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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白骨堆中英雄泪

原来狄云敢于仗义接战,非他自命不凡,定可战胜,那逍遥掌的厉害,薛涛、路勇接不上三招,可想而知。

他狄云敢说武功在薛涛、路勇之上么?不,他自知差得很,因于义愤,又想神照功可以保体,他是冒性命之险,不惜挨掌,只要不被打得重伤,自己总可一掌打到对方。

只要打到,他相信以神照功的掌力,是绝对可以击倒对方,只是他在担心要挨多少掌才能打倒对方?

而那对方的掌力,足可穿胸裂身,倘若在未能打到对方前,自己挨不下去,那这场比较不但输了,甚且赔上一命。

狄云心情越来越沉重,只见花妮静站身前不先出手,显然在等自己先出手,出手先后并不影响狄云,在这一触即发的剧战前刻,狄云虽觉呼吸都感到困难,但仍有无比的勇气。

他深知这场输赢的重要性,目前的情势只能赢不能输,一输全军皆没,自己的性命事小,关系到风波散人,连珍、戚菊的性命重大,还有四圣图也绝不能落到辣手仙子的手中,这种种后果,他能输吗?

狄云自觉神照功运至十分功力,该出手攻击的时候了,于是他勇气大发了,一掌拍出,这一掌无甚玄奇,在花妮眼中看来仅是一招不堪称道的掌法。

要知狄云的武技平凡,唯有从血刀秘奥悟出的一套刀法算得上一流武技,血刀不展,掌法只在二流间耳。

花妮一声冷笑,脚下一个回旋闪至狄云的身后,狄云一掌落空,神色一怔,花妮嗤笑道:“傻小子,你打谁呀?”

花妮自忖掌法远在狄云之上,有机可乘却不出手一击,显然她藐视狄云,不把他看在眼下。

狄云亦有自知之明,晓得这一掌绝不可能打到对方,但他绝不气馁,反身又是一掌拍出。

这一掌并不比第一掌高明,花妮仍是一个回旋,闪到狄云身后咯咯冷笑不已。

狄云抱着“勤能补拙”的原理,心想我一掌快过一掌总可能打到一掌吧,于是第三掌、第四掌……不断拍出。

到第十掌,狄云未能摸到花妮一片衣角,花妮仅是那回旋身法玩弄狄云于股掌之上。

他每次闪到狄云身后都不出手,冷笑声越来越大,辣手仙子得意已极,心想:“这臭小子简直不自量力,花妮只要一出手,他不死也得重伤,蒋老头大概糊涂了!竟相信这么个人,哼!哼!这倒不错,这一场再败,不怕蒋老头不再献出四圣图来。”

其实风波散人根本不知狄云武功深浅,狄云既是仗义出手,能推辞么?只是未想到狄云武功不济到这种程度。

风波散人心中并不责怪狄云,暗说道:“你虽有满腔热血助我,可惜武功太差,唉!何苦白白赔上一命!”

连豹心中却骂了起来:“你他妈的简直在坑咱们,比我还差逞什么能敢于接战,早晓得我上去拼拼,纵然战死也比你被他们耻笑来得光采。”

辣手仙子一听怪笑,忽喝道:“妮儿,别耍了,宰了他!”

花妮得令,这一次闪到狄云身后再不客气,风波散人一见不妙,大喝道:“住手!”

几乎身随声起疾扑向花妮,辣手仙子见状,骂道:“不要脸!”亦是身随声起,迎向风波散人,阻止他拦阻花妮一掌击毙狄云而获全胜。

辣手仙子未及考虑起身拦阻,她起身虽慢,轻功却比风波散人高上一筹恰好迎上,但他俩人到的都迟了,只见花妮出手那逍遥掌疾如闪电,“嘭”的一声正中狄云背心要害处。

接着又是“嘭”声大响,这一击是辣手仙子与风波散人双掌相接之声,俩人掌力相消后飞身后退,稳站原地,看来好似未曾动过一般,但辣手仙子的脸色微微苍白。

风波散人不及抢救狄云心中大痛,眼光深注辣手仙子,说道:“这场虽败,但我要替他报仇。”

狄云忽道:“谁败了啊?”

风波散人、辣手仙子齐皆大惊,向狄云望去,原来他们以为花妮那掌定将狄云击毙,所以风波散人不用去看,便说要替狄云报仇的话。

那知狄云夷然无损,与他们的料想完全相反,以风波散人,辣手仙子俩人的眼光,绝不会看走了眼,花妮的逍遥掌力足可碎石裂碑,血肉之躯何堪一挡,内功再强者充其量也得重伤,呕血不止。

但他们的确看走了眼,而且走得太多,狄云不但未死,还一口血也未见吐出,这么说来狄云内功之强,高得令人难以想像到何种程度。

花妮更惊,她自己知道那一掌不差不毫的重击在狄云背心要害上,纵然大罗金仙也难逃一伤,狄云却好似没这回事般,不由她厉喝道:“你是人还是鬼?”

狄云凭仗大成神照功力,与那件天下异宝乌蚕甲硬接下花妮一掌,觉得再挨几掌也没关系,顿时战胜的信心大增,笑道:“是鬼有影子么?”

连珍眼见狄云硬挨三师姐一掌,差点昏眩过去,这时见他状甚轻松,显然无碍,但还不放心的问道:

“大哥,你运气看看,到底有没有伤?”

狄云摇头笑道:“你三师姐手下留情,当不会伤得了我。”

辣手仙子不相信奇迹一般的事实,真以为花妮手下留情,怒道:“花妮三招内不能杀死这臭小子,小心为师的惩罚!”

花妮只觉全身一颤,她师父惨烈的惩罚,她是知道的,看那太阳照在狄云身上,身后拖着一条狭长的影子,大声叫道:“你既不是鬼,我不信打不死你!”

话声甫落,主动攻击,招招都是逍遥掌法,顷刻间“嘭”“嘭”响个不止,每一招逍遥掌力,皆不落空的击在狄云前胸,胸后要害上。

一时间狄云被攻的无法还手,但不露败象,因他虽被打十余掌,无一掌能够把他击退,更不能将他击伤。

旁观者无不看得惊讶不已,目瞪口呆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只见数十招后,花妮的掌力渐来渐弱。

花妮手都打软了,敌人不退一步,她心中一狠,暗忖:“打不死你,用刀刺死你!”

当她闪躲到狄云身后时,迅快的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拼出全身力量,猛向狄云背心刺进。

连珍吓得尖叫道:“啊呀!”

