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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各弹异调

一个是关外人屠,一个是专以杀人为业的职业凶手,双方会做起交易,的确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他们交易的对象是什么?

“蒲兄,外面马车上的货款你点收了?”疯豹开了口,居然满像生意人的口吻。

“点过了,雷老大很够干脆。”冷血人蒲剑竖了竖大拇指。

“东西带来了?”

“当然,收了钱就得交货。”

“区区想先请教几句话……”

“在下恭听!”

“蒲兄所选的时间和地点令区区不解?”

“啊!这个……”冷血人目芒一闪:“先说时间,目前许州城各路朋友聚会,夜晚虽说隐秘,但这是彼此相对的。我们方便,别人也方便,倒不如大白天谁也隐不了形。再说地点,这园子可说是明里的暗处,够隐秘,也近便,更可以出人意表。”

“嗯!蒲兄这一着很高明!”

“雷老大还有什么指教?”

“蒲兄能担保货品的真实么?”

“不能!”冷血人回答的很干脆。

“不能?”疯豹挑了挑眉。

“雷老大,在下是临时充当牙子,想赚点外快作开销,并不是货主,诚心希望这是桩货真价实的买卖,雷老大当然十分清楚道上的规矩,这种买卖无人敢担保的。”

井里的马庭栋心中一动,想不到冷血人是代表别人出面做买卖,真正的货主不知是何许人物?敢跟疯豹这种人打交道的,谅来绝非等闲人物。

“蒲兄!”竖三个指头:“这不是小数目!”

“当然,当然,不过,这种买卖就像赌博,多少总要冒些风险。”

冷血人话锋顿了顿,沉下声音道,“雷老大,丑话可说在前头,你我都是在江湖混混的,头说大不大,脸说小不小,这笔交易可是一厢情愿,在下只是中间人,如果雷老大认为没把握,现在取消还来得及。”

“蒲兄!”疯豹直勾勾地望着冷血人:“凭江湖上的义气,区区相信你。”

“不,雷老大,在下并不识货,只是代人送货,雷老大最好是相信货,不要相信人。”

“怎么,蒲兄一再这么说,莫非……”

“话不能不说明,以免将来误会。”

“蒲兄何不干脆说出货主是谁,岂非一切干净?”

“对不住,这种买卖顾忌很多,如果货主能出面,又何必假手在下,减少好处。”

疯豹深深思索了一阵。

“蒲兄,区区感到不解的是货主既然得了这种别人求之不得的东西,为什么不自己利用,而要脱手?论真正价值,这三个字的数目简直不算回事……”

“雷老大说得对,既是人人争要的东西,就一定烫手。没那份把握就吃不下,脱了手,现成收点好处。”

“蒲兄对此无意?”

“在下自惴没这大的量,同时单木不成林,雷老大懂得这意思?”

“唔!”疯豹慑人的豹眼连闪,突然下了决心:“好,成交了,区区相信还没人敢设圈套让区区钻,蒲兄现在交货吧!”

冷血人蒲剑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摸出一个羊皮纸包,递给疯豹雷元庆,口里道:“雷老大,现在银货两讫!”

疯豹接过手,道,“希望不是赔本生意。”

井里的马庭栋困惑不已,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两个狠人中的狠人买卖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冷血人道:“雷老大不当面过目?”

疯豹道:“这倒用不着,区区相信蒲兄,事实上这东西不到时候判不出真假。”

马庭栋有些懊丧,费了这大力气盯踪,等于一无所获,到底是什么东西值三千两黄金?疯豹雷元庆在关外是予取予夺的人物,为什么肯乖乖付出这代价?

“雷老大,没事啦?”

“嗯!”

“那在下要告辞了?”

“请便!”

就在此刻,马庭栋感到井底下似乎有声音,不由心头一震,他不能出井去面对两人,只好松手飘落,脚一落地,一条人影正呈现在暗道口。

“呀”一声叫,是云英,声音很大。

“你……”马庭栋也大感意外。

“马大哥……”

“快退!”马庭栋急闪入暗道口,由于云英正堵在口上,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好面对面挽着云英往里退。

云英吓傻了,根本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声音已惊动了井外的疯豹和冷血人,齐齐扑向井边,正好发现马庭栋闪进暗道的影子。

“井里有人!”疯豹栗叫出声。

“怪事!”冷血人目中棱芒大张:“想不到井里会藏得有人,雷老大,我们的交易……”

“进去查查看!”

