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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狂龙中毒 身负奇冤

出了江神庙,步下石矶,越过一段江滩,眼前是道林子,矮树丛,挺茂密的。

水仙宫就在林子里么?小龙在猜想。

入林约莫十丈,少女止步。

小龙也跟着停下。

少女斜移两步,瞪着小龙。

小龙心里起了狐疑。

“这是什么地方?

“是你葬身之地。”

“嘿。”小龙冷笑一声步了上前,目光扫处登时头皮发炸,连呼吸也窒住了。

在一丛被压平了的矮树枝叶间,赫然横陈了一具女尸。衣裙碎裂,几乎是半裸,两眼暴睁,舌头微吐,脸色是青紫色的。

一望而知,这女尸是生前遭强暴而被扼毙的。

死者是谁?大眼少女带自己来看的目的何在?小龙满头玄雾,想不透。

再仔细一看,死者的面孔是陌生的,从没见过,并非猜想中的纱灯少女风娇。

原以为大眼少女要带自己到水仙宫,结果是带自己来看这女尸,为什么?

小龙转望大眼睛少女,投以困惑的眼光。

“你长得像人样,却作这禽兽之行。”大眼少女咬牙切齿:“你该死一百次。”

“什么?”小龙惊叫了一声,倏有所悟。对方把他当成了奸杀少女的凶手,这实在是令人啼笑皆非的窝囊事。

“在下为什么该死一百次?

“你还想狡赖?”

“狡赖什么?”

“死凤凰三个字可是你亲口说的。”

“哦。”小龙明白过来,问题出在死凤凰三个字上,难怪在庙里对方在听到这三个字后,态度立刻改变,原先一心认定她是水仙宫的人,没注意话中的毛病,才发生了这要命的误会。

“不错,是在下亲口说的。”

“杀人就得偿命。”

“可是在下没杀人。”

“你……”大眼少女铁青着脸,手指那具女尸,娇躯在发抖。

“在下从没见过这被害的姑娘,连你,也是刚才见面,这话从何说起?”

“就从死凤凰说起。”

“姑娘,这种黑锅是不能随便要入背的,

“黑锅!哈哈哈……”笑声中,一个意态昂扬的年轻剑手从树丛后转了出来。

小龙皱了皱眉头。

年轻剑手狠盯了小龙一眼,然后望向大眼少女。

“文娟,用不着多费唇舌了,做得出这种事的人,你指望他是大丈夫,男子汉?”

“古大哥,你说怎么办?”

“为秀风报仇,为江湖除害。”

“好!我要亲手杀他。”

小龙并不在乎对方要杀要斩,倒是他听说死者的名字叫秀风而心里一动,问题可能就出在这个“凤”字上,很多误会都是由于巧合。

古姓剑手面对小龙。

“现在你必须为你的所为付出代价。记住,本人叫古剑。你准备保命。”

“我叫宋文娟,被你惨害的是我最心爱的丫头,我跟她情如手足,你明白之后会死得安心些。”大眼少女横了一步,按剑对着小龙。

“在下只说一句话……”

“说。”宋文娟咬了牙。

“在下并非凶手。”小龙面色沉凝。

“多余,拔剑吧。”古剑寒拔出了长剑。

宋文娟的剑也跟若离鞘,与古剑寒站成椅角之势,粉腮罩满了杀机。

“文娟你退开,宰他不必两个人动手。”古剑寒的剑斜斜扬起。

“古大哥,我说过要亲手杀他。”

“文娟,这种人的血会沽污你的剑。”

“晤。”宋文娟退开两步。

“叫你拔剑。”古剑寒大喝出声。

“在下不准备拔剑。”小龙的声音变冷。

“你以为不拔剑,本人就不会杀你?。

“要杀在下,朋友可能还差一点。在下不拔剑,就是说不愿意杀人。”

“哈哈哈哈。”

“不要笑,在下的话并不好笑。”

“非常好笑。”

“要杀人就动手吧。”小龙没任何动作,站立的姿势,也分毫没改变。

“看剑。”喝话声中,古剑寒划出一剑,凌厉的剑法像骇电乍闪。

“当”地一声,古剑寒剑被荡开,人也退了一大步。

小龙是用连鞘剑封挡的,随意地一挡,寸步未移,面不改色。

古剑寒脸色大变,小龙的功力远超出他的预估,刚才的话并不是胡吹。

宋文娟的粉腮也是一变,她站回原位置,看样子她要跟,古剑寒联手。

小龙吐了口气,转身便走。

古剑寒一个纵步抢到小龙身后,长剑刺出。

小龙立定。

古剑寒的剑在将要触及小龙的后心时突然停住,他刺不下去。虽然小龙没回身,但一个剑手常会有一种无法解释的超然感觉,一种直觉,他意识到这一剑刺出的话,会遭到致命的反击。

宋文娟身形一旋,截在小龙头里。

小龙冷冰冰地道:“为什么一定要迫在下拔剑呢?在下实在不想随便流人的血。”

宋文娟厉喝一声:“你少狂。”手中剑一举……

“住手。”娇喝之声传来。

很熟的声音,小龙心中一动。

一条人影飞凤般掠到身前。

“巧巧。”首先出声的是古剑寒。

不速而至的正是余巧巧。

“小姐,她就是我说的小龙。”余巧巧舒口气,深望小龙一眼。

“小龙。”宋文娟垂下剑。

古剑寒兵刃也撤了回去,挪步到侧方。

余巧巧的目光转向那具女尸,脸上现出激愤之色:“小姐,我刚刚得到讯息赶来,这……”

“秀凤死得太惨。”

“难道说芬……”余巧巧扫向小龙。

“巧巧,这是误会。”小龙开了口。

“怎么发生的?”

“我跟古大哥分头在追凶。”宋文娟语音仍是激动的

“我到江神庙,碰上他,他说找人,什么死凤凰……如果他不是凶手,怎会知道秀风……”

“死凤凰?”众巧巧切断了宋文娟的话,以询问的目光望着小龙。

“我到江神庙是要找那晚挑飞凤纱灯的女子算账。”小龙目芒一闪:“结果碰上了……”

“飞凤纱灯。”宋文娟和古剑寒同时惊叫出声,眼睛盯向小龙。

“小姐。”余巧巧有些明白了:“他说的那凤不是这个凤,他挨过对方的剑。”

小龙在想:“这叫宋文娟的女子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余巧巧称呼她小姐?姓古的又是什么来路?”

“那是谁害死秀凤?”宋文娟大叫起来。

“秀凤不是一直跟随着小姐么?”

“一大早她说有件私事要办,我没追问,不知道她要办的是什么事。半个时辰前,我跟古大哥准备渡河到对岸,抄近路经过这林子,发现了秀凤……”声音变为凄硬。

“有没有查验致死的原因?”

“明摆着是被扼死的。”

“秀凤不是普通女子,不可能轻易被扼死,看看有没有别的伤,也许能找出线索。”

“你去仔细看看。”

余巧巧走了过去,宋文娟也转身跟过去。

死者是半裸,小龙当然能不看就不看。

“呀。”余巧巧惊叫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宋文娟栗声问。

“不知道,但我看过,秀凤一定是先被这古怪的暗器击倒,而后受辱被害,不然这东西不会压在身子底下,有了这线索,一定能追出凶手。”

好奇,小龙回过身去。

余巧巧已走到他面前,举手在他眼前一晃。

“木珠。”小龙脱口叫了出来。

余巧巧手里拿的是一颗乌溜溜的木珠,跟在客店房里袭击小龙的那颗完全一模一样。

“木珠怎么回事?”古剑寒问。

“小龙曾经被袭击过,就是这种鬼东西。”说完,向小龙道:“取出你那颗比比看。”

小龙掏出木珠,一比,完全一样。

“什么人用这种暗器?宋文娟寒声问。

“在下正在查。”小龙回答。

“给我。”宋文娟伸出手,余巧巧把木珠递了过去。

“先料理秀凤的后事再谈缉凶。”古剑寒沉声发话。

“对不起,如果没在下的事,在下要先走一步了。”小龙挪动脚步。

“小龙哥,你上那儿去?”余巧巧追前两步。

“我去办事。”小龙脚步没停,扬长而去。

余巧巧很想跟去,但有宋文娟在场,而且也要帮助料理死者后事,只好悻悻然作罢,目送了小龙好长一段。

小龙又回到江边,登上石矶,在靠江的一面坐下,无意识地望着悠悠江水,他背后就是江神庙。

他不甘心,非要找到水仙宫那叫凤娇的女子不可。

他又想到木珠,被奸杀的女婢秀凤。

凶手是何许人?他苦苦地想。

突地心中一动,照余巧巧的说法,铁脚是个邪恶的人物,糟蹋过无数的女子,而接连发生的事,都有铁脚在场。除他之外,自己几天来没接触过什么扎眼的人,莫非他就是木珠的主人?

越想越觉得这判断非常正确。

见了面非揭开谜底不可,小龙下了决心。

日头已升到当顶,江面上闪动着万千鱼鳞,使人眼花缭乱。

一阵刺耳的怪笑声从庙里传了出来。

小龙虎地站起身来,收摄心神,返身奔向庙门。

堪堪到庙门口,眼前的景象使他大为震惊,立即止住脚步。

庙院里,铁脚拄着乌藤杖,斜倚在花台边,神殿外的阶沿上站着三个一色宫妆的少女,其中一个赫然是风娇,她站在居中稍前,看样子她是三女之首。

“残废的,你还不自作了断。”风娇语冷如冰,面罩严霜。

“老子为什么要自作了断?”铁脚仍是那调调,口吻相当狂妄。

“你还妄想活着出去?”

