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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波诡云谲 名门易主

城里,小街上的小酒店。

小龙和孔大郎对坐畅饮,小龙已有了七八分酒意,他是在借酒浇愁。余巧巧在他心上打的那个结是解不开的,差不多变成了死结。

“少爷,您……的酒差不多了。”孔大郎笑着说。

“再添一壶。”

“这……少爷……”孔大郎皱眉。

“少废话,不要你管我。”小龙瞪眼。

“是。”孔大郎叫小二再添上一壶酒。

两个中年江湖人匆匆进入酒座,瑞着气,连连用衣袖拭汗,看样子是长途赶急路来的。

小二上来布杯筷

“两位爷用点什么?”

“牛肉泡摸两大碗,要快。”其中一斗紫棠脸的开了口,连说带挥手,似乎很急。

“泡摸多没意思,喝两杯。”另一个痰曲回答。

“没时间了。”

“谁说没时间,办事是晚上,还有个多时辰。”

“早点赶回去不好?”

“这一路快赶死了,好歹歇口气。”

“好吧。”紫棠脸的像别不过瘦长的,改了口气:“小二,拣现成的快送上来,咱们吃了还徐迁路,两壶酒,换大杯。”

“是。”小二应了一声,躬身退去。

只片刻工夫,冷盆热切连大杯一齐送上。

两个中年人各自斟酒吃喝起来。

小龙醉眼迷离,根本不管身外事。

“林老大……”瘦长的猛灌一杯之后开口道:“我实在想不透。”

“你什么想不透?”

“吊亡客一闹,使本门元气大伤。现在又发生这档事,难道要本关开舵封坛不成?”

“老弟,何老英雄和公孙大侠如果能主持正义的话;今晚的事或许能摆平,否则一后果难料。”

“到底水仙宫……”

“少说两句,吃喝完上路,寇护法立等回音。”

“喂!林老大……”瘦长的彰外龙这边努努嘴。

紫棠脸的转头瞄了一眼。

“快喝吧,少惹麻烦。”声音很低。

小龙本来全没在意,听对方提到水仙宫犷峨时留上了心,他已晰出这两个中年人是夫斩门的属下。

两个中年人不再开口,默默吃喝,约莫两刻时间,会账离去。

“少爷,小的认得这两个人……”孔大郎目送两人出门,口里说着。

“唔,什么路数?”

“天斩门外堂管事,听口气天斩门跟水仙宫别上了苗头。”

“什么叫别苗头?”

“少爷,您没听他俩说今晚请来了大牌主持公道,八成双方有戏唱。”

“俄要去看热闹。”小龙若有所思。

“少爷,江湖门派之间有了事,外人是不许……”

“管他。”

孔大郎默然。

小龙心里盘算,杀人春余巧巧、水仙公主和开封大公子是一路的人,今晚天斩门的事,他们必然参与。自己的事也可顺便解决一下。

就在此刻,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桌边,是开封大公子的书僮小乔。

小龙心中一动,他料定小乔之来并非偶然。

小乔作了揖。

“小的奉大公子之命,专程来见你浪子阁下。”

“什么事?”

“传一句话。”

“唔,传一句什么话。”

“今晚断黑之后,请到赴天斩门总舵的路上会合。”

“会合?”小龙心头一紧,故作淡漠的道:“有什么事要做么?”

“到时就知道,小的告辞。”说完,又是一揖,扫了孔大郎一眼,才转身出店。

小龙的酒意消散了一半,心里暗忖:“如果此事与吊亡之珠有关,今晚也许就是机会。对方很可能又要利用自己作工具,得看事应事。”

“少爷,去么?”孔大郎问。

“当然去。”

“刚才那小子没说出原因事故……”

不管他,到时自然知道。”小龙朝店门外望了望:“大郎,会账。”

“是。”孔大郎应了一声,招来小二,会了账。

两人正要起身,一名年轻武士匆匆进店。左右一看之后,直走到小龙座前,抱了抱拳。

“在下天斩门内堂弟子尚宣,奉寇护法之命来见大侠。请问,大侠就是……

“浪子小龙。”

“龙大侠,现有寇护法亲笔函一件,请过目。”说完,把一封书简双手递与小龙。

小龙接过书简,撕开,上面简单几句话,请小龙本武林公义,即到天斩门总舵助一臂之力。

“龙大侠,在下等回音。”年轻武士躬了躬身。

“让我想想。”小龙头一次被人称为大侠,听了怪别扭的。深深一想之后,道:“我跟你走。”

“少爷。”孔大郎有些惶惑。

“大郎,你留下。”说完离座,把那字柬顺手放在桌上。意思是要孔大侧巾道情况。

“断黑之后,你去见那位朋友,你知道该怎么说。”深深盯了孔大郎一眼。

“是的。”孔大郎点头。

小龙随着那名年轻武士出门离去。

天斩门总舵的练武场。

灯球火炬开张,照耀得如同白昼。

场子正面的平台上摆着桌椅,左右两排。

左边空着,右边已坐了七个人,其中一个是小龙。

北剑寇年紧靠小龙而坐。

上首是教请来主持公道的白道巨擘(bò)何嵩明与公孙一望,下首两个是内外堂的堂主朱非与刘志宏。

“寇大侠。”何嵩明开口道:“水仙宫公主向贵门门主宋夫人挑战,真正目的何在?”

“本人想到的只有一个原因,受人利用,想借此使天斩门在江湖除名。”

“受何人利用?”公孙一望目射寒芒。

“吊亡之珠哟主人。”

“吊亡客不是在……”

“可能是新的主人,或许是借名之人。”

“水仙宫是个神秘门户,一向不参与江湖是非……”何嵩明接话道:“此次竟然出面下书挑战,令人费解,寇兄可有别的消息?”

“没有。”北剑一摇头,脸色相当沉重:“今晚务必请两位老英雄与浪子老弟站在局处人立场,主持公道。”

小龙的心情也相当沉重。

他本来答应大公子的邀约,现在却成为天斩门的座上客,立场完全相反。

他打定了主意,看事应事。

如果吊亡之珠的主人现身,便是他的机会。他以绝顶聪明,融合了杀人者所传的绝招于本身的武功,比之原先杀人者所传的更具威力,一直没机会试招。

当然,这是他的一张王牌,不到时机绝不抖露。

全场就只台上几个人,没别的布置,是以场面显得神秘而冷清。

对付这等挑战者,一般的布置可说是多余。

一骑快马冲到台前,勒住。马上人在马背上躬了躬身,大声道:“寇护法,客人已到,距本舵不到一里。”说完,拨转马头驰开。

空气无形中呈现紧张。

工夫不大,宋夫人在两名少女陪侍下登上平台。

小龙随着其余的人起立躬身。

宋夫人在答礼之后,坐上左边一排座创位正中。

两名少女站在她身后,一人捧剑,另一个空手。

看上去,宋夫人比她的实际年龄差了一大截,动人的风韵依稀犹在。

小龙不期然地想到了门主千金宋文娟,不知她生死下落如何?

绘有飞风的纱灯遥遥出现。

“来了。”每个人在心里说,空气随之紧张起来。

宋夫人的脸色略呈苍白,频频目注小龙这一桌。

纱灯临近,停在台前三丈处。

小龙一眼看出,执灯的依然是风娇。

一条白色人影,出现在灯光之外,只见朦胧的轮廓。不用说,那就是水仙公主。

水仙公主身入天斩门重地,向门主宋夫人挑战,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宋夫人露出显然的不安

小龙暗忖:“宋夫人的武功不知如何,但身为门主,应该差不到那里。会是水仙公主的对手么?”

北剑站起身来。

“光临的是水仙宫女少主么?”

“证是。”水仙公主远远回应,声音冷得怕人。

“请上前答话。”水仙公主缓缓挪动,走到与风娇同一位置。

明亮的灯光,照着绝世美人。

台上的目光全直了,因为除了小龙,还没人见过她,她美得几乎令人难信。

小龙的心也起了悸动,这是本能的反应。

“贵宫与夸门一向河井不相犯,公主此来挑战的目的何在?”北剑声沉语重。

“索讨血债。”水仙宫主冰声回答。

“血债……什么血债?”

“本门管事闵大娘不能白死。”

“闵大娘?唔!记得凶手是天马侠高前,而天马侠已经丧生在除灭吊亡客的血战中,这与本门……。”

“寇大侠,你是成名人物,也是天斩门的二号人物,说话可得顾及身份。”

“公主说的老夫不懂。”

“要点出来么?”

“老夫问心无愧,何用怕点。”

“很好,现在请传唤贵门内堂香主秦亦扬出面对质。”水仙公主冰冷的目光变成了刺人的针芒。

“秦香主?”宋夫人脱口叫了一声。

“为何要秦香主对质?”北剑的老脸拉了下来。

“因为他就是假扮天马侠,是无端杀害闵大娘的凶手,本宫方面掌握有确切证据。”

“秦香主目前外出办事,不在舵里。”北剑偏头想了想,又道:“如果确有其事,那是秦香主个人的行为,老夫立刻下令把他召回,定还贵门公道。”

“寇大侠。”水仙公主冷笑了一声:“秦香主恐怕永远无法召回了。”

“什么意思?”

“因为他已被灭口了。”

与北剑共坐一排的全把惊疑的目光投向北剑,杀自己人灭口,这是严重违反武道的行为。

“哈哈哈哈……”北剑狂笑了一声:“被杀灭口,此话从何说起,是谁下的手?”

“马之良。”

“马之良?”北剑瞪眼道:“马总管已被杀人者弄成残废,目前生死下落不明,这……这是可鄙而可怕的阴谋。依老夫判断,可能是吊亡客的同路人所为。目的在报复祖师祠那次由本门发起的除魔行动。”

小龙心里最明白,马之良已经惨死在塔里,脑门上嵌了一粒吊亡之珠。从先后的情况判断,杀人者这一伙差不多已可断言,是吊亡客一路的妖邪。他竭力按捺激动的情绪,他要冷静而有耐性地处理这桩公案。

“吊亡客余孽的目的是要本门在江湖中除名。”北剑又加了一句,谁绪相当激动。

“姑娘,”宋夫人的脸色呈现苍白,说道:“这分明是敌人的诡计,贵我两门,可不能中计。”

水仙公主扫了宋夫人一眼,目光又转回到北剑脸上,美得惑人的玉靥更冷了。

“要证据么?”

