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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鬼琴

时当盛夏,碧天如洗,万里无云,烈阳炎炎,化石流金!

通往天台的官道上,正有着一老一少顶着灼肤如烤的烈日,喁喁而行。

那老的鹤发童颜,面如满月,看年纪在七八十岁之间,但却毫无龙钟之态,双目开合之间,精芒如电。

那年少的约莫十七八岁,身穿宝蓝儒衫,俊美绝伦,但却剑眉深锁,满脸俱是怨毒之色,尤其眼中所含的那股恨意,使人看了不寒而栗。

一老一少,低首而行,谁也不开口说话,似乎都有着沉重的心事。

蓦然──

五条人影,如飞而来,行到老少两人身侧齐齐惊“噫!”了一声,缓下势子,原来是五个花白胡须的老者。

哈哈哄笑声中,齐齐向那老者施了一礼,其中之一道:“原来是‘天目老人吴道维’,二十年不见,你老儿风彩如昔”。

“天目老人”也随声哈哈一笑道:“龙江五老怎的联袂来此,有何贵事?”

那少年侧转身去把眼望着别处,对眼前的人恍若未睹。

“龙江五老”之一脸色一正道:“天目老儿是否也到接云峰凑热闹,一探鬼琴之谜?”

“老朽是归途经此,对什么鬼琴的事恕无兴趣!”

“此次各大门派选出数十高手再加上各方英雄豪士,迷惑了世人近十年的鬼琴之谜,可能因此而揭开!”

“也许!”

“啊!这位是令......”

“天目老人”敝了那少年一眼,老脸一黯道:“这是老朽故旧之子,飘泊无依,所以带在身边......”

“哦,如此说来是令高足了,你老头好福气,收到这么一个资质秉赋上选的传人,在你天目老人调教之下,想必已练就了一身出色的......”

“天目老人”哈哈一笑打断了对方的话,道:“老朽没有这个福份收这样的传人!”

“龙江五老”的另一个讶然道:“为什么?”

天目老人并不置答向那少年一招手道:“孩子,过来见见龙江五前辈!”

那少年缓缓转过身来。

龙江五老和他一照面之下,不由齐齐打了一个冷战,各自在心里忖道:“这娃儿好重的杀气,好深的恨意,天目老儿可能因此而不敢收他为徒?”

少年上前三步,冷漠的躬身一礼,又回过身去。

龙江五老不由婉惜的摇了摇头。

又是数条人影飞驰而过,看来都是赶往接云峰探查鬼琴之谜的高手。

龙江五老互望了一眼之后,齐向天目老人一抱拳道:“老儿,容改日奉访!”

“好说!好说!老朽扫榻以候!”

龙江五老再次扫了那少年一眼,健步如飞而去。

那少年回过身来,向天目老人道:“师父......”

天目老人将手连摇道:“不要叫我师父!”

“但你老人家有授艺之德!”

“老夫的目的只是要你习技防身,另觅奇缘!”

“你老人家一定不肯收晚辈为徒?”

“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为什么?”

“你身负血海深仇,而仇家俱是不可一世的枭魔,你纵习得了老夫全部武功,也难与你那仇魁抗衡,所以老夫要你另待奇缘!”

少年冷漠的面上抹过一片难以形容的色彩,肌肉微微抽动的道:“晚辈承蒙您老人家收容教养,此恩此德,没齿难忘

“噫!孩子,别说这样的话,老朽只是为故人略表心意而已!”

“晚辈想就此告辞!”

“什么?孩子,老夫正在替你设法寻觅良师

“老前辈盛德心领,晚辈决意自己一叩命运之命!”

天目老人黯然神伤的道:“你一定要走?”

“是的!”

“孩子,我不勉强你,你现在所学足可防身,不过记住,你身边的那柄断剑且不可落入江湖人的眼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少年下意识的朝腰间一摸,眉目之间煞气更浓,悲声道:“晚辈有一个请求?”

“你说?”

“请恕老人家指示晚辈的仇家和身世!”

“天目老人”身躯徒然一震,激动的道:“孩子,告诉你的时间还没有到,现在告诉你等于是害了你!”

少年苦笑了一声道:“什么时间才能让晚辈知道?”

“当你艺成足以谈复仇两字的时候!”

“但晚辈的身世....... ”

“一样的不能告诉你,不过我可以先告诉你一点,你姓许!”

“许?”

“不错,你姓许!”

“那晚辈的名字

天目老人惨然道:“孩子,你的名字老夫也不知道,老夫收留你的时候,你年纪还小,那时,唉......,孩子,有一天我会把一切告诉你的!”

少年恨恨的凝视着远空,让泪水往肚里流。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他不知道自己的仇家!

甚至连名字都没有!

多少年来,他在隐恨之中长大,他的脑海,除了一部份容纳天目老人的爱外,全被恨所塞满。

天目老人用手抚着他的头顶,慈祥无比的道:“孩子,你有姓,但不能没有名字,我给你取个名字叫剑仇,许剑仇,意思就是要你记住你身边那半截断剑含有你的血海深仇!”

“敬谢您老人家赐名!”

“孩子,你还有一个哥哥,年纪大约长你十岁!”

“我还有一个哥哥?”

“不错,二十年前我曾见过那孩子,你还没有出世,他叫许天祥,不过是否尚在人世就不得而知了!”

许剑仇茫然的点了点头。

天目老人又道“孩子,三年之内,如你别无所遇,就立刻回到西天目山来!”

“为什么?”

“唉!我已是行将就木的人,我希望你的身世仇家不致因我而泯没!同时老夫当尽一分心为你安排以后的事,以免死不瞑目!”

许剑仇想起十多年来老人教养之德,虽然没有名分,但却亲如祖孙,不由声泪俱下的道“晚辈谨遵您老人家的训示!”

“好,孩子,你走吧,自己珍重!”

“您老人家也请保重,晚辈血仇了后,当侍奉您老人家以终天年”

许剑仇洒泪拜别了天目老人,踏上莽莽江湖,去追求不可知的命运。

×

×

×

天目老人一代异人,许剑仇在他的陶冶之下,已堪列入武林一流高手之林。

一路之上,但见人影穿梭,络绎不绝,都是奔向天台接云峰方向。

许剑仇心忖:“看情形这些武林高手,都是为了探求‘鬼琴’之谜而来,自己反正去无定所,何不也去跟着瞧瞧!”心念之中,身行一展,渗入人潮之中,向天台山方向涌去。

天台道上,高手如云。

十年来,武林中对这“鬼琴”采取大规模的行动尚属首次,至于能否揭破这“鬼琴”之谜,却是一个大大的疑问。

一条长龙,缓慢的,顺着峰蜿蜒而登,为首的是当今十大门派的高手,随后是江湖中黑白两道知名人士!......

接云峰高可接天,峰顶白云飘渺若隐若现。

传说中那古怪而又恐怖的琴声就是发自峰顶!