“老子爱来就来,爱去就去。”

凤娇轻盈地飘落院地,面对铁脚。

另两名少女也下了阶沿。

凤娇眸光一转,发现了门外的小龙,“咦”了一声,说道:“原来你俩是同路人。”

铁脚是背对庙门,他应该没发现小龙。他后脑勺没长眼睛,但他却大声叫道:“小子,进来吧,你怎么憋到现在才来,你的事让我替你顶缸么?”

小龙心中一动,这残废的确是邪门,他替自己顶什么缸?心念之中,他走了进去。

阶沿下的两名少女眸光一闪,立即左右分开,占了监视的位置。

小龙若到铁脚与凤娇对立的三角点处止步。

铁脚皱了皱鼻头,道:“小子,人我已经替你挖出来了,该怎么办你自己看着办吧。”

小龙这才明白铁脚所说顶缸的意思,不知他是用什么方法把水仙宫的人挖出来的。

凤娇转注小龙。

“姑娘,感谢你的厚赐。”小龙披了披嘴。

“厚赐?前晚不杀你已经是破例。”凤娇脸上浮起一抹冷笑。

“你已经下杀手了,只是在下的命很结实。”

“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在下已决定对你拔剑。”

“你不是不对女人拔剑么?”

“破例。”

“哈哈哈哈。”凤娇口里发出一串脆笑。

“没什么好笑的,停会你会哭不出来。”小龙眼里飘出狂焰:“让你先拔剑,否则你毫无机会。”

“当时你如果挨不起,就不要口出狂言,要是真要你的命,你就不会活到现在。”风娇露出不屑之色。

“现在并不迟。”小龙杀机大炽。

铁脚淡淡地道:“小子,别光说不练,对付毒蛇必须一下打中七寸。如果你小子要讲武士风度,我可没心肠替你善后。”

他在煽火,同时也暗中点醒小龙,如果不一剑奏功,后果就难说了。

凤娇横了铁脚一眼。

“拔出你的毒剑。”小龙已经不耐。

“什么,你说毒剑?”

“你想否认?

“这话从何说起?”

“就从你的毒剑说起,很高明,罕见的慢性之毒,如不是凑巧碰上解毒能手,在下死了还不知道如何送的命。”小龙的剑横到胸前。

“你胡说,我不会用毒,也不屑于用毒。”

“你不敢承认?”

“笑话,但是莫须有的事我不能承认。”

“那在下身中的毒是鬼弄的?

“你本来就在说鬼话。”

“拔剑。”小龙厉喝出声。

“把你的剑给我验验看。”铁脚直起身,上前一步:“老子一闻就知道有毒无毒。”

“你对谁称老子?”凤娇挑起了眉。

“对谁都可以,老子生来的德性,改不了口。”

“你要验本姑娘的剑?”

“不错。”

“如果证明没毒呢?

“那你就活定了。”

站在两旁的宫装少女冷哼出了声。

凤娇缓缓拔出剑来,振腕抖了抖。

“有本领拿去验。”

“稀松平常事。”铁脚倒提藤杖,欺身上步。

“你残废是活腻了。”凤娇斜跨一步,迎着铁脚的身形闪电般刺出一剑。

铁脚伸手便抓,打了个踉跄,妙到毫颠的身法。

“啊。”惊叫声中,凤娇的剑已到了铁脚手中。

没人看出铁脚是如何夺的剑,连小龙也不例外,这一手的确是惊人之笔。

凤娇发了呆,两名少女也面目失色。

铁脚倒转剑尖在鼻端闻了闻,用手指在剑身上摸了摸,摇摇头,道:“真的没有毒。”

小龙大感意外,剑没毒,而自己中毒是事实,这是什么蹊跷?

铁脚把剑抛还风娇。

凤娇伸手接住,粉腮气得发青。由于铁脚刚才显示了那一手夺剑的绝技,她不敢对他冒然出手,

小龙怔住了,不知如何是好了

铁脚喘口气,道:“小子,算了,咱们走。”

一个冷得使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道:“要走,没那么简单。”

声音是从神殿发出来的,但不见人影。

小龙听出,正是前晚闻声不见影的女人的声音。

凤娇立即转身朝殿门躬了躬身,两名少女也跟着转身施礼。

“残废的,到殿里来。”冰冷的声音又传。

“怎么,看上我啦。”铁脚目注神殿。

“无礼。”

“哟!蛮讲究的,你不会出来么?”

“要你进殿。”

“这……要讲悄悄话么?”铁脚不再自称老子了,他蛮识相的。

“你敢对我们主人无礼。”凤娇怒目瞪着铁脚。

铁脚耸了耸肩,向小龙道:“小子,如果我没活着出来,你得负责收尸,不必棺材,绑块石头往江里一扔就成了。”说完,真的举步走向殿门。

“叮,叮。”脚步声很有节奏。

铁脚进殿,凶吉难料。在这种情况之下,小龙当然不能袖手旁观,想了想,跟着举步。

风娇横剑一拦,道:“你不许动。”

小龙装着没听见,大步前进。

另两名少女围了过来,三支剑同时伸出。

小龙拉开马步,左手一抬,右手抓住剑柄,作出拔剑的姿势。

三个女的下意识地向后一退。

铁脚已上了阶沿,回头道:“小子,你安安分分地站着别动。我的事不喜欢别人管。”

小龙为之气结,大声道:“不管就不管。”转身退到原先铁脚倚靠的花台边。

铁脚进入神殿。

“把门关上。”殿里传出的声音。

庙殿共只这么大的范围,在任何角落发话都可以听得见,只消声音放大。

风娇迅速地上前拉上殿门,然后守候在门外,另两个女的原地不动。

显然,殿里那女人不愿外人见到她的真面目。

她将如何对付铁脚?

殿里久久寂然无声。

小龙先是狐疑,继而感到不安,因为他欠铁脚的人情。如果铁脚不幸,他将问心有愧。

本来他是斜靠着花台的,不知不觉中他站直了。

如果再过片刻没动静,他准备冲进去,他已经打定了主意。

殿里有了声息,很低,听不真切,但感觉上语调急邃,似乎发生了争执。

依此推测,面来。刚才并非没声音,只是更低,所以没传到外面来。

双方到底在捣什么鬼?

小龙由刚才的不安变为纳闷。

殿里的声音突然变大……

“你真的想死?”女人的声音。

“芳驾要区区死,区区还能不死么?”铁脚的声音,怪味十足。

“那你就休怪本座了?

“不怪,不怪,区区向来都很懂得认命。”

“你自己了断吧。”

“不成,还是芳驾亲自下手的好。区区自了,芳驾还得验尸,多费事。”

“本座动手,你将无法保住全尸。”

“区区不相信一宫之主会这么残忍。依区区的观察,芳驾是面冷心热的人。”

“胡说。”

“这是区区的真心话。”

“很好,让事实来证明。”

听口气,对方是要准备动手了,小龙的心提了起来,握剑的手抓得更紧。

“砰。”重物倒地的声音,接着是一声“铿”是铁器碰击砖地。

殿里,显然已经发生了事故。

小龙毫不踌躇,两个纵跃便到了殿门边,三名女子想要阻止已是不成。

砰地一声,小龙踢开殿门,冲了进去。

铁脚仰天躺在地上,口角有鲜血渗出,乌藤杖掉在一边。此外,再也没有别的影子。

小龙的心蓦然抽紧,他很后悔刚因铁脚的两句话而没跟着进殿。

他迅快地搜查了现场一遍,什么也没发现,从神龛后的中门穿到后院,同样一无所见。

只是眨眼工夫,又是大白天,水仙宫的主人是如何遁形的?登上殿顶远望,半点影子都没有。

从侧方绕到正面,三名宫装少女也失去了踪影。

再进殿,蹲下去一探铁脚的鼻息,没了气,明摆着人已经归阴了。看样子是自断心脉而死的。

真的要替他收尸,小龙咬牙切齿,恨恨地自语道:“我不宰光这群女妖誓不为人。”

铁脚说过用水葬,不需要棺材,但那只是一句话而已。小龙当然不会真的把他沉到江底。

发了一阵呆,小龙位起铁脚的膝杖,到了手中才发觉不是藤杖,是铁打的,分量相当不轻。

他把铁杖顺放在铁脚身旁。

“朋友,在下到街上去买棺材,你静静躺一会吧。”说完转过身。

“小子,你不能丢下我。”

小龙头皮发了炸,死人不会说话,铁脚还活着么?他又回过身,这一看,两眼登时发了直。

铁脚已坐起身,用衣袖揩拭口角的血渍。

“你……没死?,小龙退后一步。

“死了还能开口?”铁脚斜起怪眼。

“可是刚才……”

“我说过我的命很结实,不会这么容易死。”

“你装死?”

“不装就得被分尸。”

“对方人呢?”

“溜了!

小龙长长透了一口气,紧盯着铁脚,邪门,的确是个邪门的人物。

铁脚抓起拐杖,缓缓站起身来。

“小子,咱们离开这里吧,免得再生枝节。”

“嗯!走。”

两人到了庙对面的矮树林里,小龙特别选这地方有其用意,他跟铁脚之间还有事要解决。

“朋友,你的外号真的就叫铁脚?”

