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玲对拜月教主总坛附近山势的防守了若指掌,何处有关卡盘问,何处有达罗经过,经她数月来摸的一清二楚,加以轻功高超,直至教中心脏地带,竟无一人发觉她的行踪。
那墓室四面虽有执刀守卫,对刘玲玲来说不难—一解决,只见光天化日下,刘玲玲身形如似鬼魁,绕那广大墓室一周,即将十六名守卫,悄无声响的全数占住了哑穴。
刘玲玲站在墓室正面,稍一观察便知启墓之法,当即搬开那方无字的玉石墓碑,顿见墓室开出一扇石门。
刘玲玲仔细谨慎,怕自己进墓后万一来人发觉,关下墓门,那不是连自己也陷落墓室之中?
那墓室深广,解英冈与吴爱莲坐在胡莹停棺的室内,丝毫不觉外面墓门被打开,他二人干粮吃完不久,室内空气够,精神倒还不错,只是已当活命无望,一个倒在水晶棺头,一个倒在水晶棺尾,闭着眼睛等死也。
刘玲玲掠进室内,他二人仍不觉。刘玲玲见解英冈倒在水晶棺前不动,可吓坏了叫道:
“英冈!”
解英冈迷迷糊糊中听到有女子喊自己,起先还以为是室中无他人,定是跟着自己倒霉的吴爱莲喊自己,哪知睁开眼来一看,只见一位满身馥郁的姑娘扑在自己的怀中抽泣着。
刘玲玲只当解英冈死了,叫了一声扑进解英冈的怀内,解英冈是她夫婿,未扑至解英冈怀内已是含着两眼泪水,可是才哭一刻便发觉解英冈身体热忽忽的,不由惊喜过望,又听解英冈的声音丝毫无恙的喊着自己道:“玲玲,是你!”
说着一手指起刘玲玲的下额道:“你别伤心,我没死啊!”
刘玲玲破涕为笑道:“你,你可吓坏了我!”
话甫出口,顿觉羞意涌生,垂首在解英冈胸前。
解英冈好生爱怜的抚着刘玲玲乌溜溜的青丝道:“我真该死,吓了我的爱妻。”
那“爱妻”二字听到刘玲玲耳中,一直甜到心里,浑然忘了此时仍在墓室之中,只觉今天好比那日未完成婚礼的继续,幻想中两人回到新房,解英冈掀开自己头上的红绸,然后低低的喊了自己一声“爱妻”!
吴爱莲一发觉刘玲玲进来,即赶忙奔出墓室,见那石碑被搬倒,蛮佩服刘玲玲仔细,重又回墓室见解英冈与刘玲玲相拥一起,而解英冈称她爱妻,心中很不是滋味,轻咳一声道:
“解英冈!可知身后棺内是何人么?”
解英冈闻言一惊,拉起刘玲玲道:“胡姑娘死了!”
吴爱莲冷笑道:“这位救命的姑娘,您可知棺中的胡姑娘是怎么死的吗?”
解英冈横她一眼道:“不须吴姑娘向我妻子搬弄是非,在下有口自会向她坦述!”
吴爱莲听解英冈好像有意说出“妻子”二字,心中一痛道:“阁下倒是风流种子,认得女孩子不少啊!”
轻描淡写一句话,道出心中的怨恨,须知解英冈一直把她当作“丑姑娘”没看在眼里,然吴爱莲对他已有说不出的亲密关系,一路来虽说解英冈毫不怜惜她,但那种种照顾,何尝不像夫妻一般?
不料解英冈已有妻子,而且当着自己面强调哪种关系,她再难呆立下去,话一说完,转身飞奔而去。
解英冈与刘玲玲随后走出墓室,刘玲玲带他驾轻就熟的走出拜月教区,路上解英冈详述别后的经过。
刘玲玲听完道:“胡莹之死怪不得你,如今你不想见见未曾晤面的儿子么?”
解英冈摇头道:“目前我要办的事多了,那孩子有他外公照应,不须我去记挂,再说胡莹的父亲恨我入骨,还是不跟他见面,兔起争斗的好。”
刘玲玲道:“也对,你跟胡伯伯见面,他思爱女之死,一定仍要对你不利,你不还手不行,还手有失常伦,胡伯伯虽然失去爱女,抱个外孙也好以娱晚年了。”
接着又问道:“你现在打算先去华山见你母亲呢?抑是先去九华山找那门剑生?”
