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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纵虎归山

“然后便可作进一步的朋友。”

“唔!我只相信男女爱悦不外‘缘’‘情’两个字……”

“是的,不错,有缘相识,从而生情,但这并非单凭口头上一句话,情与欲相差极微,可是却有很大的不同,所谓一见钟情,是彼此间基于色的一种自然反应,近乎欲,而情的建立,却是基于相互间的了解……”

“黑美人”陈小蕙樱唇一披,道:“我不要听这些大道理,你只说喜不喜欢我。”

上官智一时之间,心情大乱,如果说喜欢她,那是违心之论,如果直率的说不喜欢她,求药的事便砸了,而目前最要紧的是争取时间,时间不允许作其他的打算,或是采取其他的手段,这便如何好呢?

皱眉苦苦一阵思索之后,道:“陈姑娘,我……喜欢你,不过,这并不是‘情’,那要看将来的发展。”

“黑美人”陈小蕙斜了他一眼,道:“我不喜欢这种不着边际的模棱话……”

上官智以坚决的口吻道:“在下只能作如是答覆。”

“黑美人”陈小蕙无可奈何地喘了一口大气道;“好吧,谁叫我喜欢你,等着,我去去就来。”说完,弹起娇躯,疾掠而去,身法有如行云流水,飘逸轻灵。

上官智望着她逐渐消失的背影,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为了管闲事,惹上了这一件麻烦,真是没来由。

约莫两刻光景,“黑美人”陈小蕙才姗姗出现。

上官智追不及待地迎上前去,急匆匆地道:“怎么样?”

“黑美人”陈小蕙娇喘着道:“差一点被真君发现,总算到手了。”说着,把一粒绿色丸子,递与上官智。

上官智接了过来,微笑着道:“在下记住姑娘这笔人情。”

“黑美人”陈小蕙无限深地望着上官智道:“我无意卖人情,只是喜欢你!”

上官智讪讪地道:“陈姑娘,在下得立刻赶回庙里去救人,后会有期了!”

“黑美人”陈小蕙有些依依地道:“上官哥,你喜欢我这样称呼你么?”

上官智一心只想到救人,尴尬地一笑道:“这也没关系,随姑娘喜欢怎么叫好了!”

“黑美人”陈小蕙媚笑了一声道:“别叫我姑娘,叫我小蕙吧,现在我要随圣母娘起程洛阳,你救人之后,便到洛阳来,我等你,还有些话跟你谈。”

上官智含糊地应了一声,双手一拱,跃上马背,疾驰而去。

不久,回到了那座古庙,他把马拴在前院,然后匆匆奔入中进,口里道:“老丈,小可回来了!”

黄衣老人闻声出现,急声道:“得到解药没有?”

“幸不辱命!”

“快,拿来,你如果再迟半刻不返,便没救了!”

上官智忙把解药递与黄衣老人,然后随着进入房中,只见那少女已被移在木榻之上,破裂的衣衫也已掩好,少女粉腮红晕已消,白如金纸,一动不动,像是已经死去了,黄衣老人捏开她的嘴,塞入解药,然后在“喉结穴”上轻轻一点,药丸下了喉。

黄衣老人松了一口大气,道:“上官智,老夫说的没错吧?那黑妞儿如何?”

上官智尴尬地一笑道:“这是件苦差事!”

黄衣老人哈哈一笑道:“这份差事如果换了别人,便无法办到。”

上官智有苦笑的份儿,他也懒得去分辩,换了话题道:“老丈可以见示尊号了?”

就在此刻,房外院地之中,突然传来一声惊“噫!”上官智不由心中一动,道:“有人来了!”话声未落,人已飘然掠出房外。

一个俊美的青衫书生,正望着两具“赤发真君”手下的尸体发愣。

上官智目光一扫,欢然道:“许兄,幸会啊!”

这青衫书生,正是“不老书生”的传人许天心。

许天心一抬头,忙抬手道:“原来是上官兄,真是幸会!”话锋一顿之后,又道:“这是怎么回事?”

上官智道:“死者是“赤发真君”的手下,小弟不愤彼等行为,杀之以做凶顽。”

“哦!”

“许兄怎会到这古庙中来?”

“这个……”

许天心俊面一红,期期不能出口,似有什么难于启齿,上官智自然不便追问。

房内,传出了女子哼唧之声。

许天心倾耳一听,突地神色紧张地道:“房内是谁?”

“一个不知名的少女……”

上官智话未说完,许天心业已电也似的朝房门射去,上官智意识到事有蹊跷,也跟着回身走去,才只走了两步,许天心掉头冲出房门,戟指上官智道:“希望你能有个合理的解释!”

上官智怔得一怔,举目向房内看去,房中没了黄衣老人的影子,那少女业已睁开了双眼,躺在床上呻吟。

“兄台要小弟解释什么?”

“那床上的女子……”

“哦!她被‘赤发真君’掳劫至此,企图非札,巧被小弟撞上,伸手管了这件闲事,就是如此!”

许天心冷笑了一声,目中抖露出一片杀机,寒声道:“再没有什么了?”

上官智茫然道:“许兄,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信不过小弟……”

许天心霍地抽出长剑,激愤万状地道:“上官智,你这人面兽心的东西,拔剑!”

上官智向后退了两步,大惑不解地道:“许兄,这是怎么回事?”

许天心面又赤红,咬牙切齿地道:“我要杀你,你心中明白的!”

上官智皱了皱眉,遒:“要杀要砍都无所谓,不过话得说明,小弟何事该杀?”

许天心目眦欲裂地遂:“上官智,你污辱了我的女友……”

上官智闻言之下,全身为之一震,厉声道:“许兄,冷静些,这话从何说起?”

许天心一抖手中剑,厉声道:“你不敢承认?你怕死?我姓许的双眼不瞎……”

上官智努力镇定了一下,按捺住情绪,平静地道:“我们把话说清楚,房中那位姑娘是许兄的女友?”

