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庭栋的血管几乎要炸裂,但他毫无办法,他完全不明白身后尚一羽的情况,即使功力通玄,也无法自解其困。
尚一羽再次道:“把剑收起来!”
就在这气氛紧张得令人窒息的当口,灶房里突然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道:“尚一羽,现在有样东西对准你的后心,把手放下来!”
玫瑰夫人面色立变。
冬梅也大惊失色。
马庭栋精神大振,他想到灶房里还有个王道,但这声音似乎不像是发自王道之口,难道他故弄玄虚?但以王道的能耐,绝对无法与尚一羽这类人物相抗衡。
“什么人?”尚一羽阴阴地问。
“要你命的人!”
“办得到么?”
“举手之劳。”
“有种出来咱们面对面!”
“嘿,你姓尚的杀人时跟人对过面么?告诉你,你所倚恃的只是身法,但现在身法已不管用。”
玫瑰夫人目不一瞬地瞪着灶房。
突地,冬梅如飞燕般从侧方掠向灶房的窗子……
曹玉堂急挥手。
马庭栋连意念都不曾转,本能地旋开身形,挥剑,挥是本能上的自卫。
“啊”地一声惨叫,冬梅飞掠的身影坠地,她正巧碰上马庭栋盲目所挥的剑芒。
马庭栋望向原来身后的位置,不见尚一羽的影子,再扫向其他方位,依然不见踪影。
灶房里的声音道:“他走了!”
马庭栋这才望向冬梅,她死得很惨,半边脑袋连长发掉在一边,红的白的在切口边汇成一滩。吐口气再转头,只见玫瑰夫人的身影正从墙头消失。
追!但只是意念一动,人没有动。
三绝道人的身躯仍在抽扭。
曹玉堂仿佛看热闹般站在原地。
马庭栋弹身进入灶房。
王道站在木橱边。
“王道,刚才是你……”
“不是小的。”
“那是谁?”马庭栋瞪眼。
“猫!”
“啊!”马庭栋目光四扫:“人呢?”
“走了!”马庭栋默然,神猫的行动的确是神出鬼没,如果不是他,自己不可能脱出尚一羽的控制,后果难料。
“那姓尚的身法太骇人!”王道摇着头:“此人身法比眼睛看东西还要快,就像是无端化去似的。”
窗外人影一晃,马庭栋机警地转身,一看,是曹玉堂来到窗边。
“曹兄,那妖道呢?”
“走了!”
“什么?曹兄没杀死……”马庭栋又瞪眼,抬高眼睛,院地里果然不见了三绝道人的影子。
“我故意放他走的。”
“小弟不明白?”
“三绝道人的命脉控制在我们手里,怪病一发作,谁都可以要他的命,留他活命,才能迫出和合教的大头,同时利用他逮到尚一羽,这一股恶势不除,便无法对付罗刹门。”曹玉堂边说边注意警戒。
“刚刚看他在地上……”
“那就是怪病发作的样子。”
“不是说每逢朔日才会发作么?”
“对!是没错。”曹玉堂笑笑:“我们配了一剂秘方,能使他的怪病随时发作,所以他除了死便只有乖乖听话,没别的路走。”
“他们……如果知道这秘密,会除掉他么?”
“三绝道人并非好相与,他会考虑到这一点而加强保护自己。”
“如果他又自己配了解药,岂非……”
“不可能,克制那怪病的药,费时三年才配成,而且其中主要材料有的产在阴山,有的取自大漠,他不可能再配制使用。”
“这秘密就等于他的命,是怎么被神猫知道的?”
“凑巧,只能说是凑巧,神猫无意中发现他怪病发作时的情况,见他服药,计药丸的数目,自言自语泄露了这要命的秘密,于是神猫花了很多时间,拿准他在玩女人的时候偷到手。”
“哦!”马庭栋点点头,由神猫,他想到留在毕家的朱大小姐,他很想知道她的情况,但又不愿问出口,珍珠说过,她要杀自己,杀朱大小姐而后自裁,由她的言语中,显示了朱大小姐定已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转念之下;改了话题道:“曹兄是怎么跟那只猫搭上线的?”
“他自己找上我。”
“小弟到如今还不明白神猫倾全力与罗刹门周旋的目的?”
“他没提,只说完成心愿。”
“完成心愿?”马庭栋茫然地摇摇头。
“曹爷!”王道开了口:“小的身份已泄,此后将如何?”
“跟我走吧。”说完,又向马庭栋道:“老弟,你还是回客店去,把警觉提高些,等我的消息。”
“好!”
“那我们现在分手!”