“什么证据?”

“杀人灭口的证据。”

被请来主持公道的公孙一望和何嵩明两位武林耆宿,一直没机会开口。

北剑步下台子,面对水仙公主。

两名堂主也跟着下台,站在侧方,原座上只剩下小龙和两个老者。

宋夫人显得很不安的样子。

水仙公主扬了扬手,这是暗号。

一条人影良远而近,是个三十上下的黑衣汉子。

“北剑一见来人,脸色大变。

黑衣汉子停在丈外。

“吴三。”北剑棵叫出声:“你胆敢背叛,出卖门户,大逆不道……”

“护法。”吴三显得相当激愤:“秦香主生前……”

“住口,你先说受何人唆使利用?”

“没人唆使,也没人。”

“你该死。”暴喝声中,北剑闪电般扑向吴三。

一条巨大的人影,在北剑扑向吴三之际倏然闪现。

“退回去。”声音苍劲震耳。

北剑退回原地。

现身的,赫然是水仙宫太上护法,巨无霸型的老太婆。

所有在场的全为之面目失色。

小龙倒不怎样意外,他早料到暗中有人,水仙公主不会单独出面的。

老太婆兀立着,不再开口,目芒逐一扫过在场者的脸,每一个被扫的都感到心悸。

“说话,吴三。”水仙公主冰声发话。

“秦香主对小的有恩,他的惨死……小的万分悲痛,他是在床上被杀的。”

“胡说八道,秦香主目前在开封。”北剑咆哮道:“吴三,你该知道叛逆者的下场。”

“只要秦香主的枉死得伸,我吴三并不顾惜这条小命。”

激动使他脸红筋胀,身躯发抖。

“退下去。”水仙公主摆摆手。

吴三狠盯了巨一眼,转身退离。

老太婆仍留在原地,不言不动。

“凭一个小角色的胡言,就能指本门灭口么?”北剑目毗欲裂的样子。

“本公主相信吴三不会撒谎。”

“那是老夫撤谎了?”

“寇大侠心里明白。”

“这莫须有之词,就是挑战的借口么?”

“三位。”北剑转身面向台上:“请主持公道。”

公孙一望与何嵩明对望了一眼。

“依老夫之见,水仙宫挑战的理由似欠明确。”公孙一望沉声发了话。

“老夫的看法也是一样。”何嵩明附和。

小龙自己有自己的打算,他无法偏祖任何一方,索性不开口,静待情况的发展。

老太婆重重一顿拐杖,地面发出巨响。

“你两个老小子最好置身事外,静静旁观,别淌这场浑水。老身以水仙宫太上护法的身份,以本宫之名作保证,挑战的理由绝对正确。”语气神情可说目无徐子,铺天盖地。

公孙一望与何嵩明老脸同时一变。虽是老江湖,但对老太婆却是陌生。听老太婆这一自我介绍,才算明白过来。

“如老夫猜得不错,芳理应该就是……”公孙一望话锋顿了顿:“四十年前,独歼侵犯贵宫的风雷十八怪的女阎王封秀珠?”

“本来就是。”

在场的又是一阵震撼,想不到这巨无猫型的老妪,就是轰动江湖数十年的女阎王。

宋夫人的脸色益形苍白。

北剑的脸色变了又变。

“容老夫查明事实真相,如果秦香主确实曾化装天马侠,杀害贵宫闵管事,老夫负责把人头送到贵容”

“人已经死了腐了,你寇年会变人头出来?”

“那是叛徒吴曰的鬼话。”

“你说的才是鬼话。”老太婆大声叱喝。

“封前辈。”北剑改变了口气:“就事论事,这些事端显然是吊亡客一窝子的故意造成。本门宋老门主就是吊亡之珠下的受害者。今晚贵宫公丰为了闵管事的公案,挑战宋夫人,这一岂非正中了敌人之计?”

“嘿!嘿嘿嘿……”老太婆怪笑了数声,道:“寇年,少来这一套,就因为宋夫人是门主身份,所以才由公主出面清理这笔债,身份相符,别的不必提了。”

“非斗不可?”

“下的战书不是儿戏。”

“决斗的结果会如何?”

“双方有一个会活着。”

“生死决斗?”北剑全身展倾了一下。

“对。”

“有如此严重么?”

“本宫主人的命令,不能更改。”

小龙不知道水仙公主的确实功力,但可以预见宋夫人绝非敌手,甚至加上北剑恐怕也不行。朱文娟又被杀人者所劫持,显见是恶毒的部置。这公道恐怕非自己主持不可了。心念之中,飘身下了台。

“公主。”小龙抱了抱拳:“非见生死不可么?”

“不错。”水仙公主眸光闪了闪。

“没有别的路?”

“你浪子想充和事佬?”

“在下只是不得不开口。”

“路有一条。”

“请说说看?”

“果不应战,就立即解散天斩门。”

“这……”小龙挑起了眉毛。堂堂江湖第一大门户,会自愿在江湖除名,这分明是办不到的事。

宋夫人从侍女手中接过剑,步下台子,直视着水仙公主,口唇盒动了一阵之后才发出声音。

“为了天斩门的命脉,本座接受挑战。”

人声喧嚷中,百余弟子蜂涌来担砚场,散开合围,个个激愤填肩的样子。

“没本座命令,谁也不许动。”北剑厉声下令。

“宋夫人。”水仙公主冷声开口:“一对一,最公平。不过,如有第三者介入,恐怕贵门每一寸土都要被鲜血染红。”

话中充满血腥意味。

这种话,出自玉女之口,的确使人难信。

凤娇退开数步。

杀机游役开来。

“在下要说句公道话。”小龙横起了心。眼见这种情况,他无法列顾自己,武士应该心存武道。

他目注水仙公主,说道:“公主肯听么?”

“你想拔不平之剑?”

“用剑的正途本来如此。”

“你说什么公道谕”

“寇大侠说了查明事实再作交代,公主何必执意流血,暂退一步又何妨?”

“本宫有本宫的规矩。”

“但牵涉到别的门户,便不是自以为是的规矩了。”

“听口气……”水仙公主秀眸里射出慓人的寒芒,像两束冰箭,她没说下去。

“在下是受寇老英雄之邀而来。”

“所以你准备拔剑?”

“在下身上流的是武士之血。”小龙激昂起来。

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在小龙身上。

“好小子,你不知天高地厚。”老太婆暴吼出声,手中拐杖提离地面。

“老夫相信武林中公义是不泯的。”北剑冷沉地说了一句。

“老身要教训你。”老太婆怒气勃勃。

“在下愿接。”小龙暗暗咬牙,心里重温了一遍他悟透的剑招,这一招剑法,以老太婆这等人物来初试,太好不过了。

“你找死。”

“试试看。”

“姥姥。”水仙公主转望老太婆:“这与我们的目的相违背。”

“嗯。”老太婆目芒一闪:“好小子,听着,老身无意要你的命,如果能好好接下老身一拐杖而环受伤,老身作主这档事错过今晚。”

“太好了。”小龙正中下怀,沉声道:“如某在下侥幸的话,可不许食言。”

“放屁,老身会对你乳臭未干的食言。”

“如此请。”

情况在骤然之间改观。

最感惊震的是公孙望和何明禽,修俩对小龙所知不熟,这年轻人竟然胆敢跟几十年前震颤江湖的女阎王对手,真的不可患议。

场中心的人主动后退。

老太婆的拐杖缓缓抬起,小龙的剑也连鞘斜横胸前。

剑再利,绝难挡粗重的拐杖。

小龙静气凝神,使人剑化二为一。他没丝时把握,但知道一点,就是不能败。

鸦雀无声,全摒住了呼吸,无人能想像结果。

灯球火把的光,把场中人的影子幻成了好几个。

对这场较量最关切的是宋夫人,如果浪子落败,她便注定了要跟水仙公主作生死之决。她的两眼一直不曾眨动,似乎违心脏也停止了跳动。”

又粗又重的拐杖上扬,每个人的心提到了腔子口。

剑也跟着离鞘,剑尖指朝一个古怪的角度。

“呀。”慄喝声中,杖影划空,剑各如长虹在杖影中曳闪而没。

乍合倏分,没有人看出双方的招式,也不知道胜负谁负。

老太婆后退四尺,拐杖还斜扬着。

小龙的剑停滞在平刺的位置上。

“老身输了。”拐杖重重落地。

“啊。”全场爆起了惊叫声。

水仙公主的表情很古怪,不知她心里是什么反应。

长剑回鞘,小龙神情不变。

宋夫人闭上眼,长吐一口气才又张开。

公孙一望和何嵩明还张着嘴,惊将之态未消。

“小龙少侠,老夫敬谢神剑解危。”北剑拱手为礼,万分惊服的样子。

“宋夫人。”水仙公主冷眼望着宋夫人:“希望五天之内有明确交代。”

“唔!一定会有交代的。”

“寇大侠。”水仙公主又朝向北剑说道:“本公主遵守诺言,立即回头上路,希望勿忘五日之约。”

“老夫会照办。”

纱灯前导,水仙宫的人冉冉而去。

北剑趋近小龙:“少侠神技惊人,老夫叹服。”

“谈不上神技,侥幸而已。”

“请到里面奉茶,还有事相商。”

“对不住,在下还有要事待办,无法久留。”小龙早已有了盘算,他不能留下,对杀人者一方,他必须保你某种联系,才能达到目的。

“稍留片刻也不成么?”宋夫人接上口。

“门主,方命之处请海涵。” 说完,抱抱拳,大步离去,转眼消失在灯光之外。

人群起了嗡嗡的窃议声,全都惊如外龙的剑术。

公孙一望与何嵩明也跟着趋前告辞,这两位武林耆宿是被敦请来主持公道的,结果面上无光。

子夜!