“不错,我俩约好在此见面,我因事迟到了一步,想不到却被你这……”

“好,别说下去,小弟说过她被‘赤发真君’劫持……”

“鬼话,我在新安城外曾见到对方一行人轿,沿官道东行。”

“对方离去不到一个时辰,对了,还有黄衣老人有在房中……”

“人呢?”

“刚才还在……”

许天心咬牙怒哼一声道:“你狡赖无益,拔剑,否则我要出手了!”

上官智可按捺不住了,被激得心火直冒,不由提高了嗓门道:“许天心,你讲不讲理?”

房内,传出了那少女呜咽的啜泣声。

上官智完全被弄糊涂了,许天心误会自己污辱他的女友,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只要黄衣老人一句话,便可澄清,但他却神秘地失了踪,这令人不解?那少女业已服下解药,应该没事了,怎又会哭了起来呢?

许天心暴喝一声道:“上官智纳命来!”剑随声出,迅厉无俦地扫向上官智。

上官智闪身滑了开去,也只好拔剑在手。

许天心跟踪进击,招招狠,式式辣,尽指上官智的要害大穴上。

上官智一方面想到这是误会,另方面顾及“不老书生”的情份,所以只守不攻,但许天心状类疯狂,存心要上官智的命,一招紧似—招,他身为一代怪杰“不老书生”的传人,剑术造诣自是相当惊人,上官智在全采守势的情况下,被迫得险象环生。

转眼间过了十余个照面,上官智被激起了真火,心想:“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在这种情况下,也无法解释,还是先脱身再说吧!”

心念之中,陡地以八成功力,施出了“遗世孤叟”所传的那一招“乾坤一掷”。

震耳的金铁交鸣声中,爆起一声闷哼,许天心连退数步,左肩冒了红。

上官智真有些哭笑不得,吁了一口大气,苦着脸道:“许兄,小弟无意伤你!”

许天心赤红的双目像是要喷出血来,怨毒之状,令人不寒而粟。

就在此刻,那少女出现门边,面目凄厉,狂声道:“天心哥,此生已矣,愿结来世之盟!”

说完,横剑抹向粉颈。……

上官智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她并没有受辱,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许天心狂吼了一声,扑上前去,劈手击落了她的剑,把她抱在怀中,口里连连悲呼道:“凤妹,凤妹,不要如此,这不是你的错……我永远爱你,我会为你报仇……”

上官智废然摇了摇头,心里那份感受,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刚刚在“武盟”总坛蒙了不白之冤,现在好心遭雷打,又碰上了这种窝囊事,看来自己实在时运不济。

蓦地,微风飒然,一条娇俏人影,飞絮般落在身边。

上官智扭头一看,来的赫然是“倾城花无影”伍筱芳。她会在此时地现身,的确大出他的意料之外,上官智想到当初为了名单公案,对她父女的误会,心中感到无比歉疚,忙开口招呼道:“芳妹,我正要找你!”

伍筱芳玉靥一片冰冷,仅只“唔!”了一声。

上官智知道她仍然在恨自己,那是为了险作同命鸳鸯的李静兰。

在世间,男人所无法忍受女子不贞,而女子不能忍受的是付出去的感情,得不到相当的代价,在这两种情况之下,无论男女,都会不计一切后果,表现出极端的恨。

而由爱而演变成的恨,也是所有各样的恨中,最深切的一种,伍筱芳对上官智的恨,便是属于这一种。

许天心突地回过头来,眼含痛泪,咬牙切齿地道:“上官智,你这衣冠禽兽,色魔,我不会放过你!”说完,抱起那少女,进入房中去了。

上官智一肚子冤气,整个人似乎要爆炸了,想不到“色魔”两字,会加在自己头上,他不由歇斯底里地笑了起来。

伍筱芳杏眼圆睁,玉靥由冰寒变成了铁青,怒视着上官智道:“色魔?”

上官智纵有千言万语,此刻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疯狂地吼道:“色魔,色魔,我上官智是色魔,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弹身朝前院奔去,刚刚到了坐骑边,伍筱芳业已站在身前。

“上官智,这是怎么回事?”

上官智痛苦地叫道:“色魔,我是色魔!”

伍筱芳厉声道:“你真的做了人神共愤的事?”

上官智迹近疯狂,圆睁着星目道:“你不是恨我么?让你恨得更彻底些吧!我无须对你解释……”

伍筱芳的玉靥由青转白,娇躯也簌簌发起抖来,厉声道:“上官智,你,……你真的……”

显然,她仍是深爱着上官智的,以前,她说她恨他,那是由爱而生的恨,恨得愈切也表示爱得愈深。男女之间的感情,本来是很微妙的,爱与恨是情的两面,不是爱便是恨没有中间路线,也没有缓冲的余地。

上官智此刻理性全失,铁青着脸道:“我要走了!”

伍筱芳粉腮一沉,冷厉地道,“我要杀你!”

她的芳心业已被恶毒的现实撕碎了,她所倾心的人,竟然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武林败类,她此刻内心的痛苦,更不亚于上官智,可惜,双方都不能平下心来谈。

上官智呆了一呆,反而把剑归入鞘,颓然道:“要杀便下手吧?”

伍筱芳一咬牙道:“你以为我不敢下手?你以为我不会杀你?……”

上官智狂声道:“你当然敢,下手吧,什么也不必说了!”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为什么要这样说,他自己也不知道。

伍筱芳厉哼一声,玉掌一挥,切向上官智当胸,上宦智不闪不避,也不还手,呆若木偶。

“砰!”地一声,上官智身形一个踉跄,口角溢出了血沫。

伍筱芳怔住了,她料不到上官智甘承受她一击而不还手,也不运功抗拒。她分不出此刻心里是爱还是恨,也许二者都有。

玉靥泛出了一片极端痛苦之情,眼角涌出两颗晶莹的泪珠,这是她生平第一次为一个男子流泪,她尽力要维持平日的矜持,但办不到。

当—个女子,真心地爱上了一个男人时,她的爱是执着的,无论遭到了什么情况,很难从自我的束缚中解脱出来,不然,世间便没有那些可歌可泣的感人故事了。

伍筱芳在爱恨交迸之下,狂声大叫道:“你为什么不反抗?”