花妮拔匕首的卑劣举动来得太快,没有一个人想到抢救,眼见匕首正刺向狄云背心上。

这一刺,花妮以为狄云再无不倒的理由,然而当刺在狄云背心,匕首被乌蚕甲阻挡刺不进时,花妮惊骇到极点,叫道:“鬼,鬼……”

狄云恨花妮举动卑劣,俩人空手过招,比输赢未分胜负前,决不应该亮出兵刃,况且在身后暗地亮兵刃更不应该,狄云一怒下,反掌拍在花妮肩头上。

花妮神情骇得麻木无知,狄云那一招反掌虽无甚玄奇处,她却无法躲让,只见她中掌后,身体飞起,辣手仙子抢接住花妮落下的身体。

辣手仙子一触花妮的身子,只觉花妮全身软绵绵的,好似她全身的骨骼被狄云那一掌震得粉碎,见此情状,脸色苍白道:“姓狄的臭小子,你的掌从何学来?”

狄云道:“我早说过,师父曾传我神照功。”

狄云既出战,辣手仙子以为他口中指的师父即是风波散人,只听她怪笑道:“好!好!好个冯中一,你瞒得天下好紧,原来你那淫荡的母亲早将神照图传你,可怜冯侠至死还不知那私生子其实早怀四圣图之一,你这为人之子好私心啊!”

蒋中一不想她此时突改称自家的本姓,听她话意,母亲虽将神照图另赠他人,留绘副图给了自己,只是瞒着冯侠一人。

蒋中一根本未得神照图,他怎堪被戴上不孝之名,心想自己既藏神照图哪有不给父亲知道的道理,再私心也不致如此,急辩道:“你胡说什么,我……”

狄云怕风波散人说明不知神照图一事,如此一来,自已算不得风波散人的徒弟,不能代风波散人出战一场,自已白白战胜却不能令辣手仙子自刎当地,辣手仙子不死,祸患无穷,紧忙截断风波散人的话头道:“辣手仙子,既败了一场,还不自刎以践诺言?”

辣手仙子何尝想到真要自刎,她来时满以为三场比赛有胜无败,非逼得风波散人自刎不可,不想半途杀出个程咬金破坏一切,在这生死关头,她哪真敢自刎,倔强道:“迟早会死给你们看,臭小子,要你急什么?”

风波散人心地善良,不忍辣手仙子活活自刎,轻说道:“辣手仙子,我说过你不用自刎,这话并非故意讨好,先师遗命不准向无常门报仇,我与你虽有师袭之仇,但在我知道先师去世时的心意后,这段师门仇恨已不放在我心上,如今你我并不仇恨,你去吧!本来我要替三徒花铮报仇,既然你的徒弟也死了,一切作罢,去吧!去吧!”

辣手仙子生性高傲,她听风波散人放过自己,不但不以为是种好意,反认为是耻辱性的怜悯,去吧!去吧!哼!哼!我偏偏不走,当下她放下花妮的尸体,冷笑道:“猫哭耗子假慈悲,冯中一,你不必向我施惠,林恨女不是怕死的人,你杀了我吧。”

风波散人喃声道:“林恨女?”他才知道辣手仙子姓林,并有个奇怪的名字“恨女”,这名字不知是他父亲取的,抑是母亲取的,难道她生下来就造父母的讨厌么?

辣手仙子惨然道:“怎么!我这姓名刺耳么?”

风波散人见状,暗忖:“她的身世必定十分悲惨,难怪从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姓,想是提到她名字就惹她伤心,是故她从不向外人道出,外人不知只称她辣手仙子,而无从知道她的出生来历了?”

辣手仙子又道:“咱们是一个样儿,“林”是母姓,林恨女正同阁下蒋中一一样随同母姓,你的命比我好,尚可随你父亲相度十余年,我却从未见过父亲一面,其实那不义的父亲不见也罢,冯中一,你知道我为什么改称你本姓么?”

风波散人摇头道:“不知道,姓冯姓蒋,我不放在心上,随你喊吧,我这姓氏年青时确令我痛苦过一段时期,自认为是件隐痛。所以我也从不向别人自道姓氏,迄今我那四徒也不知我姓什么,可见我内心对那不明姓氏的痛苦了,林恨女,你也许以为改称我冯中一会令我感到痛苦,不错,十年前你会感到很满意,现在我只有说,姑娘你白费心机了。”

辣手仙子暗暗冷笑道:“错了,冯中一,你自以为聪明么?可惜你并不聪明,令你感到痛苦的事在后头哩。”

辣手仙子不再提这姓氏的事,转变话题道:“冯中一,你的徒弟被我杀了,你不报仇,是你心好,但我的心就算坏吧,花妮被那臭小子杀了,这仇在我生前非报不可,冯中一你最好不要阻拦我。”

她最后这句话明说着不要冯中一阻拦,暗中却提醒他来阻拦,心想:“狄云显然并非你真正的徒儿,他仗义出手。现在我杀他,不怕你不阻拦。”

她这猜测顿有道理,狄云自称风波散人的徒弟,要确实的话,拳脚不会那么平常,以致被花妮攻得无还手的余地,想那狄云只学过风波散人的神照功心法,算不得正式弟子,或者,狄云以前根本就未见过他,神照功心法另有人传授也不一定。

果然辣手仙子话才说完,还未表示举动,风波散人掠身拦在狄云身前道:“你要报仇先得杀了我。”

辣手仙子故作愤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风波散人道:“你徒弟被杀的原因,由于我的缘故,与他无关,战阵上难免有所死伤,要报仇得找那主因。”

辣手仙子仰头大笑道:“我要你杀我,你不杀我,好,你要阻止我杀他,咱们干脆较量一场吧!”

狄云怕风波散人不敌,大声道:“辣手仙子,你还有脸挑战,亏你还是武林前辈,一派掌门,驷不及舌这四个字不懂吗?”

辣手仙子冷笑道:“臭小子,要你教训我?”

狄云道:“在三场比赛未比前,你自己怎么说的?”

辣手仙子道:“败者自刎,我败了确该自刎,但我并未说无条件的自刎,你放心,我会自刎,但在自刎前,我先要杀你替徒儿报仇,谁叫你那假师父阻拦,这场比赛,输赢在你的性命,不关我与冯中一间的仇,嘿!嘿!我辣手仙子倒不是那种自食其言之徒。”

风波散人道:“你真要较量么?”

辣手仙子怒道:“说什么真不真,假不假,你有本领阻拦当要先有本领杀了我!”

风波散人忽然低声道:“你何必非要死在别人的手中,我说过,不要你自刎,你快走吧!”

