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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霜欺雪压一红颜

一条人影行云流水般的从前道之上飘来,许继宗(即断肠人)一见来人,仓惶而遁。

许剑仇一窒之间,来人已近身前,赫然是那痴心女子张素娥。

张素娥刹住身形,朝许天祥逝去的方向一瞥,幽幽的道:“他去了?”

许剑仇木然的回答道:“是的,他去了!”

“他因我而走?”

“也许是的!”

“你揭露了他的面目?”

许剑仇痛苦的点了点头道:“是的!”

张素娥粉面一紧,杏眼圆睁,紧紧注定许剑仇,颤声道:“他是谁?”

“他——是——”

张素娥不自禁的向前一挪娇躯,是希望,是幻灭,在许剑仇一语之间。

她有一个信念,心上人尚在人间,所以她要活下去。

断肠人在天台别院的作为,和师兄 陶钧的被杀,使她益发增加了信心,她认定断肠人就是爱人的化身,如果此刻,许剑仇的回答是否定的话,她势不能再活下去,因为支持她活下去的信念破灭了。

“他是谁?”

“是我的哥哥!”

“什么,他是你的哥哥?”

张素娥娇躯晃了两晃,眼前一黑,几乎栽倒,喃喃的道:“不是他?他真的不在人间了?”

许剑仇又道:“他是我异母哥哥,也是姑娘要找的人!”

张素娥眼睛一亮,道:“你说什么?”

“他就是姑娘要找的人!”

“他——他——真的?——他是三绝书生许继宗?”

“不错,他是许继宗!”

张素娥全身一晃,豆大的泪珠,滚下了粉腮,歇斯底里的道:“是真的?天啊!是真的?”

“姑娘,是真的!”

空气在一时之间,充满了悲凄的色彩。

两人默然无语,各自在想自己的心事。

久久,张素娥才幽怨至极的道:“他为什么要走?”

许剑仇十仇为难的道:“他不愿见你!”

张素娥颤声道:“他——他不愿见我?”

“不,不是愿,是不敢让你见他!”

“为什么?”

“他已不是原来的他,不是你记忆中的他!”

“他变了心?”

“不,他的心永远也不会变,他变了形!”

“我知道他的容貌被毁!”

许剑仇眼前又浮现出他哥哥许继宗那狰狞如鬼的容貌,面上一个十字,皮肉翻转,结成累累堆堆的黑疤,五官不辨,口鼻之处,只剩下了几个孔,森森白齿外露——

心念之中,不由脱口道:“姑娘,也许他是对的!”

“他对?”

“是的!”

“我为他受尽了摧残,忍受了世间罕有的痛楚,十年,十年!他是对的?”

“姑娘,唉,如果你看到他那面容的话——”

“怎么样?”

“你会受不了,我想,任何人也不能忍受多看他一眼!”

“哈哈哈哈——”

张素娥疯狂的大笑起来,笑声凄凉哀怨,令人闻之鼻酸,笑毕之后道:“爱情并不建筑在容貌上,不管怎样,他还是他,我的生命早该结束了,但我活到现在,为什么?为什么?虽然他不愿见我,但我要见他一面,否则,死不瞑目,唉!春蚕到死丝方尽——”

字字摧心,语语断肠!

许剑仇鼻头一酸,几乎流下泪来,道:“他是怕使你对他所保留的印象破灭,他一样不能忍受着你希望破灭时——”

“你想会吗?”

许剑仇心念几转,毅然道:“张姑娘,我们会再找到他的,我是他的弟弟,我要尽力迫使他改变那想法!”

“那再见了!”

“姑娘要上哪儿?”

张素娥惨然一笑道:“世间还有什么事值得我去做?”

“姑娘要去找他?”

“是的,我一定要找到他!”

“如果他一心要躲避你,找到他恐怕很难,因为他的功力不弱!”

“但我不能不找!”

“姑娘,我会尽力的,盼你俩能花好月圆!”

“仇弟,我要这样称呼你,我没有什么奢望,只想见他一面,以前,我在梦想,现在,梦想已接近事实!”

“娥姐,不要沮丧,造物主会成全你们的!”

数骑怒马,风驰电掣而来,扬起了滚滚沙尘。

张素娥惊呼一声,粉面失色,脱口道:“我爹爹!”

许剑仇也不由一怔。

数骑马擦身驰过,只听一声惊“噫”!一阵马嘶之声过处,马头竟然掉转,向两人身前逼近,果然是无敌神剑张慕南和四个金剑高手。

许剑仇缓缓别过头去,望着别处。

无敌神剑张慕南怒目一扫许剑仇的背影,口里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把目光迫视在张素娥的脸上。

张素娥螓着低垂,唤了一声:“爹爹!”

无敌神剑张慕南一跃下马,向张素娥身前迫近数步,冷笑数声道:“谁是你爹爹!”

张素娥惊悸的退了三步,又低唤了一声:“爹爹!”

“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无敌神剑怒喝一声,举掌挥去。

“砰!”挟以一声惨哼,张素娥口血飞溅,直跌到一丈开外。

许剑仇心中一震,但对方是父女,他无法插手过问。

张素娥摇晃着站起娇躯,粉面一片惨厉之色。

无敌神剑嘿嘿一阵冷笑道:“贱人,原来你是勾搭上了这小子,你弟弟被废去了武功,终生成残,堡中数百弟子,死于非命,你——你——”

许剑仇不由气往上冲。

张素娥凄声道:“女儿生而何喜,死而何忧!”

“好哇,你既然想死,那最好不过,你活着徒然使我丢人现眼!”

“十年之前,三绝书生许继宗被迫害,女儿的心已死,活着的只是一付躯壳!”

无敌神剑怒声道:“贱人,剑堡堡规无分亲疏,现在你与我回去!”

张素娥全身一颤道:“女儿尚有一件心愿未了,请爹爹宽限时日,女儿自会回来接受家法堡规!”

“办不到!”

“女儿目前不能从命!”

“你敢!”