“真的假的差不了多少,余巧巧那小娘们临时给我这个封号,还不坏,我认啦。”

“你说临时。”

“唔。”

“那你以前叫什么?”

“什么也没叫,只是个残废。”

小龙将信将疑。

“好,铁脚就铁脚吧,在下请问一句,你怎么会到庙里,如何引出对方的?”

“我到江神庙是为了查究你中毒剑的事,至于如何引出对方,这点我不能告诉你,我答应过对方如果活着出庙,一定守口如瓶。”

“算了,还有……对方的剑真的没毒?”

“没毒。”铁脚答得斩钉截铁:“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水仙宫不用毒。”

“用什么保证?”

“我的眼睛鼻子,用看、用闻。”

小龙感到对方邪门得可爱,他一再强调他的鼻子不但闻得出异味,还闻得出别人的心意,既然他有这能耐,可以来个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你的鼻子有这么灵光?”

“当然。”铁脚一副得意之态。

“你闻闻这林子里有什么特殊的味道没有?”

铁脚游目四望,皱起鼻头,煞有介事地一阵乱嗅,连连点头。

“有,有。”

“有什么?”

“有活人味,也有死人味。不过很淡,活人死人都不在林子里了。”

小龙在心里暗笑,他自己干的好事,当然自己心里明白,居然还鬼话连篇。

“噢!了不起,真灵,你再闻闻在下心里在想什么?”小龙面带冷笑。

铁脚凝神望着小龙的眼睛,好一阵子才缓缓地道:“你心怀杀机。”

小龙心头“咚”地一震,暗忖:“他真的有这么邪门,刚才说闻出死人活人,他自己的杰作,自己当然明白,但别人的心意……”

“怎么,我说错了?”铁脚见小龙沉思不语,脸色阴晴不定,追问了一句。

“没错。”

“你想杀谁?”

“你闻不出来?”

“哈哈。”铁脚怪笑了一声,瞪起大眼说道:“你想杀我,但又拿不定主意,对不对?”

小龙窒住了,他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子,干脆些,把你心里的话抖出来。”铁脚直眼望着小龙。

“不久之前,林子里有个少女被强暴致死,是不是你阁下的杰作?”小龙眸子里杀光大盛。

“我就知道你会怀疑我,为什么?”

“因为你的嗜好是玩女人。”

“你亲眼看到?”

“这……”小龙略略一怔:“如我亲眼看到,我会当场拔剑。”

“小子,你中了余巧巧那骚狐理的蛊,她替找加封号,又给我编德性,你真的相信?”

“在下相信。”

“什么理由?”

“你不敢当面反驳她,而事情发生的前后你正在附近,你阻止在下跟她来往,居心显而易见。”

“哈哈哈哈。”铁脚狂笑数声,然后突然敛住笑声,沙着喉咙道:“你既然存心要杀人,何不立刻下手,你还等什么?”

“在下一向恩怨分明,你替在下解过毒,所以放过你一次,下次见面时,在下会拔剑。”

“你有自信能杀得了我?”

“大概差不到那里。”

“你忽略了非常重要的一点。”

“那一点?”

“我能解非常之毒,当然也能用非常之毒。”

小龙心头一震,连退了三个大步,的确这一点非常重要,但他就没想到,如果对方用毒,那可是件麻烦事,他瞪着铁脚,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穿林奔来,是个女的。

小龙与铁脚同时望向奔来的女子。

“砰。”那女子在距两人不到三丈之处,仆了下去,手脚一阵划动,寂然了。

两人奔上前去。

“呀!怎么会是她?”小龙栗叫出声。

倒地不起的,赫然是不久前被余巧巧称作小姐的大眼睛少女宋文娟。

“是她?”铁脚也跟着惊叫一声。

“你也认识她?”小龙栗声问。

“认识。”铁脚上前,弯下腰,伸手探视,口里继续道:“天斩门门主宋海波的独生女。”

“啊。”小龙大感意外,说道:“宋门主不是已经过世了么?”顿了顿道:“听说死因很离奇……”

“不错!现在由宋夫人掌门户。”说到这里,忽然惊“啊”了一声,在宋文娟身上连连点戳,然后颓然住手。

“还有救么?”小龙急声问。

“迟了一步……没救了。”

“是什么原因致死的?”

“跟你一样,你比较幸运。”

“中了那种罕见的奇毒?”小龙心血上涌。

“一点不错。”铁脚直起身,左右一望,用拐杖向空比了个怪异的招式,然后向小龙道:“小子,快抱她到东面的林子边,会有人接,交了人立刻回头。”

“这……为什么?”

“回头再问,争取时间。”

“人已经死了,还争取什么时间?”

“小子,你不想缉凶?”

这一说,小龙虽然不十分情愿,但也不能拒绝。因为他也曾是受害人,缉凶当然是他所愿的,立即上前托起宋文娟的尸体,朝东穿林奔去。

宋文娟的尸身仍是温软的,可能是刚断气的缘故。

这林子是沿江东西伸展,很长。

小龙奔了里许,一条人影迎面走来,在无法判定是否接尸的人前,小龙缓了脚步。

双方距离很快拉近,小龙看出对方是个江湖郎中打扮的中年人,望着小龙点头笑了笑。

这一笑,表示对方正是铁脚所说的接应人。

“朋友是……”

江湖郎中咧嘴一笑,点点头,没开口,把肋下的药箱顺向身后,伸出手。

小龙把人交了过去。

江湖郎中接了人,立刻转身飞掠而去。

小龙怔立着,心里想:“这江湖郎中当然是铁脚的同路人,为什么连口都不开?铁脚说这么做是为了缉凶,可信么?小婢秀凤被奸杀,现在宋文娟也遇了害,到底谁是凶手?如属同一人,那就绝对不是铁脚,但又安知不是铁脚的同路人所为……”

心念之中,他回头奔回现场,

林子里宋文姗倒地的现场。

铁脚坐在一块石头上,拐杖靠在右肩头,身边围着三个人,余巧巧、古剑寒和马之良。

余巧巧斜脱着铁脚道:“你真的没见到人?”

古剑寒接着道:“人分明是朝这方向来的……”脸上尽是焦灼之色。

铁脚爱理不理地道:“没看到就是没看到,难道非要老子说成看到不可?”

马之良阴阴地道:“你很会装蒜。”

铁脚斜起眼道:“小子,老子前晚没宰你,你不甘心是不是?”

马之良道:“你今天非交代来路不可。”

铁脚道:“如果老子不交代呢?”

马之良道:“那就要你再装一只铁脚。”

铁脚不屑地道:“你小子要等重新投胎做人,看能不能办到。”

马之良狠盯了铁脚一眼,这一眼尽是恨毒。如果说眼光也能杀人,这一眼就差不多了。攀,

古剑寒道:“我们得分头去找文娟,不能在这里干耗着,奇怪……”皱了皱眉头:“文娟怎会突然发疯似地狂奔离开?”

余巧巧道:“可能是秀凤的惨死给她的刺激太深,对了,马大哥,你……不是说从秀风的遗体看来,有中毒的迹象?

马之良“唔”了一声,道:“不错,照我的判断,秀凤是先被毒倒而后才遭污辱,所以才没挣扎反抗的痕迹。”说着,偷觑了铁脚一眼。

余巧巧咬牙恨声道:“既然用了毒,为什么还要扼她,凶手是什么心肠?”

马之良道:“狼心狗肺,恶毒残忍。”说着,转向铁脚道:“你是毒道能手,所以才不怕回龙飞刀之毒……”

余巧巧和古剑寒瞪大眼望着铁脚。

马之良又道:“而且,你也是采花能手。”

铁脚道:“谁说的?”

余巧巧接口道:“我说的。”

铁脚怪笑了一声道:“小娘们,你替老子取了铁脚的外号,又说老子爱玩女人,玩过你么?”

余巧巧不怒反笑道:“你准备打我的主意?”

铁脚道:“你愿意?”

余巧巧道:“我愿意你死。”

古剑寒突地亮剑道:“铁脚,如果你还算个男人,我问你一句话,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铁脚道:“老子只说两个字,不是。”

余巧巧道:“偷汉子的女人,死也不会承认她做坏事的,古大哥这话问得多余。”

铁脚冷笑了一声道:“只有你例外,对不对?”

再不要脸的女人听了这种话也会冒火,但余巧巧连脸都不红,笑着道:“我如果做了就敢承认。”

古剑寒一抖手中剑,道:“以你的为人,杀你绝不为过,算是替江湖除害。”

铁脚道:“你根本不认识老子,怎知道老子的为人?简直是狗放屁。”

古剑寒欺前两步:“起来,准备保命。”

铁脚斜起眼道:“你小子还不配跟老子动手。”

怒哼一声,古剑寒一剑刺了出去。

“当”地一声,古剑寒退了八尺,铁脚坐着没动,只随便用拐杖挡了一下。

古剑寒的脸变得十分难看。

突地,余巧巧的目光扫向不远处的地面道:“什么东西?”

马之良转头道:“大妹子发现了什么?”

余巧巧横弹过去,从草丛里捡起一样东西,脸色倏变。

马之良也是脸色大变,票声道:“那是什么?”