解英冈道:“此去九华山较近,咱们先去九华山找到门剑生,要他跟咱们至山西与涂公亮对证,好教本门四姓弟子了解家父死前的罪名,实是受了徐公亮的诬陷!”
刘玲玲道:“咱们无凭无证,门剑生决不会轻易承认当年之事。他跟涂公亮串通好,更不可能随咱们去跟涂公亮对证了。”
解英冈主观已深,怒道:“他不去也得去,不承认也得承认厂刘玲玲道:”咱们也不知门剑生的为人,会不会那吴姑娘的师父跟门剑生有仇隙,而故意栽祸在他头上?“解英冈道:“这倒不会,而伯伯亲自目睹他当年参与会中,有意教众群豪先轻视家父的人格,在其间兴风作浪,以助涂公亮轻易诬陷成功。”
刘玲玲道:“到时他不承认也不肯去,咱们只得绑他大驾了。”
解英冈颔首道:“为洗雪家父的冤名,那也只有如此。”
他二人说的轻巧,却不知门剑生是何许人,以他二人之功想去绑架门剑生,可说有点枉想。
从云南到安徽九华山约有数千里路,他二人怕拜月教追及,白日雇车急驰,直到天色暗黑才投宿旅店分房而睡。
他二人虽有夫妻之名,终因那婚礼未成,父母不知,不敢私下同房。但他们彼此早把对方当作终身伴侣,眉目举止间,其亲密之态已不下真实的夫妻。
这天二人到达九华山下,休息一夜。第二日开始登峰,慢慢搜寻门剑生隐居之处。
吴爱莲只告诉解英冈,门剑生隐居九华山,却未说明详细地点。那九华山又名九子山,共有九座高峰,想在其中找一位隐居之士,可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他二人一天找一座高峰,这天找至第五座高峰,登上峰顶,只见此峰与前四峰迥然不同,景致十分优美,想来特别高之故,处处流水生烟,恍若仙境。
峰上怪石嗟峨,不便于行,但难不倒解英冈,刘玲玲,千山万壑中,他二人尚且携手而行。每到峻峭处,双双一跃而过,那情景就像一对爱慕至深的情侣游山玩水似的,忽到一地,豁然开朗,但见前面是一片广大的松林。
他二人向林中走去,走了一阵,蓦见一座像仙人居住一般的洞天呈现眼前,洞侧一棵巨松下坐着一位鹤发童颜的老道士,在他身前放着一张琴。那老道专心在弹着琴,却不闻一丝琴之音。
解英冈也不知那老道是否门剑生,只觉万分奇怪,心想那老道弹琴之态逸趣横飞,却为何不闻琴音,莫非自己的耳朵有毛病?
他缓步向那老道弹琴处走去,那老道琴兴正高,生像不知有人走近,继续弹琴不已。
解英冈怕扰乱他的兴致。不敢出声,及走近一看,‘不禁轻“咳”一声,原来并非自己耳朵有毛病,而是那老道弹支无弦琴,琴无弦何来有音?
这时那老道才抬起头来向解英冈微笑道:“施主解不解音律?”
解英冈报以笑容道:“略解一二。”
那老道站起身,指着那张无弦琴道:“可否聆听施主弹奏一曲?”
解英冈笑道:“此琴无弦,何能弹奏?”
那老道“啊”的一声道:“我老糊涂了。”
拍手叫道:“狗儿,把那张有弦的琴拿来!”
刘玲玲闻那老道唤他童仆“狗儿”,不禁“扑哧”一笑,心想天下道士给自己童仆都是取什么“鹤儿啊”“虎儿啊”,这老道倒新鲜,给自己童仆取个万分不雅的狗儿之名。
不时,洞府的右靡内走出一位衣裳涩净的道重,手上捧着一张满是灰尘的旧琴,其状显有数十年未经抚拭弹奏。
刘玲玲见那道童已有十八九岁,还叫什么“狗儿”的小名,而且长着狮鼻,虎口招风耳,反正像一只狮子狗的脸型,不禁又是“扑哧”一笑,心想难怪那老道喊他狗儿了。
那道童自知长相不雅,听得有人笑他,回目向刘玲玲扫去,心忖:“天下竟有这等美貌的女子!”