辣手仙子惊道:“什么?!”

风波散人低声又道:“你内功不比你徒弟高,当我不知道?狄云内力精妙至通神的地步,你想死在他手中,以免自家自刎是不是?”

辣手仙子万想不到风波散人已知自己内功不济,三十年前她来此地向风波散人寻仇时,风波散人最后一掌将她击得重伤,本来万难活命,亏得风波散人那颗灵丹保住一命,可是内功从此丧失,三十年来虽经她苦苦修练,亦不过恢复数成功夫,与她徒儿不差上下。

她自知再也不法向风波散人对抗,然而师仇、重伤之仇,岂能忘掉,于是想起以徒弟较量以定生死的办法,当她到个村庄发现四对甫生的孪生兄妹,这想法更加坚定,抚养数月后,便将四男婴托镖局送来此地,定下今天的约会。

其间她得到东海魔女的相助,学会四象步的破解法,以及东海魔女的成名绝学——逍遥掌,传了三女徒,自信徒弟功力不会差风波散人徒弟,这才重来此地,她以为女徒弟既能破四象步,又会逍遥掌,决定能战胜,三场得胜,自己不用出手便可逼得风波散人自刎。

这计划本来可以成功,半途杀出个名不见经传的乡下少年狄云,整盘计划被他破坏,其结果相反输到自己自刎。

目前她知道死定了,但她生性残忍,岂肯平白死去,要死也要令得风波散人不死也得痛苦一辈子。

其实她并非想死在狄云手中,以免自家活活杀死自己,她杀狄云是个幌子,心想:“我功力与徒儿一般,花妮打不过狄云,我的功力又怎能杀得死他?”

她内心自知无法杀死狄云,却想风波散人不可能知道自己的功力不济,尚以为自己功力与他不差少多,自己要有风波散人一般的功力不丧失,自已只要一招杀得死狄云,以狄云的招式,仅要一招打得到他,可惜功力不成,打到又如何,其结果与花妮一般,被狄云打中一掌,非死不可。

她的目的,以杀狄云要挟风波散人和自己决斗,只要风波散人动手,令他痛苦一辈子的事将达到预期的想像。

现在风波散人拆穿她功力不济,想死在狄云手中,不由令她怔住,暗怔:“他是如何看出的?”

只见风波散人近前一步,更是低声道:“我奇怪你怎会苍老到这般,以你我内功的修为不该如此,本以为另有其他原因你忧伤至此,但在我俩对掌后,我知道你的功力不行,你先天功力已失,现在的功力不过三十年来苦修而成,是不是?”

花妮第一掌要打狄云时,风波散人怕狄云要被花妮击毙,飞身抢出,预备接下,花妮非受重伤不可,所以他只以五成功力去接。

辣手仙子阻止风波散人去接下花妮的掌力,定要以十分功力来阻止,否则不可能阻止得了,辣手仙子仓促之下,未考虑到自己的功力与风波散人相差太多,这一相接,风波散人未能阻止花妮向狄云那掌,却发现辣手仙子全身的功力,比起自己要差一倍,于是他知道辣手仙子自已修炼的童功已经丧失,所以无法以内功保住自己容颜不致衰老,倒非哀伤过度之故。

辣手仙子眼看风波散人近在身前,不由恶向胆边生,一掌倏地推出,快如闪电,但她快,风波散人更快,横踏一步,踪影已渺,只听他在辣手仙子身后道:“好毒的林恨女!”

辣手仙子算定他在身后,闭着眼睛早已反掌打出,这一掌奇到极点,生似她在背后生了双眼睛,所以不等风波散人站稳,攻招接连来到。

这手功夫是东海魔女,想了数年,四象步破招,招招抢在四象步前头,只要你一施四象步,非被挡住不可。

要是风波散人的徒弟身处此境,临敌经验不足,这一招间就要败下阵来,然而姜是老的辣,风波散人何等临敌经验,已知四象步的玄奇被敌方识穿,这一来到辣手仙子的身后,双掌早已严守胸前要害。

辣手仙子反掌来的快,风波散人接的正好,风波散人初接掌力,觉得辣手仙子那招反掌带出的掌力怪异近乎邪道,不似普通掌力正大光明。

风波散人立刻判断这招不像辣手仙子本人的掌法,一定是那东海魔女的逍遥掌,逍遥掌在武林中人,人人闻名丧胆,风波散人不敢怠慢,不知那逍遥掌有多大的阴劲,是故全力排接。

风波散人立刻判断这招不像辣手仙子本人的掌法,一定是那东海魔女的逍遥掌,逍遥掌在武林中,人人闻名丧胆,风波散人不敢怠慢,不知那逍遥掌有多大的阴劲,是故全力排接。

风波散人展出十分功力非同小可,辣手仙子虽会逍遥掌,到底不是自幼修练,掌力有逍遥掌的味道,却无逍遥掌的真正劲道,被风波散人全力排接下,身体顿时如只弹弓震起,直向数丈开外飞去。

风波散人未想到辣手仙子真的功力不济到这种程度,抢救不及,眼睁睁的看辣手仙子摔落尘埃中,嘭声大响。

以辣手仙子的轻身功夫不到至于死得这么惨,他要自救,顶多双腕震断即可安稳落地,然而她是不想活了,她要死在风波散人的手中,任那强劲的掌力把自己震落坚实的硬土上。

风波散人抢上前抱起辣手仙子。只见她狂喷鲜血,坚硬的泥土被她撞个浅坑,可见撞击之强。

辣手仙子身受重伤,命在垂危,说来并非风波散人的掌力杀死的,而是被那大地反震之力在她体内拉消,等于两部的风波散人掌力加聚于辣手仙子的身体内。

辣手仙子如何受得了这种撞击的力量,五脏被震离原位。就是仙丹妙药此时已无法挽回她一命。

风波散人知道辣手仙子存心要死,否则不致于如此,不由他流泪道:“你何苦如此,你……你为什么不自救……”

辣手仙子声音十分细弱,但却平静的道:“我……我不愿自刎,我要死在你手中,只有你杀死我,我不感到遗憾,因……因为我们是自己人……”

风波散人微惊道:“自己人?!什么自己人?”

辣手仙子低声微笑道:“你知道不知道,你……你是我的亲生哥哥……”

风波散人如被焦雷轰顶般的一震抓紧辣手仙子双肩,喝道:“你说什么?我是你的哥哥?!”