多少年来,无数的武林好手,为了探求“鬼琴”之谜而丧失了功力!

半峰之间,是一小块平阳,至此峰势陡变,再向上便是悬岩峭壁,功力稍差的,根本无法飞升。

那条长龙到了半峰间的平阳上,停了下来,这里便是以前无数次高手所能到达的地方,每一个人的心都是忐忑的,他们都冒了功力被废的危险而登临......

奇怪的是那“鬼琴”的琴声竟然不见传来。

所有的高手面上流露出既迷惘又恐怖的神色,仰首望着峰顶,如果半刻之后,琴声不传出的话,他们就要开始登峰!

空气在紧张之中透着恐怖!

谁也不能想象那琴声响起之后的情况!

这时,高手群中,一个宝蓝儒衫的俊美少年,也冷漠的随着人们观望!

他就是身世凄迷,背负血海深仇的许剑仇。

突然-------

人群一阵骚动,许剑仇回首望处,只见三男一女,正向场中移来,聚集的高手们波分浪裂让开了一条路,一个个如逢蛇蝎,惊悸的别转了头。

许剑仇大感奇怪,这三男一女是何来路,竟然使江湖人畏惧若此。

三男一女目中无人的大步行来,转眼已临切近。

许剑仇细看之下,不由心中一动,只见那女人豆蔻年华,美赛天仙,一双勾魂摄魄的媚眼,正朝自己射了过来,忙不迭的转眼打量那三个男人。

三人年纪都在二十上下,一式的黑色劲装,胸前各绣了一柄小剑,二白一金。

这一打量之间,三男一女已来到面前不及两丈之地,停下身来。

那少女又朝许剑仇展颜一笑,这一笑大有倾城之惭。

许剑仇冷冷地别过头去。

三个胸绣小剑的少年不自禁的冷哼了一声。

那少女自负为天下第一美女,见这冷漠的少年竟然现出不屑一顾的样子,笑容一敛,粉面带煞,姗姗向前移了三步,娇眉到极的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许剑仇索性移步走

“别动!”

许剑仇只好回过身来,把一双充满恨意的眼光朝对方扫了过去,这一扫使得那少女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

“姑娘叫住在下有什么话说?”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少女不由一怔,可能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听见有人以这种态度对她说话,半响才道:“你狂傲得可以!”

许剑仇冷哼了一声道:“无理取闹!”

“你说谁?”

“你!”

“我?你知道姑娘是谁?”

“在下根本不知道姑娘是谁?”

“哼!我偏要告诉你,姑娘叫追魂倩女葛如蕙!”

那一旁的三个少年之中胸前有金色小剑的向其余两个绣白色小剑的一挥手道:“与我拿下!”

两少年各应了一声:“是!”一左一右抢步而出,身形一画,四只手爪,奇幻无比的疾抓而出,迫得许剑仇连退了三个大步方才险险避过。

金剑少年嘿嘿一阵冷笑道:“我以为真的有两下子,才敢如此目中无人,原来是个脓包货!”

追魂倩女葛如蕙不由一皱眉。

两个白剑少年一抓不中,双双冷哼一声,旋身再进,其疾似电,四只手掌幻成漫空爪影,有如瑞雪飘飞,从不同角度卷裹而上。

许剑仇但觉避无可避,闪无可闪,一咬牙双手一圈,分朝左右劈出,但他迟了一步,掌劲未吐,双手腕脉已被对方扣住,不由气得浑身乱颤,目眦欲裂!

四围的高手,一个个噤若寒蝉,冷眼旁观,没有谁敢说一句话。

金剑少年缓缓移步上前,不屑已极的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何人门下,快说!”

×

×

×

许剑仇恨恨的哼了一声,恍如未闻!

“啪!啪!”两声脆响,许剑仇的俊面之上已现出了十个清晰的指印。

“小子,你说是不说?”

许剑仇目中几乎喷出火来,怨毒至极的狠盯住对方,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啪!”又是一声暴响,右颊之上又叠上了一重指印,口角冒出鲜血来!

人群之中倏地闪出五个花白胡须的老者。

金剑少年毫不为意敝了五老者一眼道:“嘿嘿,龙江五老,是不是看不顺眼?”

龙江五老面色同时一变,其中之一道:“少堡主,这位是......是......天目老人的传人!”

天目老人的传人?”

“不错!”

“天目老人又怎样,本少堡主今天就替天目老人管教他!”

许剑仇血红的双目一瞪道:“谁是天目老人门下?”

金剑少年一怔之后,哈哈一笑道:“你不是?小子,你怕给天目老人丢脸是不是?”

“放屁!”

金剑少年鹰眼一转,口角浮起一抹阴森的笑意,又是一个耳光拍去!

许剑仇被打得眼冒金星,口喷血沫,俊面紫了半边。

所有的武林人物,似乎心存顾忌,连表示愤慨的人都没有一个。

金剑少年转面向龙江五老道:“你们五位最好还是退远些好!”

龙江五老也是响当当的人物,闻言之下,竟然半声不吭的退了开去。

金剑少年一挥手,那两个白剑少年松开了扣住许剑仇腕脉的手,退了回去。

那少女冷眼旁观,始终不发一言!

许剑仇腕脉被松,闷哼一声,电闪扑向那金剑少年......

金剑少年冷哂一声,一扬掌,一股骇人至极的劲道应掌而发,许剑仇在急怒攻心之下,一个劲的猛扑,根本不曾考虑到此点,同时对方出掌其快似电,惨哼声中,许剑仇被劈得飞泻而出......

四周的高手刷的朝外一闪,露出了更大的空场。

金剑少年意犹未足,跟踪而进,一翻腕,手中已多了一柄金光烂烂的小剑。

许剑仇摇晃着站起身形,用手一抹口边的血渍,厉声道:“你准备把小爷怎样?”

金剑少年阴森的一笑道:“小子,剑堡的规矩,要在你脸上画个十字!”

许剑仇不由毛发逆立,暗道一声完了,想不到会毁在这剑堡少堡主的手里。

眼前金光一闪......

一声娇喝倏告传来:“张昆,不许你伤他!”

发话阻止的赫然是那美绝天人的追魂倩女,金剑张昆眼中顿时露出一种感然之光,随即又能变为妒恨之色,冷冷的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不许你伤他!”

金剑张昆恨恨的哼了一声道:“剑堡的规矩......”

追魂倩女冷笑一声道:“张昆,别和我谈规矩,今天我不许你伤他!”

金剑张昆欲言又止的向追魂倩女看了一眼,收起金剑,恨声向许剑仇道:“小子,便宜了你!”

你字尾音尚荡漾耳际,一掌已告电闪拍出!许剑仇在迭受重创之下,如何能躲,“呯!”的一声,惨嗥又起,张口射出一股血箭,仰面栽倒......

蓦在此刻......

一缕琴音,破空传来!

人群之中立时响起一片惊呼之声......