张素娥一咬牙道:“爹爹在十年之前,已然绝了父女之情!”

无敌神剑暴吼如雷道:“贱人,我早已不承认你是我女儿!”

“养育之恩,女儿当一死以报!”

“现在随我回堡?”

“女儿万能从命!”

“拿下!”

无敌神剑身后四个金剑高手,一跃下马,齐齐举步欺向张素娥。

张素娥粉面顿呈土色,惊悸的连连后退。

她知道这一回去,决无幸理,她并不怕死,但,她要见三绝书生许继宗最后一面,拚着违抗父命,她也要实现这个愿望。

“与我站住!”

四个金剑高手,骇然止步。

鬼琴之主许剑仇,已横拦在张素娥身前。

无敌神剑目眦欲裂的道:“鬼琴之主,你准备怎么样?”

许剑仇冷冷的道:“今天无人可以向张姑娘下手!”

无敌神剑须发逆立,切齿道:“鬼琴之主,你竟然干预我父女的事?”

“怎样?”

“你与本堡血帐未了——”

“阁下是否打算今天讨取?”

无敌神剑怒哼一声,转头向那四个金剑高手道:“把这贱人拿下,生死不论!”

四个金剑高手互相看了一眼,闪身扑上。

“找死!”

暴喝声中,许剑仇呼呼劈出两掌,其势如涛。

四个金剑高手登时被劲风迫得一窒。

“鼠子敢尔!”

无敌神剑挟磁卡喝声,双掌齐发,撼山栗岳的狂飚,匝地卷向许剑仇。

许剑仇掌势一偏,把劈向四个金剑高手的掌风,迎向无敌神剑。

“波”!的一声巨震,双方身形一阵摇晃。

四个金剑高手,再度出手抓向张素娥。

张素娥对乃父不也抗拒,但对剑堡属下,却没有什么顾忌,娇躯一划,脱出四人掌爪之外。

无敌神剑暴喝一声,再度出掌,眨眼之间,攻出了一十八掌之多,掌掌俱有开碑裂石之威,势如骇电奔雷。

许剑仇冷哼一声,挥掌硬接。

一阵连珠雷鸣过处,无敌神剑心浮气燥,后退不迭。

那边——四个金剑高手,已把张素娥围在核心之中,虽说堡主有令生死不论,但对方终竟是堡主的千金,所以出手之间,不无顾忌。

张素娥虽在被乃父一掌击伤之后,但仍不可轻侮。

因此在一方心存顾忌,不敢真下杀手,一方拚力周旋的情况下,打得难解难分,但毫无疑问,张素娥决不是四个金剑高手之敌,迟早必然被擒。

无敌神剑虽以剑术称雄,但掌上的功夫也煞是不弱,在挟愤出手之下,倒也不可小觑,同时,许剑仇因碍着张素娥的关系,不便遽施杀着,所以双方暂时成了平手之局,但高手相搏,威势相当骇人。

一声暴喝,夹以一声惊叫同时传来。

张素娥娇躯踉跄撞出一丈多远,衣袖被撕裂了半截,露出玉藕般的粉臂来。

四个金剑高手,一怔之后,再度出手进逼,眼看她势非束手就擒不可。

许剑仇见状,俊面一寒,杀机陡起。

大喝一声,双掌贯足十二成功劲,猛然劈出。

放眼江湖,能接得下许剑仇全力一击的,恐怕是少之又少。

就在狂涛怒卷之下,无敌神剑闷哼一声,蹬蹬蹬连退了八个大步。

许剑仇双掌倏出倏收,身形一闪,便到了张素娥等五人之前。

“滚!”

随着这一声冷喝,一道狂飚,电卷而出。

惨哼立传。

四个金剑高手之二,被震得飞泻而出,另两个跌跌撞撞的直冲出两丈之外。

“张姑娘,你走!”

“我——”

张素娥木然的站在当场,泪水簌簌而下。

她失去了爱人,,也失去了家!

她像是大海中的一叶孤舟,四顾茫茫。

许剑仇再次道:“娥姐,你快走,令尊——”

“你要把他怎样?”

“不,我是说我会阻住他!”

无敌神剑虎吼一声,飞身扑来。

许剑仇反身错步,正待——无敌神剑不攻许剑仇,却飞扑张素娥。

“贱人,我先毁了你!”

这一着大出许剑仇意料之外,不由一呆。

无敌神剑蓄意要毁去张素娥,左掌右爪,一劈前胸,一抓天灵,狠疾无伦。

张素娥花容惨变,双目一闭。

许剑仇不由骇了个亡魂皆冒,要阻止无敌神剑已是万万不及,情急之下,扬手射出数道指风——

这些动作,都在瞬间发生。

一声凄绝人寰的惨号起处,张素娥樱口血箭狂喷,娇躯被震起一丈来高,“砰!”的又落回地面,寂然不动。

无敌神剑右手鲜血长流,怨毒无限的瞪视着许剑仇。

原来许剑仇仓促之间射出的指风,洞穿了无敌神剑的右腕,否则那一抓非抓碎张素娥的天灵不可,但左掌劈出的劲道,已击实了张素娥的前胸。

许剑仇闪身上前,俯身一探,鼻息全无,心里登时一凉。

蓦地转过身去,厉声道:“张慕南,虎毒不食儿,你竟然劈死你的亲生女儿!”

无敌神剑全身一震,他后悔了,但表面上他岂能对许剑仇低头,冷然道:“她死有余辜!”

许剑仇目中精芒炽射,俊面罩起一层恐怖杀机,向前逼近数步,沉声道:“张慕南,男女爱悦,不悖常理,你竟然把三绝书生许继宗毁容灌毒,弃之深涧,毁了她的毕生幸福,现在,你又剥夺了她的生命——”

“住口,这干你何事?”

“哈哈哈哈,干我何事?三绝书生许继宗就是我的大哥,如非看在张姑娘的份上,剑堡早已尸山血海!”