余巧巧走回原位置。

古剑寒转头一望,惊声道:“木珠子。”

余巧巧激声道:“这颗木珠是在秀风的尸身下发现的,小姐带在身边,说是要据以缉凶,既然珠子掉在这里,证明小姐……”目芒扫向铁脚。

铁脚站起身来,眸子里狂焰闪闪,直瞪着余巧巧手里的木珠,脸皮子在抽动,绕颊的乱光蓬起如刺猾,那神情说多可怕有多可怕。

小龙早已来到现场,他隐身在暗中,铁脚的反应使他的内心起了激颇。

难道铁脚就是凶手?

可是铁脚跟自己一道离开江神庙,两人到此地才发现宋文娟,铁脚会分身之术?

他还有同路人,刚才接宋文娟尸体的江湖郎中,铁脚识毒必能用毒……

人影一闪,挟着惊叫,木珠已被铁脚抢到手中,身手之玄诡令人咋舌。

呛呛。”余巧巧和马之良也亮了兵刃,三人一移位,把铁脚圈在当中。

小龙现身入场。

“小龙哥,你来得好。”余巧巧首先发现小龙。

“是你!浪子小龙。”古剑寒也发了话。

马之良扫了小龙一眼没开口。

小龙迫到三人之间的空隙位置。

铁脚可怕的狂焰扫向小龙。

“小龙哥,不能被凶手走脱。”余巧巧厉声大叫。

“你们闪开。”小龙摆摆手:“让在下来对付这邪门东西。”

马之良横移两步,其他两人没动。

“铁脚,在下要为你拔剑。”小龙的剑横过起来,左手抓剑鞘向后,右手反握剑柄朝前,略向下压,这是准备拔剑出手的姿势。

铁脚把木珠纳入怀中。

“小子,你别冲动。”这话是对小龙而发。

“我要宰了你。”小龙声激如狂。

“你胡来会后悔。”

“后悔的是你,后悔做事不干净。”

“我不跟你斗。”

“这由不得你。”

铁脚一个倒挺,闪电般飞泻而去。动作太快,快得使三个本已亮剑在手的人没出剑的机会。

小龙衔尾疾追下去。

“追。”古剑寒大喝一声,弹起身形,余巧巧和马之良也跟着扑去。

铁脚的身法快如电掣风驰,他不走直线,在丛杂的林子里几个隐现便失了踪。

小龙发狂地追下去,不久出了林子,眼前是个江湾,只见一条小舟顺流而下。

小龙心念一转,沿江岸去追小舟,不久便超在小舟头里。

小舟在出了江湾之后,意外地拢岸而行。

小龙配合舟行的速度,并行了一段,飞身上舟。

顺流,不必摇格,操舟的坐在舟尾,控制方向,是个二十不到的村装青年。对小龙的突然登舟,似乎一点也没感到意外,脸上还带着微笑。

小龙站在一席大的舟头,定了神,目光扫向蓬舱,下意识地感到一窒。

铁脚端然坐在舱蓬里,手念着木珠在端详,似乎不知道小龙的来到。

一时之间,小龙不知如何是好。舟小舱窄,又是在行进中,实在不方便动手。

舟头一偏,滑向中流。

相当诡秘的场面,没人开口。

“小子,进来。”铁脚终于先开了口,但没抬头,全神注视着木珠,像在鉴赏一件稀罕的古玩,怪脸上的蛇须在牵动。

“铁脚,你在捣什么鬼?

“什么也没捣。”

“有种咱们上岸?”脚斌扮一

“在船上谈比较合适。”铁脚算抬起了脸。

“有什么可谈的?”

“有,不然我不会故意靠边让你上船。”

“咱们只有剑下见真章一条路。”

“小子,你现在已经上不了岸,船上也不能拼命,弄翻了全喂江里的王八,进来吧。”

小龙后悔不该鲁莽登舟,这已经立了败着,事实上也不能僵下去。想了想,把心一横,钻进舱里,双手紧抓着剑,以防不虞。

“让我看看。”

“看吧。”小龙递了过去。

“同样的东西,一模一样,它的主人是谁?”

“……”小龙没接腔。

“可怕的人物,到底是谁?”

“不是你阁下?”小龙一目不瞬。

“好在他已经现了踪,挖得出来的。”铁脚自说自话,没理会小龙的问话。

双方从然,良久。

“真的不是你?”小龙忍不住再追问一句。

“不是我。”铁脚答得很正经,从来没有过的正经表情,眼神显示了这三个字的可信性。

“在下暂时相信你这句话。”小龙也一本正经:“请问你到底是谁?”

“铁脚。”

“你一再声明铁脚二字是余巧巧胡乱加的封……”

“名字只是一个代表的记号,无论是什么记号,它就代表了那个人。你知道铁脚二字代表我本人,而我本人就是铁脚,不就结了?”

“那不同,记号应该是特定的,它兼代表了出身与来路。张三就是张三,不能说叫李四也可以。”

“我也没追究你的出身来路?”

小龙一时答不上话来。照江湖惯例,不能无故盘人的根,揭人的底,自己也没抖露过出身来路。

“小子,咱们还是谈正经。”

“什么正经?

“木珠。”

“好,谈木珠。”小龙吸口气又吐出来:“木珠两现,两个女人受害,在下是幸免者,这木珠的本身并非杀人利器,看来是一件信物,你阁下有何高见?”

“我同意你的看法,只是……”

“只是什么?

“木珠的主人应该可以说是江湖中空前的阴残人物。头一次,木珠没伤到你,原因不明。第二次,那女的惨被奸杀,是人神共愤的卑鄙行为,有留信物的必要么?”铁脚眼里又现狂焰。

“你漏了天斩门的女少门主宋文娟……”

“嗯,当然,她也该列入。”

“对方这么做,定有特殊目的……”小龙沉吟着。

“这是可以想象得到的,什么目的呢?铁脚锁起了眉头。

“在下想到一点……”

“说说看?”

“三个受害的有一个共同点,都中了毒。”

“对。”铁脚猛一拍大腿,眉头一舒又结了起来:“木珠本身无毒,毒从何来?你当初中了毒,怀疑是水仙宫那小娘们剑上有毒,但结果证明猜测错误……”

“水仙宫主人的话可信?”

“绝对可信,而且……水仙宫尽是女人,眼前的公案便牵连不上。”

“这……也对。”

“小子,你再仔细想想,你当时毒发的前后经过,有什么可疑之处?”

“在下最先是怀疑余巧巧,但后来……想想不对,她既要救人就没理由毒人,极有可能是江神庙里挨的那一剑含有慢性之毒,现在证明又不是……”

小龙略了从天马侠高前家里偷跑出来的那一段,他痛恨也惋惜堂堂天马侠居然故意抹煞事实,明哲保身。

“在你中剑之后,没接触过第三者?

“没有,就只余巧巧一个。”

“再想想,有没有值得怀疑的事物。”

“这……”小龙苦苦地想,最后摇摇头:“的确没有,除了木珠突袭受了虚惊之外。”

“那毒从何来?

“……”小龙摇头。

“比如说,饮食用物什么的……”

“唯一接触过的,是余巧巧端来一盆温水,拨开伤口的凝血……”

“嗯!温水,说不定对方趁机在盆里下了毒,而余巧巧根本不知道。”

“有可能,但目的何在呢?宋文娟受害该不会是温水,照余巧巧他们的说法,她是突然发作。”

铁脚默然望着舱外,面色一片沉凝,他似乎在深深地思想这离奇的公案。

“对了,你阁下带走宋文娟尸体的目的何在?”小龙心里疑念未释。

“说过为了追凶。”

“这与尸体何关?”

“尸体失踪,凶手会追查,我们便有机会。”

“在下中毒没死,岂非更好的诱饵?”

“对,我想过了。”

“你的意思……我们是要联手追凶?

“是有这意思。”

“你追凶的目的是什么?是基于侠用议胆,还是另有特殊原因?”小龙这话大有讽刺的意味。

“算是为了好奇吧。”

“言不由衷。”

“你小子什么意思?”

“你乍见余巧巧拾起木珠时的神情,证明此中大有文章。”

“你小子能时时这么细心就好了,哈哈哈哈。”

小龙听不懂对方话中之意,他再一次感觉铁脚是个邪门而且可怕的人物。

他同时又想到铁脚在江神庙单独见水仙宫主人,装死脱身的那一幕,这当中一定大有文章。

“话算谈完了么?”小龙不愿再跟他相对下去。

“暂时……可以说是完了。”

“那在下该走了。”

“唔!你走吧。”

铁脚没提联手追凶的事,向舱尾作了个手势,小舟朝岸边偏去。

小龙钻出舱外。

在舟尾操舟的小伙子冲着小龙笑笑,很暧昧的笑,使小龙心里起了疙瘩。

距岸不到三丈,小龙飞身离舟。

小舟在小龙登岸之后,疾驶中流而去。

酒店,后门与客店相通。

小龙在酒店里喝酒。

惯性,或是直觉的意识支使,小龙没任何特别的打算,但他自然地又来到这酒店,大半天的折腾,此刻已是午后,两餐并作一餐。

不见余巧巧的影子,可能她还在追寻宋文娟的下落。小龙有一杯没一杯地喝着,他想得很多,接二连三的离奇事故,使他头昏脑胀,理不出一条线索。

心事重,不感到酒力,等到发觉眼前的人影事物全成双时,才知道已经醉了。

他站起身,身体有些摇晃。

小二趋近前。

“客官,您醉……小的扶您到隔壁……”

“谁说我醉了?”小龙瞪起眼,身形又是一晃。

“是!您没醉。”

小龙举步……

“客官,您的剑。”

“哦。”小龙心头一凛,回身抓起剑,暗忖:“酒能误事,这句话说的不错,一个武士忘了取剑,真是天大的笑话,怎么会喝这么多?”