“且慢,看样子这是个秘密通道,不然人不会从井底消失,现在下井大冒险。”

疯豹的豹眼四下一望。

“蒲兄,隔壁是大风镖局……”

“对,一墙之隔。”

“嗯!这就有文章了,镖局有暗道通废园,蒲兄,区区有些明白了,我们走!”

“可是我们的交易可能已落入第三者之眼……”

“不要紧,区区反而认为这是很有价值的大发现,眼前不能打草惊蛇,银货已经两讫,蒲兄没事了,请便吧!”

“才不对!”

“是个男人!”

“骗人,哼!我又不是没见过男人,为什么不许我看?还神秘兮兮地撵我走……”

“大妹子,是个死人。”

“死人,怎么会在你的床底下?”

“客店里情况相当诡谲,什么样的人物都有,我也不明白怎么会在我房里杀人。”

“那尸体呢?”

“我连夜弄到荒郊掩埋了。”

“真的是这样?”

“我没理由骗你!”

“很难说!”云英并不完全相信,但转了口:“对了,爹要你住到祥云大客栈,是为了查探失镖,到底有眉目没有?”

“还没有。”

“那干脆就搬回来吧,我看住上三年店恐怕也查不出什么来,劫镖的人毫无疑问已经远走高飞。”

“大妹子,这是令尊的命令,我只有照做。”

“好,先别谈这个,我们不能老闷在这里,走!回家里去再谈!”

“不成,被令尊撞见了不方便。”

“嗨!这可真妙,你又不是外人,撞见了又怎样?走!”云英抓起马庭栋一只手,拉了便走。

马庭栋无可奈何地让她拉着走,他无法判断疯豹和冷面人是否离开现场,如果由井口出去,说不定就会碰上,定会节外生枝。

不久,两人走到镖局这边的井底。

“哎哟”一声,云英坐了下去,双手抱住右小腿。

“你怎么啦?”

“脚抽筋,好痛!”边说边自己揉捏。

“脚……怎么会抽筋?”马庭栋皱紧了眉头。

“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爱抽筋?啊!马大哥……”身躯扭转,背靠井壁,“抽到大腿了,马大哥……抱我出去!”

“抱你?”马庭栋脱口反问,不知这任性的姑娘是真抽筋还是玩花样,他知道她对自己有情,但他不能领这份情,坚决保持距离,尤其现在已知道李大风牵涉在这桩武盟公案中,更不能随便,否则便是不了之局。

“怎么……马大哥,你……这种情况下,你还守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馊规矩?”

“不是……”

“那是什么?哎哟!”

“好!我抱你出去。”马庭栋不得已,只好硬起头皮答应,单手抄起云英。

云英顺势紧紧抱牢在马庭栋胸前。

软玉温香,马庭栋感到一阵晕眩,但他随即镇定了心神,提气纵身,另只手攀住井沿,透口气,双足猛蹬井壁,曲时转臂,翻出井外。

刚一站稳,不由傻了眼。

局主李大风正站在井旁。

云英仍紧搂着马庭栋,闭着眼,享受那一份她早已向往的温馨。

李大风的脸色说多难看有多难看。

马庭栋僵住恨不能有个地洞钻下去,脸胀得绯红。

云英还在情迷之中,根本不知道她老子在旁边,还以为马庭栋故意抱着她舍不得放下,不由心花怒放,乐得享受这份温和。

“庭栋,你们……这是做什么?”李大风怒喝出声。

云英大惊,放手睁眼下地,轻“啊”了一声,咬紧下唇,垂下头。

“说,这是怎么回事?”李大风怒不可遏。

云英抬起头,长长透口气。

“爹,您先别生气,女儿我向您解释……”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你这不肖的……”

“爹,是人家脚抽筋,所以……才请马大哥抱我……”

“脚抽筋会抽到井底?”

