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久别乍逢,由于你保留的是原始的形象,那改变便十分明显,甚至使你惊讶。
朱大小姐变了,变得很多。
马庭栋也变了,他自己没感觉。
“你阁下又为何到此?”珍珠反问。
“想来我们目的相同!”年轻人笑着回答。
“什么目的相同?”
“我们在找同一个人。”
“哦?你阁下在找谁?”
“修罗剑!”年轻人挑了挑眉。
朱大小姐的目光移向年轻人。
马庭栋并不惊奇,他知道无数的人在找他,态势已经形成,他已成了众矢之的。
蝴蝶姑娘侧头望了马庭栋一眼。
“是找你的!”
“唔!”
“你有什么感想?”
“想之无益。”
朱大小姐终于开了口。
“你找修罗剑?”
“不错。”
“目的何在?”
“为了武林公道!”目芒一闪,正义凛然的样子,又道:“大小姐呢?”
“彼此!”
“啊!那太好了,我们有志一同。”
马庭栋内心一阵刺痛,朱大小姐找他居然也是为了武林公道,那么长时日的交往,那么多次的生死与共,她对自己的认识就是如此?
“为什么找到此地来?”朱大小姐四下扫了一眼。
“这附近藏身的地方并不多。”
“唔!”
“大小姐,恕在下冒昧,在南边时,听说大小姐跟他曾经有过交往?”
“对,我不否认,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在下佩服大小姐明辨是非,严分邪正。”
“……”朱大小姐不答。
“大小姐,听闻传言,修罗剑与一个叫什么蝴蝶姑娘的在一道……”
“什么蝴蝶姑娘?”朱大小姐眸子里射出寒芒。
“来路不明,据说……不太正经!”
窗内,蝴蝶姑娘发出一声冷哼,自言自语地道:“这小子要为这句话付出代价。”
马庭栋不自禁地望了蝴蝶姑娘一眼。
窗外花园里,那寿星公似的白发老人已步上了凉亭,悠闲地负手闲眺。
朱大小姐似乎无意与叫蓝石生的年轻人搭讪,脚步一挪,道:“珍珠,我们走!”不待珍珠的反应,她已举步行去。
珍珠立即跟上。
年轻人扬声道:“大小姐,希望后会有期。”
朱大小姐没答理,与珍珠穿过芜杂的花径消失了。
年轻人发了一会呆,然后疾步趋上凉亭,与老者交谈了一阵,也告双双离去。
马庭栋与蝴蝶姑娘同时放下窗帏。
“那老者是什么来路。”马庭栋忍不住问。
“不知道,从来没见过!”
“奇怪,他们来了为何不搜索?”
“不搜最好,如果有人发现什么痕迹的话,难免就要流血,不会有活口离开。”
马庭栋不再开口,心里在想:“要是与朱玲玉和珍珠对上面,流谁的血还很难说。”
外间传来,彭大姑的声音:“小姐,都走了,把灯燃上吧,黑漆漆的怪难受。”随着声音人已进到内间。
“小姐!”彭大姑还是冷冷的面孔,冰冰的声音:“只差一点,那两个女的没搜到这厢房。”
“你怎知道?”
“我老爹一直在注意着她们的。”
“老爹回来了?”
“是的,为了守密,他老人家绕了个大圈子才回来!”顿了顿,又道:“对了,小姐,我听到了那一老一少在亭子里的谈话。”
“噢,他们说了些什么?”
“跟踪女的,便可以找到男的!”扫了马庭栋一眼,接下去道:“哪老的还说一句我听不懂的怪话……”
“是怎么说的?”
“什么……打马崤山,笑傲公侯之期已不远,端看你的作法了。”
“打马崤山,笑傲公侯……”
“对,就是这句话。”
“这是什么意思?”
“谁知道!”