强撑着尽量保持平稳,步出酒店,转向客店,到进了店门才想起酒账没付,自顾自地笑笑,心里道:“等下次一起算吧,懒得回头了。”

“爷,您回来啦。”店小二迎着哈了哈腰。

“唔。”小龙在喉咙里应了一声,走两步,回头道:“沏壶热茶。”

“刚沏好送去,滚热的。”

进入房间,顺手掩上门,走到桌边,伸手一摸,茶壶的确还很烫手,他倒了一杯,吸了一口,转过头,陡吃一惊,酒意去了三分。

床沿上,端然坐着一个老人,赫然竟是天马侠高前。

天马侠怎么会到客店房间里来候着?

在刹那之间,小龙电转了几个念头,这当年曾是救自己母子的父执,在他家中他断然否认了这档事,是受到压力,还是有所顾忌而明哲保身?

“高伯父。”小龙作了个揖。

“老夫来得正巧,我们是先后脚之差。”

“高伯父有什么指教?”小龙的愈态很冷落。

“贤侄的毒伤是谁解的?”

“一个江湖郎中。”

“噢!因何不告而别?”

“小侄……”小龙想了想才道:“当时自份非丧生毒下不可,不愿……连累伯父。”

“这是什么话?”天马侠站起身来:“什么叫连累,如果万一你真的不治,岂不叫老夫抱憾终生?贤侄,你的想法错了,以上一代的交情而论,我们等于骨肉至情,现在随老夫回去。”

“高伯父古道热肠,先父母地下有知,当含笑九泉,小侄………目前正积极展开行动,恕小侄违命。”小龙尽量把话说得婉转。

不管怎么样,天马侠当年的救命深恩是不能抹煞的,人老了,当然观念会改变。

“小龙。”天马侠改了称呼,一副凄枪之态:“你不能让老夫尽心力么?”

“高伯父,小侄……想独力从事……”

“你有多大力量?”天马侠光了火。

“这……为了血仇,即使肝脑涂地也是理所当然。”小龙的两眼发了红。

“你有了线索?”天马侠放低声音。

“还没有。”

“你想到如果身世泄露的后果么?”

小龙窒了一窒。的确,目前仇踪不明,如果泄了身世,后果的确十分严重。

“跟老夫回去,从长计议。”

“高伯父……这多年来有什么线索没有?”

“新的线索没有。”

“旧的呢?”小龙心中一动。

“照当年的情况推测,凶手是毒道高手,也是剑道好手。否则以你爹娘白震远的能耐,如非先毒后斗,凶手无法得逞。”

“先父跟白世叔是先中了毒?小龙惊叫出声。

“不错。”

“谁是凶手?”小龙咬牙自语。

房门外一个女人的声音接口道:吊亡客的传人。”门推开,进来的是余巧巧。

天马侠一怔。

余巧巧也是一怔。

小龙激声道:“你说吊亡客的传人?”

余巧巧道:“秀凤身中的奇毒,照家父的判断,是当年吊亡客惯用的毒。家父当年曾经亲眼看到过中毒者的情况,外表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只有眼珠子会胀大,秀凤就是如此。”

天马侠不知道秀凤这档事,没开口,只是老脸变得十分难看。

余巧巧又道:吊亡客剑毒双绝,江湖上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小龙道:“何以说凶手是他的传人?”

余巧巧道:“吊亡客肆虐江湖的最盛时期是在四十年前,想来也知道年事已高,不可能……”她住了口,不好意思说出强奸杀人四个字。

“他的传人,该是什么样的人?”这是自问,也是问人,小龙周头皱得很紧。

“高前辈。”余巧巧转望天马侠:“您是武林曹宿,见多识广,能向晚辈说说当年吊亡客在江湖上胡作非为的情况么?”

小龙瞪大了眼,这也是他想要问的。

天马侠老脸沉下,似在回忆当年情况。久久,才缓慢地开了口。

“老夫对吊亡客所知不多,有,也大多限于传闻,因为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在他最嚣张的时期,至少有近百成名的高手毁在他的剑毒之下。他杀人是剑毒并施,不光用毒,也不光用剑……”

“既然他从没在人前露过脸,谁知道那些事是他所为?又怎么得来的外号?”小龙问。

“再阴狠善算的人,也有疏失的时候。四十年前,他有次毒杀当时最孚人望的白道英雄吴剑影,被人暗中亲眼目睹到,事便传了开来……”

“那人是谁?”余巧巧问。

“武当长老元通真人。”

“元通长老还在人世么?”

“也遭了毒手。”

“元通长老当时描述过他的形态么?”

“只说了一半,便当场中毒死亡。”

“如何被毒的?”

“不知道,事后在他身上找到一颗乌木珠子……”

“木珠?”小龙和余巧巧同时惊叫出声。

“怎么回事?”天马侠不解。

“木珠又已出现……”小龙略显激动:“小侄就是在被木珠突袭之后不久,发生了中毒现象。半天前,又有人退害,同样发现木珠。”

“噢。”天马侠老脸大变:“那是说木珠有毒?”

“这……不知道。”

“你说你的毒是一位江湖郎中解的?”这一段余巧巧不知道,她惊异地睁圆了眼。

“是的。”小龙不能否定他自己先说的话。

“小龙,那江湖郎中能解此奇毒,定能说出毒的来源,也许……”天马侠住了口。

“高伯父,也许什么?江湖郎中多大年纪?”

“也许……三十前后。”小龙口里这么说,心里暗指的就是铁脚。

毒是铁脚解的,宋文娟中毒而亡,尸体被他的手下带走,木珠他也收去了,再从先后的疑点判断,铁脚极可能就是吊亡客的传人。

“说不定那江湖郎中就是吊亡客的传人。”天马侠的声音有些颇抖:“可是,他为什么要为你解毒呢?

“这……”小龙猛咬牙:“小侄要查个水落石出,这是关键性的线索。”

“小姑娘。”天马侠凝重无比地望价余巧巧:“你刚才想已听到了老夫跟小龙的谈话?”

“没有听到什么……”余巧巧摇摇头:“我到门外只听到小龙哥说谁是凶手四个字,我便胡乱接上了腔,不知道高前辈在此地。”

“小姑娘,事态相当严重,我们所谈论的半个字也不能重提,否则后果难以想象。”

“这……晚辈知道。”余巧巧点点头,转向小龙:“我去替你买衣服,你偷偷溜了,怎么中的毒?”

“不知道,你走后不久,我发觉情况不对,有毒发的现象,当时……我还怀疑是你……”

“要是我,何必费那么多手脚。”

“小龙,你先跟老夫回……”

“不行。”

“为什么?”

“高伯父,小侄现在已经是危险人物,那江湖郎中已经掌握了小侄的行踪,所以……”

“你怕连累别人?”

“那是必然的。”

“老夫不在乎,这些年来……”

“高伯父。”小龙截断了天马侠的话头急声道:“小侄马主要去办事,失礼了。”说完,转身夺门而去。

小龙沿江边走,那是铁脚小舟流驶的方向。

他几乎可以断定铁脚就是一代恐怖的人物吊亡客的传人,为了血海深仇,他已置生死于度外,现在唯一所恃的是铁脚不知道他的来历,他下定决心在证明铁脚身份之后,立下杀手,他对自己的剑法是很有信心的。

江岸风景如画,小龙无心观赏,一心只想找到铁脚。

他默默祈望吊亡客还在人间,他要亲手把元凶挫骨扬灰。

夕阳衔山,江面上浮跃着万片金鳞,远处笼起了一层薄薄的轻纱。

在轻纱里,他发现了一只小舟,旋在一簇小屋前的江边。

他的血液加速了运行。

渐行渐近,他看出那只小舟就是半天前他上的那只。那簇小屋约莫有四五间,像渔户人家,依山脚而建。

到了,几株杂树掩映着小屋。

他停在一株离小屋稍远的树下,他必须盘算好行动的步骤。对付这种可怕的人物是一点也不能疏失大意的,他剑术再高明也抵挡不了毒。

屋顶冒着炊烟,一幅渔村景象,但隐藏在这种安详气氛之下的究竟是什么?

