的惊动武林的传位大典。毛头小子边走边转动目光,终于被他找到最前面一桌有个空位,咧嘴一笑,他公然坐下去,还向在座的颔首为礼,在座的全惊愕莫名。

一个中年人气急败坏的奔了过来,看样子是负责接待贵宾的管事之流,他不但喘气,还擦着汗。

“小要饭的,你——你——”

他的舌头都气硬了。

“狗眼看人低,谁是要饭的?你才是。”毛头小子翻起白眼。

中年人扬起手,想想又放下,长吐一口气,眼睛都气蓝了,脸色说多难看就多难看,向席上作揖道:“对不住,在下失察,惊动了各位,请多担待。”

说完,咬牙切齿地瞪着毛头小子,那神情似乎要一泡口水把他吞下去。

“咦!什么意思?”毛头小子白眼回瞪。

“你吃了天雷豹子胆,敢来搅局?”

“搅局?笑话,看我穿的破烂是不?我也是客人,特来恭贺你们石大公子接掌‘天下第一堡’家主之位——”

“你到底想做什么?”

“刚说过,作客。”

“谁邀你进来的?”

“这用不着邀,作主人的发贴子时难免有所疏漏,这不要紧,反正这是武林盛事,三教九流都可自由参加。”

“三教九流?”

中年人脸上的肌肉已抽紧成虬。

“是呀!这你也不懂?三教者,儒佛道流,九流嘛——毛头小子晃动毛头:”儒家者流,道家者流,阴阳家者流,法家者流,名家者流,墨家者流,纵横家者流,杂家者流,农家者流,懂了吧!“

在座与邻座的贵客齐为之动容。

“有没有要饭家者流?”

中年人的声音在发抖。

“嘻!我不是乞丐帮弟子,不能冒充。”

“那你算哪一流?”

“跳出三教外,不在九流中,嘻嘻!勉强算是第十流吧!”

“什么第十流?”

“天理人道者流,顺应天理,维护人道——”话声突然噎住。

中年人已夹脖子揪牢毛头小子的后领。

“小要饭的,离开现场再好好发落你。”

“哟呵!老兄别这么用力,我这衣服既破又朽,经不住抓的。”

中年人向上一提,毛头小子屁股已离开座椅。

四周起了窃窃私议之声。

“姚长明,你真敢?”毛头小子大叫。

中年人一愕松手,毛头小子又落回座位。

“你——知道本人的名字?”

“岂只知道你的名字,你是石家堡的亲信,堡内首席管事,你的老婆是石夫人在世时的贴身丫头,对不对?”

姚管事目瞪口呆。

“你老婆不会生育,儿子是抱的,没错吧?”毛头小子又加了一句。

姚管事的脸色发了青。

在座和邻座的也面露惊容,猜不透这小子的来路和意图,江湖上无奇不有,敢到石家堡搅局的绝不寻常,这当中大有文章,对这毛头小子的看法完全改观,一扫刚才当成个小笑话看的心念。

一名汉子领了个老学究打扮的瘦长白发老人来到席前。

“禀管事,‘玄武门’余门主驾到。”

“玄武门”并非大派,但也是名门正派,门主“玄衣老人”余大中在武林中是有名的好好先生,深受同道敬仰。

“各位对不住,中途遇上了件事给耽搁了,怎么赶还是迟了一步。”玄衣老人抱拳。

在座的全起立,毛头小子也跟着站起。

“余门主来得及时!”异口同声。

邻座的汉子发现了毛头小子登时色变,但没有开口。

姚管事的脸色变成了猪肝色。

“小兄弟,这个位子——是排定的。”

“先到先坐,迟到的只好自己另找位子。”

毛头小子一副全不在乎的模样。

这一来,同桌的全都面现怒容。

姚管事下不来台。

“这位小哥是——”玄衣老人惊期地问。

“小可浪子三郎。”

“浪子三郎?”玄衣老人皱了皱白眉。

“不错,在三教九流之外首创了第十流,叫‘天理人道流’,请多指教!”

说着,真有那么回事地抱抱拳。

在场的啼笑皆非。

大厅里传出了赞礼之声——“家主就位!”

“新任家主就位!”

“见证人就位!”

“上香!”

这时,所有各棚的观礼来宾纷纷起立。

姚管事完全没了辄,“玄衣老人”没座位,他又不能动手对付“浪子三郎”,额头上的汗珠粒粒而冒?