她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来,但,两粒泪珠依然挂下了粉腮。

上官智用手一抹口角的血沫,痛苦地道:“你要杀,我不想反抗!”

“那是为什么?”

“什么也不为!”

“你受良心的谴责?”

“那是你说的!”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我无话可说!”

伍筱芳的心碎了,她多么希望他能有所解释,希望这令人不齿的事只是一场误会,甚或向她忏悔,她会原谅他,仍然爱他,然而她失望了,他竟然无话可说。

不争气的泪水,又告流落腮边。

她想强迫自己恨他,像口头上所说的那样恨他,然而,她自觉还是办不到。

爱他么?还有理由爱他么?

她想到自己虚抛了一片心,空付出少女的纯情,也想到他的冷漠无情,他爱的是另一个女子李静兰,表哥童晓光的话,像毒蛇似的啃啮着她的心:“他并不爱你,他另有所欢……”

自己是自作多情,效春蚕作茧自缚么?

她不愿再往下想,无比的恨,又告抬头,玉齿一咬,她拔出了佩剑,秀眸泪光之中迸出了杀机,栗声道:“上官智,我‘倾城花无影’不是好欺负的……”

她本想把话说得无情狠毒些,但却说不出口,却带着哭声。

上官智心神仍在狂乱之中,脱口道:“伍姑娘,没有人欺负你!”

伍筱芳一抖手中剑,凄厉地道;“我非杀你不可!”

上官智连想都不曾想,张口便道:“杀吧,没人阻止你!”

伍筱芳厉哼一声,发剑向上官智的心窝,上官智依然不闪不避,俊面上那份痛苦中带着悲愤的表情,似乎已凝结了。

剑尖已触及衣衫,但她没有刺进去,她持剑的手在发抖,是狠不下心肠还是……

上官智双眼发直,一动不动。

他甘心死在她的剑下么?并不尽然,那他为何不反抗?他自己也不知道。极度的悲愤,使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生与死在他此刻的心中,已起不了什么强烈的反应。

伍筱芳粉腮变了又变,最后跺了跺脚,收剑一晃而没,什么话也没说。

上官智木然牵马出了庙门,又木然上了马,朝官道方面驰去。

到此刻,他的脑海中依然是一片空白,他什么也不愿去想。

顾盼之间,来到了道旁林中,忽见两条人影在林中对峙,一个是在庙中无故失踪的黄衣老人,另一个是个面目阴沉的三角眼脸全真道士。

一见黄衣老人,他空白的脑海,算是有了反应,他下了马,拴好,然后缓缓移步,向两人欺去。

双方似经过一场惨烈的拚斗,现在都在喘着气,现场一片凌乱。

黄衣老人侧顾上官智说道:“怎么你也来了,庙里的情形怎样?”

上官智没答腔,三言两语是讲不清的。

那道士阴沉的耳光一扫上官智道:“你小子不是‘武盟’铁卫士统领上官智么?”

这句话把上官智颓废的情绪,激发了起来,冷漠地道:“阁下是谁?”

道士阴阴地道:“你们是一道的?”

上官智满腹冤抑,情绪尚未稳定,下意识中,有一种寻求发泄的冲动,而道士阴沉的表情,更加深了他的冲动,当下没好气地道:“是区区在问阁下!”

道士打了个哈哈,目中无人地道;“上官智,别把你这铁卫士统领看得太大,在本道爷面前没你呼幺喝六的份。”

上官智向前迈了一个大步,道:“要试试看?”

黄衣老人大声道:“这是老夫与牛鼻子之间的事,你别插手。”

道士斜跟睨着上官智道:“听见了,上马滚吧!”

上官智怒哼了一声道:“牛鼻子,我要你爬着走!”

道士扬了扬双掌,气焰迫人地道:“小子,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来来来,道爷教训教训你!”

上官智冰声道:“出手吧?”

道士大刺刺地道:“本道爷不愿落个以大欺小之名,你小子先出手!”

上官智不再开口,双掌一错,攻了过去,双方一搭上手,便打得难解难分。上官智意存发泄,着着抢攻,每一个掌都用上了十成力道。

劲气狂卷暴伸,呼轰雷动,四下里落萧萧。

黄衣老人看得直皱眉。

上官智越打越起劲,像是发了狂,又像是拚命,三十个回合之后,道士先机尽失,完全处在挨打的地位,险象丛生。

一声暴喝传处,道士发出连环三掌,把上官智疯狂地攻势阻得一滞,他人便乘机跳出圈子之外,“呛!”地一声,背上的长剑出了鞘。

上官智一看,对方的剑泛阒蓝光,显然是一柄淬过毒的剑,江湖中但凡使用这一类淬毒兵刃的,多半都是邪门人物,这一来,勾起了他的杀机,也立即拔剑在手。

黄衣老人厉声道:“上官智,你退下,那是毒剑,碰不得!”

上官智充耳不闻,他已打定了生意,一剑便要拾夺下这恶道士。

道士狞态毕露地道:“小子,本道爷倒是低估了你,你这两手不赖,不过,你还是难逃一死!”

上官智从鼻孔里冷“哼!”出声,口角一披,道:“使用这种歹毒兵刃,为人可知,杀了你大概不为过……”

道士狞声道:“小子,你真是不知死活,看剑!”