无敌神剑打了一个冷噤,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厉声道:“本堡数百条人命,丧在你手,这笔血帐如何算法?”

“江湖中无数同道,遭剑堡毁容,这笔帐又如何算法?本人被金剑令追截,这笔帐又如何算法?”

无敌神剑默然无语,但目中却似要喷火。

许剑仇一顿又道:“张慕南,你可以走了,乘我还没有下决心要杀你的时候!”

无敌神剑是中原一霸,并非一般武林人物所可比拟,但这话出自鬼琴之主的口中,却并非夸张。

“你以老夫为何人?”

“你号称无敌神剑,我要取你性命,仍然用剑,而且只须一招!”

无敌神剑全身陡地一震,登时面孔煞白,他记起了群英大会之上,那自称天下第一丑的小子,一招使自己落败,羞愤之余,当场自断金剑的那一幕。

久久之后,无敌神剑才迸出一句话道:“天下第一丑是——”

“不错,就是我!”

无敌神剑突然仰天一阵悲啸,啸声中,跃上马背,一抖缰绳,绝尘而去。

四个随行的金剑高手,由另两个把那受伤的扶上马背,跟着驰离。

人马的影儿消失了,但那悲啸之声,仍隐隐传来,啸声凄凉,充满了英雄末路的气息。

许剑仇呆立了片刻,缓缓走近张素娥躺卧之处,用手一探,仍然是鼻息全无,他想伸手一探心脉穴道,但当他想到她是一个坚贞不二的女子时,不禁把伸出的手缩了回来,他不愿以自己的手,去亵渎她的躯体。

他怔怔地望着她口角凝结的血声发呆。

一条人影,从不远处的林中,飞泻而来。

许剑仇一看来人,心里不由怒气横生。

来的正是化身断肠人的三绝书生许继宗,此刻又已回复了断肠人的面目。

许继宗落稳身形之后,惶然道:“她怎样了?”

许剑仇冷冰冰的道:“死了!”

“什么,她死了?”

“不错!”

“张慕南真的对她下了杀手?”

许继宗身形晃了两晃。

许剑仇冷哼了一声道:“她还是死了好,可以解脱一般人不能忍受的心灵上的痛苦!”

许继宗喃喃的道:“她死了!”

许剑仇厉声道:“难道你不高兴?”

许继宗骇然退了两步,凄声道:“仇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哼!从今以后,你可以不必再隐藏躲避,因为她死了——”

“仇弟,你不能原谅我的苦衷?”

“不,我不会原谅你,懦夫,自私,她九泉有知,一样的不会原谅你,她是怀着满腹的恨死去的,我知道,她虽死而不得安息。”

“仇弟,你——”

许继宗朝张素娥的尸身上扑去,悲号道:“娥妹,你死了,但我会伴你——”

话说得一半,陡然止住,用手在她的身上来回探索,突地一跃而起道:“她——她没有死!”

许剑仇大感意外,激动的道:“她没有死?”

“是的——”

“她鼻息俱无,呼吸已断!”

“不错,但心脉未断,也许——也许——”

“怎么样?”

“还有救!”

许继宗说着,又俯下身去探察她的脉穴,久久之后,突地一声长叹,颓然跌坐在她的身旁。

许剑仇急道:“怎么样?”

“三腑离位,心脉将断,三个时辰之内,如果得不到灵丹妙药的话——”

“灵丹妙药,谈何容易!”

许剑仇黯然一叹道:“大哥,娥姐一再说此生别无奢望,只想再见你一面,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可是你使她失望了,如果她万一不幸的话,你居心何安?”

许继宗痛苦的哼了一声道:“仇弟,九泉之下,我会永远伴着她的!”

“什么,你——”

“仇弟,难道我还要偷生人间?”

许剑仇只觉全身一麻,他的眼前正在上演着一幕亘古未有的悲剧,任何人,也无法阻止这悲剧上演,因为一切都注定了。

突然,心念一动,道:“大哥,除了万妙医圣恐怕没有人能使她起死回生?“不错,但时间不允许我们作任何打算!”

“水帘千幻洞离此多远?”

“最快要五个时辰才能赶到!”

“我们要尽人事!”

“没有用,如果是空身的话,或可拚命一试,如果是带一个人的话——”

许剑仇目射奇光,毅然道:“让我一试!”

“你,能吗?三个时辰赶五百里,带一个人?”

“不能也得能,难道我们眼看她死去,我带人,你空身跟随,时间分秒必争,现在我们走!”

许剑仇一把抄起张素娥,喝一声:“走!”

弹身而起,全力狂奔。

许继宗也跟着纵身相随。

两人快得如两缕轻烟。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许继宗已感到不支。

许剑仇也感气血翻涌,眼冒金星,但一个意念在支持着他——救人!

他身上多了一个人的负担,而且以超过一般武林高手两倍的高速度疾驰,这种事除了他,任何人无法办得到。

三个时辰之后,水帘千幻洞在望。

两人来到峰下,再也无力登峰。

“到了!”

许剑仇口里说了一声到了,只感一阵头晕目眩,四肢百骸,宛如被拆散了似的,朝山石上一倒,再也爬不起来。

许继宗一屁股跌坐地上,张口喷出一口鲜血。

许剑仇望着他惨然一笑。

一阵喘息之后,许继宗挣扎着移到许剑仇身边,用手一探张素娥的心窝,嘶声道:“完了!”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许剑仇不由潸然泪下,两人拚着性命赶来,哪知到了地头,人却没有救了!

片刻之后,许继宗苏醒过来,哽咽着道:“仇弟,天意如此!”

“不,在没有见到万妙前辈之前,我们不能绝望,走,上峰!”

两人站起身来,艰难的挪步上峰。

“仇弟,见到万妙医圣之时,请你不要道及我的真面目!”

“为什么?”

“他的门人!”

“蒋婷姑娘!”

“不错!”