“玄衣老人”望着“浪子三郎”面有愠色地道:“很好,小哥,你先到你就先坐。”

然后又转朝姚管事道:“管事的,就烦你替老夫随便找个位子吧!”

好好先生真的不愧是好好先生,换了谁也没这么大肚量。

姚管事很瞪了“浪子三郎”一眼,然后抬手躬身道:“余门主请,请多担待。”

浪子三郎笑着道:“余老先生,对不住啊!”

“玄衣老人”向左座的打了个招呼,然后随着姚管事离开。

那名大汉也跟着退下。

厅内仪式已经完成,八名老人已经鱼贯而出,左右各四排开,他们是这次传位大典的见证人,不用说都是极有分量的人物。

紧接着,两个衣着华美的壮年人相继缓步出厅,先头的一个三十余岁,双手捧着一柄古意盎然的长剑,肩上斜佩着一条彩带,英武有余而气质稍差,他便是接位的大公子石家庆。

另一个年纪稍轻,瘦长,精明之气外溢,他是二公子石家辉,两兄弟间隔三步面对全场。

全场鸦雀无声。

稍顷之后,一个威仪十足的锦袍老人出现,龙行虎步在十家兄弟的中间一站,全场爆起了欢呼声。他,便是名震武林的“天下第一堡”堡主“武林千岁”石中龙,已经隐约地现出了老态。

“各位请坐!”石中龙高举双手,待宾客落座之后才放下来。

“浪子三郎”的神情有些异样,但没人注意到。

“各位同道老友、各位贵宾,为了本家传位典礼,劳各位跋涉参与,石某在此先致谢意!”

说完抱了个四方高拳。

略顿之后——“本家蒙所有的旧朋新知抬爱,得以在中原武林占一席之地,至为感激;石某于此向各位郑重宣布,自今日起,本家之家主由长子石家庆接掌——”

石家庆抬了抬手捧的古剑。

场中又响起了一阵欢呼。

“本家一切规例一如往昔,希望各位同道好友对犬子加以扶持爱护,如同对石某的关爱一样;水酒一杯,不成敬意,愿各位尽兴。”

说完又抱了个四方拳。

第三次欢呼夹着掌声。

负责招待的堡中子弟纷纷出现。

大厅前的走廊上增布了三桌酒席。

盛宴揭开了序幕。

武林人物豪迈成性,没多久便进入畅饮的高潮,觥筹交错,敬酒、猜拳、行令加上纵情的欢笑叫闹,汇集成一篇近乎疯狂的交响乐章,酒是好酒,菜是水陆并进的佳肴,难得以见的盛筵,难逢的豪华场面。

“浪子三郎”的吃相不太雅观,旁若无人地自顾自大吃大喝,像是要捞够本,又仿佛三年没见过荤腥,筷子动得很勤,专指向他爱吃的那几道菜,远的便换到自己面前,的确是大煞风景,再加上一身破烂,脏兮兮,而这一桌是属于贵宾座,同桌的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物,这一来,人人皱眉,个个倒胃口,别说吃喝,连话都懒的说了。

“各位,尽量,不吃白不吃。”

“浪子三郎”口里已经塞满,真亏他还腾得空来说话。

在座的为之气结。

“小兄弟,你可以尽量,菜是很丰富,绝对够你饱餐而有余。” 一个虬髯老者忍不住开了口,脸孔是板着的。

“浪子三郎”把一块肥鸡三两下伸长脖子硬吞下去,用脏衣袖擦了擦嘴角的油水,然后嘻嘻一笑,端起杯子。

“哟呵!你老兄大概就是飞虎帮副帮主‘黑玄坛’伍勇了,说得好,小可敬你,先干为敬!”

一口喝干了还照了照杯。

“黑玄坛”伍勇端坐不动,根本不喝这杯敬酒。

“浪子三郎”全不在意,自己斟满吃喝他的。

桌边负责招待的气得直咬牙,但又不便对他怎样,如果一闹,便成了对其他的贵宾失礼,只好硬忍着?

同桌的借着到别桌敬酒,一个二个相继离开不回头,最后,只剩下“浪子三郎”一个,但他依然是不亦乐乎。

石大公子开始各桌敬酒。

姚管事怒气冲天地来到桌边。

“小子,你够了么?”

他不敢再称小要饭的了。

“噢!姚管事,怎么?你要陪我?”

“快离开,算我请你。”

“菜没出齐就赶客人,你什么意思?”