真的是谁也不知道这一老一少到底在玩什么花巧,只是目的在找马庭栋无可置疑。彭大姑转述的前半句跟踪女的便可找到男的,倒是很明显,跟踪朱大小姐便可找到马庭栋,至于后半句打马崤山笑傲公侯,便无法猜测了。
马庭栋有置身四面楚歌之中的感觉,几乎每一寸地方都有强敌伏伺,眼前的蝴蝶姑娘意图不明,是敌人中最可怕的,彭老爹父女先后漏过警语,似已隐约指出了蝴蝶姑娘有某种可怕的打算,她到底想做什么?
“大姑,午饭的时间早过了!”
“好,我这就去料理。”
彭大姑转身出房。
蝴蝶姑娘突然用一种异样的眼光定定地望着马庭栋,像是在鉴赏一件古玩,只是那不是鉴赏的眼光。
马庭栋被看得满不是意思。
“姑娘为什么要如此看在下?”
“因为你很可爱!”
“可爱?”
“对,任何女人见了都会喜欢:”
“娘喜欢在下?”马庭栋不想处于被动,他开始争取主动,因为他是个人男人,男人中的男人,不作兴被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当然!”目芒突变为炽热,熔人的热,熔人的热,又像是水,能淹没人理性的水:“打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不自禁地喜欢上了你,你是我心目中喜欢的那一型男人。你呢?对我的看法怎样?”
她坦白得可怕,完全否定了礼法二字,但不能解释为爽朗,是放荡。
“在下不轻易喜欢上女人!”
“连我在内?”
“可以这么说,因为姑娘也是女人。”
“但我不在乎!”含着笑,目光没离开马庭栋的脸,声音带着诱惑的磁性:“我喜欢是我的事,你不喜欢是你的事。”
手伸过桌角,抓住马庭栋的手腕:“记得我小时候,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到手,但等我发现这东西并非我想象中的东西时,我就把它毁掉,彻底地毁掉。”她说得非常自然。
马庭栋下意识地心头一寒,这女人的确可怕,不但放荡,而且极端任性。
“姑娘,人不是东西!”马庭栋任由她抓着。
“是,是东西,连我也是。”顿了顿,又道:“当然,东西永远是东西,不会变成人,人有时候是东西,但有的时候还是人,差别只在这点上。”这话似乎有某种道理存在,还真的值得玩味。
“小姐!”彭老爹的声音,在布帘外。
“什么事?”蝴蝶姑娘收回抓住马庭栋手腕的柔荑。
“那两个妞儿藏在隔壁院子的正房里。”
“哦!她们什么意思?”
“守株待兔的样子。”
马庭栋心中一动,两个妞儿指的自然是朱大小姐和珍珠,难道她俩觉察出这鬼宅有蹊跷?那一老一少说过要跟踪她们,这么说,双方都藏身在鬼宅……
“那一老一少呢?”
“走了,那两个妞儿很诡,明着是离去,绕了个弯,把一老一少给甩了。”
“老爹,那白发老头是什么路道?”
“不认识,从没见过。照理,这种年龄的道上人小老儿不会脱眼,可能是普通角色。”
“很难说!老爹,你现在的意思怎样?”
“把那两个妞儿打发掉,省得惹厌。”
“好吧!”脚步离去的声音。
打发两个字的意思马庭栋当然听得懂,而蝴蝶姑娘居然同意了,他的心头感到一震,霍地站起身来,脱口道:“不可以!”
蝴蝶姑娘眸光一闪,道:“为什么不可以?”
马庭栋用脚跟推开座椅,心念一转,道:“由在下来打发。”
蝴蝶姑娘道:“为什么要由你来打发?”
马庭栋脚步一挪,道:“因为她们是冲着在下来的,在下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毋须别人代劳。”
蝴蝶姑娘笑笑道:“马大侠,你最好不要露面。”
马庭栋道:“在下能一辈子躲着不见人么了”说完,不理会蝴蝶姑娘的反应,迅速地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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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芜的院地里。
朱大小姐与彭老爹面对面隔丈许相对。
“老先生,你刚刚说什么?”朱大小姐的脸上没任何表情,是一种成熟的冷漠。
“老夫说这是私人产业,外人不许侵犯!”彭老爹依旧是老眼无神的苍老样子。
“是私人产业么?”