“是……我去探井,在废园里碰上马大哥,我……请他回家来谈谈,我们……又不是做什么坏事。”

“哼!”李大风严厉的目芒扫向马庭栋:“天下有这么巧的事,庭栋,我是念在上辈的情谊,把你当子侄看待,你说说看,什么居心?”

“局主!”马庭栋躬了躬身,他想到李大风的隐私,胆气便豪了:“世妹说的是实情。”

“你到废园做什么?”

“因为在客店楼上发现废园里有可疑的人影活动,想到失镖的事,所以去看看。”

李大风一目不瞬地瞪着马庭栋,似乎要看透他的内心,评断他所说的是否直话。久久才又开口。

“你发现了什么?”

“几个小混混在聚会。”

“唔!”转向云英:“你的脚不抽了?”

“现在……被您一吓,好啦!”她又回复刁钻的本性,神态间已显得不大在乎。

“进里面去!”

“爹……”

“进去!”李大风猛挥手。

云英嘟起嘴,深望了马庭栋一眼,跺跺脚,疾步离去,到了角门边,又回头向马庭栋扮个鬼脸,才穿门进去。

“庭栋!”李大风怒气未消:“我要你办的事怎么了,你一直没下文。”

“疯豹雷元庆已现身,但看不出他是否与失镖之事有关系。”

“看能看得出来么?要想办法查。”

“嗯!”马庭栋勉强答应,心里却在想:“我现在要查的,是你是否涉及武盟的失宝案。”

“现在听着,坦白告诉你一句话,云英早已订了婆家,你以后心里应该有个数。”

“那很好!”马庭栋求之不得。

“庭栋!”李大风的脸色忽地和缓下来:“努力查探劫镖的案子,尽量保守你身份的秘密,现在你仍从原路出去,别让人知道你是镖局的人,时间不多了,再多三天没头绪,我只好顶让镖局赔镖。”说完,喘口气。

“我会尽力!”马庭栋虚应着,对于李大风说要顶让镖局感到存疑,他秘密在黑屋挖地道,又保有半张图,似乎说明藏宝之地便在废园,他会放弃么?

“去吧。”

“好!”

马庭栋不失礼地躬了躬身,然后跃入井中。

李大风探头望了望井底,阴阴地道:“丫头太任性,会误大事,非好好教训她一顿不可。”

×

×

×

马庭栋出了废园枯井。

花树荫下已不见任何人影,看来疯豹和冷血人已经离开了。

人有人性,也是情感的动物,对于云英,他有一份深深的愧疚,他知道她对自己的情意,不管她爹做了什么,她并没有错,但现实所迫,他不能接受她的情感,因为那很可能是悲剧的结局。

他衷心祈望,云英自此之后不再找他。

望着井,他联想到二娘巧凤,云英说她已失踪,很可能是黑面人见事不可为而带她走了,江湖人有些行事是不择手段的,黑面人不惜以自己的女人为饵,以求达到目的,实在是卑鄙之尤。

云英曾把二娘与黑面人私通的事告诉她爹,而李大风竟然不信,现在他该相信了。

李大风说云英已有婆家,难道是真的,怎没听云英提起过?如果真有其事,云英的行为便不可谅了。希望它是真的,以后对云英便有正大的理由拒绝了。

正在冥想之际,突然发现一条人影蹒跚地朝这边移来,不由心中一动,本能地隐到一丛花树之后。

人影移动得很缓慢,拄着杖,身形晃晃悠悠,生像是一名醉汉。

马庭栋觉得很奇怪,静静地望着。

人影逐渐迫近,马庭栋吐了口气,来的竟然是个蓬头垢面的叫化子,头发像乱草,连接着虬结的胡子,唯一能看得清楚的是鼻尖和一对眼睛。

这叫化子似乎饿坏了,走一步打一个颤,如果没有那根棍子支撑,他可能半步也挪不动。

叫化子到废园来做什么?

是了,废园无主,当然适合乞儿浪客栖身。

马庭栋步出花树丛。

叫化子没看他半眼,自顾自地挪移,走到井边,停了停,慢慢转头四不瞧望,然后又举步,绕阁楼后墙,顺围墙向前端走去。如果是晚上碰到,还真吓人。

这叫化子古怪,他这是做什么?