一片暗蓝光影,罩向了上官智……

黄衣老人向后退了两步,双目暴睁,脸上一片紧张之色,手按剑柄,看样子他准备随时出手。

上官智沉哼一声,施展绝招“乾坤一掷”,功力用上了十成,他存心一击奏功。

剑气迸击声中,闷哼陡传,那道士连连后退,胸前一片殷红。

黄衣老人长长吁了一口气,面上是惊喜。

那道士面孔起了抽搐,咬牙切齿地道:“小子,有你的,咱们永远不算完,走着瞧了!”说完,弹身电闪而遁。

黄衣老人激动地道:“上官智,你令老夫捏了一把汗。”

上官智经过这一场剧斗,情绪似乎平复了些,回剑入鞘,道:“这牛鼻子是何许人物?”

黄衣老人抚了抚长须道:“这恶道并非等闲之辈,在关外是家喻户晓的魔头,他叫‘五毒道人’赵清风!”

上官智惊“啊!”了一声道:“小可听人谈起过,他与‘独臂僧’、‘三眼娇尼’并称关外三凶,是么?”

黄衣老人点头道:“一点不错,这一道一僧一尼,一鼻孔出气,称霸关外武林,积恶如山!”

上官智沉声道:“早知是他,刚才便不让他走脱。”

黄衣老人道:“算了,你能把他打跑,已出老夫意料之外了……”

上官智扯上正题道:“老丈在庙中何以突然失踪?”

黄衣老人“嗨!”了一声道:“老夫昔年在关外与三凶结了仇,不知怎地这毒道会找了来,老夫在房中发现他现身窗外,怕误伤了那女子,不得已破窗而出,把他引来这里。”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庙里情形怎样?”

上官智又被勾起了满腹怨气,俊面一沉,道:“那被救的女子,是‘不老书生’传人许天心的女友,他业到之后,不分清红皂白,硬指小可是色魔,污辱了他的女友,要与小可拚命……”

黄衣老人双睛一瞪,道:“岂有此理!”

“老丈一走,成了死无对证。”

“你不向他解释?”

“他根本不听,巧的是那女子毒解之后,出房来要自决,更坐实了小可的罪名。”

“现在人呢?”

“还在庙里!”

黄衣老人怒声道:“走,我们一道回头,找他理论……”

上官智一摇头道:“算了,小可自认晦气,要事在身,懒得理料了!”

黄衣老人大声道:“这怎么成,此事不弄清楚,你在江湖中要不要见人?”

上官智心念疾转:“如果再次回头,许天心仍不听解释的话,势必又要翻脸动手,万一控制不住而伤了他,对‘不老书生’将无法交代,事情反而更糟。”心念之中,摇头苦笑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小可不愿回头了!”

黄衣老人略一沉思道:“你不去老夫去,这事非弄清楚不可,否则老夫找那自欺欺人的童生算帐。”

上官智不由为之莞尔,把“不老书生”叫成了“自欺欺人的童生”,实在也够绝。

黄衣老人可是半点也不含糊,说走便走,奔出了数丈,倏又回头道:“老夫叫‘开外散人’吕英!”

最后一个英字传出,人影已消失在林丛之中。

上官智不由为之发了一阵愣,这“开外散人”吕英并非泛泛之辈,曾听师父提到过,二十年前在白道中是龙虎风云的人物,想不到今天会碰上他。

许天心会听他的解释么?纵使解开了这个结,“倾城花无影”伍筱芳这个结又由何人去解呢?

上马,出林,踏着夕阳余晕,缓缓奔向新安,投宿一宵之后,第二天早晨,转道南下,迳奔师门,这是他出道以来,第一次返回师门。

距宜阳约莫三十里的洛水之滨,隔着一衣带水,浮起了一个小汀,绿绕翠盖,远望像一片大浮萍停在水中。

翠绿之中,点缀着一椽茅舍,茅舍四周,围绕着花圃菜畦。

谁也不知道,这里便是一代“武圣”“万博老祖”避世之所。

此刻,三星在户,万簌俱寂,茅舍中,青灯娓娓,一个须眉俱白的布衣老农,横坐竹榻之上,旁边椅上,端坐阒一个面如冠玉的锦衣书生。这老农装束的,正是“万博老祖”,书生便是甫返师门的上官智。

“万博老祖”闭目垂收,静听上官智禀述出江湖的一切经过,待到上官智全部陈述完毕之后,才睁开眼来,沉缓地道:“孩子,真难为你了,现在听为师的吩咐几件大事……”

上官智恭谨地道:“弟子恭聆!”

“万博老祖”皱了皱眉,道:“第一,‘乾坤教’遗孽气候已成,且公然向‘武盟’挑务,二十年前的故事将会重演,中原武林又将面临一次浩劫,如何消弭灾劫于无形,要看‘武盟’的作为了,我等身为侠义道的,只有尽本份以响应‘武盟’行动……”

“是的!”

“第二,你离开‘武盟’也好,行道不在名位,一样可以尽武士本份!”

“弟子的想法也是如此!”

“第三,关于名单公案,再次交换不是办法,勒索者是不是餍足的,必须谋彻底解决之道,此事为师的将与几位老友晤商。”

“第四,当初因你身体上先天残缺,所以很多功夫无法达到上乘,现在你福缘奇巧,获‘遗世孤叟’妙术回天,为师的近年又彻悟了不少武技,你从明天起开始参修!”

上官智喜之不胜地离座下跪道:“敬谢您老人家栽培!”

“万博老祖”一抬手,慈祥地道:“家无常礼,以后不要如此,起来!”