“我已经忍够了,无发再忍。”

“那要怎么样?”浪子三郎翻起了白眼。

“我要宰了你。”姚管事低声说。

“哈!姚长明,新任家主敬酒快到这桌了,你一闹便成了搅局,你担不起吧?我——”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浪子三郎无所谓,反正是没天没地的浪子一个,了不起拍拍屁股上路。你这总招待还能在堡里混下去?”

姚管事的两眼再一次发蓝,但完全无奈?

“小兄弟,求你,如何?”

“这倒不必,休客有休客之道,反正我不会真的像叫化子般被撵出去,看,家主来了,你闪远吧!”

石大公子带着两名鲜衣武士来到桌边,一看着情景,六只眼睛全直了。

姚管事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但地没有缝。

许久——“姚管事,这怎么回事?”石大公子脸色胀红。

“回大公子——不,禀家主,这——这——”

“怎么让他进来的?”

“是我自己来的!”浪子三郎抬头但没起身,四平八稳地坐着,嘻着脸道:“天下第一堡堡主易位是中原武林的大事,焉能不来躬与其盛,表示祝贺之意。”

他的口气还真像读过两天书的样子。

石大公子仔细得打量了“浪子三郎”一番。

“你是谁?”

“天理人道流的创始人‘浪子三郎’,请多指教。”

“天理人道流?”

“对,三教九流外的第十流。”

石大公子吐口气,横了姚管事一眼准备走开。

“咦!大公子不是来敬酒的么?”

“小子!为了维持场面,暂时不跟你计较,你别不知死活,告诉你,搅局的后果是很严重的!”

“你瞧不起我?”

“哼!”石大公子昂头转到另一桌。

“狗眼看人低!”浪子三郎自语了一声,又低下头来吃喝。

姚管事气的快要爆炸了。

“小子,你等着!”

“我会好好等着的,不用你提醒!”

姚管事也走开了。

曲终人散。

送客也是个很热闹的场面,“浪子三郎”当然不需要主人送,他不见了,不知是如何走的,许多人在人群里找他,在各角落搜索他,堡外也派了不少人在截他,但没有他的影子,就像空气一般消失了。

卧房里。

青灯娓娓,二公子石家辉与妻子崔如萍在饮酒夜话家常,石二公子脸色沉重,剑眉深锁,像有无限心事,不时地按杯沉吟,对妻子的轻声曼语只是唯唯诺诺,似乎并不注意在听,如萍很快地便感觉到了。

“辉哥,你有心事?”她的声音如其人,不论在任何情况之下都是那么温柔。

“哦!不!我会有什么心事。”

“我看你精神恍惚,心不在焉——”

“如萍,你多心了,男人嘛,总免不了要为一些琐事操烦,这不能说成是心事,来,我敬你一杯。”

夫妻干杯,如萍又斟上。

“辉哥,今天是大哥接任家主的大喜之日,你应该高兴才对,光看场面,武林中有几家能这样风光?”

“嗨!”石二公子拍下桌子,道:“我正担心——”

“你担心什么?”

“大哥生性浮躁,勇而无谋,能维持‘天下第一堡’这块金字招牌么?创业维艰,守成不易啊!”

“月女大嫂精明能干,是女人中的男人,有她作大哥的助手,你但心什么?”

“你不懂!”

“我不是不懂,莫非你认为这位子应该——”

“如萍,不可乱说,大哥接掌家主是名正言顺,而我在大典中也对祖宗神位誓言尽心尽力辅佐大哥,还能有什么异图?”

“辉哥,我失言,对不起!”如萍歉然地笑笑:“我不明白爹精神旺盛,还没到衰老的地步,为什么急着要把家主之位传给大哥?”

“如萍,爹已经老了,昔日英风豪气雄心壮志已经消失,表面上他维持威严的形象,但是心已经老了,这些年来,他一直为那件事自责,尤其大娘的死更给他莫大的打击,现在他需要的是御下重担,安静地养息。”

“窗外有人!”如萍低叫一声,她的座位正好面对窗子,所以能立即发现,最后一个字出口,人已到了窗边,推开了窗子,反应之快,动作之俐落的确非常惊人,“天下第一堡”的媳妇,当然不会是泛泛的女人。

她快,石二公子更快,人已穿门而出到了窗外,不久他又回到房里,神色更加凝重。

“怎样?”如萍在窗边回头问。

“不见影子,堡里从没发生过这种事!”

“会不会是自己人无意中经过窗外?”