鬼琴!

鬼琴!

×

×

×

许剑仇倒地之后,一股与生俱来的倔强之气,使他又挣扎着爬了起来,全身血迹斑斑,面颊青肿,凄厉如鬼,戟指金剑张昆,道:“小狗,这笔债小爷要加倍讨回!”

“哈哈,凭你,你在做梦!”

追魂倩女粉面凝霜,怒视了金剑张昆一眼,从身边取出一粒丸药,掷与许剑仇道:“这是伤药,接住了赶快服下!”

许剑仇一抬手,把那粒丸药反扫回去,恨声道:“不用!”

追魂倩女不由为之愕!

金剑张昆暴喝一声:“不识抬举的小子!”又是一掌劈去,许剑仇惨嗥得半声,一个身形如断线风筝,飞泻到三丈之外,倒地不起!

琴声凄厉刺耳,如一柄柄的利剑,直朝耳里钻,所有在场的高手,脸色为之大变!

琴声又是一变──

刹那之间,地惨天愁,阴风四起,鬼哭神嚎,日色无光,在场的高手,被这琴音一摧,顿感气翻血涌,一个个面现痛苦之色──

有那些胆气不足的,纷纷飞遁下峰。

功力稍差的纷纷坐地运功抵拒——

只有极少数的拔尖高手,尚能勉强按捺,使气血不致翻涌,但也惊得面无人色。

鬼琴!

如果真的是发自魔鬼之手,那么人力决无法与之抗衡。

琴声!——

如巨瀑天降,骇浪滔空,整座山峰,有若巨浪中的一叶扁舟,飘摇震荡,恍若宇宙沉沦,末日来临。

那些功力稍差的高手们,已进入了半昏迷状态之中。

功力极高的少数人,这时也额角见汗,意夺神驰。

突然——

三声裂帛巨响,势若骇电奔雷,像是要撕裂长空般的——

琴声嘎然而止,在场的高手们,恍若从一场噩梦中醒来,除了极少数的几个人外,其余的一个个神丧气沮,软弱得像是初生的婴儿,显然他们已在这最后的三声琴音之中,散去了全部功力!

这时,唯一不受琴音所扰的,便是那许剑仇,因他已被金剑张昆劈得昏死过去,一无所觉,仍直挺挺的躺在那里!

那些丧失了功力的高手,一个个垂头丧气,下峰而去。

骇人的一幕过去了,接云峰又恢复了平时的神秘死寂恐怖。

这一役中,至少有两百以上的高手失去了功力!这真是亘古未有的奇事!

场中——

剩下了三僧一道,四老者,和金剑张昆,追魂倩女及另两个胸前绣有白色小剑的剑堡少年高手等寥寥十二人。

还有一个,便是那生死不明的许剑仇。

十二个高手,在惊怖之中露出了一丝得色,大概他们感觉到自己的功力确属超人一等,竟然能抗拒得了鬼琴的摧残而仍能保全功力。

金剑张昆哈哈一阵狂笑之后,道:“所谓鬼琴,也不过如此!”

追魂倩女冷冷地敝了他一眼,把眼光转向数丈外的许剑仇。

金剑张昆狂傲的向三僧一道四老者道:“各位是否有胆量登上峰顶查个水落石出?”

长髯及腹的那道人立即接口道:“当然!当然!”

金剑张昆当先纵起身形,两个白剑少年随后,接着三僧一道四老者也飞身而起,十一条人影,疾逾流星的向那绝壁峰顶纵去。

追魂倩女秀眉一蹙,莲步姗姗的走近许剑仇,俯下身去,伸出纤纤玉手一探脉息,微笑着点了点头,怜惜的在许剑仇的俊面之上抚摸了几下!又复凝注了他片刻,粉面之上,竟然飞上了两朵红晕。

这些,许剑仇一无所觉。

追魂倩女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玉瓶,倒出了两粒晶莹的小丸,一粒用口嚼碎,涂在许剑仇的脸颊之上,灵丹妙药,果然不同凡响,涂捺之下红肿立见消退,另一粒含在口里,犹豫了片刻之后,终于口对口的用舌尖把那粒丹药送入许剑仇的口中。

片刻功夫——

许剑仇但觉齿颊生香,身上痛楚全消,俊目睁处,只见追魂倩女坐在自己身侧,一双勾魂摄魄的妙目正一瞬不瞬的注定自己,粉面之上,红霞未退,心中不由一荡,忙一翻身站了起来。

追魂倩女也喜孜孜的立起娇躯,声如乳莺出谷般的脆生生的道:“你觉得伤势怎么样?”

许剑仇冷漠到极的道:“是你替我疗伤?”

“不错!”

“为什么?”

追魂倩女不由一怔,久久才道:“不为什么,我高兴要这样做!”

“在下并不领你的情!”

“不过在下恩怨分明,这点好处总有一天会还给你!”

说完转身就走——

追魂倩女不由粉腮一变,道:“回来,好一个无情无义的人!”

许剑仇应声止步回过身来,冷冷的道:“在下又不曾请你疗伤!是你自愿的,我已说过这点好处有一天会偿还你!”

这话说得追魂倩女粉腮大变,杀气隐隐,意不到自己阻止金剑张昆向他下手,免了金剑画面之厄,又不避男女之嫌,为他渡药涂丹,结果他竟然是这么一个冷酷无情的人,一时之间芳心尽碎,怔在当场,说不出话来。

许剑仇满身是恨,愤世嫉俗,追魂倩女虽美赛天仙,却无法打动他的心,他的心已被仇和恨充满,容纳不了任何东西,当下再次冷冰冰的发话道:“姑娘如果没有话要说,在下要走了!”

追魂倩女粉腮煞白,娇躯如花枝般乱颤,咬牙道:“不许走!”

“为什么?”

“我要杀你!”

许剑仇充满恨毒的目光朝对方一扫道:“要杀就动手吧!”

“你以为我不敢?”

“下手吧!”

追魂倩女粉腮之上杀机陡现,纤掌一扬,一股万钧劲道猝然卷出,劲势之强,惊世骇俗,看来她的功力要在金剑张昆之上。

许剑仇自幼被天目老人收容教养,功力也非泛泛,双掌平推,挟以毕生功力,疾迎而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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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追魂倩女的功力,不知要高出他多少倍,掌劲才吐,立感劈出的劲道竟然阻滞不前,心中大感骇然——

轰然一声剧震,但觉如被万斤锤击,“哇!”的喷出一口鲜血,直被震飞到五丈之外,“砰!”的一声,重重的摔落地面,昏死过去。

追魂倩女幽怨的叹了一口气,疾走过去把一粒丹药塞入他的口中,轻轻的唤了一声:“冤家!”

一声阴森冷酷的话音从三丈之后传来:“表妹,谁是冤家?”