“物皆有主。”
“但据我所知,这是幢荒废了几十年的鬼宅,如果说有主人,应该是鬼。”
“小姑娘,说话别口没遮拦,老夫问你,你窝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找人。”
“找谁?”
“老先生何必明知故问?好吧!尊你是武林前辈,我多余的说一遍,找的是修罗剑马庭栋。”
“哈哈,这可是怪事,找人找到这种地方来!”
“老先生,在一个时辰之前,你在外面街尾掩护修罗剑逃走,之后,你绕了个大圈子进这鬼宅,这宅子太大,无法严密搜索,所以奉劝老先生,最好主动把人交出来,彼此方便。”
“会有什么不方便么?”
“当然有,因为我志在必得。”
“凭什么?”
“凭一把能戳进任何人身体的刀子。”
“哈哈哈哈……”彭老爹狂笑起来,久久才敛住笑声,看似昏花失神的眸子,突然射出两道细细的精芒,直照在朱大小姐的脸上,以栗人的声音道:“小姑娘,你狂妄得可以,竟然以刀子吓唬我老人家,我老人家玩刀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可惜……”
“可惜什么?”
“你年纪轻轻,来到世间没多久,就要重新投胎转世!”言词中饱含着杀机。
“老先生的意思是要杀人?”朱大小姐的声音保持着相当的冷静。
“这有什么办法呢?小虫子偏偏要自投蛛网。”
“看样子老先生是绝对不肯交人的了?”
“唉!小姑娘……”彭老爹目芒收敛,又装出孱弱的样子,有气无力的道:“你自投鬼宅,注定使鬼宅平添新鬼,还谈什么交人不交人。”
朱大小姐忽然笑了一笑,任何人都可以感受她的笑里藏着刀子,锋利的杀人刀,彭老爹当然看得出来。
“老先生,只一句话,交不交人?”
“小姑娘,我老人家也只一句话,这里已注定是你永久安息之地。”
“好!”朱大小姐一翻腕,手中多了柄亮晶晶的森寒匕首,粉腮也同时罩上了一层森寒。
“你……”彭老爹的眸子又迸出细细的精芒:“你是八寸婆婆的什么人?”
“这老先生就不必管了!”声音像刀一样冷。
“如果你是八寸婆婆的弟子,老夫可以考虑……”
“考虑交人?”
“考虑放你一马,以免伤了上一代的和气。”
“大可不必,我说过志在必得。”
“小姑娘!”彭老爹手里的青竹杖摇了摇:“在老夫这根小竹竿之下,人会立即化为冤魂。”
“我的刀子也一样。”
“小姑娘,别太自负,老夫告诉你一件事,二十年前住武夷山中,老夫与八寸婆婆一刀换一杖,老夫挨了刀,躺了三个月,八寸婆婆吐了血,相信她至少卧床半年,你自问如何?”
朱大小姐到现在脸色才变了一变,但随即回复原的冷沉,还加上了一层坚毅之色。
“我知道老先生是谁了。”
“知道就好,不必说出来,老夫刚说过,可以放你一马,你可以走了。”
“我不会改变主意。”
“你是真的不想活了?”彭老爹声音转厉。
“谁死谁活还不一定。”
“你强过八寸婆婆?”
“这很难说。”
“你能承受老夫一竹竽?”
“老先生又能承受我的两刀?”
“两刀?”彭老爹两眼突然睁大,细细的目芒变成两道光束:“你会有用两次刀的机会?”
“到时就知道。”
“小姑娘,老实一句话,你用一次刀的机会都没有,你无法接近到老夫身前五尺之内。”
“也许是如此,不过,另外一把刀会在动手的同时插进老先生的后心。”
彭老爹怔了怔,突然明白过来。
“对,你还有个同伴隐在暗中,伺机出手,不过人是活的,另一把刀如果是当暗器施展,绝无法得手,如果届时现身出手,时间上便差了一截,你早已躺在老大的竹杖之下,相信么?”