“外人自己不得而知,但绝非无意,而是有心刺探我们的,此人的身手相当不凡。哼!我会查出来的。”

另一间卧室里。

同样的时间和场面,只是人不同,是刚接掌家主的石大公子家庆和他的妻子月女。

灯下,月女充分显了她的冷艳,她是个美艳得令任何男人看一眼便心跳,看两眼便发抖的女人,隐藏的锋芒会让你切实地感到,像一把末出鞘的利剑,杀人的利剑,这种女人具有令人无法抗拒的魅力,也有令人承受不了的压力。

石大公子红脸带笑,他的脸色不知是酒染的还是由于接掌家主尊位的兴奋所促成。

“家庆!”月女开口:“从今以后你必须多用头脑,凡事不可任性随便,‘天下第一堡’的家主在武林中也是第一等的人物,举足轻重——”

“这我知道!”伸手把爱妻揽到怀里,端起酒杯,凑近樱唇:“来!喂我!”

“刚刚才教你正经——”

“这是卧房,我们夫妻俩的天地怕什么?来,快!”

月女斜了他一眼,把酒含在嘴里,然后口对口把酒倒吐回去,然后,两夫妻抱成了一团,合成了一体——

“唉!”窗外传来一声叹息。

“什么人?”石大公子喝问。

没有反应,但那声叹息似乎仍在空气里回荡。

月女一阵风般旋了出去,很快又折回来。

“什么也没见!”

“会是爹么?”石大公子有些惊慌。

“没听说过当公公的偷窃儿媳房间,不过——”

“不过什么,快说!”

“石家堡从来没发生过太岁头上动土的事——”

“你的意思是外人?”

“对!这里是内宅,家规森严,堡里人绝不敢犯禁胡来,所以我认为是外人。敢于轻捋虎须的绝非泛泛之辈,而正好在你接任家主之日发生此事,显然是对你的一项挑战。”眸光一闪,又道:“我想到了你说的那来路不明的小叫化‘浪子三郎’!”

“一个豆渣大的小子也敢胡来?”

“大郎,你错了,越是不起眼的人越可怕,他敢在那种场面之下搅局必然有所倚恃,爹在开创局面时结下了仇家无数,上门报复是迟早的事,我判断那小叫化子身后必有极可怕的主使人,而小叫化子本身也不可轻视,他来去自如,你们布的网竟然连他的影子都没网到,这一点便可证明,同时据管事的说,那小叫化在堡门对警卫露过一手,功力不是等闲,看来——本堡从此多事了。”

“我非逮到那小子不可。”大公子咬牙切齿说。

“你怎么个逮法?”

“发动所有各结盟门户的人力,一根针也能搜出来。”

“不怕传出去被人笑话?”

“这——该怎么办?”

“加强戒备,以静观变,现在只不过是猜测,并没有任何证据支持这个猜测,如果是一桩意想不到的巧合误会,岂不是丢人现眼?”

“唔!对!月女,你真了不起,如果你是男——”

“我如果是男人怎么样?”

“最恰当的家主人选。”

“哈!大郎,你这一说我好像真的当了家主,可惜,女人永远是女人,绝不会变成男人,就算有神仙把我变成男人,也必须是石家堡的男人,否则哪有当家主的份,要是我真的变成了男人,那你呢?”

月女偏起头,风情十足。

“我——变女人,作你的替身。”

“格格格格——”

“哈哈哈哈——”

两人搂抱在一起!

内宅上房。

老家主石中龙在房里徘徊,样子像个梦游者,跺跺脚可以使风云变色的“武林千岁”现在似乎又变成一个衰弱的普通老人,他停下脚步,半闭着眼,喃喃的自语道:“我真的老了么?不,我没老。”

腰一挺,虎目圆睁,仿佛豪气重生,但随即目光又黯淡下来,颓废依旧:“老了,不中用了,石中龙的时代已经过去,永远不再回来了。”

这是每一个人命中注定的悲哀么?

人为什么要老,可是,能不老么?

募地此刻,一声叹息倏然传来。

“什么人?”石中龙双目再睁,抢出房外走廊。

空庭寂寂,月色凄凄。

当年杀一个人如同按死一只蚂蚁的人物,竟然被人作弄,的确是不可思议。

“来人啦!”石中龙一声虎吼,像平地一声雷,差不多连外院都可以听见了。

内院没派人巡逻,因为没人敢闯。

大公子石家庆夫妇首先奔到,二公子石家辉夫妇也跟着来到,然后是内宅的下人仆妇,最后才是二夫人。

“爹!发生什么事?”石家庆问。

“老爷子,怎么了?”二夫人睡眼惺忪。

“爹!到底什么事?”石家辉挨近。

“刚才谁在我房外叹气?”