辣手仙子残酷的心开始感到愉悦了,临死之前她还能笑得那么舒畅,令人再也难信她是个将死之人,只听她声音越来越弱,但一字一字清清楚楚的道:“我的师父就是我的母亲,正如你的师父就是你的父亲,我有母难认,你有父难认,因为都是私生子,同样的命运……”

“你知道母亲为什么恨你父亲到不惜以命相拼的地步吗?你父亲叛离闯王是个原因,但最大的原因是你父亲明知母亲怀了孕,仍绝情的离去,去会他表妹,你的母亲……”

“母亲生下我,恨透了你父亲,她没人家就是个私生女,不想下一代遭受到同样的命运,林恨女,母亲替我取这名字的用意,要我自幼记住恨三个人……”

“第一个就是我那无情无义,贪财自私的父亲……”

说到这里,风波散人一巴掌打过去,怒喝道:“你……你敢骂我父亲!”

辣手仙子麻木的道:“我就要死了,不防多打我几掌,我虽是你的亲妹妹,你却不要痛惜,因为我自幼痛恨的第二个人、第三个人正是令堂和你……”

风波散人确信眼前快死的人是自己的亲妹妹,也知道林素贞——自己的小母亲,令辣手仙子自幼痛恨母亲蒋小玲和自己的原因,正因母亲和自己令父亲挂心,毅然别离了林素贞,林素贞佳偶不成,耻辱的生下辣手仙子,不怪父母亲以及自己三人,怪谁?

辣手仙子接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让咱们孪生兄妹的徒弟们相斗,这是一种暗射,暗射他们的师父也是兄妹……”

“母亲去世前要我一定杀死两个人,一个令堂,一个你……”

“令堂去世我无法达成母亲的愿望,你武功比我高,我也无法杀死你,母亲两个愿望落空,教我死后如何有面目去见她老人家,现在我不怕了……”

“虽然我将死去,见到母亲,我说,娘,我虽未杀死你要我杀的两个人,却令那蒋小玲的儿子亲手杀死我,骨肉相残,这一辈子,他虽活在世上,痛苦的滋味够他受了,不比杀他更好吗?”

“就是他的父母亲在地下也难安吧……”

“一举三得,哈!哈!哈!,母亲……母亲……你老人家该满意了……”

风波散人痛恨的眼泪直流,放下辣手仙子左一个耳光,右一个耳光,如雨点般落在辣手仙子双颊上,怒骂道:“恶女人,恶女人,你该死,你该死,我虽然杀死你,一点也不痛苦,你……你白高兴……”

风波散人忽然发觉一个耳光打过去,有点不对,急忙抱起辣手仙子,只见她含笑死了。

风波散人这时忍不住放声大哭道:“妹妹……妹妹……”

他的哭声如巫山猿啼,这是断肠人的哭声,风波散人的心被那痛苦两字,如细沙般慢慢渗入……

辣手仙子的目的达到了,她死去的微笑,正在讽刺风波散人道:“哥哥,你开始痛苦了……”

四周安静得很,狄云等人怔怔的看着一幅悲惨的画面,画面,不知何时薛涛牵起薛兰的手,路勇牵路燕的手,连豹亦牵着连珍的手。

他们兄妹间那双手握得紧紧的,偶而面面相视,仿佛在心语道:“好险,咱们兄妹没有残杀……”

虽然薛涛、路勇受了伤,调息一阵后,无大妨碍,他们在庆幸悲惨的事又发生一件,不然就是四件。

太可怕了,骨肉相残!

大地上只闻风波散人一个人的哭声,他们做晚辈的不好去劝风波散人,就是劝,能劝得止风波散人的悲痛么?

狄云心想:“一个人悲痛的时候该让他哭个够,冯前辈,你哭吧,只望你把所有的痛苦哭出,不要再留在心中……”

他们各有所思,没有注意到两个外人出现场中,只见一人年约三十余,头发长披肩后,身着黑色长袍的中年女子走上前来。

她的脚步落地无声,那模样,那形态尤如白日见鬼。

此时她要暗杀场中人轻而易举,只见她最先走到狄云身后,狄云毫无所觉,她出手如电却无风声,点在狄云脑后“风府”穴上,同时也点住狄云牵的戚菊。

他俩人身体还没倒下,黑袍女人脚步一带,一口气飞闪般点住薛涛、路勇两兄妹。

六人先后倒在地上,其间相差极短的时间,猛一看六人同时倒下,那黑袍女人鬼魅般的点穴手法着实骇人听闻。

风波散人悲痛已极,听而不闻,竟无所觉,黑袍女人走到风波散人身后,却不再出手点穴,看风波散人哭得那般样子,冷笑道:“既然死了,哭个什么!”

风波散人大惊回头,泪眼模糊道:“你是谁?”

黑袍女人冷冰冰的说道:“东海魔女。”

风波散人惊得跳起,双掌护胸,如临大敌。

东海魔女咯咯笑道:“你有十条命,我早杀了,紧张个什么劲?”

风波散人不敢松懈道:“阁下来此有何贵干?”

东海魔女道:“我来讨债!”

说罢弯腰抱起辣手仙子尸体,身法之快,风波散人一下都未来得及去阻止。

风波散人颤声道:“你抱舍妹尸体做啥?”

他见狄云昏死地上,已知被刺,暗惊东海魔女果然令中原武林闻名丧胆,要自己同时点倒狄云六人绝不可能办到,不战已知绝非她的敌手。

东海魔女微笑道:“我要向她讨债!”

风波散人道:“什么债?”

东海魔女道:“她欠我三本图名叫四圣图未给,我得向她要来才成。”

风波散人道:“人死债完,舍妹死了,她不再欠你什么。”

东海魔女笑着摇头道:“我不信人死债完这句话,欠我债者,虽死也要还。”

风波散人不由微怒道:“你要她怎么还?”

东海魔女向辣手仙子尸体笑道:“喂,徒弟,我费了三年功夫想出四象步破解法,又传了你独门掌法,你答应事后,给我三本四圣图现在该给了吧?”

辣手仙子看来比东海魔女老多了,做她师父差不多,岂知东海魔女喊辣手仙子徒弟,任谁见到也觉得有点不伦不类,实不相衬。

但风波散人知道东海魔女的年龄足够做辣手仙子的师父,东海魔女每十年出现中原一次,算来出现中原五次,依此看来东海魔女的年纪起码在七十左右。

东海魔女容颜与实际年龄相差倍余,只有内功精湛才能达如此神奇的驻颜术,而这内功穴湛(原文如此)到何种地步,实令人难于想像。

东海魔女忽然如少女般鼓起腮帮子道:“咦,你怎么不说话呀?想赖吗?”