“汪汪。”一条秃了毛的老黄狗冲了过来。

小龙横剑戒备。

老黄狗没扑击,也没再吠,在距离小龙一丈远近之处停住,两只光闪闪的狗眼直瞪着小龙,前脚搔爬着地面,很明显,如果小龙一动它就会发动攻击。

小龙当然不会怕一只狗,只是觉得惹厌。

“大黄,是客人,你走开。”不知那间屋里传出了声音,很大的声音。

老黄狗目光一敛,垂下尾巴掉头跑开。

既然已经被发觉,而对方称自己是客人,小龙没理由再耗下去,只好举步前行。

现在他要面对现实了。

也许快意亲仇,也许葬身此地,很难说。

快到屋前,一条人影转了出来,赫然正是那操舟的年轻小伙,冲着小龙笑笑。

小龙强作镇定,泡了抱拳,却不知如何启口。

“难得光临,真想不到。”年轻人开了口。

“兄台如何称呼?”小龙淡淡地问。

“我叫孔大郎。”

“啊!孔兄。”

“不作兴,大家都叫我阿郎,听起来顺耳。”

“就阿郎吧。”小龙实际上也不习惯客套的称呼,只不得不装作而己。

“我知道你叫小龙。”

“对。”

“进去吧。”阿郎并不问小龙的来意。

来到中问正房的堂屋门外,小龙心中一动。

堂屋爪两个人对坐饮酒,一个是接走宋文娟尸体的江湖郎中,另一个是脸红润得像婆儿,美髯拂胸的半百老者,貌相堂堂,五官均匀。年轻爵定是个令女人倾倒的美男子。

“啊!原来是浪子小友,请进。”江湖郎中半起身招呼,又坐下。

小龙跨进门殊,抱抱拳,刚要开口,江湖郎中又发了话,笑容可掬。

“区区来引见……”抬手比向老人,神态之间显得十分恭谨:“这位是名震武林天下的大侠北剑寇年寇老英雄。”

小龙心头真的起了震撼。

北剑寇年的大名他听说过,的确是名震武林的大人物。算来他是古稀之人,怎么看上去只像半百年岁的人呢?想是功力深厚,驻颜有术。

小龙恭敬地弯腰抱拳过顶,他一向狂傲不羁,但对寇年这等侠义前辈是由衷地钦敬。

“浪子小龙。”江湖郎中指着小龙:“是优区在洛阳行医时结识的。”

鬼话一句,根本没这回事,小龙当然不能戳穿。

北剑点头微笑答礼,端详了小龙几眼,朗声道:“老夫听人提说过,可算是后起之秀。”

小龙怔了怔,无法作答。

江湖郎中又道:“寇老英雄是天斩门的辅弼,跟宋故门主交情极深。这些年来,一直帮着宋夫人维持天斩门的声名而不坠,古道热肠,武林长者的风范。”

寇年极有风度地一笑,道:“老弟过奖了。”

江湖郎中指着下首空位道:“小友,坐下喝杯水酒,别拘束。”

小龙略略兼逊了一下,依言坐下。他不善于客套,对江湖郎中此刻的表现打了个大闷葫芦。

不见铁脚的影子,但小龙不便唐突地问。

阿郎立即布上杯筷、筛上酒,粗瓷大杯,很浓的江湖色彩。

江湖郎中先敬小龙。

小龙敬了北剑再回敬江湖郎中。

北剑手抚长髯道:“方老弟,你一向行踪无定,难得碰上你回乡,所托的事,务望老弟留意。”

江湖郎中躬身道:“区区理当效命,老英雄一句话,区区赴汤蹈火不辞。”

北剑朗声道:“言重,老夫何德何能。”

小龙却在心里想:“北剑是天斩门的辅弼,而余巧巧她们是天斩门弟子,他说听人提起过便不足为怪了。可是宋文娟是故门主的遗孤,她的尸体是江湖郎中接来的,不知他们谈过没有?如果照猜测,铁脚是吊亡客的传人,这当中便大有文章了。”

北剑站起身来:“老夫有事先告辞。”

江湖郎中也起身道:“不敢多曲留老英雄,交代的事,区区着意去办。”

小龙也跟着站起。

北剑望着小龙道:“小友留下多喝几杯。”

小龙笑笑。

送走了北剑寇年,回到屋里,重新归座。

“区区方有道。”江湖郎中自我介绍:“一向在外行医济世,此地是祖居,四邻五六户,都是方家后人。”

“噢。”小龙很审慎,不敢随便讲话,他必须保持相当的警觉性。

“老弟巴巴地找了来,必有事故?”

“在下……只是一时好奇,想见铁……”他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不知道铁脚的名姓,而铁脚这诨号是余巧巧取的。

“老弟要见铁脚?”江湖郎中也如此称呼。

“是的。”

“什么事?”

“想……请教一个问题。”

“过一会就可以见到,我们痛快地喝儿杯再说。”他已不像面对北剑时那么拘束。

天色已暗,阿郎掌上了灯,又退了出去。

小龙无法揣测铁脚与江湖郎中的关系,这种人物,潜居在小渔村里,的确耐人子味。

喝了近半个时辰。

小龙相当不耐,但为了目的,他非忍住任不可。

“老弟我们到后而去。”江湖郎中放下杯子站起。

“后面?”小龙有些困惑。

“你不是要见铁脚么?”

“啊。”小龙也站起身来,卜意识地感到一阵紧张。气氛无形中显出神秘。

小龙随在江湖郎是身后,从堂从偏门出去,越过一片菜畦,眼前是间没燃灯火的茅屋。紧贴着小山的壁脚,看上去鬼气森森。

“铁脚在这小茅里?”小龙忍不住问。

“对,屋里的屋。”

“这……怎么说?”

“进去就知道。”

茅屋门是半开的,隐约中可见几样粗陋的家具。

“老弟,你自己进去吧,区区前边还有事。”江湖郎中说完,不待小龙的反应,自顾自转身走了。

小龙窒在茅尼门外,到底要不要进去,对方在弄什么玄虚?

“小子,怕么?进来吧。”很刺耳的声,是铁脚没错,但很闷,像捂住了嘴说话。

小龙很想问为什么不燃灯,但一向逞强惯,不愿意示怯,尤其对方那句怕么,大大勾起了他的傲气。

用力捏了捏手中剑,他走了进去。

不见人,什么也行不真切。

“铁脚,你这算捣什么?”

“这叫小心,玩命的人绝对不能大意。”声音不知发自何处。

语意不对劲,小龙心甲多少有些发毛。但人已进来了,总不能退出去。

“你阁下不能光明正大些么?”

“啊哈!小子,你自己偷偷地找了来,我们请你喝酒,还领你来见面,是谁不光明正大。”

“那你为什么躲着说话?”

“谁躲着了?门明明开着,你为什么不说自己没胆,反而方怪别人不现身。”

小龙定睛一看,靠里壁破木橱边是有一道门开着,进来时怎么没发现?是太紧张了么?仔细一想,不对,这茅屋贴壁而建,这门通到哪里?是了,山腹密室,没有错,这茅屋是掩饰进口的。

把心一横,他跨了进去。

一脚踏入,后面的木橱自动封闭了进口。

小龙明白了,暗门本来没开,是对趁自己不注意时,用机扭打开的。关闭无声,开启当然也不会有响动。

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他无法挪步,如果安装了什么陷阱,防不胜防,成了睁着眼跳火坑。

眼防一亮,里面点燃了灯火,是一间石室,收拾得满干净的。

铁脚斜坐在一张木椅上,正对通道,相距不到两丈。

定定神,小龙走了进去。

目光扫处,登时热血沸腾。石室里靠角落的床上,躺着一个女人。被窝掩齐胸部,双目紧闭,赫然是中毒死亡的大眼女子宋文娟。

“你坐呀。”铁脚指了指床头桌边的椅子。

小龙充耳不闻,两眼直望着床上的宋文娟。

他发觉她还是个大活人,随着呼吸,被子在微微起伏,脸色红润,根本没有死色。

“她还活着?”小龙冲口说了出来。

“是没死。”

“对,在下忘了你阁下能解任何奇毒。”

“是她命大,抢救及时。”

“你阁下在这里伴着她很惬意吧?”小龙怎么忍也忍不住,还是抖出了心意。

“惬意个屁,担多大的心事。”

“怎么没动静?”

“让她睡熟了我们好谈。”

小龙想拔剑想流血,余巧巧说他是个专糟蹋女人的恶魔没有错,他是吊亡客的传人么?

想到这里,心头登时一凛。小不忍则乱大谋,要动手时地都不对。而且想要证实的还没证实,好在对方不知道自己来路,应该徐徐图谋,找最适当的机会动手。

于是,他上前坐了下来。

“你小子自己找了来定有事?”铁脚又开口。

“是有点小事。”

“好小子,你忽然变得规矩了。小事?如果是小事你不会找我,一定是大事。”

小龙心中又是一凛,这邪门人物相当难缠,必须步步为营,小心对付。

刚才北侠寇年在外面喝酒,而宋文娟却被藏匿在这山腹秘室里,北侠是不知情,还是他们之间另有蹊跷?

“小子,怎么不说话了?”

“先问个问题……”

“说。”

“刚才北侠寇年在此地做客……”

“不错,怎么样?”

“他是天斩门的辅弼,宋文娟生死下落不明,他亲自出马,当然是为了找人……”

“这没错。”

“他知道宋姑娘在这里么?”

“不知道。”

这句话大出小龙的意料之外,铁脚回答得这么利落,毫不隐讳,目的何在?

“北侠不知道。”

“对,不能让他知道。”

“为什么?”小龙口里问,心里却在想,宋文娟美得像只天鹅,弄到手当然舍不得放手。

“人只能死一次,她已经死了一次,如果泄露了她的踪迹,没人能再救她。”

“天斩门保护不了她?”

“可能。”

“这么说,凶手该是个相当阴险可怖的人物?”小龙的两眼不离铁脚的脸。

“这是不用说的。”

“杀人的目的何在?”

“目前无法判断。”

“为什么专对付年轻貌美的女子?”小龙话中有话,想从对方的反应来判断心里的猜测。

“你小子不是女人,也被对付过,怎么说?”铁脚神色丝毫未变。

“凶手可能是什么样的人物?”