上官智再拜而起,坐回原位。

“万博老祖”又道:“孩子,天下又将大乱了,武林盛衰举替,代代有之,本不足奇,不过,如没有正义之士,除魔卫道,生灵将受涂炭,为师的耄矣,这重任将落在你们后一辈的肩上,愿你好自为之,勿负一身所学。”

上官智自经“武盟”事变之后,本已心灰意冷,再无意江湖事,现在师尊谆谆训诲,以“武道”为重,师恩如山,他不敢反驳,只好唯唯以应。

“万博老祖”目光如炬,似已看穿了上官智的心意,微微一笑,接着道:“孩子,是真武士必须以天下为己任,不骄不馁,佛家所谋‘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襟怀,正好作为武士的精神!”

上官智悚然以应道:“师父金训,弟子将永志不忘。”

“万博老祖”点头道;“这样才好,二十年前,为师等登高一呼,侠义之士云从,一举而除,灭了荼毒苍生的魔派的‘乾坤教’,使中原武林维持了二十年的和平,可惜当初一念存仁,没有本除恶务尽主旨,更甚者,参与其事的侠义道名单,事后未予销毁,致贻今日无穷之患,这一点,为师的引为终生之咎,所以盼你师兄弟能尽力而为,稍赎前衍于万一。”

上官智恭应了一声“是!”肃然道:“师父请不必为此自悲,当初没有赶尽杀绝,是上体天心,并非过错。”

“万博老祖”轻轻叹了口气,不置可否。

上官智忽地想起一件事来,正好上旨请教师父。

“师父可曾听说过‘梦里仙翁’这名号?”

“万博老祖”面露惊容道:“从未听说过,对方生成什么样子?”

上官智摇了摇头道:“不知道,闻声而不见人,不过听声音年事已高!”接着,上官智把在桓曲破庙所遭遇的事说了一遍。

“万博老祖”困惑地道:“这倒是个神秘的人物,照你说,此人必与‘东海派’有关,也许‘百宝仙婆’能知此人来历,你说……

‘铁面奇人’范江被他所杀?”

“是的!”

“万博老祖”突地一拍床沿,厉声道:“大事不妙!”

上官智不由心头大震,师父的修养他深深知道,天大的事,他老人家也能泰然处之,现在听说“铁面奇人”范江被杀,便如此激动,显见事非寻常,不知是什么大事不妙,心念之中道:“师父想到了什么?”

“万博老祖”忧形于色地道:“被害的‘铁面奇人’范江,也是当年参与孽划剪除‘乾坤教’的主要人物之一,他之被杀,有两个可能,第一所谓‘梦里仙翁’也是‘乾坤教’余孽之一,不过,当年行动时,参与者帮不以真面目出现,他不可能被找上……”

上官智剑收一紧道:“请问师父,这第二个可能呢?”

“万博老祖”凝重地道:“第二个可能便严重了,‘梦里仙翁’极有可能是先时化名‘独钓翁’以名单勒索宝录的同一个人的另一化名,杀‘铁面奇人’范江,隐含有威胁之意,如果对方目的不达,可能会照单杀人,—闹开来,若为‘乾坤教’余孽探悉,情势可危殆了!”

上官智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期期地道:“但对方提出条件,是百日之内,再以‘浮尘子’前辈的‘天玄宝录’交换名单副本,现在半月不到,对方何故要采取行动呢?”

“万博老祖”道:”很难说,邪僻之辈,必有邪僻之行,也许对方怕我方另谋对策,所以不惜杀人示警,目的是要我方提前如约交换。”

上官智深深一想,道:“师父说的是,目前该采什么对策呢?”

“万博老祖”目中神光一现而隐,沉声道:“为师的自有安排,现在你不必为此事烦心,歇息去吧,明天一早开始练功!”

上官智依命站起身来,向师父道了安,自进房安歇去了。

第二天一早,上官智开始参修进一步的上乘武功。

光阴弹指,不知不觉一个月过去了,原先修习过的,更上了一层楼,最令他兴奋的是练成了“秘藏大法”这门功力,与“金刚神功”大同小异,等于为周身经脉道加了一重防护,可以抵御那些专制人穴脉的邪门掌指。

这一天,师徒饭罢,“万博老祖”开言道:“孩子,你的进修到此为止,为师所能传的,也到了极限,你今夜便离开此地,先办两件事。第一件,设法查明‘乾坤教’余孽的领袖人物是谁。第二件,查明勒索者的真正来历,见机而为,必要时除去对方,永杜后患,你师兄褚剑鸣在江湖中会随时与你联络。”

上官智恭应道:“谨遵师命!”

入夜,上官智悄然离开了小汀,如此隐秘行动,主要是为了不使“万博老祖”的行踪泄入江湖。

一路之上,他把师父交代的话,反复在心里思量,调查“乾坤教”的首脑人物,查明勒索者的来历,必要时采取行动,乘机除去,这两件都是相当棘手的事,调查“乾坤教”的首脑,得看机会,一时不易着手,而勒索者的地点,自己是知道的,当然是先办这件事为上。

夜凉如水,淡月疏星。正是赶夜路的好时辰。

驰骋了约一个时辰,遥遥已可见宜阳城的灯火,上官智心里盘算着,今明在宜阳过夜,明天再启程西行……

心念未已,忽见十丈外的道旁树上,挂着一对白色灯笼,上官智大感惊诧,看来这一对灯笼定是江湖人弄的玩意,不知道代表什么?

一抖缰驰了过去,在距灯笼约莫四五丈之处跨下坐骑突发一声惊嘶,停步不前,上官智连抖缀绳,马儿非但不往前,反而向后退缩,像是碰上了什么恐怖的事物。

上官智暗忖,这匹马并不赖,是以高价买的,可以说是千中选一的良驹,却恁地这等没胆,见了灯笼也怕,莫非有什么蹊跷不成?