小龙坐在荒林里的一株若树下,时间太晚了,进城不便,他准备在林子里坐待天明。

他在想刚才的一场风暴,到底那一方的话可信?水仙宫的人说秦香主已被杀灭口,而天斩门却说人在开封。最令人不解的是秦香主为什么要冒天马侠之名杀人?如果真是如此,必有特殊目的。

对天马侠,小龙感到无比的歉疚,他曾是他每子的救命恩人,而竟一再地误会他,他已牺牲在祖师祠前的绝谷中,误会澄清他也无从知晓了。

很令人费解的是此次事件,开封大公子命小乔传信,约在路上会合,但他本人却没现身,难道他就是幕后操纵的人?

对,小龙猛拍了一下大腿。马之良陈尸古塔,脑门上嵌着吊亡之珠,照此看来,大公子是吊亡客的同路人,已几乎没有疑义。但堂堂水仙宫,怎么也受他支使呢?还有杀人者……

“嗤。”一声女人的冷笑传。

小龙心头一震,瞪大了眼。

“谁?”小龙冷声喝问。

“我。”

“杀人者?”

“不错,你刚才是拍蚊子么?”打哈哈的口吻。

小龙啼笑皆非,但心理上已有准备,要小心应付,对方不断接近自己,必有非常目的。

“有何贵干?”

“问你件事。”

“请问。”

“你对付水仙宫太上护法封姥姥那一招剑法,好像不是我教你的那一招。你本来也没那高的能耐,是什么地方学来的?”

“自己悟透的。”小龙实话实说。

“啊!鬼才,生来就是练武的,悟性惊人。”

“又有什么事要在下办么?”

“你猜对了。”

“在下算是什么身份。”小龙有些恼火,他不甘被人当作工具。

“你是担保人的身份。”

“什么担保人的身份?”小龙感到困惑。同时对于这女人的诡诈作风,也相当痛恨。

“你插手水仙宫与天斩门之间的过节,击败封姥姥,使水仙宫不得不暂时休手,限天斩门五天之内作交代,你实际上等于是担保人。现在,宋夫人和北剑计议,准备暂时躲藏,难道你不管?”

“有这种事?”小龙大为意外:“堂堂天斩门门主,竟然要躲起来避风头,这……”

“你说你管不管?”

“管。”小龙冲冲回答。

眼前黑影晃动,杀人者现身在两丈外的树影中,隐约可见依然绢帕蒙脸。

小龙坐着没动。

“浪子,现在行动的时机还没到,我们先撇开,谈谈别的。”

“谈别的……”小龙忽然想起余巧巧说过的话,杀人者对自己有意,不由下意识地感到一阵激动。

“对,谈谈别的,荒林静夜,一片祥和安谧,可以诉诉心曲。”杀人者的声音变得很柔和。

“心曲?”小龙心币又是一动,他已经预感到对方所要谈的是什么。

“浪子。”杀人者上前数步,把距离拉近了些,可以着到彻比的眸光。

“我一向不喜欢惺惺作态,说话开门见山,我对你一见钟情,你喜欢我么?”

的确是开门见山,一个女子毫无掩饰地对男人如此表示心意,还真罕见,小龙愣住了。

“我一向很固执。”杀人者又接下去道:“一旦有了决定,就永不更改。”

“我听余巧巧说过你的心意……”小龙挤出了这么半句话。

“啊!那你的心意呢?”

“只是感到不解。”

“什么不解?”

“古墓室里那场戏是你安排的,不否认吧?”小龙的心弦在震颤,那是永远忘不了的一幕。

“我承认,那是受余巧巧之托。”

“什么?受巧巧……”

“对,她爱过你,但你一直认为她是个不正经的女人,她伤透了心,要证明给你看。她的心已经死了,所以她要离开你……”

“我不信。”小龙激声大叫。

“信不信由你,反正她己决心这辈子不再见你的面,她要彻底忘掉这件事。”

“谎话。”

“哈哈哈哈,浪子,我犯得上说谎么?你忘了她跟你分手时的表情?”

“不,是你通地的吧?”

“那就更笑话了,如果她心里还有你,我就无法喜欢你,当然也就不会帮她做那件事。”

小龙的心像被针扎。

“她人呢?”

“远走高飞了。”话锋顿了顿:“我不在乎你跟她发生过关系,因为我是真心地喜欢你。”

“无耻。”小龙在心里暗骂了一声。

“你怎么说?”她一点也不放松。

小龙突地灵机一动,他想现在是个绝佳的机会,多少套一套对方的底细。

“对你……我还谈不上认识。”

“噢!你的意思……想明白我的底细?”

“这是应该的,对不对?”

“唔。”

“你是李四姑的传人?”

“对,我向你承认。”

“为何杀人?”

“人是有人性的,除了极少数的少数,没有人喜欢杀人,也没人以流人之血为乐。”

这是情在理中的话,不能说没道理。

“你役说因何杀人,又自称杀火者?”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反正绝非无故杀人,很快你就会知道的。”

“嗯!还有,你跟大公子他们是一路的?”

“这点我也承认。”略略一停道:“现在告诉我,你喜欢我么?”

“喜欢一个连真面目都没见过的人?”

“有道理,不过那是迟早问题。我只告诉你一句话,我绝对不比巧巧丑。”

“以后再说吧。”

“为什么?”

“等我对你知道得更多些的时候。”

“那就是说……你是喜欢我的,只是为了了解不够,所以不能下决心?”杀人者逼得很紧。

“就算如此吧。”口里说,心里却在想,等我证实你与吊亡客有关联时,剑尖就会刺进你的心窝,就会喜欢看你流尽邪恶之血。

“好,现在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谈正事……”

“关于天斩门的事?”

“对。”

“怎么样?”

“天斩门总坛之后,约莫里许远靠何边的方向有座土阜。土阜下有座土地祠,那里是天斩门总坛密道的出口,你立即赶去守候,有人逃出来你就把他挡回去。”

“你为什么不自己做?”小龙的心火又冒了起来。

“别忘了你是担保人,人溜了水仙宫会找你算账,同时你也无法交代。”

“我不在乎水仙宫。”小龙傲然回答。

“在不在乎是另一回事,你是剑客、大武士,总不愿被人指摘吧。”

小龙并不以为然,但他仍点了点头。

“就这么定了。你开始行动吧。”

天亮之前约半个时辰。

小龙到了杀人者所说的土地祠前。刚一到达,便有人迎了上前,竟然是孔大郎。

“少爷。”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们说少爷一定会来,所以小的在此地等。”

“他们是谁?”

“大公子的跟班小乔传的话。”

小龙默然,他在想:“事态已经差不多明朗了,自己还要做仇人一路的走狗么?天斩门是受茶毒的一方,自己能完全无视于武道么?”

“少爷,我们到这里来要做什么?”

“小乔没告诉你?”

“没有。”

“那你就别问。”心念一转,又道;“大郎扩你到那边林子里歇着,没叫你就别过来。”

“少爷……”

“快去,别多话。”

孔大郎很不情愿地走向林子。

晨星寥落,风很凉,远处传来鸡啼狗吠声,距天亮已经不远了。

小龙站在双祠门的斜角位置,视线呈扇形展开,可以完全监视祠内外整个范围。

宋夫人身为一门之主,会抛弃基业逃走?

北剑是响当当的人物,会做出这种丢人的行为?

杀人者何以预知将要发生的事?

自己算是助纷为虐么?

小龙不断地想,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失去了行事的准则,被人牵着鼻子走。

土地祠背负土阜,格局简陋,像座碑亭,一眼便可览尽无余。

东方的天边现出了曙色。

小龙下意识地希望没任何变故发生。正在这么想着的时候,上地公座下冒出了两条人影。小龙的心倾时收紧,想不到真的被杀人者料中,有人想逃走,是谁呢?

两条人影一阵遗巡之后,步出祠门。

小龙立即迎上前去

“啊。”两人轻声惊叫,紧紧靠在一起,簌簌抖个不住。

小龙迫近一看,是一对乡下的年轻夫妇,手抱着包袱,像是赶路的样子,面孔完全陌生。

“大王。”女的噢地跪了下去,说道:“请高抬贵手,积阴功,我夫妻是来投亲的,没值钱的东西。”说完,连连在地上叩头。

小龙傻了眼,同时也啼笑皆非,对方把自己认做是剪径的强梁,称起大王来了。

杀人者所指的会是这对乡下夫妻么?

“为什么会在祠里?”小龙不相不问。

“大王,没钱投店呀。”女的哭丧着脸。

男的只顾发抖,惊怖地望着小龙。

“从秘道出来的是吧?”

“秘道?大王……什么是秘道?”

“少装蒜,不想死就退回去。”小龙只好施诈术。

“大王,饶命。”男的也跪了下去。

小龙愣住了,这对夫妻说什么也不像江湖人。但杀人者既然有这么一说,总不能就这样放对方走。

“退回去。”小龙故意露出狠样子。

“大王。”小口俩齐齐叩头。

“想死那也没办法。”小龙作出拔剑之势。

“哇。”女的瘫坐地上哭出声来。

男的也坐下接住女的,骇极地仰脸望着小龙。

小龙长长吐口气,摆摆手:“走吧。”

男的忙翻身叩了个头,扶起女的,两人相拥着踉跄走去,不时回头偷觑一眼。

天色已经微微放亮,林间起了展雾。

小龙步进土地祠,仔细检查了一追,土地祠就是土地祠,没任何扎眼的地方。杀人者何以说这里是天斩门的秘道出口呢?

“呀。”远处传来女人的尖叫。

小龙心头一震,反奔出祠,朝林子那边奔去。

晓雾迷茫中,一条人影迎了上前。

“什么人?

“是小的,少爷。”

“刚才怎么回事?”小龙很困惑。

“走路的碰上了长虫。”

“你怎么知道?”