许剑仇暗自叹息,大哥竟然惹了这多情孽,蒋婷,又是一个情海断肠人。

但当他想到自己又何尝不如是,黑衣蒙面女慕兰,是自己名正言顺的未婚妻,追魂倩女葛如蕙和自己发生了不平常的关系,而且身怀有孕,索血人沙孤梅对自己一见钟情,临死时还念念不忘——

他默然了。

眼前白影一晃——

蒋婷姑娘已俏生生地立在水帘千幻洞之外。

“蒋姑娘!”

“哦!许少侠——”

“万妙医圣前辈在吗?”

“在,这位——”

“张素娥姑娘,她——她——”

“怎么了?”

“身负重伤,恐怕——请令师——”

“请随我来!”

三人鱼贯进入水帘千幻洞之中,左折右拐,来到一间石室之前,万妙医圣已迎了出来,一见许剑仇手中抱着的张素娥,不由面色一变,道:“进来!”

进入石室,许剑仇轻轻把张素娥放落石榻之上。

万妙医圣半言不吭,迳自伸手探向张素娥。

数双眼睛,紧张地注视万妙医圣。

半晌之后,万妙医圣摇了摇头。

许继宗一颗心顿往下沉,颤声道:“前辈,没有救了?”

万妙医圣以低沉的音调答道:“五腑中三腑离位,十处以上大穴封闭,心脉已如游丝,生命只在俄倾之间了!”

许继宗如遭雷击,几乎当场栽倒。

许剑仇悲声道:“老前辈,真的没有救了?”

“贤侄,难道我会骗你?”

“以老前辈的医术,竟然无能为力了?”

“有,但说出来也是白费!”

许剑仇眼睛一亮道:“老前辈说说看!”

“除非用我穷毕生之力,精炼的回天再造丸!”

“回天再造丸?”

“不错,但最后一粒在天南迷踪谷已给贤侄服用了!”

许剑仇心里一凉,但仍不死心的道:“有没有补救的方法?”

“这个——”

万妙医圣思索了片刻之后道:“有一个办法,可以延长她一段时间的活命,但不能救她的性命!”

许继宗精神一振,接口道:“只要能延长她几日的活命,可以再想其他办法!”

许剑仇又接回话头道:“老前辈,什么办法?”

“要你流血!”

所有的人,全被这话说得一怔。

许剑仇一震道:“要我流血?”

“不错,因为你的血液里有回天再造丸的成份,如果把你的血输一部份到她的身上,可以使她多活一个月!”

“一个月?”

“嗯!”

许继宗目注许剑仇,眼中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光彩,不知是祈求,是兴奋,还是为难,总之,很难解释。

许剑仇毫不犹豫的道:“那就请老前辈动手施为吧!”

“你愿意?”

“这算不了什么!”

许继宗轻唤了一声:“兄弟!”目光中充满了感激之情,许剑仇报以爽朗的一笑,当然,谁也不知道他与张素娥之间的关系。

万妙医圣随手从架上取下一个皮箧,抖开来,尽是些刀,剪,銊,管等物。

许剑仇忍不住又道:“老前辈,一个月之内,是否另有他法可想?”

万妙医圣稍一沉吟道:“一个月之内,如果能取到墨莲子的话,可以有救!”

许剑仇大是振奋,欢然道:“晚辈不才,当尽力办到,请问什么叫墨莲子?

“就是墨莲所结之子!”

“墨莲?”

“不错,莲叶黑如墨染,莲蓬只结七子,这墨莲半甲子开花半甲子结实,就是说一甲子才能结出七粒莲子!”

“这墨莲要到哪里去找?”

“黄山落磐峰顶天池之中!”

许继宗激动的道:“一上月的时间不算短,尽可办到!”

万妙医圣摇摇头道:“很难!”

许剑仇道:“为什么?”

“你知道落磐峰顶,住的是什么人物?”

“这个倒不知道!”

“白骨大仙!”

许剑仇眼中杀光一现道:“白骨大仙?”

“怎么,你认识这个魔头?”

“不但认识,我还毁了他一只眼睛,这真是巧极了,我正要找他!”

“哦!白骨大仙把墨莲当生命般维护,你既与他——”

“他可不认识我!”

“这就奇了!”

“我与他交手时是化身天下第一丑!”

“原来如此,不过还有问题!”

“什么问题?”

“墨莲从开花到结子要一甲子的时间,此去是否能碰巧赶上结子之期,那就要看机缘了!”

这话说得许剑仇兄弟俩凉了半截,确实,这希望太杳茫了。

许剑仇慨然道:“不论如何,尽人事而后听天命,现在事不宜迟,就请老前辈先输血吧!”

万妙医圣点头道了声:“好,你傍着她坐下!”

许剑仇依言坐在张素娥身旁。

万妙医圣把两人的手腕握在左手,右手拿起一柄小小的银刀,以最快的动作,割开了两人的腕脉,然后取一根中空顶尖银管,朝两腕之间一插。

一缕血流,由银管异入张素娥的体内。

“贤侄,以气引血!”

万妙医圣轻喝了一声之后,运指如飞,遍点张素娥奇经八脉诸穴道。

不多时——

张素娥面色陡转红润,胸部微见起伏,鼻息有声。

许继宗暗自在心里谢天谢地。

万妙医圣欣然道:“好了!”

随手取去银管。

许剑仇自行点穴止血。

“老前辈,张姑娘何时醒转?”

“她不会醒转!”

“不会苏醒?”

“不错,她维持这状态一个月,如果没有墨莲子的话,神仙难救!”

“晚辈有事请教?”

“什么事?”

“白骨大仙何以不怕掌劈指截?”

“这魔头练的是僵尸功,不惧刀剑水火,唯一致命之处是双目!”

“敬谢指点,晚辈就此告辞!”

“你走吧,能提前赶回最好!”

“遵命!”

许剑仇说着忽地自怀中掏出一物,转向蒋婷道:“蒋姑娘,这几乎忘了,我已代姑娘从独臂神魔身上,取回了天蟾目珠,请姑娘收下!”说着递了过去。

蒋婷眼圈一红,激动至极的道:“许少侠,先父母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激你!”