风波散人有气道:“舍妹死了,怎能开口说话,人死为大,你快放下,让我这哥哥的亲手葬了她。”

东海魔女不理风波散人,自个说道:“想死没那么简单,你再不说话,鞭你三百鞭看你说不说!”

当下走至薛兰身旁,抽出她身上的白骨鞭,辣手仙子的尸体向地上一丢,扬起手中白骨鞭当真鞭下。

风波散人大喝道:“住手!”

东海魔女鞭子一收,只见那鞭如同灵蛇般一圈圈缠在腕间,那份灵巧如肩使臂,罕见之至。

东海魔女收鞭笑道:“有人代你说话了。”

转头向风波散人道:“你有什么话好说?”

风波散人凛然道:“你敢鞭我舍妹尸体,先得杀了我!”

东海魔女目光收回至辣手仙子尸体上,摇头叹道:“回话文不对题,三百鞭不鞭完,你是不说正话的。”

当下一鞭“叭”的一声,抽下辣手仙子身上一块肉,第二鞭正要鞭下,风波散人飞扑上来,东海魔女不回,手腕一动,半途中的鞭子飞起,直点身后风波散人胸口要穴。

他一退回,白骨鞭“叭”的一声,又抽下辣手仙子身上一块肉。

风波散人大怒,脚踩四象步,再次攻上,风波散人还未近身,东海魔女向后举起那鞭封住风波散人的来路,风波散人再向前撞,等于送上白骨鞭,在胸前刺个大洞。

风波散人骇然退回,只见第三鞭抽下辣手仙子身上第三块肉。

死人肉没有血,白的刺人眼目,三块肉被东海魔女鞭子带回一块块整整齐齐排列风波散人脚前。

风波散人痛声叫道:“妹妹!妹妹!”拳脚没命的攻上。

风波散人一连攻了十八招,每招攻到半途被东海魔女算定方位,正好用白骨鞭封住,不由他不退回,一退回鞭子就抽下辣手仙子身上一块肉落到风波散人脚前。

风波散人根本无法接近东海魔女,他俩武功相差悬殊已极,东海魔女还是背面,要是正面风波散人比个婴儿也不如。

风波散人攻得快,东海魔女鞭子抽得快,风波散人眼见雪白的肉陈列着二十一块,手脚发软,停了下来。

东海魔女鞭子跟着一停,笑道:“说不说呀,再不说抽足三百鞭,教你体无完肉。”

这时辣手仙子的尸体东破一块,西破一块,脚少一块,手少一块,身上足足二十一个大窟窿,好像一条大鱼你买一斤,我买一斤,割的到处是洞。

这也是报应,辣手仙子生前杀人如麻,死后还要被凌辱,被弄得惨不忍睹。

东海魔女道:“装哑巴?好!不信鞭不出话来。”

这一鞭扬起风波散人拼命也要阻止,眼见鞭头袭向胸前,暗忖:“索性被她杀了算了,眼不见为净,再看下去,倒不如死去。”

东海魔女好像知道他的心意,笑道:“后头一只蝇子真讨厌,躺下吧!”

鞭子忽地拐弯下击,“叭”“叭”两声,一点左腿“阳交”穴,一点右踝“仆参”穴,风波散人站不稳,“咕咚”跌倒,此时想死也动不得了。

东海魔女连抽三鞭,风波散人再难忍受自己妹妹被人鞭尸,喝道:“住手!”

东海魔女停鞭笑道:“总算又再开口讲话了,这次不要再文不对题喔?”

风波散人躺在地上道:“你要我代舍妹回什么话?”

东海魔女向辣手仙子尸体道:“辣手仙子,你欠我的债还不还?”

风波散人出乎意料的回道:“不还!”

东海魔女冷笑道:“好,有种!辣手仙子三百鞭照常鞭完,可是我现在懒得鞭了先看另出戏,看完再鞭,徒儿,上来呀,别尽站在那里害怕。”

只见她来的另位女子,二十上下,长得瓜子脸,皮肤虽有点黑,别有一种不像整日呆在闰房中的千金小姐,白得没有血色,她红润润的皮肤,健康的令人想入非非。

她见师父鞭下死人一块块肉,站在远方直发颤,这场面她那曾见过,一步也不敢走上前来。

东海魔女见她还不动,怒道:“怎么,不听师父的话,才做一年的徒弟就敢违抗师命?”

想她素知师父的冷酷,只得一步步走近,问道:“师父喊徒儿有什么吩咐?”

东海魔女道:“你看没看到地上躺着六位年青男女?”

她点头道:“看到了。”

东海魔女笑道:“好,你先在那位年青男女背后“命门”穴上踢一脚。”

她迟疑不动,东海魔女冷哼一声,她全身一颤不由自主地走到狄云身旁。

狄云俯面睡在地上,她不知他什么面貌,默默地道:“这位大哥,师父命我杀你,我不得不杀,你别怪我。”

正要向狄云“命门”穴踢去,这一踢中,“命门”为人身死穴之一,狄云非死不可。

风波散人见状,喝道:“且慢!”

东海魔女高兴的笑道:“辣手仙子,你的债还不还?”

风波散人笑道:“还,我代她还!”

东海魔女得意道:“早这么有人代你回答,根本不用鞭你了,我说好久还呀?”

风波散人道:“三日后!”

东海魔女转身道:“为什么要等三天后,想逃走吗?”

风波散人道:“你要怕我逃走,干脆不要说了。”

东海魔女冷笑道:“别说三天,三年我也不怕你逃走,但你要说出为什么等三天后的原因。”

风波散人道:“四圣图随先父的尸体安葬,要取四圣图先得惊动先父遗骨,此事不可冒渎,我要斋戒三日,三日内向先父灵魂祈示,饶恕惊动遗骨之罪。”

东海魔女笑道:“还有这么罗嗦,也罢,免得落你说口,以为我怕你逃走,就等你三天后再来吧。”

她站起身子,走到徒儿身旁,笑道:“咱们走罢,我不怕他逃走,他敢逃,这里一个也别想活。”

说着当先离去,徒弟随在身后,也不管风波散人他们穴道解了没有。

老福从宅内走出,眼睁睁看着七个活人躺在地上,他不懂武功,无法代为解穴。

直等到日落西山,风波散人自解双腿麻穴,才一个一个帮他们解开脑后的风府穴。

他们洒泪埋葬花铮、花妮,辣手仙子的尸体,众人用完晚饭,闷闷不乐,心想三日后怎么去应付东海魔女?