“小子,不着边际的话不必费神,凭猜是猜不到的。”铁脚挥了挥手,说道:“该谈谈你此来的目的了。”

小龙心念电转,该不该谈木珠的事,如果对方是想象中的人,他不但不会承认,反而会打草惊蛇,使对方生了戒心,以后想求证更加困难。但既然来了,该有个像样的话题。

灵机一动,想到了余巧巧。

“谈女人。”小龙一本正经。

“谈女人?哈哈,有意思。你小子巴巴地找来跟我谈女人,这倒是很新鲜。谈吧。”

“在下一向不喜欢欢被威胁……”

“威胁?”铁脚有些茫然。

“在下曾经欠你阁下人情,所以先把话说在头里。”小龙煞有的瞪大了眼。

“小子,我完全听下懂。”

“你警告过在下不许与余巧巧来往,对有对?”

“有这回事。”

“什么理由?”

“那娘们不太正经,配你不合适。”

“很动听的理由,不是你阁下想打她的主意吧?”

“哈……”铁脚狂笑起来。

“别笑,在下是很认真的。”小龙装作得很逼真。目芒连连闪动,口角在牵扯。

“怎么个认真法?”

“在下喜欢她,而且……”

“而且怎样?”

“一句话,在下跟她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不容许任何人横岔一枝。”小龙鼓足了勇气说出来。

“你……”铁脚怒目圆睁,站了起来。

“话已经抖明了,”小龙也站起身,接着说道:“从现在起,谁敢碰余巧巧一根汗毛,在下就对谁拔剑。”

“小子,你……胡来。”铁脚很激动。

“这是在下的私事,你阁下大可不必干预。如果你对她有意的话,必须等在下不能握剑。”小龙愈说愈像真的一样。

“好小子。”铁脚满日狂焰,拐杖横了起来。

“怎么,现在就要解决?”

小龙心里在盘算,如果铁脚真的出手,是否就地把他解决?

如果他用毒,该如何应付。

话已经说僵,很难找台阶下。在此地动手,对自己绝对不利。

这里是秘室,难保没有机关装置。外面还有他的人,不用说全是毒物。

“小子。”铁脚的身躯微见发抖:“你知道余巧巧是什么样的女人?”

“女人中的女人,江湖上的尤物。”

“你小子真的跟她睡过觉了?”

“这还能假?”小龙的脸有些发热。

“好哇,你真该死……”大跨步,拐杖上扬。

小龙左脚后踏半步,剑离鞘一尺。

情协所迫,小龙准备下杀手,他别无选择。

斗室之内,杀机弥漫。

“小子,余巧巧本来就是我的女人,即使我玩腻了,也不准别人碰。”

“在下已经碰过了,同样不准别人再碰。”分明是假的,但听了铁脚的话,心里大不是滋味。难道余巧巧真是他的女人?可是……心念一转,抓到了一个试探的机会。

冷笑了一声,道:“铁脚,你在胡扯。”

“什么胡扯?”

“你根本没碰过余巧巧。”

“你小子凭什么说这话?”

“你杀她们的人,掳她们的人,你也承认过你们不相识,外号是她替你胡封的,怎么说?”

小龙一目不瞬地望着对方,剑仍保持半出鞘之势,一方面准备随时闪电出手,一方面想借对方的反应,判断对方是否吊亡客的传人,这点很重要。

小子,男女间的事,能隐秘就隐秘,需要敲锣么?”铁脚的口气缓和了些。

“以前的在下不问,现在起她是我的人。”小龙见风转了舵。

“小子,你会毁在那女人手里。”

“你阁下怎么不会?”

“滚。”铁脚厉叫出声。

“既然你不想打,在下会走的。”这是最好的下台阶,在眼前的形势下,小龙希望如此。

“如果我不放你走,你小子长翅膀也飞不出去。”铁脚吐着大气。

“真的如此?”

“我不用出手,要你躺下你就站不起来。”铁脚收回了拐杖,拄在地上。

这是实话,他会用毒,小龙在心里承认。但一个生性狂傲的人,因应情势而改变作风是有限度的,也是短暂的。

就像一个贪生怕死的人想充英雄扮好汉,也是有限度的,人永远受他本身既形成的性格控制。

“在下不信邪。”小龙不考虑地说出口。

“要试试看?”铁脚的目芒像利刃。

“在下知道你会用毒,但在下不在乎。”

“我不用毒。”

“那你用什么?”小龙精神暗地一振,只要对方不用毒,他便无所畏惧。

“真功实力。”

“在必要时你一样会用,谁也阻止不了你,是吗?”小龙故意扣对方。

“证明给你小子看。”拐杖又扬了起来。

看来这一场架势在必打。

小龙也想到,即使赢了铁脚,也很难脱身,准有人在外面等着,没人能限制他们不用毒,可是蛇吃扁担,已经转不了弯,只好硬着头皮应付。

宋文娟仍昏睡着,面色很祥和,身旁发生的事,她一点也不知道。

铁脚的眸子里狂焰熊熊,绕颊的髭须在牵动。他就要出手了,不言可喻,将是石破天惊的一击。

小龙的功力也提到极限,他要给对方致命的反击。对敌人宽容,便是对自己残忍,他懂得这一点。人狂,但智慧并不低。

僵持了片刻。

意外地,铁脚的眸光倏敛,拐杖慢慢放下。

“你走,我不想现在跟你斗。”

“你阁下准备用别的方式,不费力气对付在下?”小龙不能不想到这一点。

“要你滚!铁脚的声音狂意不减。

小龙吐口气,咔地一声,剑按回鞘里单,转头望了望床上的宋文娟,她閤着眼,看不到她的大眼睛,但小龙仿佛已经看到。

这么一个灵秀美丽的少女,落在铁脚这等邪恶人物的手里,实在令人发指。照平常的脾气,小龙就不会袖手不管。但现在他考虑到动武救不了人,而自己的大事将完全破坏,除魔得从根铲,这不是义无反顾的时候。

“你还不走,等我改变主意?”

“在下就走,但主意永远不改。”这话一语双关,明是说余巧巧那档事,暗中指的是木珠公案。

“你会后悔。”

“在下打赌不会。”说着,挪动脚步向外走。

暗门自动开启。

小龙没有回顾,径直走出暗门。如果此刻背后遭受袭击,可以说他是毫无防范,除了示人以怯懦之外,一点用处都没有、这小小地方,无异龙潭虎穴,对方有意要对付他的话,那是防不胜防。

出了茅屋是菜畦。

他循原路越过菜畦,进入原先的正屋。

江湖郎中迎了上前,表情毫无异状。

“老弟要走了?”

“是的。”

“不留下来再喝一杯?”

“改日再来叨扰。”小龙表现的也相当够风度。

“区区送老弟。”江湖郎中一副热诚的样子。

“不敢劳驾。”小龙勉强笑笑。

说归说,江湖郎中,还是伴着小龙直走到村外。

“老弟,后会有期。”

“叨扰了。”

月明从稀,小龙怀若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心情,沿江岸而行,该想的太多,他索性什么也不想。

两条人影,伫在即江边不远的乱石间。

远远望去,两个人似在拉扯。

“大妹子,你真的不答应……”

“不行。”

“你为什么这样惹火,教人无法……”

“不是我惹火,是你的心思歪。”

这两人,是余巧巧和马之良。

马之良一再伸手去拉余巧巧,都被她摔开。

“大妹子,你变了。”马之良生了气。

“我什么变了?”

“你心里只有一个浪子小龙。”

“难道我不能爱他?”

“你不想想这些年我对你的心……”

“马大哥。”余巧巧脆生生地叫了一声:“我知道你对我好,处处护着我……”

“大妹子,你既然知道我对你的情意,你现在就答应我……我们好一好。”马之良又伸手。

“我说过不行。”余巧巧退开数尺。

“大妹子,这么好的夜晚,这么安静的地方……”

“马大哥,我们是做什么来着?”

“找人得慢慢找,急也没用。我们好过了,休息一阵,再行动不迟。”

“奇怪,这种天大的事你会不急?”

“巧巧,在我心里你比天还大。”

“臭美!我不是三岁小孩。”

“咦!巧巧……”马之良瞪大眼。

“你心里明白,你爱的是宋文娟,不是我。你娶到她,就可以继承门户、对我,你只是想玩玩,对不对?”

“巧巧,这……你说话太没良心了,文娟已经有了意中人古剑寒。”

“可是你并没有死心,骗不过我。”余巧巧冷冷一笑。

“大妹子,我……可要真的生气了?”

“生吧,唬不了我。”余巧巧闪动了一下眸光:“秀风横死,文娟小姐生死下落不明,你竟然还有心情………我真不知道你安的是什么心。”

“你定要退我……”马之良的声调变得很刺耳。

“我逼你什么?”

“逼我用强。”

“用强?哈哈哈哈……”余巧巧大笑起来,像是忽然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话:“马之良,你这门缝里看人,把人给看扁了,你用用看。”

“是你说的?”