追魂倩女不由芳心剧震,脸泛红潮,倏地回过身来。

原来金剑张昆上峰之后,不见追魂倩女随来,心中大是犯疑,嘱两个白剑少年先随三僧一道四老者登峰,自己回身来找追魂倩女,可巧正逢上令他刺目钻心的一幕。

他的表妹,不可一世的追魂倩女竟然爱上了这名不见经传的冷漠少年。

追魂倩女隐私被金剑张昆看破,恼羞成怒,杀机满面的向前移近了数步冷冷地道:“张昆,你说什么?”

金剑张昆妒火中烧之下,毫无顾忌,冷哼一声道:“表妹是否爱上了这小子?”

“是又怎样?”

“可是别人却不爱你!”

这句话大大的伤了追魂倩女的芳心,柳眉一瞪,杀机陡炽,再向前迫近了数步,厉声道:“张昆,乘我还没有下手的时候赶快离开,否则我要你五步亡魂!”

金剑张昆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道:“葛如蕙,我父子对你不错?”

“因为这样,所以我要你赶快离开!”

许剑仇因被追魂倩女在劈飞之后,塞了一粒灵丹,所以很快又告清醒过来,颤巍巍的站起身形,忽然敝见追魂倩女和金剑张昆剑拨弩张之势,不由大感奇怪,忖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不是一路的吗?”

金剑张昆见许剑仇立起身来,不由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心忖:“都是你这小子生的祸,使表妹变心,杀了你一切太平!”心念之中,猝然电闪扑向许剑仇,金光闪处,一柄小剑已划向对方面门。

许剑仇连心念都不及转,金光已临面门,这种身手简直是匪夷所思,连闪避封挡的余地都没有,暗道一声:“完了!”

“你敢!”

娇喝声中,只听见“当!”的声,金光忽敛,金剑张昆暴退五尺,满脸惊怖之色!

追魂倩女已俏生生的站在一丈之外,她究竟用什么功力,在千钧一发之间迫退了金剑张昆,许剑仇根本不曾看得出来!

证诸不久之前,黑白两道的高手对金剑张昆惊惧之态,足见他的身手必定相当骇人,追魂倩女竟能在举手之间迫退了对方,那她的功力就更不可想像了。

“表妹,你真的如此绝情?”

“我已经手下留情了!”

“你是否还想回剑堡?”

“哈哈,张昆,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

许剑仇突然厉声向金剑张昆道:“小子,多蒙赐,他日一并加倍奉还!”

金剑张昆狞笑一声道:“小子,我希望你能有这么长的命!”

许剑仇不理他的话,转面又向追魂倩女道:“追魂倩女,我受了你的药,你劈了我一掌,咱们之间恩怨两消!”

这话说得追魂倩女芳心如割,她为了他不惜与表兄反脸成仇,为了他变成了无家可归的孤魂,而他竟这样的冷酷无情;难道他的心是铁铸的!登时花容失色,娇躯乱颤,脸上又怖出骇人的杀机,她准备毁了这冷面冷心的人——

金剑张昆见风转舵,堆下一脸奸笑道:“表妹,这种浑小子值不得你为他生气,表兄我替你毁了他罢!”

追魂倩女秀目煞光一闪,道:“张昆,你再不滚我就先毁了你!”

金剑张昆碰了一鼻子灰,一张脸顿成猪肝之色,怨毒到极的瞪视着许剑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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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头之上传来三声撕空裂云的琴声,有如骇电乍闪,奔雷骤发,接着,又传来两声惨嗥,随即一切寂然,三人同时为之心头巨震。

追魂倩女与金剑张昆双双纵起身形,向峰顶射去,山壁陡峭如削,攀升极是不易,刚升得三百丈高下,只见壁间一处突岩之上,似乎伏了两条人影,升上一看,不由头皮发炸,胆颤心寒!

那两条人影,赫然是那胸绣白色小剑的少年高手,早已死去多时,颈项之间,各被切开了一道口子,鲜血还不停滴落,突岩后的壁间,鲜血淋漓,想是在峰顶遇害之后,被抛尸此间,两人面对这两具死状厥惨的尸体,近退失据,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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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此刻——

一阵沙沙之声,从侧方不远之处传来,两人的心又是一阵猛跳,惊悸的转过头去,只见数条人影,缓慢的顺着石罅岩缝,连抓带滑的向下爬来,赫然是那三僧一道四老者,奇怪,他们竟然没有死?

追魂倩女移身过去,这才看清这八个恢尖的高手面上犹带着惊怖欲死之色,口角血迹殷然,双眼黯淡无光,显然已丧失了功力。

“喂!什么回事?”

八人之中的一个老者,木然的看了追魂倩女一眼,颤声道“鬼——”

鬼什么却没有说出,又自顾着艰辛的向下爬!

追魂倩女茫然的应了一声:“鬼?”

此情此景,她功力再高也不敢冒生命之险登峰一探究竟,不管是人是鬼,总之绝已是极端恐怖的怪物,她忽然想起留在下面的许剑仇,粉面顿现恨爱交迸之色,心想:“我非和他理论个所以然不可,必要时就把他毁了!”心念一决,登峰的勇气顿消,飞身向原地纵落。

金剑张昆本是极端阴残奸滑的人,更没有勇气登峰去探鬼琴之谜,见追魂倩女已经离开,也跟着下峰,任那两个白剑少年的尸体曝在岩间。

追魂倩女下得峰来,已失去了许剑仇的身影,在四周寻觅了半天之后,恨恨的一跺脚道:“天涯海角,姑娘我非找到你不可,我得不到你就毁了你!”她自语数声之后,飞身离去。

一幕轰动江湖大规模的探索鬼琴之谜的大戏,就这样的终场了。

且说许剑仇在追魂倩女和金剑张昆离去之后,也跟着从峰壁的另一侧向上攀登,不久之前两百多名高手被琴音震散了功力,狼狈离去的那一幕,他因在重伤昏迷之中,所以一无所知,还以为群雄都上了峰顶,所以心中了无惧意。

他重伤未愈,加之峰壁陡峭,攀登起来困难万分,但在好奇心的鼓舞下,一鼓作气的牵藤附葛,踏隙蹈罅而上。

日薄西山,冥气四起,夜幕迅速的下垂。

没有月色,只有一层晦暗的星光。

许剑仇登上峰顶,已是筋疲力竭,颓然的躺倒在一从矮树的暗影中。

峰顶是一块半亩大小的方场,月黑风高,鬼火流萤,恐怖,阴森,树枝在夜风吹拂之下,发出一片沙沙之声,有如鬼语秋秋。

奇怪!不见半个人影,不闻半丝人声,难道所有登峰的高手都已遭了不测?

死一般的静寂,加上鬼火飞萤,秋秋鬼语,有如置身幽冥鬼域!