“小的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说没噬到不要紧。”

小龙默然。

也就在小龙闻声赶奔林子之际,另两条人影从祠门出现。

左右扫瞄之后,迅快地奔离,转眼消失在晨雾里。

呆了片刻,小龙与孔大郎回到土地祠前。

天光已经大亮。

一个长裙曳地的女人背影停在祠门边

“杀人者。”小龙暗叫一声。

“浪子,为什么不照我的话做?”杀人者的声音中充满了不愉快。

“照不什么话?”小龙已意识到情形不对。

“你为什么要放人走?”

“人家是一对乡下年轻夫妻。”

“年轻夫妻?”杀人者冷哼了一声道:“你的眼力不至于这么差劲吧?你应该看得出是北剑和宋夫人……”

“什么?”小龙大惑。

“我说是北剑和宋夫人。”

“我的眼睛没瞎,分明是一对年轻人,还跪地向我求饶。我是听见惊叫才赶去林子的。”

“晤。”杀人者沉默了片刻道:“我明白了,疏忽了这一招。先遣人试探,朦过你之后,再来个调虎离山。”

“北剑和宋夫人为何要逃?”小龙想不透,这简直的不近人情。

“天斩门这片基业不要了?”

“暂避锋头。”

小龙心中一动,暂避锋头,是避吊亡之珠的锋头么?

“现在准备采取什么行动?”

“接管天斩门。”

“什么?”小龙像已窥见了对方的阴谋。

“我说接管天斩门。”

“你?还是大公子?”

“都不是。”

“那是谁?”

“有资格接掌的人。”

小龙几乎脱口说出吊亡客三个字,但他忍住了。心里在电转着念头,是立即对杀人者采取行动,还是再等待更好的时机?各个击破,削减吊亡客的羽翼,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杀人者。”小龙下了决心:“我问你件事。”

“什么事?”

“你杀人的目的。”

“早说过,不得已才杀。”

“很好,我问你,马之良并非什么上等角色,为何要用那种残酷的手段对付他?”

“你以什么立场问这句话?”

“第三者的立场。

“如论他的行为,一点也不残忍,他该死一百次。”

“说说看?”

“他一再用卑那手段想占有余巧巧,这点你应该清楚,不会否认吧?”

“嗯!但是余巧巧还保持清白女儿身,充其量给他一剑,何必要刻目断臂?”

杀人者沉默了片刻。

“宋文娟的侍婢秀凤被奸杀,这恶行能宽恕么?”

“是马之良干的?”小龙大感意外。

“一点不错。”

小龙迷惑了,对方劫持了宋文娟,说是为了保护她。而现在又图谋天斩门的基业,逼使她母亲逃亡,这算是什么回事?

“你们是为宋文娟抱不平?”

“可以这么说。”

“那又为何要接掌天斩门?”

“到时你会明白。”

“我现在就想知道。”

“浪子,我要走了,有许多事待安排,还有我两个的事也得有个结果。”

“你不能走。”小龙飘前数尺。

“你不许我走?”

“对,不交代明白就别打算走。”

“我现在没时间交代。”

“那我告诉你,你没时间走。”

“浪子,你想动剑么?”

“必要时一定会。”小龙已横定了心。

“哈哈哈……”

“不要笑。”小龙暴喝出声。

孔大郎不安地望着小龙,脸上的衷情很怪。

杀人者敛住了笑声。

“浪子,你别盲目发狂,成么?”

“我没发狂。”

“有个折衷办法……”

“什么折衷办法?”

“你出任天斩门总管,辅助新门主。愿意么?”

“少爷,好哇。”孔大郎眉飞色舞的道:“少爷当了总管,小的可就跟着光彩了。”

小龙狠狠瞪了孔大郎一眼,心里又在盘算:新门主很可能是吊亡客,如果真的当了他的总管,下手的机会就更多了,成功的胜算将十拿九稳。看样子,对方是蝎力想把自己拉入他们一路……

“新门主是谁?”

“现在问是多余,进了门你就知道。”

“天斩门的弟子肯服从新门主?”

“大部分能,少数有异心的另作安排。”

“杀?”小龙脱口说了出来。

“不至于,那有伤天和。”

小龙几乎笑出声来,“有伤天和”四个字出自杀人者之口,的确相当滑稽可笑,她如果心存天道,便不会是杀人者了。

“我可以考虑。”小龙当然不能一口应承。

“那好,三天后,你直接到天翰总舵。”黑色身影一晃,杀人者倏焉而逝。

和煦的朝阳已经升起。

洛阳城一带传出了天斩门易主的消息。

门下弟子全被召回总舵。

暂时停止在外面的一切活动。

是什么人接掌了这名门大派,没有消息传出。但很平静是事实,这颇费人猜疑。

江湖门户要就是被除灭,要就是自行徽舵散坛,被人接掌而不发生动乱,是不可思议的事。但事实昭然,而且发生于北方江湖的第一大门派。

最感困惑的是浪子协龙,因为他清楚门主宋夫人和护法北剑寇年逃亡的这一桩秘辛。同时消息是杀人者预先告知的,而杀人者一伙又是天斩门的死故。

如果说这一伙邪门人物,真是吊亡客的手下,那这种谋夺别人基业的手段就未免太可怕了。

而更令小龙惊震的是水仙官居然也参加了行列。

杀人者表示要请他当总管。

千载一时的机会,打入对方的核心。候机诛凶报仇,他在对方提出之时便已首肯了,所谓考虑是故作姿态而已。

第三天的下午,小龙单身来到天斩门总舵。

他没带孔大郎,把他安置在客找里,他不愿孔大郎跟着淌这浑水,因为未来的情况不可知。

的确是很平静,警卫照常,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出来迎接小龙的是内堂堂主朱非,神色很正常,;没什么异样。

小龙被接待到大厅,落座,有人献上茶。

朱非告退出去。

一个人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小龙抬眼一看,大惊意外,现身的竟然是江湖郎中方有道。方有道是铁脚的手下,想不到他也咖入了杀人者一路,他礼貌上站起身来。

“老弟,幸会。”

“方先生,想不到你也在此地。”

小龙重新坐下,江湖郎中坐在相对的位置。

“方先生是受聘来的吧?”小龙有意问。

“跟老弟一样。”江湖郎中回答得很自然。

“哦。”

“老弟已经考虑好了?”

“是的,方先生目前是……”

“在此是客卿的地位,道义上协助新门主。”

“不知新门主……”打蛇随棍上,小龙趁机问了出来:“是那一位?”

“老弟马上就可见到,对老弟来说,绝不陌生。”

“……”小龙无言地点点头。

“有了老弟这等好帮手,正义定能伸张。”

“……”小龙心里暗笑,鹊巢鸿占,还谈正义二字,实在可以教人笑掉大牙。等到时机成熟,就让他们知道什么正义。

“老弟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这个……还有点不解之处。”

“说说看。”

“天斩门是大门派,弟子相当众多,新门主……是以什么方法使他们臣服的?”

“老弟见到门主就可以明白。”

“何时可以见到?”

“现在。”

一名少女姗姗出现,未语先笑,道:“门主请武少侠内厅相见。”

小龙微觉一震,这少女称自己武少侠,当然是受了指示的。自己一向不提姓氏,说不定对方已知道自己的来龙去脉,得小心应付,心念之中站起身来。

“请带路。”

“请。”

随着少女穿过两重院落,来到内厅之外,少女侧身肃客:“请进。”

小龙定了定神,举步跨入厅中。

“呀。”他忍不住惊叫出声,在厅里伫候的新门主,赫然是宋文娟。

“宋姑娘接任门主?”为了确定,他不得不问明白。

“不错,武少侠请坐。”宋文娟抬了抬手。

小龙并不立即就座,努力使自己保持冷静。心里在想:“宋文娟是门主的女儿,接掌门户是说得过去。但是她娘和北剑是被迫逃亡的,这会是一个可怕的阴谋么?”

“请坐下谈。”宋文娟再次抬手。

小龙坐在侧方。

宋文娟并不坐上位,移到相对的一方坐下。

小龙心里又想:“宋文娟是被杀人者他们劫持的,现在出面接掌天斩门,会不会是被控制的傀儡?但看她的神色完全正常,这就令人莫测了。”

“武少侠是否感觉情况很突兀。”宋文娟正色问,神情是严肃的。

“是的,在下有此感觉。”

“想知道事实真相么?”

“如果姑娘愿意说的话,在下是想知道。”她不称她门主,仍称姑娘。

“这得从我的家世说起……”宋文娟脸上掠过一抹凄侧之色,深深吐口气才接下去道:“先慈在生下找之后便与世长辞,现在的是继母……”

“噢。”小龙大为意外。

“先严被害之后,由继母接掌门户,门下弟子感于先严生前的为人,故而全力支持。”

“听说贵门暗中是由马之良的师父老臭虫操纵,有这事么?”

“有,最近才知道。”

“请姑娘说下去。”小龙一目不瞬。

“本门上下,齐合戮力要替先严复仇,追出吊亡之珠的主人。不久之前吊亡之珠重现,全部经过武少侠已很清楚……”宋文娟按捺了一下情绪,接下去道:“从种种迹象判断,吊亡客非但没死,而且有谋夺本门基业的企图,经过正义者的协力查证,总算有了眉目……”

“姑娘所谓的正义者是指杀人者他们-伙么?”

“不错。”宋文娟点点头。

“有了什么眉目?”

“吊亡客的身份已快揭晓。”

“啊。”小龙大为激动:“能说得清楚些吗?”

“少侠愿意参加行动?”宋文娟不答所问,先反问了一句。

“愿意。”小龙不假思索。

“肯屈就本门总管?”

“这个……”小龙深深作了一番考虑:“在下愿意全心协力,但……利以要名份。”

“嗯。”宋文娟微露失望之色:“这点我不助相强,尊重武少侠的意思。”

“在下向姑娘致歉意。”

“好说。”宋文娟略作沉吟:“现在我可以向武少侠透露部份实情,马之良是吊亡客的师侄……”

小龙虎地站了起来,眸子里射出可怕的稜芒。

“马之良是吊亡客的师侄?”