家人面面相觑。

“真有这事?”石家庆望了月女一眼。

“这可不是偶然!”石家辉也斜扫了他妻子如萍一眼。

“怎么说?”石中龙瞪着两个儿子。

两兄弟分别把听到叹息声和发现人影的经过说了一遍。

石中龙双目又大瞪,电炬似的目芒熠熠生威。

“真的有人敢闯入本堡?”

“老爷子!”二夫人也眸光大盛:“也许有内奸?”

“搜!查!”石中龙暴叫。

两兄弟四口子即转身奔去。

“你们通通下去!”二夫人摆摆手。

下人们纷纷下去。

“我石中龙还站得稳、挺得直,居然有人敢——”

“老爷子,让他们年轻的去处理吧!”

“怎么?玉凤,你也任为我衰老无用了?”

“老爷子,别望了,现在已经有新的家主。”

“我不能作主指挥?”

“难说!”

“家庆是我的儿子,他敢不听我的?”

“天下第一堡的家规与别的门派不同,是你自己订的,怎么,你想毁弃?”二夫人声音很冷,不知是何居心。

石中龙怒瞪二夫人,眼里的光焰简直可以灼人,但没多久光焰暗了下去、消失,又变回原来的颓丧,神情充满了哀伤与无奈,颓然道:“玉凤,我心上这根钉子钉得太牢、太深,永远拔不掉,莫非——是上天惩罚我?”

二夫人道:“老爷子,你一生不信鬼神之说,怎么才只短短的时间便变了另一个人?”

石中龙呻吟似地道:“你不会明白的!”

二夫人道:“我明白,你是为了——”

石中龙暴声道:“不要说下去!”

抬头望月,月已西斜,但仍照出老眼里的泪光。

应家祠堂——位置在太原府城西门外大街的尾梢,是一座古老的大建筑,虽然已经被时光洗刷得退了色,但从结构势派看来,仍可依稀想见其昔日的风貌。

应家在太原是望族,虽然已经没落,不过人换而物不移,名望仍在。

除了春秋二祭或是族中有什么特殊事故之外,祠堂大门是不开的,从大门边另开的小门出入,守祠的是一对老夫妻,当然也是应家的族人。

午时不到,一个衣衫褴褛的毛头小子拖拉着脚步进入祠堂,他,正是在“天下第一堡”胡搅的“浪子三郎”。

紧跟在他身后面的两名劲装汉子,在十丈之外停立,互相交谈了一阵之后,其中一个朝原路飞奔而去,另一个隐入了一片修竹之中。

不用说,这两个是石家堡的武士,家主已经下令全力捉拿“浪子三郎”。

一盏茶功夫之后,尘土飞扬,蹄声杂乱踏,二十余名武士飞风般卷到,原先踩线的武士从竹丛中现身。

众骑刹住。

带头的与踩线武士匆匆数语之后,在一个手势之下,众骑散开,包围了应家祠堂,武士头目带四名武士徒步进入。

祠堂大门是一个石板铺砌的宽敞院地,正面是供奉祖先神位的大殿,特别屯高而建,门前有长长的石级,这是配合祭祖大典的排场而设记的。

院地侧中隔短墙,由月洞门通向三合的东西跨院,大殿两侧有穿道通后进,祠堂外围则是整圈的围墙连结大门。

四名武士与头目站在石板地中央,神气十足。

武士头目约莫三石岁左右,彪悍得像头野豹。

“搜!”头目挥了下手。

“是!”

四名武士齐应一声,左右各二分别转身朝月洞门奔入跨院。

“为一个毛头小子劳师动众,真不懂竟然把他当一个人物看待,逮到了先好好把他修理一顿再拖回去交令发落。”

武士头目自言自语。

没多久,一阵鸡猫子喊叫,四名武士拖了一个老头和一个老妪出来,两个老的满头飞霜,年纪在花甲以上。

武士头目瞪眼。

“怎么回事?”

“毛头小子没影子,分明是被窝藏了,两个老家伙又死不承认,所以带出来由头儿问个明白。”武士之一回答。

武士头目上前一把揪住老头的胡子。

“啊!啊!”老头痛得怪叫。

“别鬼叫,你是守祠堂的应老头?”武士头目喝问。

“是!大爷。”

“那小要饭的呢?”

“小要饭的?”应老头瞪眼:“什么小要饭——”

“少跟老子装蒜,快说,是不是藏起来了?”