许剑仇越想越觉得胆战心惊,一股股寒气直往上冒。

他想下峰,但已无能为力。

时间久了之后,他反而安静了下来。心想:既来之,则安之,传说中这鬼琴都是夜半子时开始传出,何不看个究竟。

星斗参横,子时将到。

他的心不由卜卜的跳了起来,双眼一瞬不瞬的注定那方空场。

期待的事快出现了,他不敢想像那后果——

一条黑影出现了,出现得那么突兀,像幽灵突然显现——

鬼!

难道世间真的有鬼?

他不由头皮发炸,全身毛发根根直竖,一颗心几乎跳出口来!

他运尽目力,仍然无法断定那黑影是否是人,因为那只是一个臃肿的黑影,没有具备一个人的轮廓。

他不相信世间真的会有鬼,他想冲上去看个究竟,但全身虚软无力,不由自主的簌簌而抖。

那黑影缓缓矮了半截,像是蹲了下去——

咚!

一声脆响划过死寂的夜空。

他全身陡然一震,几乎脱口叫出:“鬼琴!”

接着一阵幽抑的琴韵徐徐响起,像情人夜半私语,又似那幽咽的流泉滑下水滩——

渐渐,他忘了恐怖,忘了置身何地,忘了一切,心神已全被那抑扬的琴声所化。

他似乎听见鸟语,闻见了花香,嗅到了春的气息,进入了一个美妙的梦中——

琴音一变,陡转凄凉哀怨,如怨妇孤舟夜泣,杜鹃深山夜啼,地惨天愁,草木皆兵,像沙漠里卷起沙尘,日月无光,像箫杀的朔风,席卷大地上的一切。

他缅怀身世,不知不觉泪下如雨——

琴声愈转愈弱,终至不可闻——

突然——

一声裂帛,破空而起,有如风雨骤至,金剑齐鸣,雷惊天地,杀声四起,愈来愈烈,像火山爆发,波涛汹涌——

无穷的恨,怒,怨毒,一古脑儿宣泄而出。

许剑仇,身不由主的举步向场中走去,他目眦欲裂,血涌如潮,他的观念里只有两个字:

恨!

仇!

×

×

×

琴声戛然而止,许剑仇又回到了现实,眼前已失去了那操琴的黑影踪迹,恐怖又乘虚而入,正待——

一只冰凉的手掌,已搭上了自己的肩背。

许剑仇不由亡魂皆冒,骨软筋酥,本能的向前一欺,电闪转身,却一无所见,那只冰凉的手,仍附在自己肩背之上——

一个如发自寒冰地狱般的声音道:“你来此何为?”

许剑仇把心一横,反问道:“你是人还是鬼?”

“鬼!”

“鬼?”

许剑仇几乎当场晕倒,但一个倔强的意念支持着他,咬牙道:“你真的是鬼?”

“不错!”

“我不相信!”

“信不信由你!”

“人间根本就没有鬼!”

回答他的是一阵疯狂的笑声,笑声中似含有无比的怨毒和愤怒,他断定对方是人,决不是鬼,但仍忍不住全身起栗,汗毛直竖,他尽力平静心神,又道:“你是人!”

“何以见得?”

“如我所料不差,你是一个伤心人!”

“伤心人!哈哈哈哈——”

这一问一答之后,许剑仇胆气顿豪,又恢复了平时的性格,冰冷的道:“我说得不错吧?”

“你说对了一半!”

“为什么?”

“我是一个失去了灵魂的人,多了一口气的鬼!”

“那你还是人不假!”

“不管是人是鬼,为了不使人干预我十年来的行动——”

“怎么样?”

“我只好杀了你!”

许剑仇不由心头巨震,惊魂出窍,的确,对方要杀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因为现在自己尚在对方控制之下,他毫无反抗的余地。

“你真的要杀我?”

“当然!”

“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面孔?”

“可以!”

肩背上的手倏然松开,许剑仇前飘五尺,倏然转身,一看之下,又是一阵毛骨悚然,面对的是一个长发披肩,从头到脚全被布裹住的怪物,仅只面孔之上露出了一双寒星似的眼睛,他无法看出对方的形貌。

那怪人乍见许剑仇之面,也不由“哦!”了一声。

许剑仇心忖:“即使是死,我也不能束手待毙!”立时气贯双掌,冷冷的道:“阁下动手吧!”

“你不怕死?”

“大丈夫生也何为死何地,有什么可怕?”

“现在我杀你了!”

“为什么?”

“因为你——你——可以替我了却一椿心愿!”

“我?”

“不错!”

“我不懂!”

“你当然不懂!”

“什么样的心愿?”

“现在你别问,随我来!”

怪人最后一个字出口,人已到了方场的边缘,许剑仇不由咋舌,跟着纵身过去,一看,立身这处是绝峰的边缘,下临无底。

“你坐下,不要说话!”

许剑仇茫然的坐了下来。

怪人也朝地上一坐,取出一张黑黝泛亮的小琴,摆在两膝之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然后一弄弦索,弹了起来,仍然是方才所弹的那一支调子。

许剑仇像是经历一场奇幻的梦境,茫然的听他弹完。

怪人声音凄哽的道:“你看见什么没有?”

“没有!”

“看那对峰的楼顶!”

许剑仇如言望去,穷极目力,果然见对峰一从黑忽忽的楼舍之间的阳台上,有一个白色的人影,不禁诧然道:“你要我看那白色人影?”

“不错!”

“她该是一个女人!”

“不错!”

“她在听你弹琴?”

“你说对了!”

“你为了她而来此弹琴?”

“一点不错!”

“你弹了十年她听了十年?”

“嗯!”

许剑仇错愕得不知所以,天下竟然会有这种奇绝怪绝的事情,他百思不得其解,一个弹,一个听,打发了十年光阴,良久才问出一句话道:“她是谁?”

“一个生活在幻影中的女人!”

许剑仇讶异至极的道:“阁下为一个生活在幻影中的女子弹琴?”

“不错,这琴声使她在空比中抱着一缕希望而活下去,而我,是为了她的影子而生存下去!”

许剑仇越听越奇,茫然的摇了摇头道:“我不懂阁下在说什么?”

“停会我告诉你!”

“这与阁下方才说的心愿有关?”

“不错!”

许剑仇忽地想起那些下落不明的高手,脱口道:“阁下是否看到数百名高手上峰?”

“不只有十个!”

“十个?”

“他们都在琴音之下散了功力,狼狈鼠窜,十个能抗拒我魔琴一叠的高手,上了峰顶,其中三僧一道四老者,在魔琴二叠之下失去了功力,另两个胸绣白色小剑的少年,被我毁了!”

×

×

×

许剑仇方始恍然,同时也想到追魂倩女和金剑张昆因了自己不曾随众上峰而脱过了一劫。

“阁下为什么单单杀死那两个白剑少年?”

“他们是剑堡的人!”

“剑堡?”他心里却想着金剑张昆不正是剑堡的少堡主吗!有一天——

“不错,傲视武林的剑堡!”

“阁下与剑堡有仇?”

“仇比海深!”