“对,这就是马之良几次见木珠丝毫无损的原因,也就是因为这一点,使我们有了正确的查证方向。”

“那老臭虫与吊亡客……”

“师兄弟,这秘密江湖上无人知道。”宋文娟咬咬牙:“他们一心要促成我跟马之良的婚事,便是准备谋夺本门基业的手段。”

小龙的思绪有些紊乱,因为情况显示得非常诡谲,一切似乎都出人意料之外。

“令继母宋夫人和北剑为何要逃?”

“这是家丑……”宋文娟现出恨毒之色:“也是问题的关键。”

“噢。”家丑二字,小龙有些明白了,想不到堂堂北剑,会做出这种不齿于人的事。

“吊亡客该是谁?”小龙忍不住又追问。

“目前还不能断言。”

“姑娘准备如何行动?”

“由开封大公子策划,正在行动之中。”

“啊。”

“武少侠请暂住总坛,如有情况,务请协力。”

“好!在下会竭尽全力。”

这是第三天的晚上。

小龙一个人呆在贵宾房里,三天没任何有关行动的消息,他感到有些窒闷。

房门被推开,一条人影闪入。

小龙本能地采取戒备之势。

“浪子,想不到吧?”

“呀。”咙脱口惊叫,两只眼瞪得滚圆,他像突然碰到了鬼。

事实上也是真的碰见了鬼,站在眼前的,赫然是变作浮尸古剑寒。

他是人还是鬼?

死人会复活么?

“浪子,你很意外?”古剑寒笑了笑。

“的确想不到?”

“事实上我没死。”

“……”小龙只能瞪眼。

“那天晚上,在通天台上,我被马之良以毒碎袭,击落江中,幸被铁脚救起,因头部碰撞江石,一直在昏迷中,最近才由水仙宫主人救治复元。”

“啊。”小龙还在迷茫中。

“我非常感激你对文娟的数度援手。”说完,深深抱拳躬身。

“古兄。”小龙定了定神:“听说你被指为吊亡客的手下?”

“卑鄙的阴谋。”古剑寒恨恨地一咬牙:“家师渔鼓老人就是毁在这阴谋之下。”

“吊亡客的杰作?”

“不错。”

“那在中条山祖师祠被毁容的是替身了?”

“对。”

“是谁?”

“天斩门前任总管余同庆。”

“巧巧的父亲?”小龙狂叫出声。

“一点不错,余总管先被药物迷失本性,经过化装,然后作了牺牲。”

小龙双目尽赤,激愤得簌簌发抖。他立即想到负气献身,而后绝据而去的余巧巧,内心起了痛苦的痉挛。

他在心里暗叫:“巧巧,你在那里?”

余巧巧也承认她父亲是弃天斩门而远飏,难道她不知情?这怎么可能呢?

“吊亡客的化身是谁?”

“很快就会知道。”回答的口气跟宋文娟一样。”

“古兄是有意保密么?”

“不,是还无法完全证实,我们已布下天罗地网,他逃不了。”古剑寒话锋顿了顿,又道:“我们在等进一涉的消息,也许……”

话声未完,一条人影出现门边。

“浪子少爷。”

“咦!大郎!我要你待在客店里,你怎么……”小龙大感奇怪,孔大郎也到了天斩门总舵。

“是大爷带小的来的。”孔大郎嘻嘻一笑。

“大爷。”小龙更感意外道:“铁脚?”

“对,正是铁脚大爷。”

“叮叮。”铁脚踏地的声音自远而近。先见人影,到进入灯光圈内,看清了,真是怪人铁脚,怪的是他身后跟的是开封大公子的书僮小乔。

小龙的两眼发直了。

铁脚和小乔大模大样进入房中。

小龙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会不会是他们一伙利用宋文娟作工具,夺取天斩门,逼走宋夫人和北剑,然后编一篇鬼话朦人耳目?

这实在是有可能,他立即起了戒心。

“大公子,要采取行动了么?”古剑寒紧张地问。

小龙大愕,铁脚怎么被称为大公子。

“不错,马上就要行动。”铁脚回答。

小龙目不稍瞬地注视着铁脚,心中突然一动。

“哈哈哈……”狂笑声中,铁脚忽地伸手在头上脸上一阵乱抓,蓬发虫须应手而落,露出了本来面目,赫然是风标超凡的开封大公子。

小龙的口唇在发颤。

同一时间,小乔也变了样,竟然是水仙宫公主的侍婢风娇,易钗而弃。

“啊。”龙完全恍然,怪不得在初次见到开封大公子主仆时,老觉得在什么地方见到过,原来是这么改扮的。截然不同的外形,再加上变了声音,的确无法认得出来,为何要如此?

“浪子,你很意外?”大公子笑笑。

“的确是想不到,在下该怎么称呼你阁下?”

“照形象称呼吧。”大公子扬了扬头:“铁脚,大公子,两种形象,两个称呼。”

小龙的目光扫向男装未卸的风娇,她化名小乔,娇字去了女旁便是乔,这实在有意思。

孔大郎站在门边,显得很不安的样子,因为他欺骗了小龙。

“浪子,时机快到,希望你好好用你的剑。”大公子目光炯炯。

“在下会好好用的。”小龙不完全明白大公子的意思,但警惕之念犹在,他回答的也有深意,正反两面都可田释释。

“你现在就可以动身上路,朝西顺官道走。”

“目的地呢?”

“没准,会有人跟你联络。”

“对付的对象是谁?”

“吊亡客。”

小龙目芒一闪,心里想:“到底谁是吊亡客?是真的还是假的?吊亡客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江湖上没半个人知道他的庐山真面。在无法判明的情况下,被人利用了也无法自知。既然进入了对方的集团,迟早会水落石出的。不管如何,先取得对方的信任,再凭高度的警觉相机行事。”心念之中,他伸手取起了剑。

“在下现在就上路?”小龙环扫众人。

“对,朝西走,不必急,慢慢走,情况随时会变,赶得太急不便联络。”大公子完全发号施令的姿态。

“少爷。”孔大郎作了个揖:“小的暂时不待候您,铁脚大爷另有差选。”

“唔。”小龙举步出门,到了房门外,才回身抱拳,然后大步离去。

夜晚上路很凉爽,而且别有一番风味。

小龙不疾不徐地在官道上。

他的潜意识里有一种被摆弄的愤怒,但为了达到真正报仇诛凶的目的,他非忍耐到底不可。

一个多时辰之后,他已走了近四十里。

一个晃晃悠悠的影子,突然在前道出现,走的是同一方向,不用说是半途切入的。

小龙不理,仍走他的路,照大公子的说法,会有人联络,他不能暇取主动。

走了一阵,前面的人影忽然消失不见。

小龙心中一动,立即准备应变。但脚下却不停,行进的速度也没改变。

看看已到了人影消失的地方,小龙锐利的目光眼向路边,但一无所见。他笔直走了过去,超越了好长一段,仍然没任何动静。

小龙心里打了一个结,照大公子的说法,会有人主动联络。刚才的人影如果是联络人,应该有所表示。如果不是,目的何在?照对方隐现的情形判断,绝对不是巧合,是有目的的。

夜色深沉中,出现一个镇集的影子,官道所必经的地方,小龙照直前奔。

进入镇头,全镇在酣睡中,没半点声息,只容容几个窗户透着昏黄的光影。

到了十字街口,右首有家客店,高挑着纸灯笼,灯笼下站了个店伙模样的年轻人。

这种时份,不会有人投宿,赶早上路又差着些,这店伙站门何为?

小龙才这么想着,店伙已迎着他走过来。

“客官请留步。”

“本人不准备住店,要赶夜路。”小龙应着,但脚步却已停了下来。

“客官是……浪子小龙?”店伙哈哈腰。

“……”小龙心中一动:“不错。”

“请进,小的已候了一个时辰。”

“你……候我?”小龙并不吃惊,因为他知道路上有人联络。

“是的,有位客官为您订了房间,嘱咐小的一定要等到您来。”

“哦!好,带路吧!”

死寂的店房,除了奸声,没半个人影。

小龙被带到后进的上房,房门开着,灯火很亮,房里已摆了酒菜。

“客官请进。”店伙侧立在门边:“房里一切都已经准备妥,请净面,然后用酒饭;有吩咐请叫唤一声,小的就在角门边。”

不用问也知道是大公子安排的,小龙不客气地进入房中,店伙替他拉上房门。

见了酒食才觉得饿,看到床才感到累。

小龙匆匆洗了手脸,就桌吃喝起来

既然有人联络,下一步的行动就只有等待消息了。

菜很精致,酒也香醇,显然是刻意安排,小龙放下一切心思,专情享受。

店房后传来第一声鸡啼,小龙已醉醉然,倦意也袭了来。他吹灭了灯火,宽衣上床。

正在朦胧将要入睡之际,突然觉得有样温软的东西阁在嘴上,一惊清醒过来,本能地伸手,碰触到的是更滑腻的东西。

“女人。”他心里这么想。

閤在嘴上的香唇移去,从窗口透进的微光,可以看出床边站了条黑影。

他翻身坐起。

“什么人?”他顺手摸剑,剑已不在,登时紧张起来,深悔不该掉以轻心。

“是我。”声音并不陌生。

小龙心头顿时起了异样的反应,他从声音听出来的是杀人者,她竟然主动送上香唇,动机不问可知。

“你……想做什么?”小龙掀被下床。

“别动,乖乖坐床上。”

“你……”

“不要紧张,浪子,我实在喜欢你,我无法自拔,天亮前是最妙的时刻,浪子……”声调的本身就是无比的诱惑。

“我没法喜欢你。”小龙猛咬牙。

“为什么?你怕我丑?”

“不,外表的美丑不能真正代表一个人。”

“那是我恶名在外?

“也不是,我浪子的名声也好不到那里。”小龙边说边在盘算如何摆脱对方。

“那到底为什么?”

“我跟余巧巧的事是你安排的,你心里明白。”

“余巧巧请求我帮助她那么做,只是为了不服气,证明她并非不要脸的女人,她无意嫁给你。”

“不管怎么说,我必须求内心平安。”

“如果我放弃跟你成亲,只跟你好一次,如何?”这是露骨的挑逗。

“办不到。”

“你是鲁男子?柳下惠?”接着是一串惑人的笑声:“浪子,人生及时行乐,你……一点也不想?”