“我们祠堂从不许化子进门。”老太婆代答。

“这么说——是你们儿子?”

“我两老天生孤寡命,哪来儿子?”

“老太婆进门四十年,屁都没放一个,哪来儿子?”老应头接回了话。

“嘿!人刚进祠堂就化了不成?老应头,老子是看你年纪大了所以才这么客气,你不说实话先拔光你胡子。”

揪住胡子的手一扭。

应老头又痛得“哇!哇!”怪叫。

“杀人啦!”老太婆尖声大叫。

两老的胳臂被武士扣住,丝毫不能动弹。

“放开他们!”

一个冷森的声音像从地狱传来,令人汗毛战。

一个俊逸高挑的贵介公子出现在大殿石级顶端,人如玉树临风,手持一支乌光发亮的洞萧,那一身华贵的衣着便已代表了他的身份,这么一个足以令任何女人发昏的佳公子会有那种阴森透骨的声调,简直是难以想象。

四武士和头目全为之错愕莫名。

“我说放开他们!”

声音冷森,但神情并不可怕,也许是他长得太俊的缘故。

武士头目不期然地松手后退一步,仰起脸。

“你——”一想不妥,立即改了称呼:“朋友是谁?”

“你还不配问!”冷傲得令人受不了。

堂堂“天下第一堡”的武士头目,从来没被人如此轻视过,就是堡里一只狗出来,人见了也畏惧三分;光凭胸襟上绣的黄龙标志,就足以使道上人不敢正视,贵介公子这句话使他几乎疑心是听错了。

“朋友刚才说什么?”武士头目脸色已变。

“说你不配问本人名号。”贵介公子冷漠回答。

“嘿!好大的口气,你算那棵葱?”

“当心你的狗嘴。”

武士头目的脸变成了猪肝。

“把他揪下来,准是‘浪子三郎’的身后人。”

“是!”

四明武士“轰!”应一声,放开了姓应的二老夫妇,扑上殿阶,动作倒是相当地俐落矫健,窜如跃飞。

贵介公子单手随便一挥,罡风卷出,空气起了波裂之声,四名武士同时口发闷哼,像狂风中的四片落叶旋起,然后摔落青石板地面,“砰!砰!”声中,变成了四只死狗,趴在地上挣不起身来,凄哼不止。

武士头目一窒之后,虎吼一声,野豹般扑上。

故事重演,在贵介公子挥手之间,倒涌飞坠,他蹦得高,摔得也重。“啊!”了一声之后,昏死过去。

“朋友好身手!”

一个虎背熊腰的半百老者出现在小门边,手里提了根又粗又长的旱烟杆,襟绣银龙,脸红得像婴儿,双目炯炯有神,煌歉瞿诩腋呤帧?

他身后是四名襟绣红龙的武士,比刚倒地的黄袍武士头目高了一级。

贵介公子不言不动。

老者走到石阶前三步处停住。

原先昏厥的武士头目业已醒转,四名红龙武士上前扶起四名黄龙武士和头目,然后要他们退出祠外。

“阁下是石家堡武士总教习‘满天星’蔡云?”

“不错!朋友是——”

“‘浪子十三’!”

“‘浪子十三’?”蔡云满面惊疑,还皱起了眉头。

这么一个俊品人物竟有这么个外号,令人不解?

“对!很容易听清楚的四个字。”

“那——‘浪子三郎’?”

“没听说过!”回答的非常干脆。

蔡云的眉头没有舒开,他在想“浪子三郎”与“浪子十三”。

据踩线的手下报告,“浪子三郎”是进了应家祠堂,而这里却冒出了个江湖上不见传名的“浪子十三”,都是以“浪子”为号,二者之间有关联么?问题在于一个是贵介公子,一个是叫化子,说什么也扯不到一块,可是“浪子三郎”进了祠堂,“浪子十三”又出现在祠堂,这绝非巧合,因为祠堂不是茶楼酒肆,更不是客店,如果说是在玩易容的把戏,双方的高矮差了几乎一个头,是截然不同的两人,这到底怎么回事?什么蹊跷?

姓应的老夫妻这时已退得远远。

“朋友是新出道的?”蔡云试探着问。

“对!故而名不见经传。”

“什么门户?”

“天理人道流!”

蔡云和四个手下齐齐色变。

“天理人道流?”蔡云重复一遍,声音已寒。

“一点不错,本人首创。”说法与“浪子三郎”一样。

“朋友是流派之主?”

“当然!”