“事实证明时我才会相信。”
“太晚了!”
“也许是,也许不是!”
“好,话到此为止,一个人要是决心求死,谁也没办法,动你的刀吧!”
朱大小姐轻轻一咬下唇,脚步缓慢地前踏……
彭老爹竹杖横起。
无论谁得手,生死只在一瞬之间,也许是两败俱亡。彭老爹的“通天斩”相当霸道,连武盟长老字文新那种高手都接不下一击,但朱大小姐的玩刀技法,也是武林一绝,同时还有珍珠隐在暗中,伺机出手,在双方接触的瞬间,她的机会还是很大。
距离只剩八尺……
“不许动!”暴喝声中,马庭栋弹落在两人间的对角位置,剑已掣在手中。
彭老爹大为意外,在他的想象中,马庭栋是不会现身的,两眼登时瞪大。
朱大小姐退开两步,正对马庭栋,粉腮泛起青色,显然她内心相当激动。
两人相对凝视,各怀不同心事,久久无言。
五年前双方分手,可以说是极不愉快的分手,五年后的今日比时,双方又意外地重逢,会是愉快的重逢么?
马庭栋悠悠地道:“我们五年不见了!”脸上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
朱大小姐“唔”了一声。
马庭栋深深吐了口气,无数的往事开始在心头翻搅,似乎近在眼前,又似乎很遥远,往事堪回首么?他分辨不出那是什么滋味!
“你在找我?”
“不错,本来我已经决心此生不再跟你见面,偏偏造化弄人,使我们在那种情况之下碰上,我不能不找你。”朱大小姐冷极地咬牙笑了笑。
“什么那种情况?”马庭栋惑然不解。
“你的确变了,你已经不是原来的你。”朱大小姐答非所问。
“我没变!”
“哼!”朱大小姐又笑,更冷,像冰刀。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懂,非常懂,我不想在此地跟你争。”
“你是说……”马庭栋只迸出了半句话,他猜想朱大小姐是为了眼前所发生的无头公案而来。
“我们换个地方再谈!”朱大小姐眸子里射出了可怕的光焰,这种光焰,应该在她准备杀人时才会有。
“可以!”马庭栋答应了。
彭老爹插口道!“不许离开!”
马庭栋转望彭老爹道,“谁说不许离开!”
彭老爹道:“老夫说的。”
马庭栋道:“为什么?”
彭老爹道:“在主人没指示之前,谁也不许离开!”他口里的主人,指的当然是蝴蝶姑娘。
马庭栋从鼻孔里吹口气道:“在下是你们的俘虏?”
彭老爹道:“是贵宾!”
马庭栋道:“既是贵宾,为什么要限制在下的行动?”眼里已迸出寒芒。
彭老爹道:“为了保护你!”
马庭栋“哈”地一笑道:“堂堂修罗剑,何须要别人保护,那不成了天下的笑话?”
彭老爹冷漠无情地道:“老夫只知道执行命令!”
朱大小姐横了彭老爹一眼,然后向马庭栋道:“何必那么多废话,你走是不走?”
马庭栋脚步一挪,道:“走!”
彭老爹青竹杖一抖,栗声道:“老夫说过不许走!”
马庭栋也抖抖手中剑道:“彭老爹,除非在下倒地,否则你阻止不了。”
彭老爹喘了口大气道:“你要迫老夫对你动手?”
马庭栋轻一挫牙,道:“如果你一定要动手,在下绝不含糊。”
彭老爹道:“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马庭栋道:“当然!”
“哟!马大侠……”一个银铃似的声音传了过来:“你可真的是个风流人物,居然有人送上门来!”随着声音,一只彩蝶也似的人影翩然飞落现场。
马庭栋心头一紧。
现身的是蝴蝶姑娘,脸上带着冶荡的笑容,偏起头打量朱大小姐。
朱大小姐一脸的青霜。
蝴蝶姑娘眸光一闪,道:“不赖,还真的是漂亮,任何男人见了都会喜欢的。”说完,瞟向马庭栋道:“马大侠,你们是老相好?”