“不想。”小龙率直拒绝。

“浪子,告诉你一句实话,我……还没亲近过男人,你……就会知道的。”

小龙是血气正旺的年轻人,不是木块石头。在此时此地,面劝知此放浪的挑逗,不能说真的毫不动心,他的身上起了燥热。

“杀人者,我说过办不到。”小龙尽量克制。

“如果我使你失去自主的能力……”

“那你将来会后悔。”

“我只要现在,不管将来。”

小龙把牙齿咬了又咬,他自誓绝对不能做对不起余巧巧的事。莫说对方的真面目从没看到过,即使是水仙公主那样的美人也徒然。

“浪子,我门只要好一次,然后我们一起去办正事。”杀人者步步进迫。

“半次也不行。”

“你真的铁石心肠?”

“……”小龙默然。

“一句话,愿不愿意?”

女人向男人通成好事,真是罕凤

“办不到。”小龙断然回答,他的额头上已在冒汗。

“你真心喜欢余巧巧?”

“对。”

“你不是一再说她是不要脸的女人?”

“那是误会。”

“如果我让她永远离开世间,你怎么说。”声音中已含蕴着杀气

“你敢。”小龙脱口慄叫。

“那有什么不敢,连你现在也是我掌中之物。”冷笑了一声:“我证明给你看。”

小龙只觉肋下似被剑柄似的东西撞了一下,登时全身瘫软,倒回枕上。

炽烈的怒火,似要破脚而出。

“杀人者,你的确是天底下最不要脸……”

后面的半句话吐不出来,嘴已被另一张嘴盖住。同时温软的娇躯也压上了身。

他挣扎,但无力,杀人者伏在他身上不动。

发自本能的火在烯烧,全身的血液在沸腾,汗出如浆,他竭力忍耐。恨、愤,是一种有力的抵制武器。

久久,杀人者翻身站回床边。

“浪子,我服了你,算了,天亮后别离开,听候消息。我去办件事。”说完,在小龙身上戮了一指,出房离去。

小龙坐起,直喘大气,用手一摸,剑已回到枕边。他发着怔,他不相信刚刚的一幕是事实,恍若一个怪梦,简直是不可思议。

杀人者竟然也是这么无行的女人。

她真的会对余巧巧不利么?

呆了老半天,窗纸已经透亮,他躺了下去。

小龙起床。

窗外院地阳光规瞰,看来已是近午时刻,这一觉睡的可真酣。

店伙进来收拾残桌,临出门对小龙神秘地笑笑。

这一笑,把小龙的心火勾了起来。

天亮前杀人者所表演的那不堪的一幕又上心头,他不由自主地怒哼了一声,一副气无所出的样子。

工夫不大,店伙又送进了饮食。

“客官,人是铁,饭是钢,吃饱了好办事。”小二笑嘻嘻地说。

“……”小龙瞪着店伙。

“客官,这话是一个大姑娘吩咐小的说的。”

“什么大姑娘?”

“一位很漂亮的大姑娘,就住在对面的房间。”小二说完,匆匆走了出去。

小龙心中一动,杀人者就住在对过的房间,漂亮的大姑娘?

他移到窗边,向对面望,房门关得很紧,人不知道是否还在房里?

他有-种冲过去看个究竟的冲动,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反正会再碰面的。

气归气,饭还是得吃,小龙饱餐了一顿。

杀人者说要在店里等消息,等什么消息?

是真的及力对付吊亡客,还是又是一个阴谋?

他突然后悔天亮前太死心眼,应该假作答应成其好事,趁机制住杀人者,揭穿她的真面目,逼出她的底牌,这种机会可能不再有了。

“少爷。”孔大郎一头冲进房中,上气不接下气。

小龙冷眼望着孔大郎,他对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兴趣。

他是开封大公子的化身铁脚的跟班,一鼻孔出气来伙同作弄他的。

“少爷,我们上路。”孔大郎缓过了气。

“上路,上什么路?”

“大公子吩咐小的来传话。”孔大郎一本正经的说道:“说是要捣狐狸窝。”

“噢!狐狸窝在那里?”

“不远,就在附近。”孔大郎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猛一拍脑袋:“对了,少爷,昨晚天斩门总坛发生了大变故,吓死人。”

“什么大变故?”

“有人在井里下毒,等发觉时,已经有二十几名弟子翘了辫子。”

“有这等事。”小龙瞪大了眼:“什么人下的毒?”

“除了吊亡客不会有别人。”

“宋姑娘她们呢?”

“昨天下午,大公子与宋姑娘他们共进晚餐。大公子发觉菜饭不对劲,检视之下,发觉菜饭里有毒,立刻下令停止用饭,但已经有二十几名弟子中毒死亡。除了马上分派解药外,彻底追查毒的来源,后来查出所有的水井被人下了毒。如果大公子不在场,恐怕不会有半个人能活。可怕极了,中毒的七孔流血……”孔大良除悸犹存的样子。

小龙的眸子里进出杀机。

“少爷,我们快上路,迟了会误事。”孔大郎催促。

“狐狸窝与吊亡客有关系么?”小龙盯着孔大郎。

“想来是有的。”

“你明明知道,还对我讲鬼话?”

“少爷,小的……不敢。”

“走。”

“是。”

这是栋古老的房屋,偎依在一座交椅泥沙山的怀抱中。屋前有小河,河边垂柳迎风,一道小桥横跨河上,看上去安祥、宁静。

日薄崦嵫(yān zī)的时分,小龙与孔大郎来到距屋子两箭之地的官道边。

“少爷,我们就藏在这里。”孔大郎指了指路边的树丛。

“藏在这里什么意思?”

“监视那栋屋子,不让老狐狸溜走。”

“老狐狸是谁?”

“这……小的不太清楚。”

“好吧。”

两人隐身到树丛里。

从树丛的枝隙外望,可以完全掌握古屋的动静。古屋连接官道的小路口,就在树丛边五丈处。

大公子一伙到底在捣什么鬼,小龙无法揣测。情况是如此的诡谲,他也不想问孔大郎,意料中孔大郎定然是一问三不知。

枯寂地守伺司着。

夕阳已变成了一抹残红,天将黑了。

猎狐,小龙心里想。这么守伺,不就等于是只猎犬,大公子成了猎犬的主人。

他笑了笑,深深地自嘲。

一辆小马车,从古屋出现,缓缓驶过小桥,朝这边驰来,车帘遮得很密。

“少爷,来了。”孔大郎轻轻碰了小龙一下。

小龙“晤”了一声。

马车将至岭口。

“少爷,快,拦阻。”孔大郎有些发急。

小龙起身,离开树丛,走了过去,朝小路当中一站。

马车被迫停住。

小龙定睛一望,心中不由一动,驾车的赫然是土地祠前施调虎离山之计的年轻村汉。上次他同一个女的,诡称是投亲的小夫妻,公然还对小龙下跪,使小龙上了恶当。

村汉一见小龙,神色大变。

“小子。”小龙冷哼了一声道:“这叫冤家路窄,又碰上了本大王,这次不必求饶,把马车驾回去。”

“……”村汉惊悸地望着小龙,嘴唇直打抖,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车里是你那小婆娘吧?”

“浪子,你……”村汉终于进出了声音:“你何必助封为虐,赶尽杀绝?”

江湖人的口吻,跟上次完全不一样,他知道再唱不成戏了。

“车子退回去,废话少说。”

车帘掀开一角,一个女人头露了出来,赫然是天斩门的掌舵人宋夫人。

小龙的呼吸微微一窒。

“门主,幸会。”小龙冷冷打了个招呼,心单却在想,难道她就是大公子他们所指的老狐狸?

“浪子,你这是做什么?”宋夫人语带凄厉。

“请夫人回头。”

“为什么?”

“不为什么。在下上次担保夫人与寇护法对水仙宫命案有何交代,但夫人食了言,现在请回去。”这是小龙临时想到的说词。

“浪子,你这么做……不合江湖道义吧?”宋夫人咬牙切齿道:“你帮助他们窃据了天斩门,还要赶尽杀绝,天理何存?良心何在?”

“夫人与北剑为何要逃?”小龙对内情仍是茫然。

“本座还不想毁在恶毒的阴谋之下。”

“请回车。”

“办不到。”

“在下说一不二。”

“你尽可动剑。”说着大声向驾车的手下喝道:“范头目,摧车。”

村汉抖动缰绳……

小龙作出拔剑之势。

马头一昂,只踏出半步便停住了。

“浪子,欺孤凌寡,并非武士之道。”宋夫人把头缩回,厉声道:“本座宁死不回头,绝不向邪恶妥协。”

邪恶二字,使小龙如被针扎。他不知道现在所作的是否邪恶,他的目的是要追出吊亡客。杀人者一方与宋夫人一方各有说词,他无从判断。

他心念疾转,目前不能与杀人者一方唱反调,否则便失去了追查吊亡客的机会。至于宋夫人一方,在必要时自己仍然可以加以庇护。

心念之中,他下了决断,长剑出了鞘。

“夫人,最后一句话,回屋子去。”

“不。”

“那在下只好得罪了。”上前两步,剑指驾车的范头目:“掉转马头。”

“……”范头目不作声,只扭哆嗦。

“本人数到三。”小龙说完开始数:“一。”

范头目回头向车厢唤了一声:“门主。”

“二。”小龙又数出声。

“冲。”宋夫人传出了话。

范头目吆喝一声,马鞭挥出。

马儿负痛一声长嘶,扬蹄奋鬃……

剑茫破空一闪,颈套被划断,空马狂奔而去。

驾车的范头目倒栽落地。

耀起,剑芒再闪,惨号随之,范头目路倒,横尸车前。

两个人破车而出,一个是宋夫人,另一个是村装的少妇,也就是姓范的妻子。

“回去。”小龙横剑暴喝。

村装少妇厉哼一声,扑击小龙。

小龙闪身,剑尖斜斜点出,绝妙的招式。

村装少妇凄叫一声,退回宋夫人身边,手抚冒红的肩头。

“退回去。”小龙再次喝叫。

就在此刻,古屋方向突然传来暴喝之声。

宋夫人扭身反奔,村装少妇立即跟上。

小龙不知道古屋方面发生了什么情况,但他判断杀人者和大公子他们必定全已到场。他不能错失任何机会,身形一起,追了过去。

“少爷。”孔大郎出声呼叫。

小龙只作没听见。

晚霞敛尽,天色已昏暗下来。

小龙奔到桥头。

一条人影从侧方闪现,轻喝一声:“站住。”

小龙刹住身形,一眼看出是江湖郎中方有道。不由心中一动,方有道原本是铁脚大公子的手下,在此出现不足为奇。

“是方先生”

“老弟,现在没时间级兑,你就守在此地,不许任何人过桥。”

“要在下守……”

“对,老弟,如果你放任何人过桥,会一辈子后悔,牢牢记住。”说完,立即转身奔去,像有十万火急的事等着办似的。

小龙木立在桥头,心里在想:如果大公子他们目的在实行篡夺天斩门基业的阴谋,自己是十折不扣的帮凶。从种种迹象看,实在是正邪难分。到底是那一方与吊亡之珠有关?真正的吊亡客该是谁?”