“姑娘言重了!”

许继宗急道:“在下也陪许兄弟走一趟!”

许剑仇知他不愿在此和蒋婷相处,也不说什么。

当下两人告辞出洞,朝山外疾驰。

两人昼夜兼程,扑奔黄山。

一个月的时间虽然充裕,但是否能取得到墨莲子还在未定之天,如果取不到的话,张素娥势必玉殒香消,魂归离恨。

路上,许剑仇边行边道:“大哥,世上的事,真是无巧不成书!”

“怎么样?”

“我会在索血人沙孤梅的灵前,应许为她报仇,正愁无处觅寻白骨大仙的行踪,想不到他是墨莲子的主人,岂非一举两得!”

“传说中的白骨大仙功力奇诡,与一甲子霹雳骷髅怪齐名,江湖中闻名丧胆,想不到会栽在兄弟你的手里?”

“这也是侥幸之举,我因掌拳都奈何不了他,出其不意的用指风射他双眼,却不道一击奏功,毁了他一只左眼!”

“这老魔不知何以远走天南,向索血人师徒寻仇?”

“这只有待将来见到索血人的师父时,才能分晓了!”

“索血人的师父是你留名,必然会寻了来,我一直认为极可能是你妈妈,第一,你妈妈曾修习玄牝神功,能龟息护脉,重伤不死,天目老人不是说他曾见你妈妈的尸体,不久又失踪吗?”

“是的,可能老人家还在人世,但十多年了,不见她现身江湖!”

“也许另有别的原因,第二,索血人奉命入中原寻天目老人,这也是可疑之点,因为你妈妈可能知道你被天目老人救走!”

“有这可能!”

“第三点最值得重视的是索血人的身法,据我所知,这阴风掠影身法,是你妈妈的独门绝技,她因身法玄奇而行了阴风鬼女的名号!”

提到母亲,许剑仇不由悲从中来。

自幼飘零凄苦的他,多么渴望获得母爱啊!

然而,他母亲是生是死,仍然是一个谜。

这一天,辰未已初,官道渐见荒僻,行人寥落,许继宗用手遥指一列岗峦道:“仇弟,你猜前面是什么所在?”

“不知道!”

“三元宫!”

“三元宫?”

“不错,崆峒派所在之地!”

许剑仇登时热血上涌,激动的道:“大哥,我们顺便先索讨这一笔血债再走?”

“好!”

兄弟两人,转向登峰。

顾盼之间,来在一从柏林之前,林中夹着一条卵石铺砌的大道,大道尽头,隐约露出一座巍峨的建筑物。

许继宗沉声道:“到了,这便是三元宫!”

许剑仇双目煞光闪烁,道:“怎么不见半个牛鼻子的踪影?”

“管它,进去自有分晓!”

“昔年巫山血案,崆峒掌门无邪子也算是元凶之一,从他身上也许可以着落出全部真相!”

“这是最后一个机会,我们所知的仇家,都已先后伏尸——”

话声中,已来到寺门之前。

一阵血腥之味,扑鼻而来。

许剑仇脱口惊呼一声道:“尸体!”

只见寺门之外,横陈了七具尸体,肚破肠流,血污狼藉,死状之惨,令人不忍卒睹,一阵阵血腥恶臭,中人欲呕。

从尸体发臭,血迹凝固的情形看来,死者被害当在一日以上。

两人面面相觑,怔在当场。

是什么人下的手?

这些尸体何以任其抛露,难道全宫的人都死光了?

许继宗一摇头道:“看来崆峒已遭了空前惨变!”

许剑仇眉峰紧蹙,他并不震骇于这恐怖阴森的场面,而是盘算着能否手刃仇人的问题,一顿之后,毅然道:“我们往里闯!”

两踏进宫门,血腥之味更浓。

转过中殿,一看——

登时毛发逆立,寒气一股股的直冒。

眼前,尸骸遍陈,业已变紫黑色的血,几乎污染了每一寸土。

死者全是道家装束,没有一具是全尸。

惨!

惨!

想不到堂堂崆峒大派,竟然惨遭血洗。

全宫死寂有如鬼域。

要想寻一个活口问问都办不到。

两人逐一搜索,除了残缺的尸体外,什么也没有。

许继宗惶然道:“看这些尸体,死状完全一样,可能是一个人下的手,而这下手的人,功力之高,手段之辣,确属骇人听闻。”

许剑仇若有所思的道:“这种杀人手法,我见识过!”

“谁?”

“索血人沙孤梅!”

“索血人远在天南,而且已经死了!”

“是不是她的师父所为?”

“这很难说,武林中用这种手法毁人的,并不少见!”

“我们怎么办?”

“只有离开了——”

偏殿之后,突然传来一缕异声。

许剑仇心中一动,半声不吭,向那发声之处奔去,细察声音来源,似乎是发自一座假山之中。

声音若断若续,但隐约中可以听出是发自受伤人之口。

许剑仇心念一转道:“只要有活口,真相不难查明!”循声找去,果见假山脚下有一个黑黝黝的洞口,那声音正是从洞中传出。

“什么人在洞里?”

没有回音。

“洞里是什么人?”

许剑仇加大了声音,那异声反而停止了。

许继宗也已跟踪而至,道:“可能是重伤垂死者的呓语,我们进去看!”

许剑仇一颔首,低头进入洞中,才走得几步,不由骇然惊呼出声。

只见一个遍身血污的老道,横卧洞中,一双失神的眼,紧紧盯住自己。

“老道,怎么回事?”

“鬼——鬼——”

许剑仇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大声喝道:“牛鼻子,你说什么?”

那老道双目现出惊怖欲死之色,嘶哑着声音道:“鬼——鬼——”

“鬼?难道是鬼毁了三元宫?”

“鬼!鬼!”

“我问你下手血洗三元宫的人是谁?”

“鬼——鬼——”

那老道边叫边想挪动身体,但仅是动了数下就不动了。

许剑仇再次大声道:“是谁下的手?”