心念之中,跃下马背,用力拉动,那马儿才勉强举步,前进了丈许,又停住了。

上官智甚为不解,看这对灯笼,是普通丧事人家所用白纸糊的小灯笼,并没什么可疑之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是,他把马就近拴在树下,然后走了过去。

到了临近,忽感一股血腥之味扑鼻而来,不由心中一动,运足目力搜瞄之下,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见灯笼后面丈余近的树身之上,分别用长剑钉了两具血污狼藉的尸体,死者是两名壮汉,龇牙咧嘴,双睛暴突,死状十分可怖。

原来坐骑止步不前,是早嗅到了血腥味,这就是马比人强的地方,牲畜有一种天生的趋吉避凶的本能。

两盏灯笼,两具尸体,这表示什么?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上官智走近尸体,只见两柄长剑,透胸而入,穿入树身至少一尺,这证明下手的不但心狠,功力也相当惊人。

再向林深处望去,不由又是一震,林中一块小小的空地上,放了一具白木棺材,棺盖横在一边。

不言可喻,此地将有不可思议的怪事发生。

上官智略一沉思之后,退出林外,上马绕到距大路较远的一方,把坐骑拴在隐秘之处,然后悄然趟入林中,静以观变。

玉钩斜挂林梢,淡淡地清光,洒满林空,照着那具白木棺材,加上死寂的空气,呈现一片鬼气森森。

一阵杰杰怪笑,打破了死寂的空气,挂在林边的两盏的白纸灯笼突地熄灭了。

紧跟着,一条高大的人影,鬼魅飘入现场。来人黑袍皂靴,赤发红须,眸中赤芒闪烁,狞恶已极。

怪人转动目光,四下一扫,然后停在那具白木棺材之上,口里阴阴地道:“本真君已经如约而至,朋友因何还不现身?”

说完之后,却不见有什么反应。

怪人怒哼了一声,又道:“布置这些鬼玩意,只能吓唬三岁小孩!”话声中,手掌倏扬,作势要朝那具白木棺材劈去……

一条白色人影,幽灵般自棺材后的林木阴影中出现,赫然是个白衣书生。

白衣书生开了口,声音冷得怕人:“罗立中,如你劈了这具棺木,便只有暴尸林野喂狼了!”

上官智在暗中看得极是清楚,双方他都不陌生,这怪人正是月前在古庙中,企图非礼许天心的女友,害自己含冤莫白的南海五指山,“金龙宫”主人“赤发真君”罗立中,白衣书生是“倾城花无影”伍筱芳的表兄童晓光。

一见童晓光,他便想起了有倾城之貌的伍筱芳,伍筱芳与童晓光幼时曾有口头的婚约,她因了自己而拒绝了这亲事。

现在,自己在伍筱芳的心目中,已成了色魔……

“赤发真君”放落手掌,嘿嘿一笑道:“小子,报上名路?”

童晓光阴冷地道:“别急,会告诉你的……”

“赤发真君”沉哼一声道:“本真君的两名手下,是你杀的?”

“不错!”

“你杀人的手法够狠,把人活钉树身……”

“罗立中,及不上你啊!”

“你到底是谁?”

童晓光咬牙切齿地道:“罗立中,你三进中原,为了要重得‘九绝经’,是么?”

“赤发真君’似乎极感震惊地道:“咦!你小子怎么知道?”

童晓光冰寒地道:“我当然知道,十多年前,你残害了‘逍遥堡’堡主夫妇及全家人口,夺走了‘九绝经’,这笔帐今夜该了结了。”

“赤发真君”暴喝道:“你小子到底是谁?”

童晓光缓缓移前两步,道:“老匹夫,听清了,小爷叫童晓光,‘逍遥侠’童梓良便是先父。”

“赤发真君”全身一颤,栗声道:“想不到童梓良居然还留下了你这孽种,好极了,你准备怎么办?”

童晓光声音带煞地道:“罗立中,棺材已替你预备好了!”

“赤发真君”怪笑了一声道:“想得周到,你小子正好用上,不过有句话必须先说明,好让你做鬼也明白,‘九绝经’,业已被‘偷龙转凤’伍乐天那老偷儿盗走,本真君入中原便是找他。”

童晓光冷森森地道:“不必找他,‘九绝经’早已物归原主了!”

“什么,你小子已经得回了?”

“一点不错!”

“现在你身上?”

“在又怎么样?你想用以殉葬?”

“赤发真君”目中赤芒大盛,身形一欺,双掌暴扬……

童晓光兀立如山,像一尊石像,那神情令人莫测高深。

“赤发真君”暴喝一声,双掌疾拍而出。

上官智在暗中不禁替童晓光捏了一把汗,不知他能否接得下对方“赤阳功”一击?如果接不下,生死将立见分晓……

童晓光双掌怪异地一圈,传出了“波!”地一声爆响。

“罗立中,‘赤阳功’保不了你的命,拔剑吧?”

“赤发真君”心头大震,对方的功力,远超出他的想象之外,中原道上,他还没碰到过能安然承受“赤阳功”一击的人,何况他这一击,已用上了十成真力,不由胆寒起来,这真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了。

童晓光语含不屑地又道:“姓罗的,听说你还会用毒,要不要先试试看?”

“赤发真君”号称魔中之魔,当然非比寻常之辈,心虽惊恐,但表面上仍是气焰迫人,狂笑了一声道:“小子,对付你本真君还不屑于用别的手段,你既然指明用剑,本真君就用剑成全你,来吧!”话声中,徐徐拔剑在手。

童晓光也掣出剑来,阴阴一笑道:“罗立中,坦白告诉你,小爷使的是‘九绝剑法’,看你能接得下几剑。”

“赤发真君”老脸一变,道:“你小子已练成‘九绝经’所载的武功了?”