“以阁下的超凡绝俗的身手,难道不能复仇?”

“能,但我不能,而且将永远不能了!”

许剑仇不由一愣,诧然道:“为什么?”

“第一,我不能一日离此,因为我每晚要为她弹琴,否则她不能活下去,同时我既是介于人鬼之间,白昼我不能活动,而剑堡远在千里之外。第二,我还有三个月的活命——”

许剑仇大惊失色道:“你还有三个月的活命?”

“是的,三个月,九十天,九十天之后我真的变成鬼!”

许剑仇不由为之黯然,他看出这个怪人必有一番惨绝人寰的遭遇。

“那三个月之后,谁来为她弹琴?”

“这就是我的心愿,如果我没有遇到你,那只有埋恨千古,可是,哈哈哈哈,我却碰上了你,这是天意,天公巧妙的安排!”

“我!与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你的形貌长得和十年前的我一样!”

“阁下的意思是——”

“我要你代替我!”

许剑仇这一惊非同小可,激动的道:“阁下要我代你每日在此弹琴?”

“不!”

“那——”

“这件事以后再谈,我在临死之前,要把全部的功力都输送给你!”

许剑仇心中一动道:“如果自己得了这怪人的全部功力,何愁身世不明,大仇不报,但对方如此做的目的何在呢?如果他输出了全部功力,岂不——不,这是惨绝人寰的事,我绝不能接受!”当下一摇头道:“在下不愿接受这种无法报偿的恩惠!”

“这不是恩惠,是一种条件交换!”

“条件交换?”

“不错,就是我方才所说的心愿!”

许剑仇道:“如果阁下有什么事要在下效劳,在下当尽力以赴,至于说到输功一节,恕在下无法应命!”

“盛情足感,但如你不接受的话,就不能代我完成心愿!”

“为什么?”

“你功力太差!”

许剑仇不禁俊面一红,转念之间,又概然道:“不错,目前在下的功力确实太差,但我可访名师,觅奇缘!”

“当然,这并非不可能,但我只有三个月的活命!”

“你要我在你死前替你完成心愿?”

“正是这样!”

“我可以拜你为师,学你的武功?”

“三个月的时间你能学什么?而且你没有具备百年以上的修为,就不能学我的武功,同时我不希望我们之间有任何名份,我们只做个朋友!”

许剑仇骇然道:“阁下已是百岁开外的人了?”

“不!和你差不了多少!”

“但你说学你的武功需具百年修为,那你岂不是——”

“没错,一分修为一分功力,但也有例外!”

“什么例外?”

“比如奇缘之类,正像我现在所说的要把功力输给你,你可以在一日半日之间,具备与我一样的功力,而不必苦练百年,这也属于奇缘之一!”

许剑仇心潮起伏,思绪万千,这确实是千载难逢的事,但想到彼此素无瓜葛而要对方为自己牺牲,他实在不忍也不愿——

怪人道:“你叫什么名字?”

“许剑仇!”

“许剑仇?你也姓许!”

“阁下姓许?”

“不错,我叫许继宗,我们可以兄弟相称!”

“好,那我该称你一声大哥!”

“仇弟,哈哈哈哈——我常恨苍天无眼,现在看来冥冥之中仍是有公道的!”

许继宗说罢之后,又是一阵激荡排空的狂笑,纷披的长发,随着笑声而飘拂,许剑仇虽然此刻惧意全消,但荒岭,黑夜,怪人,仍使他不自禁的心泛寒意。

“仇弟,现在我要把功力先输一半给你,你替我去办一件事,最迟不能超过十天,然后你再回到这里,我将告诉你一个惨绝人寰的故事,交托我的心愿,给你全部功力,如何?”

“不!”

“你不愿意?”

“我无条件为大哥你做任何事!”

“你要使我遗恨千古?我只有三个月的活命。”

“为什么要先给我你的一半功力?”

“这样,你可以更有效的去完成这件事,同时,我保有一半功力可以应付外来的干扰,等你回来!”

许继宗话声才停,一晃身躯,一只手已抵在许剑仇的命门之上,一股汹涌的热流,跟着滚滚透入。

“别动,运功导引!”

这猝然的举措,使许剑仇欲罢不能,此刻他若稍一不慎,势将演成悲剧。

他无可奈何的运起本身真元,疾施导引。

一盏热茶的时间过后,许剑仇汗珠滚滚而落,怪人许继宗也告喘息可闻。

两人个时辰之后,许继宗在一声长喘中站起来。

许剑仇也跟着起身,激动无已的道:“大哥,兄弟实在心中不安!”

“别说这些废话了,将来你为我做的将超过我给予你的!”

“大哥现在要我先办什么事?”

“你到南昌西门外三十里凤尾帮坛送一件东西给一个人,这东西关系至大,绝对不能丢失,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谢想!”

许剑仇点点头道:“什么东西这样重要?”

“这个你不要问,你只要按址交本人就行!”

“送给什么样的人?”

“一个女人!”

“女人?”

“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名叫将婷,也就是凤尾帮帮主的独生女儿,她长得极美,左腮之上有一个豆大的红印,一看你就会知道,这东西必须当面交付与她,并且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送这东西给她!”

“如果她本人不在呢?”

许继宗沉思了片刻之后,道:“她不会不在的,万一不在的话,你就原物带回,她如果问起我来,你就说我已不在人世,你受我临死之托,送这东西给她!并说我至死仍对她内疚!”

许剑仇惑然的道:“为什么要这样说?”

“仇弟,不要问为什么,我一切信托你了!”

“我会照你的话办到!”

“如此,你乘夜下山去吧,记住事完立刻赶回,愈快愈好,也许,唉!也许我活不了三个月!”

许剑仇又是一怔,道:“大哥,你为什么知道三个月必死?”

“这事回来再谈!”

“有没有挽救的余地?”

“没有!”

许剑仇黯然道:“真的没有?”

许继宗以斩钉截铁的口吻道:“没有!”

“那我走了!”

“好的,记住这件事关系太大,决不能失误!”

“我记住了!”

许继宗从怀中掏出一个半尺宽一尺长的方形布包,递与许剑仇,他的手似乎在微微颤抖,再次道:“仇弟,我们见面只几个时辰的时间,但我等于把生命交在你手般信托你!”

许剑仇激动的道:“大哥,我以生命作证,决不负你所望,再见了!”

身形一展,如夜宵蝙蝠般消失在茫茫暗影之中。

×

×

×

许剑仇跟从天目老人苦练了近十年,现在意外获得鬼琴之主许继宗的一半功力,这一展开身形,其势如流星飞矢,向峰下疾泻而落。

他是第一个知道鬼琴之谜的人!

一夜之间他等于变了另外一个人,人生的际遇真是不可思议。

了遥想着当自己获得许继宗的全部功力之后,就可以上西天目找恩养自己十余年的天目老人,问明身世,血仇!