“‘浪子三郎’的说词与朋友一样,怎么说?”

“哦!有这种事?唔!八成是冒充的,不过本人叫十三,他叫三郎,差了两个字,还不错,他不敢十成十地冒充,总算有了顾忌。”

“同流又同称创始者怎么说?”

“本人会查清楚。”

蔡云沉思了片刻,然后脸上浮起一抹冷笑。

“朋友怎会到这祠堂里来?”

“清静,不受任何干扰,是暂时歇脚的好地方。”

“哈!”蔡云挑眉瞪眼,目光如闪闪电光:“‘浪子十三’,不管你这名号是胡诌还是混说,真佛面前不烧假香,光棍眼里不揉沙子,看你的确是人模人样,闲话少说,你差遣‘浪子三郎’到本堡搅局,意图何在?”

“本人说过不认识‘浪子三郎’。”

“很好,你到本堡亲自向家主解释。”

“本人没空,也没解释的必要。”

“敬酒不喝么?”

“蔡总教头,照子放亮些,别看错了对象。”

“老夫的照子亮得很,如果你喝敬酒,就随老夫上路,如果要喝罚酒——”

“怎么样?”“浪子十三”的神色一点不变,冷漠如常。

“押你回去!”

“哈哈哈!蔡总教头,本人是看在你还正派,所以才跟你说了这么多话,要押本人到石家堡,凭你还没这份能耐,还是省省吧!”

淡淡几句话但语意相当狂傲。

武士之一向蔡云施礼道:“禀总教头,我们的目标是‘浪子三郎’,人就在祠堂中,外围已经封锁,他漏不出去,是否做一次严密搜索,连正点子一并带回。”

蔡云略作考虑道:“好,你去传令。”

那名武士立即奔了出去。

“浪子十三”淡淡地道:“蔡总教头,你们要搜索,本人不反对,但注意一点,绝不可伤及无辜,看祠的与此无关。”

蔡云不假思索地道:“可以!”

不久,出祠传令的红龙武士带了数十武士蜂涌入祠,其中部分是黄龙武士。

蔡云低声交代了几句,数十武士散开,分成四组开始搜索,他身边的武士在指令下负责搜查正面的大殿。

“浪子十三”照诺言不予拦阻。

约莫两刻光景,奉令搜查的武士陆续回到院地。

回报是一无所获。

蔡云瞪眼道:“人上了天不成?”

想想又道:“这祠堂有地窖或是密室之类的设置么?”

以名似是头目的红龙武士道:“没有,已经盘问过守祠堂的老头了,他赌咒说没有,卑属等也没发现可疑之处。”

蔡云挥手道:“你们退到外面去。”

后进的武士悉数退了出去,现场剩下蔡云和四武士。

蔡云仰面向殿阶道:“‘浪子十三’,你下来!”

“浪子十三”道:“你不敢上来么?”

蔡云冷哼了一声,嘱咐四名手下道:“你们守在下面!”

然后像一只灰鹤般冲天而起,凌空一折,姿态妙曼地落在殿廊之上点尘不惊,这一手不说惊世骇俗,至少是令人叹为观止,江湖中实不多见。

“好身法!”“浪子十三”赞美了一句。

“‘浪子十三’,言归正传。”蔡云似乎并不领受这句赞美之词:“你既然不愿自动上路,划出道来吧!”

“真要见真章?”

“你改变主意了?”

“笑话,出尔反尔就不配当浪子了,听着,洞萧对烟杆非常公平,三照为现,本人输了随你到石家堡,若是你失手那就请退堂,如何?”

“可以!”

“好!你准备好就可以出手。”

旱烟杆和洞萧同时扬起。

双方都没有特意作势,高手,无势之势。

目光已空,气势已凝。

这不是普通的交手,“浪子十三”输了便成阶下之囚,名号也就毁了。

蔡云是奉命带队执行任务的,要是失手的话,任务无发达成,总教头这位子可能就保不住了,甚至连在江湖上混的资格都将被否定,因为“浪子十三”是初出道的,可以说是个无名小卒,名不见经传。