童晓光口角一披,“唔!”了一声,手中剑斜斜上扬。

在童晓光扬剑之际,骤呈无比的紧张场面。

“赤发真君”的剑却是撇朝右下方,双方的起手式都十分诡异。

剑芒打闪,一绞一分,双方交换了第一个回合,竟是势均力敌。

上官智只作壁上观,反正双方的死活都与他无关,不过,他希望童晓光获胜,因为童晓光是为了报血仇,而“赤发真君”是个无恶不作的魔头。

震耳的金铁交鸣声中,双方交换了第二个回合,各向后退了一步,仍是不分轩轾。

双方活动一下步眼,保持出手的距离,凛然对峙。

两人的气势均无懈可击,僵持了约莫半盏热茶工夫,童晓光突地暴喝一声,攻出了第三剑,奇诡厉辣,令人昨舌。

“锵锵锵!”一阵连珠般的金铁交鸣,“赤发真君”有些手忙脚乱,勉强应付过去,童晓光志切复仇,接连再攻出一剑。

“哇!”地一声惨哼,“赤发真君”踉踉跄跄地退了四五步,跌坐在地,胸前濡湿了一大片。

童晓光一个箭步,迫近前去,剑指对方心窝,厉声道:“罗立中,如果你想全尸,自己爬到棺材里去?”

“赤发真君”老脸顿起抽搐,头上赤发根根逆竖,狂声道:“小子,别张牙舞爪,照你的说法,你最好自己先爬进去,迟就不及了!”

蓦在此刻,两条人影悄没声地掩入场中,一个是珠光宝气的奇丑老妇,另一个是上肤黝黑的红衣少女。

上官智一眼便已认出来的是“金龙圣母”与她的弟子“黑美人”陈小蕙。

“金龙圣母”冷森森地道:“姓童的,你找死!”

童晓光霍地回过身来,目光朝对方一打量,迅快地换了一个方位,剑尖改指“赤发真君”的后心,这才开口道:“原来是圣母芳驾,失敬了!”

“金龙圣母”冷哼了一声道:“你竟欲何为?”

童晓光咬了咬牙,道:“索讨血债!”

“金龙圣母”冷森森地道:“本圣母网开一面,你快滚吧!”

童晓光哈哈一笑道:“芳驾好大的口气,办不到!”

“本圣母要杀你易于折枝……”

“区区要杀他也一样易如反掌。”

“你敢?”

“血债血偿,没什么敢不敢的!”

上官智在暗中偷眼觑着“黑美人”陈小蕙,心头升起一缕异样的感觉,他不是风流侠士,也不是处处留情的徒子,但,他曾欠她一笔人情……

“金龙圣母”厉声道:“姓童的,如你敢妄动,将死得很惨!”

童晓光深知“金龙圣母”的身手非自己所能敌,但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仇人现在剑下,说什么不能放过,如果错过今晚,对方回转南海,要报仇就难了。

“赤发真君”号称魔中之魔,但此刻再也狠不起来了。

“金龙圣母”缓缓移步,向前欺近了丈许。

童晓光面色在变,眸中杀光大炽,显然他已下了决心。

“金龙圣母”当然明白眼前的情势相当凶险,如果童晓光决心下手的话,再高的功力也救不了“赤发真君”的命。

“黑美人”陈小蕙也随着进入场心。

气氛紧张到无以复加。

“金龙圣母”朝“黑美人”陈小蕙使了个眼色,陈小蕙立即弹身占了侧方的位置,与“金龙圣母”成了犄角之势,目的是防止童晓光逃遁。

眼前的态势很明显,童晓光如果杀了“赤发真君”,他自己也逃不了。

就在此刻,一个苍劲的话声,倏告传来:“小子,君子报仇,三年不晚,若逞匹夫之勇,再陪上一命,值得么?”

上官智不禁心头一动,这不是“梦里仙翁”的声音么,他怎么也到了此地?

童晓光深深一想,这话有道理,但不知发话的是谁?

“金龙圣母”目光一转,沉声道:“发话的是何方朋友?”

问了之后,却不见回应。

童晓光虽然极不甘心,但事逼处此,也没办法,当下一收剑道:“咱们后会有期了!”

了字声落,人已电弹而起,就在这瞬间,只见“金龙圣母”扬了扬手,童晓光闷哼一声,弹在半空的身形,栽落地面。

上官智心头为之大震,“金龙圣母”不知使的什么暗器,竟能在电光石火之间,伤人于无形?

童晓光挣起身来,又跌了下去,口里厉吼道:“金龙圣母,你这种宵小行径,令人齿冷!”

“赤发真君”站起身来,狞声道:“小蕙,把这小子放入棺材里活埋了!”

“黑美人”移步向童晓光身前欺去……

上官智被激起了侠义之情,大喝一声:“站住!”人也跟着掠入场中。

“黑美人”一抬头,惊呼道:“怎会是你?”

上官智冷冷地道:“陈姑娘,这佯有悖‘武道’。”

“黑美人”怔怔地望着上官智,呆住了。

“金龙圣母”阴恻恻地道:“上官智,又是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插手本圣母的事?”

“赤发真君”满面俱是狰狞之色,暴喝道:“小蕙,你不动手么?”

“黑美人”恍若未闻,粉腮一变再变,那表情复杂极了。

上官智目光一瞟“金龙圣母”道:“芳驾这等做法,不嫌有失身份么?”

“金龙圣母”一字一顿地道:“你是找死!”

上官智口角一披道:“那倒是未必,芳驾是一宫之长,不能不顾江湖规矩,虽然贵宫‘逍遥堡’这段仇怨迟早要了断,但不是现在,该错过今晚,姓童的既已收手放过了尊夫,芳驾就不该猝施暗算……”

“金龙圣母”眉毛一竖,大声喝道:“住口,你竟敢对本圣母出言不逊,上次是看在你师父份上,才放过你,今晚你别打算再侥幸了!”

上官智毫不以为意地道:“那可不必,在下自己做事自己当。”

对方认定地是“东海逆天客”的传人他不愿加以辩驳,反正“鬼牌”是“百宝仙婆”所赠的,正好以此掩护身份,师父并不反对这一点。

“金龙圣母”怒不可遏地道:“很好,那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儿是否当得了!”