×
×
×
马庭栋已经在客店里一连闷了六天。
这六天当中,他每天借酒打发时间。
没有人来联络,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似乎所有的人与事全神奇地消失了,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个人,再憋下去,准会憋出病来。
今天是第七天,阴历初九。
地点是东城外的郊野。
山城的月分外美,马庭栋在负手踏月,他并非骚人墨客,也并非冒充斯文,他只是出来散散心,以舒解这些天来窝在房里的积郁闷气。
远山,在月光下朦胧得像梦。
近处的树石村野人家,也美得像梦。
所以,他现在就像个梦游的人,晃晃悠悠,没有目的,没有思想,不知所之。
眼前突然发暗,他回过神来,止步一看,原来自己走到了一株浓荫匝地的巨树之下,月光照射不到,一片黝暗。
他想,该回头了。
就在此刻,他发现一条灰影朝这边飘来,快极,像夜鹤掠空。
马庭栋心中一动,忙隐身到树后,这株巨木有数人合抱那么粗,盘虬坟起的树根使底部变成了一个小丘。
灰影到树影之下停住。
马庭栋探头窥视,灰影背对这边,看不出是什么人,他扶着树身,想转到另一边,一手摸空发觉有个大树洞,这树竟然是中空的。
洞口有人高,不须低头便可进去,宽度在三尺之间。
灰影绕着巨树基盘转了过来,马庭栋毫不考虑地一缩身进入树洞,如果他不进洞,定然会被对方发现,在情况未明之下。他不愿暴露形迹。
树洞里当然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看外面却明亮了些,因为树荫之外洒着月光,同时眼睛也逐渐适应光度,黑处望亮处助长了视力。
洞口与人影相距丈许,但马庭栋仍看不出对方是谁,只能辨出是个男人。
这人也是兴了踏月的情趣么?
马庭栋的脚向后一挪,忽然碰到了样软软的东西,登时毛发逆立,全身连骨头都收缩了,这瞬间,比半夜摸黑独行突然被鬼攫住的感受还要强烈,口一张,本能地用手捂住,他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但此刻还是有声音,他自己心跳的声音,非常清晰。
他一动也不敢动。
只这瞬间,冷汗已经遍体。
是人?是兽?是怪物?
他在等下一个情况,无法想象的情况,因为是树洞,他除了冲出去,没有任何行动的余地,但东西是在身后,冲出去的后果同样难料。
窒了片刻,惊魂稍些归窍,他疾想:“东西是脚后跟碰到的,如果是个人,想必已是死人,因为感受上这东西很柔软,是躯体的部位。如果是兽,这一碰定有反应,然而现在没任何反应。那就是怪物,什么样的怪物呢?”
以他的武功胆识,任何毒物凶兽甚至鬼怪都唬不了他,他受唬是由于情况不明而且太突然。
心神逐渐定了下来,既然碰上了,想逃避也不可能,不去计后果,何惧之有?这样一想,胆子就壮了,缓缓回头,什么也不见,下望,似有堆黑黑的东西,洞里太暗,看不出所以然。
转回头,洞外的人影业已消失,不知是改变了位置还是离开了?
僵下去总不是办法,鼓足勇气,咬咬牙,一个箭步窜出洞外,脚落实地,没任何动静,不由松了口大气,回身,洞里除了漆黑,不见异状,目光转动,不见人影,证明刚才那神秘的人的确是离开了。
洞里究竟是什么?
恐惧之感消失,紧接着而来的是强烈的好奇之念,不管如何,总要弄个明白。
略作犹豫,又逼近洞口,侧着身以防万一,随手捡了个石子,投入洞里,“噗!”石子击在软体上的声音,没别的反应。
候了片刻,死寂依然,再靠上去,探头里望,这下可看出未了,虽然模糊,但已可判定是个人,人,被石子击中而没反应,极可能是个死人。
这死的是何许人?怎会死在树洞里?
基于神秘人影曾在此地停留,显然其中有了蹊跷,目前在这一带活动的江湖人,全是罗刹门与和合教的妖孽,这更有查明的必要。
于是,他再次进入树洞,蹲下身,徐徐伸出手,指尖所触,温软滑腻,既然还有体温,证明人还没死。
“你是谁?”他忍不住问了一声。
正如预料,没有反应,如果有反应,早在被石子击中时就有了。
伸开手掌大胆触摸。
“啊!”他轻叫了一声,急缩手,他摸到了两堆有弹性的软东西,是女人的玉峰。
是女人,树洞里躺的是个女人。
谜底非揭开不可,他定了定神,抱起来退回洞外,平放洞口,拂开遮脸的长发,仔细一辨认。
“啊”地一声惊叫,一屁股跌坐树根上,全身发麻,一颗心顿时抽紧,呼吸也为之窒住。
这女的竟然是朱大小姐。
朱大小姐在毕府作客,神猫卜一贵还传过话,说他负责护花,人怎么会昏死在郊野的树洞里?