古屋在夜色中变成了模糊的轮脚。

空气是死寂的,但死寂中带着浓重的杀机。

小龙又想:“刚才宋夫人在听到一声暴喝之后,立即反奔回去,这证明古屋里有她关心的人或事,是何人?何事?”

“少爷。”孔大郎滩到小龙身侧。

“大郎。”小龙转身正对孔大郎,眸光像电炬:“不许支吾,说今晚行动的目的是什么?”

“对付吊亡客。”

“谁是吊亡客?”

“这点小的的确不知道。”

“吊亡客与宋夫人提叶么关系?”

“目前只知道是他的姘头。”孔大郎耸耸肩。

“姘头?”小龙大惑惊异,想了想,转变话题道:“就凭我门守住路口,就可以挡住吊亡客?”

“少爷,您知道出动多少高手么?”

“多少?”

“明里不算,暗中有三四十人之多,每一寸地方都有人监视,互相呼应。”

“那来这许多高手?”

“大半数是水仙宫的人,少数是大公子请来的。他们只在暗中行动,非必要不现身,我们费尽心思,才查出这个巢穴。”

“哦。”小龙下意识地朝四下瞧望,突然发现古屋顶上有浓烟冲空而起,脱口道:“火。”

火字才出口,浓烟已夹带火焰上冒。

“举火自焚么?”孔大郎声音激颤。

紧接着,四五条火苗从不同方位窜升,古屋很快陷在烈焰之中,火光照亮了夜空。

一条黑影,巨鹰般飞掠向小桥方向。

火光中有人大叫:“桥头堵住。”

小龙心头一震,在这种情况下,他没任何选择的余地,只有行动。

一挫牙,横里截去,手中剑随之挥出。

黑影折身一划,斜里逸去。

“啊。”暴叫出声,有人迎头拦击。

黑影一滞,小龙已赶上堵截。

人影从不同方向飞奔而来,眨眼间便形成了包围圈,把黑影围在居中。

小龙这才有余暇看出被围的是个黑衣蒙面人。

围近来的大半都不陌生。大公子、江湖郎中、水仙宫太上护法女阎王封秀珠、水仙公主、凤娇,另外是四名镖悍的武士,而最先喝叫拦击的是大公子。

紧接着,宋文娟和古剑寒率三名老者赶到,加入包围圈。

现场只缺最主要的角色杀人者。

小龙在极度激烈的场面中竭力冷静自己。

冲天的火苗,使现场明亮得像大白天。

这蒙面客是被火烧出来的,宋夫人不见影子,难道已葬身火窟。

大公子手横金剑,剑身映着火光,发射刺目金芒。

水仙公主瞥了小龙一眼,走至大公子身边,并肩而立,激声道:“你问吧。”

这话是时大公子说的。

蒙面客兀立如山,手中一柄双刃巨剑虚垂及地。

“他就是吊亡客?”小龙心里在想。

大公子开口道:“阁下肯承认身份么?”

蒙面人道:“承认什么身份?”声音似曾相识。

大公子道:“吊亡之珠的主人。”

“哈哈哈哈。”蒙面人狂笑一声之后道:“吊亡客已死在中条山中。”

“那是无辜牺牲者余同庆。”大公子寒声回答。

“谁能证实?”

“阁下的秘密,你儿子马之良全招了供。”

小龙心头“咚”地一震,这是大大出人意料的秘辛。

“你们……”

“是阁下亲手杀死他的,珠嵌脑门,阁下为了保持终生秘密,不惜杀害亲身骨肉,心肠毒过材狼……”

“住口。”蒙面人暴叨出声。

马之良陈尸古塔,脑门上嵌了粒吊亡之珠,这是小龙亲眼目睹的。情况发展至此,对于大公子他们一伙的疑虑已告消除。

“阁下不想听么?”大公子拉了拉口角:“我们谈谈吊亡之珠。”从衣袖里摸出木珠,托在掌心之中。

蒙面人两眼透过面巾,射出栗人的棱芒。

“这木珠的设计,可说匠心独运……”

大公子接下去说:“木珠上的两个孔,正好用拇食二脂扣住木珠,看起来是发珠的设计,而木珠本身并不直接伤人,只当号志。任何练过武功的人,都能接得住。基于好奇心,一定会用两个指头扣入凹槽试试。却不知凹槽里藏有剧毒,武功浅的立即发作。武功深厚的,可延迟一段时间……”

“你全知道?”蒙面人的声音突转阴沉。

“费了极大心思才揭开的迷底。”

“就如此么?”

“还有,毒是临时放置的,只用一次,用过之后,珠便无毒,所以一直没人发现。”

“你太聪明,如何发现的?”

“木珠用过之后,虽说毒便消失,但总有些微残毒。区区基于每次被害者都有中毒迹象,苦苦查验,最后用一种特制的药水浸泡木珠,才发现这秘密。”

“你委实太聪明了。”

“好说。”

小龙这才恍然大悟,他上次与余巧巧在破屋中相处时,被木珠所击,发生中毒现象,原来是这么来的。当时会怀疑是余巧巧下的毒。

“阁下现在承认身份么?”大公子紧迫着问。

“你因何怀疑到马之良的身份?”蒙面人不答反问。

“说穿了并没出奇之处,吊亡之珠,见珠者死,而唯独马之良数度见到木珠却安然无恙。”

“又何以怀疑中条山祖师祠前死的不是吊亡客?”

“破绽太多。”

“什么破绽?”

“当时那么多高手入山,中途未遭遇截杀。显然有意演那易戏,使武林同道确信吊亡客伏诛,便可永远消遥,安渡晚年。另外,乔扮的吊亡客虽然表现得很狂,但剑法中失了章法,不似传说中的剑毒双绝。”

“哈哈哈……”蒙面人又狂笑起来。

小龙的血液似乎在逆行,杀极已升到最高蕊

“假的吊亡客被杀后遭毁容,是怕被人认出真面目而揭穿把戏。”

“你就是北剑寇年。”小龙狂叫一声,跨进两步,手中剑斜斜扬起。

“哈哈哈……”栗人的狂笑声中,蒙面人伸手摘去蒙面巾,露出了一张惨无血色的死人脸。

吊角眉,额下光秃秃连根胡椿子都没有。

吊亡客,这就是翻搅了江湖数十年一代恐怖人物的庐山真面目。

人如其号,的确是吊亡之客。

小龙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他原本断定吊亡客就是北剑寇年的化身,结果不是。

吊亡客敛了笑声,缓缓扬起卞双刃巨剑,口里高声道;“吊亡之客,剑毒双绝,吊亡之珠,见珠必死。”眸子里闪起了毒蛇仙的光焰。

大公子微哼了一声妥道:“好极了,阁下已现出本相,今晚之后,江湖中将再没有吊亡之客。阁下大概想知道区区的真实身份……”

吊亡客道:“有意思,堂堂开封大公子,开封首富的黄剑儿子,居然还另有身份,说说看?”剑徐徐垂下。

大公子脸上的肌肉抽动了数下,眼里进出狂焰。这狂焰就是他化身铁脚时所经常表现的。

“记得二十年前太原武、白二家的血案么?”大公子声音激颤。

小龙心头狂震,他就是武家之后。

吊亡客后挪一大步:“记得。”

“血案当场,遗有吊亡之珠,所以断定你阁下是血洗二家的主凶……”

小龙热血沸腾。

“这与你身份何关?”

“当然有关,当场有个十岁不足的幼童,被活生生抛进火窟,那幼童就是区区武大龙。”

吊亡客再退了代步,眼里毒焰更盛。

小龙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做梦也想不到开封大公子一铁脚,竟然是胞兄武大龙,他竟然死里逃生。

小龙深深盯了大哥一眼,全身发起抖来。

“武小龙。”大公子手指小龙:“区区胞弟,那时他还在先母腹中。”

吊亡客的身形起了强烈的震颤。

“白尚香。”大公子又指向水仙公主,说道:“白氏的遗孤,为水仙宫主人所收容,你阁下想不到吧。”

小龙的目光扫向水仙公主,那美得令人神摇志夺的玉靥上,这时布满了恨毒。

“今晚阁下不管如何死……”大公子的声调变得十分刺耳:“一定该死而无怨。”

“哈哈哈哈。”吊亡客再笑:“实在太好了,如果再除掉残余的根苗,便永远不会再发了。”

“有句话要在你阁下还能开口之前问明……”

“问吧!老夫会有问必答的。”

“当年残杀武、白二家的原因是什么?”

“柯洛双英当年强作主,把老夫心爱之人嫁与天斩门少主宋海波,使老夫抱憾终生。”

“阁下心爱之人就是宋夫人秦馥?”

“不错。”

“河洛双英怎能作得了主?”

“秦馥是孤女,婚事由她兄长秦云汉作主,而秦云汉与双英是莫逆之交。”

“所以阁下便大肆报复,杀了宋海波,暗中夺回昔目的心爱之人?”