风波散人道:“你们去睡吧,三日后我自有主张。”

狄云一个人睡个单房,半夜窗外风波散人道:“你出来,我同你商量件事。”

狄云早已惊醒,白日疲劳完成恢复,穿上衣服,开门问道:“前辈有何事?”

风波散人道:“随我来。”

风波散人领狄云走到自己房中,风波散人房内陈设朴素无华,一口木头棺材放在房中的右侧。

狄云吸口凉气,暗忖:“放这个棺材陪着自己,里面虽没有死人,晚上也难安枕。”

风波散人揭开棺盖,狄云内心大奇:“难不成风波散人要自杀,死在棺内要我替他盖棺?”

狄云想到此,忙阻止道:“使不得!”

风波散人以为他知道自己的心意,叹道:“目前只有劳驾你了。”

狄云心想你要劳驾我盖棺,准是自杀,摇手道:“前辈,你要三思!”

风波散人道:“除了此再无他路可走……”

狄云急忙劝道:“前辈死不得咱们要拼就拼到底,何必自毁!”

风波散人听明白狄云的意思,呵呵笑了起来,说道:“你以为我要自杀?不!我不会自杀……”

狄云不信道:“前辈为何打开此棺?”

风波散人笑道:“此棺外表看来像民间习俗所备的寿棺,其实不是,你过来一看就知。”

风波散人弯下身在棺底一摸,“格达”一声响,好是像开一道机关,狄云近前一看,棺底直通下下室,原来这棺材是密室的暗门。

地下室内空气干躁,四壁燃着长生灯,前端供着神位,香案上残香未熄大概风波散人每日必到此地向神位供香。

那神位上写道:“先考冯公讳侠之位”“先妣蒋母讳小玲之位”。

旁注:“不孝男冯中一立”

狄云见是风波散人父母的神位,上前跪下磕了个头,狄云站起,风波散人道:“此处除了先父与我外,你是第三个来此之人。”

狄云心想他连徒弟都不带来,为何会带自己一个陌生人进来,内心颇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风波散人指着椅子请狄云坐下,俩人坐定后,风波散人道:“我有一个问题请问,希望你能答复我。”

狄云道:“前辈请问,晚辈知无不言。”

风波散人道:“我想请问你学到神照功的经过。”

当下狄云详细的说出几乎可说是自己有生以来的全部往事,因素心剑那段往事以前,他被师父铁锁横江戚长发收养长大,平静的渡过,三言两语就说过了。

从戚长发带他同戚芳上荆州拜寿,不平凡的遭遇,坎坷离奇的命运从此开始,而这一切导致的原因,为了那本连城剑谱。

狄云说完,风波散人叹道:“不错了,你学的神照功正是四圣图的第一图神照图,铁骨墨萼梅念笙我自幼就识他,也就是此人害得家父母不能团圆成婚,他害了我母亲,骗去我母亲的神照图,结果恶有恶报,被他三个徒儿害死,这真是报应不爽呀!”

风波散人忽然站起,走到神位后面,在右壁上推开一块虚砖,从里面捧出一个黄皮包纸,包着三本线装书。

风波散人拿起第一本,送给狄云道:“你翻翻看。”

狄云接过,见那封面上写:“缘觉图”

信手一翻,就是张图画,但在图画旁另有经文注解,页页是图,同样页页都有经文。

风波散人道:“第一本图虽叫神照图,称他神照经亦可,你那丁典大哥所说的神照经正是神照图,这第三本菩萨图,第四本单名佛图。”

他一本一本送到狄云手上,狄云翻那佛图只见上面每页尽是各种姿势不同的佛像,细读图画旁的经文,倒有一半字认不识,什么意思,他是根本无法了解了。

风波散人道:“目前挽救武林浩劫,不致此图落到东海魔女手中只有一法,而这方法要劳驾你了,否则这方法行不通,我不能将三图献给东海魔女。东海魔女得到此三图,若干年后如虎添翼,中原武林的浩劫将被此魔闹得天翻地覆,更不知要有多少人死在她手中……”

狄云慨然说道:“说什么劳驾,只要我有能力挽救这场浩劫,前辈教我赴汤蹈火誓不推辞。”

风波散人笑道:“我只要你费三日的心神。”

狄云还不懂他的意思,风波散人又道:“这三本是抄本,正本已随先父遗骨埋葬风波亭内,当年先父失了神照图,这三图再也无法保留住。”

“要是此三图被歹人得去后祸无穷,先父知道没有神照图我也无法参透此三图,所以严命我将来随他遗体安葬,不留人间。”

“我遵命办了,可是忍不住自私而又好强的心,抄下副本,这多年来我尽力钻研,心想不信没神照图就钻研不透这三图。”

“直到年前我发现功夫白费了,这三图虽被我研究出头目来,发现不会神照功练也枉然,因这里面的奇学完全配合神照功,不学神照功根本无法练成后三图上面所记载的奇学,只有你……”

狄云吃惊道:“我……我……什么?”

风波散人笑道:“只有你可以练成后三图上的奇学,因为你练了神照功。”

狄云吓得手中三本图画,“哗”的落到地上,呐呐道:“我……我不行,我资质不但鲁钝,而且旁注的经文认不上一半,怎能……怎能练……”

风波散人笑道:“没有关系,我教你练,三日内我保你学会缘觉图上一种武功,缘觉图上武功最简单,不难练的。”

狄云震的跳起,脸色苍白道:“三日就练成,不可能,不可能……”

风波散人道:“天下无难事……”

狄云接道:“只怕用心人……”

狄云已知风波散人要自己练缘觉图上武功的原因,那原因令他坚强起来,说道:“我试试看,但望上天保佑,赐给我智慧!”

风波散人白天斋戒,晚上教狄云练功,三日如弹指般过去。

这三日狄云练功一事,除了风波散人和他自己外,再无第三人知道。

第四天清晨,风波散人与狄云从棺材内走出,狄云在地窖内苦练了一夜,颇觉疲倦,到房中,不由打了个呵欠,风波散人见状说道:“今天东海魔女午时前一定来到,你快休息一阵,蓄养精力。”

狄云知道今天之战事关重大,一个失岔,自己失命事小,连珍、戚菊他们的性命以及武林安危有系于此战,断断不可有丝毫的疏忽。

他不说一句话,一切杂念暂时抛却,盘膝坐在床上,打起坐来。

个把时辰不到,戚菊跑进来,叫道:“连阿姨说她来了。”

“她来了”这三字地进狄云耳中,整个人不觉一跳,离开床上,问道:“真……真的……来了?”