救人是当务之急,先察看周身上下,不见有外伤的迹象,看样子不是中毒便是被制住了穴道,这得进一步察视。手伸出,突然犹豫起来,相识至今,他还没触摸过她的身体。
呆了一阵子,鼓足勇气伸手……
就在此刻,身后一个声音道:“马庭栋,我说过的话可要兑现了!”
马庭栋亡魂大冒,身后是珍珠的声音。
珍珠是怎么来的,自己怎么毫无所觉?
“珍珠!”马庭栋栗叫了一声。
“坐着别动,刀子正对着你的后心!”珍珠的声音冷得怕人。
“你……”马庭栋的呼吸有些不灵光。
“记得在客店里我说过的话么?”
马庭栋脑海里起了嗡嗡之声,他当然不会忘记,在客店里,珍珠预伏房中蓄意杀人,是邻房的冬梅唬走了她,她说过要杀自己和朱大小姐,然后自杀。
“我记得!”
“那很好,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要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珍珠冷哼了一声,又道:“反正我的心愿马上可了,我不会听你的狡辩,但许可你开口说,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只驳斥你两点……”
“唔!”
“头一点,你说朱大小姐之所以反常放荡,是由于我拒绝了她的感情,她受了刺激人才改变,这一点是个大误会,这误会的形成,应该负责的是你……”
“嘿!说下去。”
“你在山中化身金童,还脱衣证明你是男儿之身,试想,你跟朱大小姐形影不离,同桌吃饭,同房睡觉,我作何感想?”
“你浅见、盲目,错估了别人的人格。”珍珠略显激动,停了停才接下去道:“就算有了这误会,你为什么不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开明打响地把话说出来,而要用轻贱不屑的态度伤人?”
“当初看来是铁的事实,还用说么?”马庭栋吐口气:“君子绝交,不出恶声,有说的必要么?难道我没有受屈辱的感觉?”说着,再喘了口气:“等到不久前,我发现你化装的行头,才明白过来。”
“好!这算我多少有些不对,说第二点。”
“第二点,朱大小姐在行为方面,实际上可能不是如你所指责的那样。”
“何以见得?”
“你们是师姐妹,应该彼此明白为人心性,她先接触的万惠明,实际上是女扮男装,后来交往的毕光前也已死在你的刀下……”
“万惠明是女的?”珍珠似乎极感意外。
“对,罗刹门弟子!”马庭栋点点头:“是我自己在检验尸体时证实的。”
“毕光前不是女的吧?”
“这……”
“你能证明朱玲玉没做辱没师门的事?”
马庭栋默然,他不能凭空保证,以作风而论,朱大小姐并非十分保守的女人,在误会形成之下,谁敢说她不会一时糊涂?
“我就亲眼见过她跟姓毕的一道饮酒作乐。”珍珠激愤地又开口:“不管谁错多少,我们同归于尽。”
马庭栋打了个寒颤。
“珍珠,你真的要这么做?”
“我不会改变主意。”
“你一点也不会后悔?”
“两眼一闭,什么也不知道了。”
马庭栋急煞,珍珠刀子一亮,一切算完,自己是背对着她,而且还是坐着,休想打任何主意。
珍珠何时动手?可能在任何瞬间。
马庭栋额头上冒出了汗珠,直滚到腮边。
看来事态已无可挽回……
就在这情况紧张到极限之际,突听珍珠发出一声惊叫,马庭栋连想都不想,翻身起立,拔剑。
珍珠站在侧对面,两眼直望着树洞。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珍珠一转头、抬手,一线银光射向昏迷不省的朱大小姐,她竟然掷出了匕首。
马庭栋骇然大震,本能地上步挥剑。
“当”的一声,匕首倒飞回去,珍珠一长身抄在手中,这一手绝活,令人咋舌。
树洞里突然传出一个声音道:“小丫头,别太任性,你死了都会后悔!”
马庭栋一听声音极熟,定下心一想,大喜过望,树洞发话的竟然是神猫,他是怎么进入树洞的?听是听出来了,但不说破,这只猫一现身,问题便不成问题了。
珍珠咬牙切齿地叫道:“你是谁?”
神猫道:“护花人!”
珍珠道:“什么护花人?”
神猫道:“护这一朵玉花!”
珍珠窒了窒,道:“你是怎么进树穴的?”
神猫嘿地一笑道:“跟你一样,由上而下。”
马庭栋这才恍悟,这树洞上面是空的,怪不得珍珠会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
珍珠忽地一旋身,双手暴扬,三道银光同时射出,一道射向树身,一道射向马庭栋,一道径飞向朱大小姐。
这一着太绝,没人救得了朱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