“不错。”

“很好,阁下很担白,说出了这段秘辛,现在表现你阁下的剑毒双绝吧。”大公子的金剑在空中虚虚一划。

双刃巨剑再度扬起。

火光的亮度依然不减,场面骤呈无比的紧张。

“大哥。”小龙慄叫一声:“由我来。”

扬剑跨步,脸上除了杀意,没有任何表情。

就在班刻,吊亡客左手一扬,五粒吊亡之珠旋飞而出,在空中划了五个旋转的黑圈,交错迥飞。手法与老臭虫的问龙飞刀如出一辙,涵盖了全场。

这一着谁也没料到,纷纷准备格挡。

同一时间,吊亡客闪电般扑向宋文娟,伸手便抓。

“呀。”宋文娟惊叫出声。

古剑寒反应快速,奋力攻击一剑。

“跄”的一声,古剑寒的兵刃脱手飞去。

宋文娟被吊亡客一把抓牢,巨剑横架上颈。

小龙扑到,但慢了那么一丝丝,已无法救援,刺出的剑收了回来。

全场一窒之后,围了上前,形成了另一个包围圈,圈子比原先的缩小了许多。

小龙目毗欲裂地狂叫道:吊亡客,你不要脸,使出这等卑鄙的手段。”

吊亡客狞声道:“你们退开,否则老夫切下她的脑袋。”巨剑虚虚作势。

宋文娟厉叫道:“宰了他,别管我的死活。”

古剑寒已拾回了剑。

旋飞的吊亡之珠全落了空,分落各处。

小龙与大公子站成特角之势,扣住吊亡客。

宋文娟再次叫道:“如果放走这恶魔,便永远失去杀他的机会,而且贻祸无穷。”

这是实话,但谁能忍心牺牲宋文娟呢?

小龙咬牙道:“吊亡客,你是人物的话就放开她,咱们一对一公平决斗。”

吊亡客道:“老夫从来不信公平二字。”

大公子道:“你自信能活着离开?”

吊亡客道:“很难说,不过你们先看倒这丫头的人头落地。”

小龙狂声道:“我会把你剁成肉酱。”

古剑寒的脸孔扭曲得变了形。

吊亡客的死人脸毫无表情,“嘿嘿”一笑后,再次道:“你们退开,老夫做一次好事,放还你们一个活口,言止于此,说什么都是多余。”

投鼠忌器,在场的谁也不敢冒然行动,尽管恨得几乎狂叫。

宋文娟厉吼道:“你们不动手,我先自决。”头一偏碰向横颈的剑锋。

“啊。”在场的惊叫出声。

吊亡客移了移剑,他当然不会让她自决,这是他唯一的生机所系。

小龙恨极地道:“老狗,你不敢一对一,你剑毒双绝,怕死也是一绝。”

吊亡客阴声道:“奢言不怕死的是江湖上的傻瓜,武林中的笨蛋。”

小龙道:“你怕死也活不了。”

吊亡客道:“你何不出手试试?”

小龙抖了抖剑,但还是动不了手,气得全身的血液逆行,人像要爆裂开来。

宋文娟的粉领已冒了红,是刚才碰伤的。

一直不种开口的水仙公主道:“吊亡客,你能答应一个条件便让你走。”

所有的目光射向水仙公主白尚香。

吊亡客目芒一闪,道:“什么条件?”

水仙公主道:“你走出于步之后放人,不许伤她毫发,我保证不追你。”

大公子附和道:“就这么办。”

小龙激越地道:“纵虎归山么?”

水仙公主道:“我们不能牺牲宋姑娘。”

宋文娟狂叫道:“要你们别管我,否则……我恨你们一辈子。”

水仙公主不理宋文娟的反应,冰声道:“吊亡客,你答应么?”

吊亡客略作沉吟道:“老夫答应,但也有条件。”

大公子道:“什么条件? ”

吊亡客道:“你们排成一排,把兵刃放在地上,然后退五步。”

小龙直咬牙。

水仙公主大声道:“可以,照办。”

宋文娟嘶声道:“你们疯了,跟恶魔打这交道。”

水仙公主扬手道:“快,照他的话做。”说完,首先挪步到这边,放下剑,后退五步。

凤娇和太上护法封姥姥豳着照做,然后是四名武士。

大公子吐口大气,道:“小龙,我们别无选择,另找机会吧。”

小龙的卿艮已布满了血丝,他想不顾一切地出手,想了又想,最后愤愤地后退。

大公子与江湖郎中方有道最后照做。

人已排成一排,兵刃已全放在距人五步之处。

“哈哈哈……”狂笑声中,吊亡客推着宋文娟起步,缓缓前进。

小龙几次想动,但被大公子拖住。

所有的目光,略不稍瞬地随着吊亡客移动。

古屋焚烧的光焰已减弱了一半,不断发出墙垣倒塌和什物爆裂之声。

吊亡客已走到十步距离,他如约放开宋文娟,回头扫了一眼,加速逸去。

“站往。”远处传来喝叱之声。

火光上,可以看到吊亡客的身形已经停顿。

“上。”大公子吼了一声。

大家快速地取回兵刃,电奔过去。

“锵锵。”兵刃交击之声。

小龙第一个奔到,他惊异地发现截住吊亡客的赫然是杀人者。

地上横躺着一个女人,是宋夫人秦馥。

小龙明白过来,杀人者是预伏的另一着棋,难怪水仙公主提出那样的条件。

杀人者剑法相当犀利,但较之吊亡客似逊色半筹。

“呀”慄喝声中,吊亡客狠攻一招,迫得杀人者退了两步,身形一起,斜里飘去。

小龙在截阻不及的情况下,飞身斜撞。“砰”地一声,双双踉跄落地。

其余人已赶到,散开合围。

小龙与吊亡客面对面峙立。

杀人者抓起了宋夫人,反扣一臂。

宋夫人的脸色已呈死灰。

“呀。”吊亡客的巨剑攻向小龙,图作困兽之斗。

古剑寒与宋文娟最后跟到。

亡命的打祛,奇绝狠绝的招式,令人目震心悬。

七八个照面之后,双方都挂了彩。

小龙用的是他自己参悟而创的怪剑法,只一招,反复施为。

吊亡客的剑法也是古怪得近乎离谱。

每个人的心弦都崩得像要断裂。

“呀。”又是一声震人心魄的慄吼,吊亡客使了一记见所未见的怪招,小龙颠质了一下,巨剑划过,左臂顿时虚垂,双膝向下屈。

“啊。”是惊叫声。

这只是瞬间的情况。

吊亡客转身。

“呀。”小龙栗叫,就双膝下屈之势,作一个长跪,手中剑尽力前刺上撩。

吊亡客足尖才离地,立即踏了下来。

两支剑同吐左右穿进他的胁肋,是大公子和水仙公主,剑尖从前上腹交叉透出。

“哇。”半声惨号,吊亡客仆了下去。

大公子与水仙公主抽剑。

小龙从地上爬起身,左半边身已全被血水浸透。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吊亡客是一代巨邪,他居然又坐了起来,巨剑仍紧紧抓在手中。

宋夫人厉叫一声,晕了过去。

杀人者一振腕,把宋夫人推栽吊亡客身前。

吊亡客口里涌出血沫,呀呀吐语道:“这……这是天意,老夫一不该留下……该远走……;另等机……”血沫濡出,阻断了模糊的话声。

杀人者弹步上前,吊亡客仰面翻倒,杀人者掌切出。

一支剑伸到阻止,是大公子:“且慢。”

“为什么?”

“揭开他的真面目。”

“真面目?”众人异口同声,不明白大公子的意思。

大公子蹲下身去,伸手在吊亡客面上一抓,一层面皮应手而起。

“啊。”众人惊叫,人皮面具之下,赫然又是一个面目,吊亡客,竟然是北剑寇年的化身。

侠名卓着的北剑,竟然是邪恶至极的吊亡客。

一些难解的谜,也在吊亡客真面揭破之后明朗。

“卟”的一声,北剑的头额被杀人者一掌劈碎。

大公子悠悠地道:“在中条山祖师祠前,他用掌劈碎了被控制利用的假吊亡客的脑袋,目的在毁容掩饰恶谋。当时我就疑心北剑何以出此一手,而且舍剑用掌。之后,我怀疑到北剑,但无法证明。马之良的供词没供出这最后一点,便已被杀火口。虎毒不食子,寇年的心肠一唉。”他无适当的词语以形容。

小龙似有所悟地望向杀人者。

杀人者突地转身奔离。

小龙激声道:“她到底是谁?”

此际,宋夫人突然醒转,坐起,一看眼前的惨象,脸孔立即扭曲。

宋文娟凄厉地道:“秦馥,我叫了你这多年的娘,你……你的作为万死莫赎,我不愿下手……”

宋夫人环视了众人一遍,目光停在宋文娟的脸上,面皮连连抽动,久久才吐出一句话道:“我错了,是……是该死。”抓起身边的巨剑,勒向颈子。血光冒处,倒在北剑寇年的尸身上。

小龙透了口气,又向大公子道:“杀人者为什么要劈碎北剑的头?她是谁?”

大公子答道:“兄弟,她就是余巧巧。”

小龙惊叫一声,不顾伤痛,发狂地奔去。

两年。

这在一般养尊处优无所事事的人来说,倏忽之间便过去了。但以奔波劳碌有所追寻的人而言,却是串漫长的日子。两年的日子,便是几百个煎熬的组合。

风尘仆仆江湖道!

为了追寻余巧巧的下落,浪子小龙由北而南,又由南而北,间关万里,始终没有余巧巧的消息。

她像肥皂泡一样消失了。仿佛江湖上,根本就没有出现过这个人,杀人者。

疲累、沮丧,他憔悴了!

然而,他心里希望之火是熄不了的。他有一份坚而狂的执着,只要三寸气在,不论天涯海角,非找到余巧巧不可。

皇天不负苦心人,他无意中得到了一个线索。

于是,希望之火炽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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