马庭栋一念好奇,下意识地跟了去。

叫化子进入阁楼下的厅堂,转了个圈子,摸了摸那些积满了尘埃的桌椅家具,停下来喘息一阵,望了望楼梯,想上去又没力气的样子,犹豫了一阵,转身出厅。

马庭栋就站在门外,但叫化子连眼角都没瞧他一下,似乎根本没有他的存在,缓慢地向前院走。

是个疯子,马庭栋初步判断。

不久,来到前院正厅,叫化子突地跪下去朝正中央叩了三个头,然后回身坐地,面朝外,棍子斜搭肩上。

马庭栋越看越糊涂,暗忖:“疯子的行为常人是无法理解的。”

叫化子两眼直望厅门外,没神,但下散乱,不像是疯子,他这是做什么?

马庭栋忍不住步入厅中,站到叫化子身旁,齐口道:“朋友,你怎么落到这种地步?”

叫化子置若罔闻,连眼皮都没眨。

马庭栋心念疾转:“江湖上什么怪人都有,而目前这废园是相当诡谲的地方,园门深锁,四面高墙,如照对方半条命的样子。根本不能爬墙进来,这当中定有蹊跷。”心念之中,又开口道:“朋友是丐帮弟子?”

叫化子依然不理不睬,

马庭栋不死心又道:“明友有什么困难,需要在下效劳么?”对一个讨饭的如此说话,的确不大合适,但马庭栋此刻另有想法。

“你能远远滚开么?”叫化子终于开口,语气不像是一般要饭的。口是了开了,眼睛却没望人。

马庭栋一听,好奇心更重。

“在下以为朋友是疯子?”

“你才是疯子。”

“峨!朋友不疯?”

“滚!”叫化子这回算转眼瞪着马庭栋,原本没神的眸子,有了些光影。

马庭栋更加认定此中有文章。

“在下是诚心要帮朋友的忙!”

“你能帮我什么忙?”

“朋友需要在下帮什么忙?”

叫化子脸皮子抽动了几下,虬结的须发跟着蓬动。

“你真的要帮我的忙?”

“不错!”

“你带得有剑?”

“对!”马庭栋心中一动。

“那我请你把剑刺进我的胸膛,深深刺进去。”他说得很认真的样子。

马庭栋傻了眼,这叫化子说没疯,但这分明是疯子说的话,完全不近人情。

“怎么,你办不到?”叫化子两眼瞪大。

“在下的剑不流无辜人的血。”

“你怎么认定我要饭的是无辜?”

“……”马庭栋哑口无言。

“你还是滚吧!”叫化子收回目光:“我自己会死,安安静静地死。”

“你为什么要死?”马庭栋忍不住又问。

“一个人本来该死,也不想活了,不死做什么?”叫化子又抬起目光。

“俗语说,蝼蚁尚且贪生,好死不如歹活,朋友为何一心要寻死?”

“既然帮不上忙,就别问了,走,让我自己死。”

“如果……朋友能说出原因,也许……在下会成全朋友,剑刺胸膛,举手之劳而已。”

“是真的?”

“当然,大丈夫一言九鼎。”

叫化子再次收回目光,低下头,深深地想,再抬头,眸子里已现泪光。

“你能答应不问我的来历么?”

“这……可以!”

“好,那我告诉你,我是一个不肖子,辱没门楣,上无以对列祖列宗,下无以对亲朋后代,早该以死赎罪,竟然苟且偷生到现在,只是想……”话声顿住。

“想什么?”

“生有地,死有方!”

“朋友何以选上这废园?”马庭栋愈听愈奇。

“因为这是我落叶归根的地方!”

“落叶归根?”马庭栋心弦一颤,似乎明白了什么,栗声道:“朋友是……”

“你答应过不问我的来历。”

马庭栋闭上了嘴,他在想落叶归根这四个字的含义,这等于道出了他的身份,依照传言,当初这废园和大风镖局,是一位致仕知府的宅邸,由于子孙不肖,胡天胡地,不能守成,卖了一半给李大风开设镖局,不肖子无法再在本地混下去,远走他方,留下了这一半废园,任其荒芜,这要饭的很可能便是……

“请下手吧!”叫化子目光黯然。

“在下还有几句话要说……”

“多余!”