“不错,是我说的。”

马之良冷笑了一声,伸开双臂,迫向余巧巧。

三步之隔,脚一动就到、

余巧巧一掌切出,马之良旋身闪过。

“你……”余巧巧惊叫一声,不再出手。

“哈哈哈哈。”马之良搂住余巧巧。

余巧巧没反抗。

“好人,这里尽是石头,我们到那边草地上去。”马之良拉着余巧巧一只手。

余巧巧乖乖跟着走。

一片草地,像一张大地毯,点缀着几棵树,像撑开的巨伞下。

大妹子,是你逼我出此下策的,说起来这样玩很不够味,不过……嘻嘻,一次之后就好了。”马之良把余巧巧按坐草地。

余巧巧半点也没反抗。

马之良跟着坐下,动手解余巧巧的衣钮。

一条人影缓缓移来。

“什么人?”马之良惊觉,蹦了起来,

人影移近,是个老人。

“谁?”马之良再次喝问。

余巧巧坐着没动。

另一条人影,出现在远处的树影里。

马之良一抬手,三把飞刀射了出去,三个不同方位,在超越目标后,突地闪电般回飞,射向老人。

老人照走不误,只见寒芒一闪,空中起了一道弧,叮叮声中,三柄回龙飞刀全被扫开。

马之良亡魂大冒,他还没碰到过能扫开回龙飞刀的对手,对方功力之高不言可喻,身形一弹,飞风般逸去。

老人也弹身追了下去。

余巧巧呆坐在草地上。

远处树影下的人飘了过来,是小龙。

小龙来到余巧巧身前,目注人影追逐的方向,喃喃自语道:“是天马侠高前,他怎么也逗留在此地?”

余巧巧自己在宽衣解带。

小龙发现这情形农声道:“巧巧,你这是做什么?起来。”

余巧巧站了起来胸衣已经半解,带子也松了,眸子里散若一种使人发颤的火光。

“巧巧你……”小龙又叫了一声。

余巧巧双臂一张,扑抱小龙。

小龙顺手一推,余巧巧跌坐地上,她似乎是个不曾练过武功弱女子。

余巧巧坐在地上,仰脸望着小龙。

小龙不知如何是好,看来铁脚说的不错,余巧巧真是个不要脸的女子。

两人僵持着,过了许久……

余巧巧眸子里异样的光影消失,缓缓站起身来,望着小龙,突然一巴掌掴了过去。

小龙头一偏,刁住余巧巧的手腕。

“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手段对付我?”余巧巧厉叫出声,激动异常。

“我……你说我?”

“我还说谁?”

“你跟姓马的小子来这荒野幽会,现在居然乱咬一口,你……想不到你是这种女人。”小龙喘若大气。

余巧巧木住,在想。

贴面相对,半袒的酥胸在月光下自得像雪。

小龙不想看,心里毫无反应。在他认定余巧巧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之后,对这种情景只感到愤怒与恶心。

“我……想起来了,小龙哥,马之良那禽兽呢?”余巧巧咬牙切齿。

“别对我演戏。”

“什么,你……说我对你演戏?”

“你们是一道来的。你甘情愿献身,我看得很清楚,少跟我来这一套。”

“拍。”余巧巧另一只手掴在小龙脸上

小龙不知在什么心念的驱使下,手一收,把余巧巧贴胸抱住,抱得很紧。

余巧巧奋力一挣,挣不开,她不动了。

小龙的呼吸很急促,他感受到软而有富弹性的酥胸在起伏,还有那幽幽的体香。

余巧巧扭动着娇躯大叫道:“放开我。”

小龙松开手,余巧巧后退一大步。

“拍拍。”两记耳光落在余巧巧的粉腮上,血水立即从口角渗了出来。

余巧巧捂着被打的脸烦,厉声道:“你为什么要打我?你凭什么?”

小龙咬着牙道:“因为你不要脸。”

余巧巧愤极反笑道:“我什么地方不要脸?”

小龙喘着气,怒附着余巧巧。

余巧巧迅快地整好衣服,抹去了口角的血水,冷笑道:“你很有丈夫气概。”加上一声冷哼又道:“因为我瞎了眼看上你,所以你就认为我不要脸,是吗?”

小龙气呼呼地道:“是我瞎了眼才喜欢你。”

余巧巧道:“你什么时候表示过喜欢我,在床上替你裹伤的时候,对不对?”

小龙又扬起手。

余巧巧道:“你打吧。”

小龙想了想放下手。

“你去找你的马哥哥吧。”

“我当然会找他算账,不用你说。”

“算账?哼。”

“小龙,用不着哼,你自己好好地想想。”说完,弹身奔去。

小龙望着余巧巧迅快消失的背影,心里那股气还是没消下去。不过,他已经开始在想:“余巧巧放荡成性,这是初见面时就知道了的。严格地说,彼此间还谈不上什么密切的关系,自己刚才的表现……难道说自己已经真的爱上了她?她值得爱么?”他有些惘然。

他想到刚才追逐马之良而去的天马侠。

天马侠怎会在此地现身?他为什么要追赶马之良,是为了不愤被飞刀袭击,还是不齿马之良的行为?

小龙也朝那穿向奔去。

距离江神庙不远的沙滩。

两条人影对峙。

小龙奔到,在数丈外的林边停住,他必须先了解一下情况。

月光下视线明朗,他看出两个对峙的是天马侠高前和马之良。

马之良和余巧巧表演的那一幕还活现在眼前,他不准备插手,让天马侠给这只游蜂一点教训也好,凡使带毒暗器的绝非善类。

两个人的剑都已拔在手中。

天马侠是名动中原的侠义道,以马之良的能耐,说什么也不是对手。

由于上次到高家对天马侠产生的芥蒂,小龙不愿跟他再见面。

“高大侠,这是误会。”马之良的声音里带着告饶的意味,他自知动手讨不了好。

天马侠没开腔,手中剑徐徐扬起

马之良后退两步,做出防御之势。

“高大侠,以您的辈份……难道不听晚辈的解释?”马之良再退。

天马侠还是不开口,脚步前挪。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从林子里冲了出来,手里提着剑,直奔天马侠,天马侠反迎过去。

寒芒乍闪,惨号破空而起,那人影仆了下去。

马之良趁这机会,电闪逃离现场。

天马侠站着没动,手中剑徐徐垂落。

被杀的是谁?一个侠义道可以动辄杀人么?

小龙奔了过去,一看,被杀的竟然是一个中年女人。登时血脉责张,两眼发红,怒视着天马侠。

堂堂天马侠,不分皂白,杀害妇人女子,的确是卑劣至极而且不可思议。

“高大侠。”小龙不再称呼他高伯父:“你的剑法实在教人佩服。”语冷如冰。

天马侠眸子的光影十分诡异,他像是突然变成了哑巴,连嘴皮都不动一下,手中剑徐徐扬起,他准备对小龙出手。

“高大侠,在下该对你拔剑么?”小龙咬牙切齿,手里的剑握得很紧。

天马侠一剑劈出,凌厉无匹,用的是杀手,想一剑就要人命的杀手。

“当。”小龙挡了一剑,剑还在鞘里。

小龙很怀疑他娘生前说的,母子的命是天马侠救的。像这种人除非有某种目的,否则,绝不可能仗义拔刀。奇怪的是他如何成名的。如何能长期掩尽天下人耳目?难道从来没人揭穿过他的伪装脸孔么?

大马侠再扬剑。

碧芒乍闪,小龙拔出了剑。

他做梦也想不到,居然会对父亲生前至交,又是母子的救命恩人拔剑。

“呀。”栗吼声中,天马侠先出了手。

“锵”地一声,天马侠的剑被荡开,小龙的剑尖抵上了他的心窝。

要不要刺进去?小龙的心神一片狂乱,

天马侠后退一步、两步……

小龙的剑没刺出。

天马侠回转身,狂奔而去。

小龙木立着久久才收回剑,目光移向死者。

中年妇人一身短打扮,衣裳的质料很好,显然不是平常女人。致命伤在胸前。

伤女人胸部,只是邪魔人物才这样做,想不到这种事发生在天马侠手上。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别人要这么传说,他死也不会相信。

死者是什么来路了

她为什么突然冲出来了

小龙有些后悔不该放走天马侠。

一条人影冉冉飘来,月光下像凌波仙子。顾盼之间便到眼前。

小龙心头一震,来的是水仙官主人的侍婢凤娇,手里没提灯,也没带剑。

“是你?”

“不错,是在下。我们又见面了。”

呀。”风娇发现地下的女尸,神色大变,惊叫出声,弹步逼近前去。俯身检视了一下,转过身,瞪着小龙,眸子里尽是厉芒。

“死的是谁,”小龙已预感到死者可能是水仙官的人,从风娇的反应可以看出。

“很好,你居然敢杀人。”风娇的声音是颇朵的,而且饱含了怨毒。

“她是谁?”小龙要确定死者身份。

“本宫管事闵大娘。”

“哦。”

“为何杀人?”

“你看到在一下杀人?”

“这里没有第三者,闵大娘是宫中高手,你能耐不小。”

“在下郑重否认。”

“那是谁下的手了?”

“凶手走了。”

“哈哈哈哈……”笑声中,一条人影从林叭出现,远远站住,竟然是马之良,他没走远。站定之后,敛了笑声,阴阴地道:“浪子小龙,大丈夫敢作敢当,凭你一句白话,就可以脱了干系么了?”

“好小子,你说什么?”小龙气冲顶门。

“在下说,既敢杀人就该承担。”

“马之良,你找死么?”

“未见得。”

“你小子侥幸不死,居然血口喷人。”小龙杀机大炽,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凤娇取出芦竹哨,吹了三长声两短声。

小龙愤极,闪电般扑到马之良身前。

马之良不知凭恃什么,居然站着没动。

凤娇迫了过去。

小龙狠盯着马之良。

“姓马的小子,我非宰了你不可。”剑一抬,横在胸前,一手抓剑鞘,一手握剑柄。

“小龙,你以为只许你杀人,不许人杀你?”马之良斜脱着小龙。

“你该死一百次。”

“那你就该死一万次。”

十几条人影旋风般卷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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