但当他想起怪人许继宗因此而付出的牺牲时,不由感到这念头近于可耻。

心念之中,已来到日间被金剑张昆连劈重伤的那块半峰平场。

×

×

×

两条人影,向峰上电射而来!心里念头疾转道:“这两条人影必然又是为了探查鬼琴之秘而来,自己既然接受了许继宗一半的功力,应该为他挡上一挡!”

想着,刹住身形,停身峰腰之间的那块空坪中。

转眼之间,那两条人影已临切近。

许剑仇冷冰冰的喝道:“与我停下!”

惊“噫!”声中,两条人影电划而落,赫然是两个狞恶至极的红发老者。

两老者乍见许剑仇之面,惊怖的向后退了三步,及至看清原来是个面如冠玉的蓝衫书生之时,双双一阵震天狂笑,声如鬼哭狼嗥,刺耳至极。

许剑仇再次冷声喝道:“识相的与我滚下峰去!”

两个红发老者之一狞声道:“小子,你算什么玩意儿,敢对老夫兄弟如此说话?”

许剑仇嘿嘿一笑道:“不管什么玩意儿,我要你两滚下接云峰!”

另一个老者声如破锣也似的道:“小子,你听说过绵山二鬼没有?嘿嘿,老夫我叫大鬼潘虎,这位是二鬼潘豹!”说话翘起大拇指朝自己一比,又向旁边的老者一比。

许剑仇冷漠至极的哼了一声道:“不管你是什么鬼,我叫你们滚!”

二鬼潘豹杰杰一声怪笑道:“小子,你敢到太岁头上动土,准是嫌命长了,老夫成全你!”

你字刚落,蒲扇大的手掌,已告劈出。

许剑仇得了鬼琴之主许继宗的一半功力,再加上自己十多年的精修,内力已具惊人火候,当下挥掌疾迎,一股骇人劲道,如山涌出。

“波!”的一声响,二鬼潘豹当场被震退了三步。

二鬼这一惊非同小可,想不到这蓝衫书生有这高的造诣。

许剑仇一招得手,欺身进步,又向对方劈出一掌。

二鬼潘豹怒哼一声,硬封回来。

双方都用足了十成功劲,隆然巨响声中,二鬼潘豹蹬蹬蹬退到一丈之外。

大鬼潘虎蓦地神色一变,疾向二鬼潘豹使了一个眼色,转向许剑仇道:“我兄弟并非无名之辈,你也报个姓名出来?”

“许剑仇!”

“你从峰顶下来?”

“这不用你管!”

“你凭什么阻止我兄弟上峰?”

许剑仇剑眉一扬道:“就凭这个!”

说着双掌齐扬,猛劈三掌,势可撼山栗岳。

大鬼潘虎见来势凶猛,岂敢硬接,电闪横飘一丈,避过这骇人的三掌。

二鬼潘豹厉吼一声,身形一划,捷逾鬼魅的欺到许剑仇身侧,双掌曲掼如钩,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抓出。

许不仇在避无可避的情况下,左掌一圈护住胸前要穴,右掌闪电般磺击而出,二鬼潘豹如果不撤势的话,许剑仇固然不免要伤在爪下,但这横击的一掌,足可以使对方送命而有余。

就这电光石火之间,二鬼潘豹身形一旋而开,许剑仇也凛然退了一步。

大鬼潘虎高叫一声道:“兄弟,鬼琴之谜就在这小子身上!”

绵山二鬼双双欺身上步。

这一来,却勾起了许剑仇的杀机,心忖:“我如果让你两着下峰,把这话传出江湖,岂不遭透,今后势将成为众矢之的,恐怕过步难行!”心念未已,绵山二鬼已告双双发掌攻来。

许剑仇钢牙一咬,双掌挟以毕生功劲,猛劈而出。

惨嗥声中,绵山二鬼各各喷出一股血箭,踉踉跄跄的倒下不迭。

许剑仇冷哼一声,旋身疾进,双掌再并劈出,两条身影,应掌飞泻而出,叭!叭!两声,撞在一块岩石之上,红光现处,脑浆迸裂而死。

他第一次杀人,难免心中一窒。

×

×

×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道:“你叫许剑仇?”

许剑仇不由心中一震,电疾转身,见这发话的是一个鹰鼻削腮的中年文士,胸前赫然绣着一柄红色小剑,登时火高三丈,气贯胸膛,自己被剑堡少堡主金剑张昆打了三个耳光,劈了两掌,而鬼琴之主许继宗与剑堡之间又是仇比海深,当下冰寒至极的哼了一声道:“是又怎样?”

那中年人阴森的一笑道:“是就好,免得以后相逢不识,错过了!”

许剑仇不由一愣,不知对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冷声道:“阁下是剑堡中人?”

“嘿嘿,剑堡属下,标识显明,这还用问,大爷我叫短命秀士周平,黍掌剑堡师爷之职——”

×

×

×

一声裂帛也似的琴声,破空而起!——

短命秀士周平登时脸色大变,匆匆的道:“许剑仇,咱们有缘再见!”

最后一个见字传来,人已在十丈之外。

许剑仇不由悚然而震,心想糟了,对方知道自己的名字,听口气可能目睹自己从峰顶下来,目今江湖中黑白两道,都在探查鬼琴之谜,自己的麻烦大了,如果因此而误了许继宗交托的事,岂不——决不能让他走脱!

又是数声撕空裂云的琴声传来。

许剑仇暴喝一声:“哪里走!”

身形似电,疾追下去,对方身法快得出奇,只这转眼之间,便消逝无踪。

许剑仇懊丧不已,疾扑官道,向南昌方向驰去。

他一路盘算着到了凤尾帮总坛之后,如何能使将婷现面,而把许继宗的东西交与她!这真是一个难题——

他与她素未谋面,不过照许继宗所说她长得很美,年在二十余岁之间,左腮之上有一个豆大的红印,只要见面,不难认出,难在于如何使她现身,许继宗一再叮嘱,这件事不能使任何人知道,自己当然不能明闯凤尾帮。

正行之间,忽听数声凄厉至极的惨嗥充耳而来,心中不由一惊,忙不迭的缓下身形,察那惨嗥声似乎传自官道旁的一片苍林之中。

他毫不迟疑的穿林而入,一看之下,不由毛骨悚然。

只见林中隙地之上,横七竖八的躺了近二十具尸身,清一色的是灰衣芒履顶有戒疤和尚,细看那些尸体,周身不见伤痕,但皆都面现极度惊怖之容,面也扭曲得变了形,显然是被一种极为怪异的功力所伤。

许剑仇这一骇非同小可,这下手的人功力之高,手段之辣,恐怕世无其匹,自己闻声而来,也不过转眼之间的事,近二十的佛门弟子竟然悉数死亡,行凶的人踪迹不见,他愈想愈觉得骇然。

为什么死的全是佛门弟子?

这行凶的人为什么要向这群和尚施毒手?