狄云的话声微微有点颤抖,戚菊笑道:“当然真的,连阿姨说她们是坏人,我看不像嘛,那个女的长得和连阿姨一样,漂亮喔。”

只有风波散人看清东海魔女弟子,他沉着的笑说道:“戚菊乖,去跟连阿姨说,咱们知道了。”

戚菊转身奔回,狄云声音仍然有点不正常道:“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风波散人暗暗担心,怕狄云怯场,这是兵家大忌,问道:“你怕不怕?”

狄云道:“怕……”

风波散人安慰道:“千万莫怕,你只要坚定信心,此战我保你立于不败之地。”

狄云叹道:“前辈,你也许笑我勇气太差,敌人远未见面先寒了胆,不是我狄云怕死,我怕……”

风波散人笑道:“我知道,你所怕的,这一战肩负的责任太重,是不是?”

狄云点了点头,风波散人道:“责任固重,你只要想,本来事实的结果,我不把三本四圣图交出不可,我不能让咱们一群人枉死她手中,只有冒个武林浩劫大险,心想她得到三本四圣图跟先父一样,一无所用。”

“现在你只当我必要将四圣图让出,你这一战不过一试四圣图上所记载武功的真正效果,如此一来,责任已除,千万不要再存惧怕之意。”

狄云摇头道:“自我答应练功起,我知道今天我会怕,这三日来我各种念头都想过,要自己到时千万不要怕,然而一当我想到对手是位天下未曾有个敌手的大敌,心想自己呢?武功平平,好像一场赌博,身上所有的赌注,只是这仅仅三晚的苦练,有什么确实的功效,毫无自信,你说,我唯一的赌注都没有把握,怎能不怕?”

风波散人叹口气,心想:“你所怕的,还是一个“死”字,唉,这也难怪,天下艰难唯一死,没有谁不怕死的!”

他虽然颇有信心,狄云虽只学缘觉图上三日的武功,成就非凡,只是狄云自己无法自觉,以这成就,绝可立于不败之地,现在这信心被狄云的惧怕摧毁,他不敢再想狄云会立于不败之地,因那玄妙的武功,全仗本人的灵巧,一生怕意,功效全失。

目前风波散人只有祈求幸运,看那幸运之神到底维护谁了,他转身道:“咱们出去吧!”

外面风波散人的徒弟以及连珍师姐三人早已等着,薛涛道:“师父,东海魔女说不见四圣图,出门者杀。”

风波散人冷笑道:“好狠的口气,好,你们不要出去,让为师一人先出去。”

狄云暗自壮胆,说道:“晚辈,我跟你一起出去。”

他俩人才走到门前,东海魔女道:“谁?”

风波散人打开紧闭的大门,东海魔女冷笑道:“我还以为你在做缩头乌龟,不敢出来呢?”

风波散人踏出大门,狄云正要跟出,东海魔女喝道:“且慢!”

风波散人道:“怎么?我也不能出门么?”

东海魔女道:“三日宽限已过,可于我却非太好说话的人,你就在原地取出四圣图,不见四圣图,所有屋中人难出此门!”

风波散人道:“你意思,此时不交四圣图,就要大开杀戒?”

东海魔女冷哼一声道:“不交四圣图,谁出杀谁,我要你们一个个焚毙此屋内!”

风波散人怒道:“你想放火?”

东海魔女不耐烦道:“四圣图呢?”

风波散人冷冷道:“不在!”

东海魔女大怒道:“徒儿备火!”

她的徒弟站在一角,狄云在门内没有看到,只听她徒弟应了一声,却未动作,想她并不赞成师父的残暴作风。

东海魔女正要吩咐,风波散人道:“你不让我出门,如何去取四圣图?”

东海魔女道:“四圣图在那里?”

风波散人道:“就在此山中。”

东海魔女道:“好,你去拿来,但你身后那小子不准走出此门!”

风波散人道:“忙什么,四圣图迟早是你的,目前有人想与阁下较量一番。”

东海魔女咯咯笑道:“较量?谁敢和我较量?”

狄云从风波散人身后闪出,声音哆索道:“在……在下……狄云……”

“狄云!”

只见东海魔女的徒弟奔上前来,看清狄云的面目,惊喜道:“狄……狄大哥……”

狄云一看来人,竟是汪啸风的师妹,水笙。

狄云更是惊恐道:“你!你怎么会在此地,跟魔女一起?”

他还不知水笙就是东海魔女的徒弟,怕东海魔女因已之故,加害于她。

水笙道:“狄大哥,那年你离开雪山后,我表哥他们也跟着走了,只剩我一个人留在那里……”

狄云道:“你为什么不跟汪啸风一起离开,一个人留在那里作啥?”

水笙道:“我表哥怀疑我,我心里气不过,永远不再见他,他们瞎说八道,我心想我没有作坏事,凭什么被他们编排呀?大哥,你不知道他们说得好难听,说我……”

水笙气的说不下去,花铁干造谣生事的卑劣行为,狄云也知道,叹道:“我知道,笙妹,我都听到了!”

水笙流下两行眼泪,道:“我再也没脸回中原了,就一个人孤零零的住在咱们住的那洞里,我在等一个人,心想只有他了解我被冤屈,也只有他会回来看我……”

水笙虽未说出那人是谁,狄云却知道指的是自己,内心涌上了一阵温暖,暗中说道:“我这就为要去看你呀!”

水笙顿了一顿,接着:“过了半年,我没盼到那人,血刀恶僧的徒弟胜谛找到了那里,发现他师父被人杀了,血刀恶僧的徒弟比他师父更坏,看到我也不问我他师父的死因,就……”

“亏我师父照应,我才随她老人家各处闯荡……”

东海魔女笑道:“我对你好有什么用,那小子要向我较量呢!”

水笙忙道:“不会,不会,大哥绝不会与你较量。”

东海魔女望着狄云道:“是吗?”

狄云道:“笙妹,你师父答应不要人家的东西,我就不会与她较量。”

东海魔女大笑道:“怎么,你当我怕你吗?你还没做我徒弟的女婿,别以为我不敢杀你,就是我徒弟的女婿,敢阻止我的行为,照杀不误!”

狄云叹道:“笙妹,我不能不和你师父较量了!”

东海魔女怪笑道:“好,你有本领走出大门看看!”

狄云脚才一动,水笙大叫道:“大哥不能动,大哥,大哥你绝不是师父的对手,快退回去。”

水笙这一叫,狄云勇气顿丧,竟不敢再跨出大门,暗忖:“我远非东海魔女的敌手,何必出去送死?”