“鬼——鬼——”

“仇弟,别问了,这老道心志已经丧失,兼且伤势不轻,离死不远了!”

“大哥,他一直在叫鬼,难道——”

“可能在大屠杀中,他惊骇过度而发疯了!”

“我们此行徒劳了?”

“这是意想不到的事!”

“我恨不能手刃仇人!”

“目前很难说,也许死者之中,没有掌门无邪子在内,崆峒位列名门大派,并非全是庸手,可能活着的已外出缉凶也不一定!”

“那我们只好走了?”

“当然,这件血案,很可能已轰传江湖,我们此去,沿途或有所闻!”

“走吧!”

正殿方向,突然传来一阵人语之声。

许剑仇一惊道:“噫!奇怪,此刻会有人来!”

许继宗急道:“如我猜想不错,来的必是崆峒派的弟子,不是追凶回头,便是闻讯驰回!”

“我们去看!”

两人转出偏殿,只见院中站着数十个老少不等的道士,一个个面现极度悲愤之色,七嘴八舌吵嚷不休。

许继宗用手一指正殿阶沿上站着的白眉老道,道:“他可能就是掌门无邪子!”

许剑仇俊面一寒,迈步跨入院中。

“有人!”

众道士被这一声惊叫,唤得全部回身!

接着又一个道士惊呼出声:“他!鬼琴之主!”

这一声鬼琴之主震得全场的道士,骇异莫名。

鬼琴之主竟然在此时此地现身。

许剑仇目光遍扫所有的道士一眼,然后注定那白眉老道。

白眉老道面色一变之后,徐步走入场中,面向许剑仇而立,沉声道:“檀樾就是鬼琴之主?”

“不错!”

“这位是——”

“断肠人!”

“断肠人?”

“嗯!”

“两位光临有何见教?”

许剑仇冷冷的道:“请问道长如何称呼?”

“贫道无邪子忝掌——”

许剑仇一听对方就是参与围攻父亲的仇人无邪子,登时杀机上脸,目中凌芒暴射,迫向无邪子。

无邪子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冷噤,惶然道:“檀樾请述来意?”

许剑仇冷哼了一声道:“无邪子,昔年巫山血案,有你一份吧?”

无邪子老脸倏变,退了一个大步,颤声道:“巫山血案?”

“不错!”

“你——你是——”

许剑仇咬牙道:“就是被掷落悬岩的那小孩!”

“哦!”

无邪子面色如土,再向后退了一个大步,栗声道:“你是冷面秀士之后?”

“一点不错!”

场中众道士骇然望着双方。

无邪子面色陡转惨厉,大声喝道:“鬼琴之主,你待如何?”

许剑仇倏地从怀中取出那剑柄一段的天芒神剑,一抖手,剑芒暴涨八尺,剑气森森,使人不敢逼视。

“无邪子,你看这是什么?”

“天芒神剑?”

“不错!”

无邪子老脸倏然掠过一丝异色,贪婪地死盯住许剑仇手中的断剑。

场中所有的道士,也齐把目光集中在断剑之上。

“老杂毛,当年先父因这剑而丧命你等之手,今天,我要用这剑讨这笔帐!”

无邪子白眉一竖,眼中倏现凶光,向场中一挥手!

“呛啷!”一片龙吟声起,场中近三十个道士,全掣出了长剑。

场中空气骤呈紧张,杀机浓炽。

许剑仇脸罩恐怖杀机,朝众道士扫了一眼!这一眼看得众道士从背脊骨里冒出寒气,各自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颤。

“老杂毛,识相的把这些脓包遣走,还可以多留几个活口!”

这话极尽威协和轻蔑,道士群中,传出数声怒哼。

崆峒掌门无邪子狞笑一声道:“鬼琴之主,今天本道爷超渡你!”

说罢,向众道士一喝:“三元剑阵!”

剑光耀眼,人影晃动,刹那之间,把许剑仇和许继宗圈在阵中。

许剑仇冷笑一声道:“杂毛,这可是你们要找死!”

一振腕,把毕生功力,逼注半截断剑之上,但见芒尾倏展丈外。

看得众道士,心惊胆战,但恃着三元剑阵厉害,竟然毫不退缩。

许剑仇声如寒冰般的道:“我数到三如果不撤去阵势的话,此地的死尸将再增加。”

一!

二!

无邪子沉喝一声:“发动!”

数十只长剑斜举朝天——

三!

剑芒破空,剑气隐挟雷鸣之声。

许剑仇在三字出口之际,施出了那一招天芒绝招。

许继宗乘势推出一掌。

折剑声——

惨号声——

人体倒地声——

夹以飞喷的鲜血,在同时发出。

这仅是极短的一瞬。

地上,横陈了八具道士的尸体,三元剑阵一击而破。

这旷古凌今的一击,使在场的崆峒高手,一个个呆若木鸡,脸呈死灰。

无邪子面色灰败,目中透出骇极的光芒,三元剑阵是崆峒一绝,却不堪鬼琴之主的一击,这种剑势,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鬼琴之主的功力,已到了不可思议之境。许剑仇手执断剑,一步步向无邪子逼去。

无邪子步步后退。

众道士见掌门人身处危境,不顾一切的一涌而上。

许剑仇头也不回,断剑反手朝后一划——

又是数声惨哼,近身的几个道士,断剑折腕而退。

许继宗冷哼一声,双掌翻飞,猛攻而出,迫得众道士,纷纷倒退不迭。

许剑仇在无邪子身前八尺之地停下,喝道:“无邪子,念你是一派掌门宗师,给你一个公平机会,现在拨剑!”

无邪子面上一阵抽搐,木然的拔出剑来。

“无邪子,你能接得下我一招,你的一条命就算是属于你自己了!”

所有的道士,又涌近前来。

无邪子在求生欲的支使下,竟然忘了自己是一派之尊,面上掠过一丝希冀的色彩,道:“你说一招?”

“不错!”