“赤发真君”怒视着“黑美人”道:“小蕙,你为何不下手?”

“黑美人”娇躯一颤,期期不能出口,目光仍盯在上官智面上,她是死心蹋地爱上了上官智,如在平日,她是说什么也不敢抗命的。

“赤发真君”重重地哼了一声,突地扬掌劈向上官智。

上官智已练成了“秘藏大法”,根本无视于对方的“赤阳功”,“波!”地一声,他寸步未移行所无事。

“赤发真君”不由为之一窒,他一向自恃为无敌的“赤阳功”今夜竟一连两次吃了瘪,这是他做梦也估不到的事。

“金龙圣母”大喝一声:“闪开!”随着话声,扬掌轻轻一拂。

“呀!”惊叫声中,“黑美人”闪电般横身挡截,接着是一声闷哼,娇躯连打了两个踉跄,摇摇欲倒,面上尽是痛苦之色。

上官智料不到“黑美人”会替自己挡了“金龙圣母”这一击,登时激动非凡,无暇深想,本能转身扶住,“黑美人”的香肩,栗声道:“陈姑娘,你……不要紧吧?”

“黑美人”笑了,笑得很甜,但却不能完全掩饰痛苦之色,暗声道:“我不要紧!”

“金龙圣母”瞪起三角眼,厉声喝叱道:“丫头,你疯了?”

上官智若有所觉地赶紧松了手退后,期期地道:“陈姑娘……”

“黑美人”娇喘着道:“上官哥,你曾答应叫我……”

上官智心弦一颤,讪讪地道:“小蕙,我永远感激你!”

“黑美人”又笑了,有如春花绽放,梦呓般地道:“上官哥,你为何不到洛阳来找我?我……天天等你……像是已等了几年似的。”

“黑美人”了无羞涩之容,但上官智红了脸,虽然他知道南方人直率,不善惺惺作态,但总是难以为情的事。

“金龙圣母”再次道:“丫头,你着了魔了不是,多少人你不爱,偏偏爱上了他。”

显然,“黑美人”在“金龙圣母”面前十分得宠,听语气便知道。

上官智不由着起急来,对方这一认了,岂非是麻烦事一件?

“黑美人”回头唤了一声:“圣母娘,徒儿愿领责罚!”

“金龙圣母”目光扫向上官智,沉声道:“小子,如果你真的喜欢小蕙,就不许与本圣母为敌!”

上官智一时之间,不知以何词以对,如是直说自己不爱“黑美人”,她会受不了,自己欠她两笔人情不假,凭刚才她不顾后果,替自己挡上一击这点来说,实在感情至深,如果答应爱她,的确非心所愿,自己的感情,已付与了李静兰……”

“赤发真君”怔在一旁,没有开腔。

“金龙圣母”大声道:“上官智,你说话呀?”

上官智心念一转,避重就轻地含糊以应道:“圣母,这是两回事,眼前芳驾必须放过这姓童的!”

“赤发真君”狞恶地道:“办不到,岂能纵虎归山!”

“金龙圣母”根本没理睬“赤发真君”的话,自顾自地道:“如果本圣母不放过他呢?”

上官智把心一横,道:“在下不轻易屈服的!”

“你太狂傲了。”

“好说,在下生性如此!”

“你与姓童的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也谈不上。”

“那你犯得着为他卖命么?”

上官智豪气干云地道:“因为在下是武士,必须维护武道。”

“赤发真君”再次插口道:“夫人,千万不能放过这姓童的,想想后果?”

“金龙圣母”抬了抬手,道:“我自有主见!”说完,又转向上官智道:

“你定要坚持你的意见?”

上官智斩钉截铁地道:“是的!”

“甚至不计一切后果?”

“大概是如此!”

“本圣母一生从来对人让步。”

“但应该对武林规矩让步。”

“上官智,你口齿很利?”

上官智微微一笑道:“在下是据理而言,并非妄逞口舌。”

“赤发真君”突地悄没声的扑向童晓光,上官智反应神速,闪电般拔剑截住,冷哼了一声道:“真君这么做不怕人齿冷?”

“赤发真君”气得须发俱张,但却说不出话来。

“金龙圣母”冷冷地道:“上官智,错过今天,你还要插手这件事么?”

上官智不假思索地道:“在下只管这一次,错过了今晚,决不插手。”

“金龙圣母”又道:“上官智,你还没答覆本圣母的问题,你爱不爱小蕙?”

上官智情急智生,正色道:“在这种情况之下,在下不答覆这问题!”

“为什么?”

“那等于是条件交换,非在下所愿。”

“黑美人”痴痴地望着上官智,几番欲言又止,眸中尽是绵绵的情意,上官智可不敢转目望她,他心里很清楚,不能接受她这一片情,否则又将是不了之局,李静兰误会未消,伍筱芳横里生枝,岂能再造情孽。

就在此刻,“梦里仙翁”的苍劲话声,又告传来:“金龙圣母,为人处事,有时固可不择手段,但有时也得顾及身份,今夜的事应该到此为止了!”

声音似远又近,忽东又西,使人无法捉摸发话的方位。

上官智心念疾转,师父判断“梦里仙翁”可能是“乾坤教”余孽,也可能是以名单勒索者的另一化身,但现在无法找他,也不便喝破他的名号,因为他自称与“东海逆天客”是至交,保持这一层关系,将来不愁揭不开他的庐山真面目。

“金龙圣母”目光四下一扫,不愿再问对方来路,对方不肯露面,问了也是枉然,而自己连人家发话的方位都摸不准,问了反而丢人,略一沉吟之后,道:“我们走,但这事不算完,且错过今晚!”说完,目注“黑美人”,又道:“丫头,该走了,这次饶你,下次可不许如此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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