马庭栋怒声道:“请你说话留点分寸。”
朱大小姐寒声道:“她就是街巷传言中的蝴蝶姑娘?”语意十分不屑。
蝴蝶姑娘浪笑了一声道:“不错,就是我!”扭了扭腰肢,又道:“想来你就是所谓的朱大小姐了?”
朱大小姐“哼”了一声。
彭老爹插口道:“她是八寸婆婆的门下。”
蝴蝶姑娘笑态顿敛。
八寸婆婆是当代有数几位名震武林的高手之一,所以在彭老爹点出了朱大小姐的来历之后,蝴蝶姑娘便笑不起来了,如果早知道朱大小姐的路道,她便不会同意彭老爹打发人的行动,当然,彭老爹要是事先知道,他也不会采取这行动,现在,场面变得很尴尬,事态也非常棘手。
蝴蝶姑娘经过一番考虑之后开了口。
“大小姐,我跟随大家用这称呼,我想请问你,你找上修罗剑的目的何在?”
“了断过节!”
“你们之间有过节?”
“不错。”
“那好,这地方虽然位置在城里,但跟荒郊野地没两样。如何了断就了断吧,我保证不插手。”
“嘿!”朱大小姐冷笑了一声:“你大概不会不懂江湖规矩吧?”
“什么意思?”
“了断私人过节,并不需要第三者在场。”
马庭栋的心有些烦乱,他不明白朱大小姐所指的过节是什么,如果只是为了五年前双方之间因误解而发生的不愉快,应该不会严重到称之为过节。当初是她自己不告而别,并非自己弃她而去,解释的机会是她放弃的。五年之后,她找了来,真正的目的何在?双方之间到底是情还是怨?
“我们可以回避!”蝴蝶姑娘居然让了步。
“不必,我不打算在此地了断。”
“你准备带他走?”蝴蝶姑娘媚笑重现。
这句话听在马庭栋耳朵里太不是滋味,自己竟然变成了被带走的东西。
“不必用带字,他自己会走,而且非走不可。”
“不行!”两个字是带笑说的,但似乎很坚决。
“为什么不行?”朱大小姐眸子里微透杀光。
“因为他现在是我的人!”一个大姑娘家很自然他说出这种话而脸不红,只有蝴蝶姑娘才办得到。
马庭栋越发不是味道,脸色更寒了。
朱大小姐脸上浮出了轻蔑与不屑之色,目光转向马庭栋道:“你是她的人?”
马庭栋喘口气道:“我们走!”
蝴蝶姑娘粉腮一沉,道:“马大侠,你目前的处境,大概你自己比谁都清楚,你想到一旦露面的后果么?”
马庭栋冷冰冰地道:“这不劳姑娘你操心!”
蝴蝶姑娘道:“我从来没潜任何男人操过心,但对你可不同。”
马庭栋道:“为什么?”
蝴蝶姑娘柳眉一扬,道:“因为我第一次真正关心一个男人。”
这句话相当露骨,只有她才说得出口,但马庭栋内心的反应却是另一面,他非常明白蝴蝶姑娘别有居心,他本来想跟她混下去以探测事实真相,但由于朱大小姐的突然出现,使他改变了心意,冷凄凄地道:“心领了!”
朱大小姐冷哼了一声道:“要脸么?”
蝴蝶姑娘居然没生气,笑态未减地道:“大小姐,你是在说谁呀?”
朱大小姐道:“谁认了就说谁。”
蝴蝶姑娘笑出声来道:“我明白了,什么了断过节,只是个晃子,目的是找男人,对不对?”
朱大小姐的眼睛气得发蓝,毫不留情地道:“只有你这种女人才会说出这种话。”
彭老爹怒声道:“丫头,休得出言无状,你敢侮辱我家小姐!”