无邪子身为一派宗师,而崆峒也是属于当今武林中五大剑派之一,心忖:“至不齐,也不能说挡不了你一招!”当下提气凝神,斜举长剑,准备全力封住门户。

生与死,只在刹那之间。

许剑仇冷声道:“无邪子,神剑无敌张慕南可以接我半招,这样你心里清楚了?”

所有在场的道士,被这句话震得全身一颤。

剑堡之主无敌神剑张慕南是当今武林第一剑手,却只能接他半招,这确属骇人听闻,如非刚才一击破阵,谁敢相信。

无邪子倒吸了两口凉气,死亡的阴影,立上心头。

鬼琴之主挟血海仇恨而来,如没有十成把握,难道他会放过自己?

“无邪子,我要出手了!”

场中所有的人,连许继宗在内,呼吸顿然窒住——

许剑仇了字余音未落,手中断剑奇诡绝绝伦的一划而出。

快!

奇!

诡!

世无其匹!

举世无俦的一击过去了,无邪子屹立不动。

众道士不由脱口一阵欢呼——无邪子的头颅连着九梁道冠,砰的掉落地上。

接着——

颈腔之内,一股血泉冲天喷起,又向四周洒落。

尸身,缓缓倒下。

众道士一个个魂飞魄散,宛若泥塑木雕。

许继宗移步上前,一拉许剑仇道:“仇弟,我们该走了!”

许剑仇收起断剑,和许继宗徐徐步出三元宫。

不久之后,宫内传来 一阵钟声。

那是丧钟,为掌门人和无数的惨死弟子而敲响。

许继宗轻声一叹道:“崆峒一派,算是遭到了开派以来,空前的浩劫!”

“这是咎由自取!”

“仇弟,你又错了!”

“我又错了?”

“是的,天南之时,你一时冲动而发难,魔宫固然冰消瓦解,但无法从五毒神君的口中,探出当年巫山血案的真相,现在,无邪子伏尸,所知的仇人已全部就戮,是否还有漏网的仇家,将永远成谜了!”

许剑仇黯然道:“大哥,我想我错了!”

“事已过去,谈之无益,我们速奔黄山去取墨莲子为上!”

“是的!”

两人展开身形,一路猛赶。

第五天——

两人进入黄山山区,但见层峦叠嶂,耸翠挺拔,岚重烟深——

落磐峰究竟座落何处,可真不易找寻。

“仇弟,这落磐峰不知座落何方,入山半日,连樵子都不曾碰见半个,你看前面那座高峰,高入云表,我们只要上那峰顶,视线不受阻碍,只要发现天池,那就是落磐峰了!”

“这主意不错,我们上峰,由高及远,也许可以找到!”

两人都具有惊世骇俗的身手,登高峰如必履平地。

顾盼之间,已登上峰顶。

但见群山拱伏,一望无际。

许剑仇神目如电,扫掠一周之后,用手一比道:“大哥你看!”

“什么?”

“看那七峰相连中的第四峰,峰顶一片白光闪烁——”

“哦!不错,那是水,天池!”

两人面上同时露出欢然之色。

忽然传来一阵樊雷之音,接着,整个山峰,晃动起来,响声也越来越烈。

“仇弟,地震,我们快下峰——”

“轰隆隆!”

一个震波扫过,只见山石飞舞,树木疾摇巨摆。

震动一阵紧似一阵,整个峰头,像巨浪中的一叶轻舟,疾剧的摇晃,岩石纷朝峰下滚落,两人几次仆倒,根本无法立足,所有的景物,似乎都在颠簸摇晃。

“大哥,这峰头恐怕要——”

语声未已,山腹传出一阵震耳欲聋的雷轰之声,峰顶中分为二,飞快的朝下倾泻。

许剑仇亡魂皆冒,心胆俱寒,狂呼一声:“大哥!”

只听轰轰隆隆的巨响声中,隐隐传来一声:“仇弟!”

山崩之势,快速迅猛,挟以石飞树倒,有如宇宙未日。

许剑仇弹身射向半空,却找不到落足之处,心里暗道一声:“完了!想不到葬身在此!”

在求生欲的鼓舞下,全身的潜能,发挥到了极致,身如一片枯叶,顺着那飞泻的林木山石,梢沾又起,几次险被卷入像瀑布般的崩流之中。

下落!

下落!

势尽了,力竭了,身形渐感沉滞,一株下泻的古树,罩身盖下,他欲振无力,只觉一阵巨痛攻心,失去了知觉。

另一边——

许继宗立足之处,恰是一方巨岩,这一崩陷,把他和许剑仇分开,他听到许剑仇的呼声,但只一声,便告杳然。

巨岩向下滑陷,他一跃而起,登上另一方巨岩,足未立稳,巨岩又能告下陷,一连几个跳掷,足下一虚,飞泻下降,一蓬黑影,迎面飞来,身形一震,原来是一株巨树,横嵌在半峰的岩缝之中,他的身形,恰好落在枝叶之间。

他本能的一把抓牢树枝。

这一抓,使他免了粉身碎骨之厄。

可怕的震荡过去了。

大自然的威力,把眼前景物,变得面目全非。

许继宗惊魂大定,一阵喘息之后,再度爬升光秃秃的峰顶,望着另一面乌沉沉的绝谷,悲嚎道:“仇弟,想不到你葬身在此,若非为了墨莲子,你不会来这里,是我害了你,仇弟啊!为兄长的百死莫赎——”

“不!我得找寻他的尸体,即使是无望,但我不能不尽心力,也许他已被埋在崩石之中,也许已粉身碎骨,可是我得尽力!”

于是——

许继宗沿着崩岩的地方,缓缓爬落。

他要找寻许剑仇的尸体!

墨莲子的事,他已置诸脑后。

且说,许剑仇回复知觉之后,睁眼一看,见自己躺在一个山洞之中,身边有一堆火,不由喃喃自语道:“难道我没有死?是谁——”

“不错,娃儿,你没有死,不过离死不远就是!”