“并不算多余,朋友反正是决心求死了,多听几句又何妨。”

马庭栋面色一正,沉凝地道:“朋友刚刚自己承认是个不肖子,辱没门庭,上无以对先人,下无以对子孙,所以想求解脱,对不对?”

“这没错!”

“那好,朋友要明白,死并不能解决问题,死只是没种的懦夫逃避责任的下策,有死的勇气,何以没面对问题的决心?助朋友解脱,以在下来说太容易了……”

“够了!”叫化子吼出来。

“在下还没说完,朋友以为一死就可以一了百了么?不见得,首先,你心里永远带着罪衍,死了将无颜见祖宗于地下,其次,你的先人在泉下永不瞑目,你的后代永远抬不起头,而朋友你,势将成为被亲朋永远不齿的对象……”

“住口!”叫化子以手拍地。

“败子回头金不换,既然托生做了人,就应该尽做人的本份,朋友多想想!”

“嗯”的一声,叫化子俯趴下去,身躯在震颤,久久,又直起上身,业已泪痕斑斑。

“朋友想通了这道理没有?”

“不必想我也知道。”

“那为什么要寻死?”

“因为我活不了。”

“为什么?”

“有人不让我活!”

“谁!”马庭栋挑起了剑眉。

“我……能相信朋友你么?”显然他已动摇。

“朋友,你最好是相信,既然连死都不怕,又何必顾虑可信不可信呢?”

叫化子定睛望着马庭栋,似乎要从外表判断他的可信程度,除了城府极深的人外,一个人外在的气质,是可以代表其内在心术的。

“好!”叫化子下了决心:“自杀被杀,反正是一死,我告诉你,这人如果发现我还活着,就不会放过我……”

“噢!”

“他已经杀了我的妻子儿女……”叫化子咬牙切齿:“我是侥幸死里逃生,只恨没本领报仇,当初也是我走错了路,所以要求一死……”

“朋友,说,是谁?”

“就是……”

蓦地,一道银芒,挟着风声,从厅门射出,直指叫化子的心窝。

马庭栋意外地一震,手中剑带鞘疾划,高手应变的反应出自本能,快极。“当”地一声,银芒掉地,赫然是一支普通江湖人常用的钢镖,劲道十足。

“什么人?”马庭栋大喝一声,穿门而出。

屋角处人影一闪,看不真切。

马庭栋追了过去,只见花树寂寂,半个鬼影都没有,偷袭者好快的身法。

大白天,很难遁形。

马庭栋直追到最后面,依然一无所见。

忽地想到偷袭者的目的是叫化子,极可能是想灭口,如果对方趁这空隙……

心念一动,立即返身奔回。

到了厅堂一看,呆了,叫化子已失了踪。

这短暂时间,掳人不可能,叫化子是逃避了。

马庭栋毫不迟疑地搜索上房、屏帐,一无所获,不得已出声道:“明友,你在哪里?”

没反应。

这可就怪了,叫化子行动迟钝,只在转眼工夫,人能逃到哪里去?

马庭栋当然不愿就此放过,再次展开搜索,由内而外,凡是可能藏人的地方都搜遍了,依然不见叫化子的影子,最后是失望。

他想:“这狙击者,很可能便是叫化子正要说出的人,看样子,他早已伏伺在厅外窥听,在必要的时刻猝施狙击,他会是谁?是客栈里客人一之么?”