风波散人道:“狄兄弟,你不要怕。”

狄云应道:“我不怕!”他口说不怕,脚下就是不敢前进,反而退了一步。

风波散人暗暗摇头,暗忖:“这女子突然出现,狄云在情在理更不敢出战了,也罢,我交出四圣图就是。”

忽然风波散人举手打了自己一个耳光,暗道:“冯中一呀!冯中一呀!你也是怕死呀!否则你为什么生出交出四圣图之念,你在欺骗自己,虽说东海魔女以徒弟等人的性命要挟,但他们的性命比整个武林的安危重要吗?冯中一呀,最主要的,你还是自己怕死呀!”

风波散人突然决定了一个意念,含笑走至东海魔女的身前站定,东海魔女笑道:“你还有什么花样?”

风波散人道:“我这交给你四圣图。”

东海魔女道:“是不是在你身上?”

风波散人点了点头,东海魔女得意的笑道:“那快拿出来吧!”

风波散人道:“你保证不杀我的徒弟他们吗?”

东海魔女道:“你既答应给我四圣图,何苦再要开杀戒。”

风波散人道:“可惜那四圣图你拿不走!”

东海魔女以为他故意刁难,大怒道:“为什么拿不走?”

风波散人平和的说道:“因为那图刺在我身上,你如何拿得走。”

东海魔女冷笑道:“刺在什么地方,我不信拿它不走。”

风波散人道:“假若刺在手臂上呢?”

东海魔女冷酷的道:“我砍下你的手臂!”

风波散人苦笑道:“刺在四肢上呢?”

东海魔女大声道:“我砍下你四肢!”

水笙听到师父这般回话,不忍叫道:“师父……”

东海魔女怒道:“不要你多嘴,他今天不交出四圣图,断难罢休!”

风波散人摇了摇头,道:“看来,我今天是无法活命了!”

东海魔女柳眉倒竖,喝道:“你是不想交四圣图啦?”

风波散人笑道:“非也,我不能为了几本破图害了徒弟他们的性命,只因那四圣图刺在我胸膛上,你要砍下我胸膛,岂非死路一条?”

东海魔女道:“那简单,我只要割下你的胸部皮肤,保你不死!”

风波散人叹道:“活罪是难逃了!可否相借匕首一用?”

东海魔女从腰上拔出光闪闪的匕首道:“你借它作啥?”

风波散人道:“还是我自己割下的好。”

东海魔女冷笑道:“话倒不错,可别割坏了,否则小心你徒弟的性命!”

她真以为四圣图刺在风波散人胸上,毫无同情之意的送过匕首。

风波散人接到匕首,回头望了望狄云。

狄云明知风波散人胸前并未刺四圣图,不知风波散人用意何在。

刹那间,豁见风波散人倒转匕首,猛力一割,风波散人的手劲力可碎石,这一割,割在颈中,顿时大好头颅飞上半空,滚在尘埃中,鲜血直流。

半晌,风波散人直立的尸体才“砰”的倒下!

这一变故,来得突兀之极,惊得狄云呆住了。

东海魔女大笑道:“好,好,这样免得活罪难受,死得好,死得妙!”

说着拿过匕首。划开风波散人胸前的衣服,只见胸前白肉露在阳光中,那有什么图画?

但见风波散人胸前刺着八字:“图在人在,图亡人亡。”

原来风波散人未遵父命,虽将圣图与冯侠尸体同葬,却私绘副本,他怕副本保不住,留下父亲担心的祸患,是故在胸前刺下这八字,发誓四圣图绝不落到恶人手中,否则以命护图。

见到这作字,狄云整个人一震,暗忖:“狄云啊,狄云啊,冯前辈此举是否告诉你四圣图千万不能落到恶人的手中啊?”

东海魔女发觉受骗,大怒之下,一匕首接着一匕首刺在风波散人的胸膛上。

狄云见状,所有的悲愤化成无比的力量,勇气顿时如怒涛澎湃,高涨不已。

只见他大喝一声,飞身上前,一拳击出。

东海魔女冷笑道:“小狗找死!”

右手那匕首仍深刺在风波散人胸上,左手反背拍出。

东海魔女反背那掌来得好快,狄云人未到,已抢先攻到。

狄云收拳,身子一转,东海魔女一怔,因他自命百发百中的逍遥掌竟然没有击中狄云。

不由东海魔女大惊,端的迅速,发觉狄云身法诡异万端,再次出招必然不凡,当下未见敌招,先举起风波散人的尸体一挡。

狄云一展缘觉图上的奇妙身法中,顺手拔出血刀来,这一招风波散人教他,因风波散人认定东海魔女惊变下断不会想到敌人手中握刀,这一挡非小同。

果然狄云一刀平平削去,东海魔女惨叫一声,被拦腰斩断,死于非命!

可怜风波散人此招是他所教,却没想到,死后自己的尸体也试上此招的厉害,同时被拦腰斩断。

狄云一发招再不可收,等发觉意外之后果,不禁弃刀抱着风波散人的残尸,痛哭不已。

他痛恨自己胆气不足,否则早依风波散人的计划,风波散人何至于惨死?

然而发生的已经发生了,过去的事再也不可挽回。

为此风波散人的徒弟很不谅解狄云,狄云虽说救了他们的性命,他们一个也不感激。

三日后,风陵渡外这座不知名的山头上又添一新土,这是风波散人的墓,但是墓前祭祀的人不是他的徒弟,而是与他只有三日师徒的狄云。

他的徒弟已经各自携同双生妹妹离开此地。

唯有狄云觉得这一生抱愧风波散人,他要在风波散人坟前守上百日之祭。

那本四圣图的绘本,狄云又多看一眼,与风波散人同葬穴内,同时他也写上神照功的秘诀,与风波散人同葬,他心想:“冯前辈,你生前不能学会四圣图上的武功,死后地下有灵当可慰了,希你鬼中称雄。”

与狄云同守的有水笙、连珍、戚菊。

他们同是天涯沦落人,这一生彼此厮守定了。

一年后,荆州府外乱葬冈山,伫立四条人影,他们面对一座简陋的土坟。

那歪歪倒倒的石碑上,刻着:“汪啸风之墓”

此碑想是好心人所立,所以没有署名立碑之人。

汪啸风虽得到一座黄金巨佛,结果暴富后,为富不仁,死于仇家的乱刀下。

汪啸风死时,没有亲人,所以没有子孙替他立碑。

但他没想到坟前狄云来祭他。

随狄云同祭的,是他的两位妻子:水笙、连珍,以及戚菊,戚菊这时改称狄云爸爸,狄云收戚菊为义女了。

他们离去时,水笙脸上犹带泪痕……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