声如宏钟,似乎就在身边,但却不见人影,他想转动身体,仔细的看看,但,甫一挪动,立觉剧痛攻心,不由哼了一声。

“娃儿别动!”

“是老前辈救了我?”

“谈不上救,天灾地厄,适逢其会而已。”

“请问老前辈如何称呼?”

“这个不必问了,老夫不望你报答,同时老夫也不想再沾染武林是非!”

许剑仇心想,这必是个怪人。

倔强的性格,使他不顾椎心的痛楚,硬把头侧转来,只见近洞里的一边,坐着一个白发老者,双目炯炯,令人望而生畏。

“老前辈,我还有位同伴,不知——”

“娃儿,你能脱出这一劫,算是侥天之幸,还谈什么同伴!”

“难道他死了?是的,谁能逃过这天灾地厄!”

“娃儿,别在唠叨了,现在你已死不了,再歇两个时辰,我送你出山。”

“出山?”

“嘻,难道你要在这里养老,老夫居此十余年从不见外人足迹!”

“晚辈被救多久了?”

“三天!”

许剑仇不由一震道:“三天,我昏睡了三天?”

“不错!”

“现在不要多话,老夫再给你一粒丹药,然后运功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之后呢?”

“老夫送你出山,把口张开!”

许剑仇把口一张,一粒药丸飞入口中,药方入口,立化当液顺喉而下,丹田之中,随即起一种温热之感,心知这药不同凡响。

“闭目垂帘,运功调息,以助药力推行。”

许剑仇依言调息,初时尚感全身疼痛难耐,片刻之后,痛楚渐消,热流加剧,不久,即入人我两忘之境。

功行三十六周天之后,许剑仇睁开眼来,但觉浑身舒畅,痛楚全消,一骨碌翻身起来。

“噫!娃儿!——”

许剑仇一看,旁边石榻之上,正坐着那白发如银的老者,忙施一礼道:“敬谢老前辈救命之恩!”

“什么,娃儿你——”

许剑仇不由一愕。

那老者一跃下榻,但站起来和坐着差不多一般高。

许剑仇又是一愕,现在才看清楚这白发老者竟是个驼背。

驼背老者,目芒似电,在许剑仇面上几绕,激动的道:“娃儿,你好了?”

“是的,老前辈丹药果然神妙!”

“没有这回事!”

“老前辈说什么?”]

“老夫预计两个时辰之后,你可能会勉强走动,但要痊愈,至少得一个月的时间,想不到你内力修为如此深厚!你是何人门下?”

“晚辈无师门!”

“什么?你没有师承?”

“是的!”

“那你这身功力?”

“是兄长所授!”

“你叫什么名字?”

“许剑仇!”

“令尊呢?”

许剑仇神情一黯道:“先父冷面秀士——”

“你是冷面秀士之后?”

“是的!”

“令尊不是失踪了吗?难道——为什么你说先父?”

“你父母在巫山遭黑白两道高手围攻,惨被杀害!——”

“哦!不过有你这么个儿子在世,他也可瞑目了!”

“请问前辈上下——”

“你看不出来?”

许剑仇不由心中一动,忖道:“莫非是他?如果是的话,可谓天从人愿了!”心念之中,兴奋的道:“请问这里是什么所在?”

“黄山滴翠峰!”

许剑仇一喜非同小可,重新施了一礼道:“老前辈的尊号可是白发驼叟?”

“哈哈哈哈娃儿,你说对了!”

“晚辈正想拜访老前辈,不料天从人愿,竟然——”

“你要找老夫?”

“是的!”

“什么事?”

“请老前辈成全一件事!”

“老夫不过问武林是非,你就免提了吧!”

“但这事并不关——”

白发驼叟老脸一变道:“老夫说过任什么事也办不到!”

“可是,普天之下,除了老前辈之外,任何人——”

“娃儿,看在你亡父份上,老夫不难为你,你立刻下峰去吧!”

“晚辈决心要请老前辈成全!”

白发驼叟双目凌芒暴射,宏声喝道:“办不到,老夫已十余年不过问世事,你与我滚!”

许剑仇心感对方救命之恩,不便发着,但也有些按捺不住,冷冷的道:“要是晚辈不滚呢?”

“你办不到!”

“老前辈不妨试试看!”

白发驼叟暴喝一声,双掌曲指如钩,电闪般抓出。

许剑仇身形一划,如鬼魅般的反欺到白发驼叟身后。身法之奇,快,巧,妙,令人咋舌。

白发驼叟身列武林正邪十尊之一,身手也非等闲,就在一爪抓空之下,身形电掣前飘五尺,倏地转身,拍出一掌,反应之速确实惊人。

许剑仇不由激发了傲性,大声道:“晚辈礼让一招!”

说着身形朝洞壁一贴,让过这一掌。

“娃儿,谁要你让!”

呼的又是一掌。

许剑仇再次道:“晚辈再让一招!”

洞径本窄,确实不易闪避,许剑仇提气转身,朝洞顶横贴,掌风由身下卷过,又飘然落了下来。

白发驼叟更是怒不可遏,暴喝道:“小子欺人太甚!”

双臂一环一放,一道骇人劲气,以雷霆万钧之势,罩向许剑仇。

许剑仇冷喝一声:“晚辈放肆了!”

身形不退反进,双掌平推而出。

白发驼叟只感全身一震,双掌竟然被对方牢牢吸住,力挣不胶,心里这一惊,非同小可,这可算是他生平所遇的唯一高手,而且对方年纪不到二十,急怒交加之下,汗珠滚滚而落。

许剑仇歉然道:“老前辈站稳了!”

一收劲,白发驼叟一连退了三个大步才稳住。

许剑仇心念一转道:“糟糕,我不该如此,这一为,更难说话了!”

岂知事实大谬不然,只见白发驼叟怔怔地望着自己,半晌才道:“娃儿,老夫栽了,你说,什么事要老夫办?”

许剑仇不由喜出望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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