朱大小姐微一错愕道:“什么,你家小姐?”抿了抿嘴,轻蔑地一笑,又道:“想不到声名显赫的青竹韦陀竟然会去侍候一个这样的女人!”
马庭栋震惊了,大大地震惊,真是做梦也估不到看来平凡无奇的彭老爹,竟然会是名倾中原的“青竹韦陀”,他怎会做了蝴蝶姑娘的下人呢?不只是他,还有他的女儿彭大姑,那这浮荡的少女,又该是什么来路?
彭老爹的青竹杖陡地横起。
蝴蝶姑娘抬手道:“彭老爹,上了年纪的人切忌生气,伤了身体不值得。”
彭老爹果真听话,竹杖放了下来。
马庭栋心意一转,道:“朱姑娘,你说个时间地点,在下一准赴约。”
朱大小姐道:“不必,现在一道走!”
马庭栋无可奈何地应了一声:“好吧,走!”
彭老爹寒声道:“谁敢走?”
马庭栋目芒一闪,道:“老爹,我们要是斗起来……多不好意思?”
蝴蝶姑娘摆手道:“你们走吧!”
这话大出马庭栋意料之外,对这女人更觉莫测高深。
彭老爹气呼呼地道:“小姐,你竟然肯输这口气,放他们安然离开?”
蝴蝶姑娘笑笑道:“老爹,人家要走,我们何必强留,留点余地,下次也好见面呀!”
彭老爹道:“小姐,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如果事情发生了变化,可别怪……”
蝴蝶姑娘抬了抬手,道:“老爹,我不会怪你,少说几句吧!”
马庭栋心头又打了一个结,事情发生了变化是什么意思?事情指的是什么?
朱大小姐已经转身挪步。
马庭栋朝蝴蝶姑娘抱抱拳,什么也没说,转身跟着走,他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双方之间的关系既诡谲又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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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邙鬼丘。
阴森森的黄昏。
马庭栋与朱大小姐面对面站在一座古冢之前,这种地方,即使是煦阳春色,依然带着几分肃杀,何况是深秋的黄昏,那气氛直如把人深深埋在泥土里。
双方的脸上都罩着阴霾。
很久了,谁也没开口,气氛不适合于叙别情,而朱大小姐的神色阴冷得近乎可怕,这使马庭栋儿番欲言又止。
几只归鸦,聒噪着掠空而过,使这鬼蜮黄昏更加深了肃杀之气。
马庭栋终于憋不住先开了口:
“朱姑娘,我们五年没见面了!”声调极不自然,像是从另外一个人的嘴里吐出来的。
“如果从此永不相见该多好!”朱大小姐像在自语,声音微带颤抖。
“……”马庭栋默然无语,他不知道对方的心意,更不明白这句话代表什么?
“可惜,我忍不住不找你。”
“这……为什么?”马庭栋心里充满了惶惑,五年深山独居,在情感方面他已心如止水,但现在却浮动起来了,他体会到事实上还是抛不掉。
“你还用问我?”朱大小姐变了脸,声色俱厉。
“我不明白?”
“你应该十分明白!”
“真的不明白!”在这种情况之下重逢,又是这种气氛,马庭栋心深处起了隐痛。
“好!那我就告诉你,只有一句话,你一听就会明白,我要把刀子插进你的胸膛。”
马庭栋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心头起了极大的震撼,他又看到了朱大小姐当年准备动刀前的神色,而这种可怕的神色以前是对别人,现在却是对他自己。
“为什么?”他竭力控制住狂动的情绪。
“因为你该死,死一百次。”
“我该死?”马庭栋心弦剧颤:“朱姑娘,在桐柏是你主动离……”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死了,谈现在的。”
“现在?”
“马庭栋,你不必装佯,想不到你会变成禽兽……”她的眸子发了红。
马庭栋这才恍悟过来,她说的是洛阳第一家的千金被人奸杀,又连续杀了武盟两名高手而嫁祸于自己的这桩公案,怪不得她如此激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