茫然地绕行了一匝。

他又想:“叫化子年纪已在四十上下,无疑地是园主的继承人,他巴巴地赶回来求死,是基于悔罪和落叶归根的心理,现在身份已泄,对手说什么也不会放过他,而照他的口气,本领平庸,根本无力自保,自己已出声招呼,他该现身才对……”

马庭栋不死心,又高声叫道:“朋友,不妨事了,出来吧,你想逃避是自误。”

等了片刻,依然没反应。

一看日头,业已西斜,他不能在此久呆下去,同时心里还悬挂着冷血人和疯豹交易的那档事,这一帮牛鬼蛇神都是为了当年的武盟失宝而来,说不定这桩交易就与此有关……

于是,马庭栋离开废园,那叫化子在他的心上打了老大一个结。

翻出废园围墙,墙外是一条僻街,平时极少人行走,一端通向正街,另一端连接旷野,他不想回客栈,信步朝旷野走去。

边走边在想心事,没固定方向,没目标,就这么盲目地走,不知走了多远,数声马嘶传入耳鼓,定神一看眼前是一片野林,林木很茂密,林木间隐约露出一辆马车的影子。

这里不是官道,连小路都没有,会有马车停在林子里,这就有些古怪了。

又是一声马嘶传出。

马庭栋反正没事,一念好奇,穿林向马车走去。

载人的单套马车,车厢很精致,还垂着车帘,缰绳拴在车辕上,那匹马够不着地上的草,不停以蹄叩地,车座上没人,周围也不见人影。

马庭栋走近车身,有意无意地掀开车帘,一看,有个人蜷伏在车里,忙放手退开,心想:“原来驾车的在睡大头觉,驾着车到林子里来寻梦,真懂得享受。”

正准备离开,忽然发现车身缝里有刺目的鲜红,不禁心中一动,用手指一蘸,为之骇然大震,是血渍,浓浓稠稠的已经半干。

是一宗谋杀案,杀人弃车。

马庭栋拉开车门,仔细一看,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死者并不陌生,赫然是疯豹雷元庆的手下,那买卖人打扮的中年人,与冷血人的交易就是他接头的。

他怎会死在马车上?

谁敢动他的手?

再仔细一检视,心弦又是一颤,背心上一个血洞,是挨了刀,创口还在渗着呈淡红色的血水,被杀的时间还不太久,至多一时辰。

马庭栋突然想到在废园里疯豹与冷血人曾提到马车上的货款,三千两赤金,当然需要马车运送,难道这辆就是送金子的马车?

可是,冷血人分明说货款已照收,怎么又会杀人,而且在荒林里?

先后所发生的命案,凶器全是刀,凶手是否同一人?

敢对疯豹的手下动刀,的确是太岁头上动土,由此判断,下手的定是个一等一的狠角色,会是谁?

两次在客房里杀人嫁祸,用的也是刀,杀人者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目前所知,擅长玩刀的是珍珠,她是用刀圣手“八寸婆婆”的传人,但上次发生凶杀案时,已证明珍珠不是凶手,还有谁会玩刀?

突地,马庭栋灵机一动,马能识途,只要不加以羁勒,就会走回原来的地方,由马来带路,到了地头,说不定会有所收获。

想到就做,先把缰绳放松,那马被勒久了,一旦放开,连连引颈摆头低嘶,一拍马股,马儿拖着车子,徐徐朝林外走去。

马庭栋遥遥跟在车后。

马在无人控勒的情况下会依本能认路回槽,任何稍识马性的,都懂得这道理。

不久,马车上了道,行进的速度突然加快,一方面是它走上了熟悉的路,另方面是因为夕阳已经西下,急着要奔回槽。

一个小镇的影子映入眼帘,马车奔行得更快了,像有人鞭策似地直朝小镇奔去,看来将到地头了。

马庭栋也加快身法追随。

约莫半盏热茶工夫,马车进了镇,马庭栋也松了口气,街上人多,马车自动缓了下来,而他迫近跟踪也不会启人疑窦。

穿过大街,到了街尾,马头一转,岔向一栋高门大户的人家。

马庭栋止了步,他不能随马车进入人家。

“马大侠!”一声呼唤起自身后。

马庭栋回头一看,不由大感振奋,出声招呼的是曹玉堂的跟班王道,王道在此现身,情况便差不多了。

“王道,是你,怎么会来到这小镇上?”

“跟曹爷来的!”

“曹爷人呢?”

“前面酒店里,马大侠一进镇我们便发现了,请随小的来吧!”