应老头夫妇这时已失去影子,可能是不敢看这种场免。

一声沉哼,旱烟杆划出,点、戳、劈、挑、拐、挂,像是好几根旱烟杆同时以不同招式出手,诡异玄厉臻于极致。

“呜——”洞萧像一条乌光灵蛇窜起,发出使人心神皆颤的尖锐啸声。

紧接着“叮叮”连响,金铁互振交鸣,显示出洞萧与烟杆都是特殊金属打造的。

杆影消失,乌光和厉啸不止,这一个回合很短暂,双方又回复原来的姿势。

“第一招!”“浪子十三”平静地说。

蔡云这时发觉自己低估了“浪子十三”,但只是心意一动,他不能分心去想,分心便是犯错,高手对敌之大忌。

“呀!”旱烟杆再度出手,这一招跟头招大异其趣,旱烟杆仿佛一条出洞灵蛇,窜出,但无法判断攻击的部位,似乎所有要害大穴都在攻击范围之内,看似缓慢,其实极快,使人有防御闪避无从之感。

“呜——”洞萧又发厉啸,极奇古怪的一萧,竟然轻易地化解了这一玄奥无匹的攻招,旱烟杆的路全被封死。

“这是第二招!”“浪子十三”气定神闲。

蔡云的心神浮动了一下,但随即按捺下来,现在剩下最后一招,胜败的关键,他自成名以来,还没碰到过这等功力无法测度的对手,光守不攻,可以反击而不反击,除了用极少使用的成名绝技“群星陨落”,以图背水一战之外,别无良策。

殿阶下院地里的四名红龙武士眼鼓鼓地向上望着,由于廊檐平切的死角,他们只能看到一半,紧张当然是免不了的,总教头亲自出击不奏功的情况简直每有。

蔡云的老脸泛出了酡红,这是功力运到极限的表示。

“浪子十三”的神色也趋于凝重,毕竟他还是初历大风大浪,对自己的功力还不能确切地肯定,信心并未十足。

沉寂了好一阵。

“呀!”蔡云的栗叫。

旱烟杆不是线,也不是圆,而是幻成了无数的点,像漫天花雨缤纷摇落,变成立网,变成了罩,而每一点只消沾上便足以致命,罕闻罕见的绝招,“满天星”的外号便时从这一招得来;的确是满天飞星,激射暴泻。

“呜——”尖厉的啸声像利刃戳刺人的耳膜、心脏,功力稍差的,光这啸声便禁受不起,别提洞啸的攻击力了。

洞萧划线交织成网,网罗漫天殒星。

惊世骇俗的对仗,像是神话中的斗法。

连珠密响有如万颗铁弹般破空击地。

时间不长,像骤雨暴临乍止。

“第三招,承让了!”“浪子十三”的洞萧抵在蔡云的“志堂穴”上,他要是下杀手,蔡云早已经躺下。

堂堂“天下第一堡”的武士总教头竟然输了。

蔡云的老脸已经扭曲变形,不只是输招,同时输去了名声地位,以及大半辈子辛苦追求得来的一切,输得很惨。

“‘浪子十三’,你赢了!”七个字,很困难地吐出来。

“蔡总教头,你心服么?”“浪子十三”的声音很低。

“——”蔡云答不出口,但神色已经默认。

“本人只是侥幸。”

“‘浪子十三’,你吐劲吧,算是对老夫的成全!”

“这并非寻仇对敌,本人不想流血!”

“老夫会走,走出江湖,永远!”英雄末路的悲哀。

“蔡总教头,你是个血性的人,在石家堡是唯一有正义感的长者——”

“本人早有耳闻,事情没这么严重,武学深如瀚海,没有绝对的高下,所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各有专精,不必如此气馁,在江湖上你的武功仍然是被肯定的。”

顿了顿又道:“本人很愿交你这个朋友,现在再出招,我逃你追!”

两人声音很低,石阶尽头的殿廊是场面死角,在院地上望,只能看到上半身,所以这情况四名武士并不清楚。

蔡云颓丧地望着这神秘的年轻高手,他无法揣测对方的心意。

“蔡总教头,本人别无他意,快行动,莫让你的手下起疑。”

“浪子十三”的态度很诚恳,不像有什么居心。

“‘浪子十三’,你没有理由这么做?”

“算是惺惺相惜吧!”

“你准备籍此作为将来对老夫要挟的口实?”

“蔡总教头,你这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说完收萧、划弧、击出,锐利的萧声再度震破空间。

蔡云的旱烟杆像灵蛇般夭矫而起,他反击没经过思考,是武者的本能,以他的身手,一动便显示出威力。

金铁交鸣中,“浪子十三”收手电退,大声道:“本人一向不打无意义的架,后会有期!”

声落,人已凌空掠起,如天马行空,冲向跨院屋顶而没。

四名红龙武士也急起直追。

外围的武士当然阻止不了“浪子十三”,眼看他突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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