如果自己所料不差的话,这些被的和尚准是少林僧人无疑,但这恐怖的人物为什么要对少林僧人下毒手呢?

他茫然不得其解。

此地距天台山接云峰不过百里之遥,莫非这些和尚是参与探索鬼琴之谜的少林高手,功力被琴声震散之后,归途逢仇——

×

×

×

惨嗥之声,又告遥遥传来!

许剑仇暗道一声:“又有人遇害了,不知是些什么样的人!”

身形疾展,穿林而出,眼前是一道山环,官道正中,赫然又是十几具死尸,死状和那些僧人一样,更奇怪的是这些死者全是道家装束。

许剑仇一看之下,忍不住头脑发炸,心惊胆寒。

这行凶的人在半盏茶不到的时间,连切了数十僧道,确属怪论人听闻。

他极目四望,胆见除身后的苍林之个,其余三面,开旷平坦,没有任何足以阻挡视线的物体存在,但却见不到半个人影。

一声轻微的呻吟,传自尸堆之中——

许剑仇四顾之下,只见一个被另一具尸体压住的道士,手脚微动,显然还没有断气,当下忙把尸体移开,用手一探,虽说脉息仍在微微跳动,但已离死不远了!

心想,如果能使这道士复生,不难从他口中探出真相。

疾伸右掌,抵住那垂死道士的命门大穴,攻入一股真气!

一声长长的喘息之后,那道士的双眼,睁开了一条缝。

许剑仇大声道:“你们是否武当门下,谁下的毒手?”

连问数遍,那道士嘴唇一阵牵动,但却发不出声音,许剑仇摇摇头,真力陡运,又逼入一股真元,左手疾点那道士的数处大穴。

那道士双眼倏睁,但仍布满惊怖至极之色。

许剑仇再次问道:“你是否武当门下?”

那道士半晌才迸出一丝细如蚊蚋的声音,道:“——是——武当——”

许剑仇心中一动又跟着问道:“你们是否由天台接云峰探索鬼琴之谜后回程?”

“——不——错——”

那道士眼中仅余的一点光彩逐渐消失,眼皮徐徐下垂。

许剑仇不由大急,高声道:“是谁下的毒手?谁?谁杀害你们?”

那道士嘴唇又是一阵嗡动。

许剑仇急出了一身冷汗,连声道:“谁?谁是凶手?——”

那道士似乎也在拚命的想说出话来,嘴唇急剧的抖动,终于迸出了几个模糊的字道:“追——追——刹——”

许剑仇心中一震,道:“是不是追魂倩女?追魂倩女——”

那道士的头一偏,死了!

许剑仇无可奈何的站起身形,望着那些尸体出神,忖道:“莫非真的是追魂倩女所为?她为什么要杀害少林武当两派的弟子呢?这些被害者既是自接云峰而来,那死前已经被鬼琴散去了功力,追魂倩女杀害失去武功的人,这手段未免太过酷毒了——”

又转念道:“管它,我还是先赶到凤尾帮总坛办正事要紧!”

转身正待离开——

破空之声倏告传来,三条人影急闪泻落道中。

赫然是三个白眉老和尚。

三个老和尚向道中的尸体扫了一眼,齐齐宣了一声佛号,然后把目光转到许剑仇的身上,其中之一激愤的道:“少施主所纪轻轻,竟然这般心狠心辣,杀害失去武功的人——”

许剑仇全身为之一震,道:“大和尚,你说什么?”

那白眉老僧道:“少施主造此无边杀孽,上干天和——”

许剑仇气得浑身直抖,大声道:“出家人怎可以血口喷人,凭什么硬指在下是杀人凶手,请教三位法号?”

那和尚宣了一声佛号道:“罪过,罪过!老纳悟本,这两位是敝师弟悟性,悟禅,黍居少林本寺达摩院长老,只因本门弟子参与探查鬼琴之谜,老纳等三人奉掌门法谕前来缓手,一步来迟,众弟子已被鬼琴废去武功,适才老纳等亲见少施主俯身尸堆之间,而且这一个时辰之内前后皆无人经过,若说不是少施主所为,恐怕——”

另一个悟性长老接口道:“少施主肆虐少林武当两派弟子,意在何为?”

许剑仇怒目切齿的道:“在下郑重声明,此事决非在下所为!”

悟禅长老宏声道:“请施主提出证据,证明不是施主所为?”

许剑仇怒极反笑道:“请三位长老提出证据,证明这件凶案是在下所为!”

为首的悟本长老白眉一扬,道:“这些弟子刚死不久,现场只有施主一人,难道还不足以证明?”

许剑仇肺都几乎气炸,怔立了片刻之后,道:“三位可肯听在下一言?”

“请讲!”

“适才有一位道长在临死之前,曾说出凶手是追——,他仅说了这一个字,便已断气亡身,三位可想得出有什么人名号之内有追字的曾与贵派和武当派结怨?”

三长老深思有顷,各摇了摇头,悟禅长老又道:“施主这话老纳等不敢说是假,但却是死无对证的话,难以取信!”

许剑仇不由怒意横生,冷傲愤世之性突发,沉声道:“三位的意思要怎么办?”

悟本长老道:“请少施主同老纳等返回少林,由本派掌门人发落!”

许剑仇冷哼了一声道:“在下没这个空!”

悟性长老立即沉声道:“恐怕由不得施主你不去,这两派数十条人命难道就这样算了?”

“我说过不是我所为!”

“口说无凭!”

突然——

一条人影从山环之后飞转而出,到四人身前停下身来,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和尚,身形才定,一眼看见许剑仇,不由蹬蹬蹬退了三个大步,惊悸的向三个老和尚道:“禀长老,这位是——是——”

悟禅长老见事有蹊跷,急声道:“是什么?”

“好像是传说中的蓝衣书生许剑仇——他——他是接云峰上的人!”

许剑仇不由心中巨震,知道必是那剑堡师爷短命秀士周平见自己阻止绵山二鬼上峰,并掌二鬼,所以传出了江湖——

心念未已,只听悟本长老道:“施主叫许剑仇?”

“不错!”

“如此说来所谓鬼琴不过是一般江湖人的揣测讹传,世间何来鬼怪,施主想必是鬼琴的传人无疑了!”

许剑仇深悔自己下山之时错了一着,弄成如此局面,当下冷冰冰的道:“无可奉告!”

悟性长老突然若有所悟般的厉声道:“施主是否因彼等闯接云峰探视而予以追杀?”

许剑仇有口难辩,气得七窍生烟,急不择言的道:“是又怎样?”

少林三长老连同那小和尚,同时脸上变色,悟本长老如宏钟般的道:“如此说来,施主已承认是鬼琴的传人,也是杀人的凶手了?”

许剑仇正待回答,忽听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大和尚,你们错了,杀人的凶手不是他!”

老少四僧同感一震。

许剑仇回首望处,不由气冲斗牛,飞身便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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