马庭栋随着王道往回走了一段,进入一间小酒店,时间还早,座上只稀疏几个客人,一眼便看到曹玉堂坐在最里的桌上,已在抬手招呼。

两人走了过去。

“马老弟,坐!”

马庭栋点点头,落座,王道也跟着坐下,杯筷早已添上,酒也预先斟好了。

“马老弟,来,干一杯!”

“请!”

马庭栋还没明了情况,所以暂不开口,等曹玉堂的下文,他意识到曹玉堂出现在这小镇,定有目的。

“老弟怎会到这小镇来?”曹玉堂低着嗓子。

“跟着马车来!”马庭栋不想隐瞒。

“马车?哦!刚才过街的那辆没人赶的……”

“对!”

“怎么个说法?”

马庭栋倾过上身,悄声把经过的事实概略他说了一遍。然后喝下一杯酒,放开声音道:“曹兄有所发现么?”

曹玉堂点着头道:“街尾那栋墙高门大的宅子,便是疯豹的落脚处,主人是个洗了手的黑道人物。”

马庭栋目光朝座间逡了一遍,见没什么扎眼的人,才沉声开口。

“曹兄,杀死疯豹手下的会是谁?”

“目前还无由判断。”

“杀人的企图又是什么?”

“如我的想法不错,是有人暗中制造事端,在废园里双方谈交易时,我藏身在阁楼上,居高临下,看得很清楚,车是停在墙外,驾车的便是死者,冷血人跟死者一阵交谈之后,死者驾车离去,冷血人进了废园……”

“没交割金子?”

“没有!”

“那就是说马车离开时,金子还在车上?”

“对!不见搬下,当然是在车上。”

“小弟想到一点……”

“什么?”

“三千两金子不轻,很可能冷血人点收之后,要死者送到某一个特定的地点,他自己进废园完成交易,第三者趁机来个黑吃黑……”

“唔!这极有可能。”

“他们交易的是个羊皮纸包,会是什么?”

“不久就会明白,朱大小姐和她的侍婢珍珠,正在办这件事。”

“朱大小姐也……”

“对,朱大小姐也到了废园现场,我见她盯踪冷血人而去,而我是尾随疯豹到此地的,对了。疯豹在发现手下被杀之后,必有反应……王道!”

“小的在!”

“去办你的事,小心些!”

“是!”王道领命离开酒店。

“马老弟,我们好好喝几杯,等消息。”

“好!”

两人开始吃喝,不再谈这件事。

店里亮起了灯火,酒客也多了起来。

王道奉命去办事,办什么事马庭栋无由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认定,办的事必与眼前的事有关。

天色逐渐昏暗下来,夜市展开了序幕,小镇的夜市不长,收得早也开得早。

“得!得!”一辆马车穿街而过,马蹄踏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驾车的是个头顶大笠的汉子,脸孔被遮去了大半边。

夜晚驾车顶着大遮阳笠,这倒是很鲜的事。

马庭栋转头一瞧,急声道:“曹兄,就是这辆车。”

曹玉堂目芒一闪:“那我们付账起身。”

马车停在许州城外三官庙的院子里,驾车的坐在车座上一动不动。

下弦月还没升起,整座三官庙沉在浓浓的夜色中。

好几拨人先后从不同方向走进了三官庙,随即被黑暗吞噬,无影无形。

时间在死寂中消逝,整整半个时辰。

一条人影来到,面对马车站立。

驾车的下了车座,把大笠朝脊梁一掀,露出了整个头脸,对着来人。

“区区以为蒲兄早已离开许州。”

“在下一时还不想离开,雷老大相召有何指教?”

来人是冷血人蒲剑,驾车的是疯豹雷元庆。

“三千两黄金蒲兄真的点收了?”

“不错,已经银货两讫,雷老大难道反悔……”

“笑话,区区从不知什么叫反悔,即使是再加十倍的价钱买张破布也不会眨眼睛。”

“雷老大说破布什么意思?”

“没什么,比方而已!”疯豹的目芒在夜暗中一闪,又道:“想请教蒲兄一件事。”

“请教不敢,雷老大有话就直说吧!”

“负责交钱的敝手下李通被杀在马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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