看了一眼,不觉又看一眼,忘了师父在等他手中那张破旧的弦琴,要解英冈弹奏一曲呢!
那老道咳了一声,道:“狗儿啊,你在发什么呆?”
那道童这才醒悟,慌忙走上,双手捧呈那张令人可笑的旧琴。
那老道微觉尴尬道:“你怎么也不擦拭一下就拿来了?”
那道童道:“弟子正在洞内专心做功课,不知来了客人,心想师父从来不弹有弦琴,所以擦也没擦。”
那老道“嗯”了一声道:“好吧,先放下再去拿支佛尘来。”
解英冈道:“不须,待我弹奏一曲,即可除去尘垢。”
那老道“哦”了一声道:“施主有此之能,倒不简单了。”
那道童放下旧琴,不觉又去偷窥刘玲玲。刘玲玲被他看得好生不悦,冷哼一声道:“再看,小心你的眸子!”
那道童讪讪道:“师,师父,弟子进去做功课了……”
那老道微笑道:“挨了骂,再不进去,你师父也替你挂不住脸。”
那道童进去后,解英冈抱拳道:“拙荆言辞得罪令徒,还请见谅。”
那老道神情洒脱道:“小孩子没见过女面,也该教训,教训。”
旋又笑道:“我生平酷爱音律,偏于此道,不得其窍,惟有效法陶渊明蓄无弦琴一张,每当兴来,则抚弄之,聊寄其意。这张有弦琴朋友送我,反未尝弹奏过一次,置之高阁,以致满积尘垢。”
陶潜虽是一代隐逸诗宗,风雅之士,却不解音律,此乃读书人共知之事。
解英冈道:“渊明先生高风亮节,淡泊自然,道长有此‘但识琴中趣,何劳琴上声’的胸怀,在下佩服之至。”
那老道欲觉知音之遇的笑道:“我不是什么道士,不过喜欢道士打扮而已,我姓门,不妨称我老门吧!”
解英冈道:“门剑生,请听在下一曲。”
门剑生听解英冈呼出自己的名字,不觉一怔,正要详问其故,解英冈业已按徽拨琴,弹出一曲“将归操”。
那“将归操”乃歌谱中最厉害的古琴曲十二操的第二操,门剑生虽不解音律,亦知解英冈弹曲中,向自己挑战了。
只见他神情如故,站立原地,微笑倾听。
刘玲玲却不敢大意,盘膝坐下,运起玄功以抵御解英冈琴音的侵犯。
解英冈一曲弹完,门剑生批掌笑道:“妙曲,妙曲!”
解英冈见他听完一曲,无动于衷,不禁暗暗佩服,笑道:“在下琴意已来,还请门老再听数曲。”
门剑生颔首道:“施主有兴,我正求之不得。”
解英冈按徽重弹。这是一首“犄兰操”。
“犄兰操”弹完,跟着弹“龟山操”,接着又弹“越裳操”
“拘幽操”……一时琴音不断,满山震,林木摇幌。
其势恍若风雨突来,电光闪动,雷声轰轰,几乎要把山峦进裂似的,那道童功力尚浅,在洞内听得狂奔出来,满脸惊悸之色。
然则门剑生仍旧无动于衷,微笑的倾听着,倏见他反手一挥,点住道童的。“甜睡穴”。
解英冈怕刘玲玲受不了,弹至第九操“别鹤操”,戛然而止。
门剑生笑道:“还有‘残形操’‘水仙操’‘襄陵操’,施主怎不弹了?”
解英冈叹道:“门老功力通神,在下再弹,亦是枉然,但不知门老如何得知最后未弹三操之名?”
门剑生望了望那张旧琴,果见尘垢已除,纤尘不沾,心想:“这少年功力到此地步,金菊门可望重振昔日雄风矣!”
笑道:“你是金菊门弟子吧,昔年我有一位忘年之友,姓解名学先,他曾对我谈及金菊门往事,说简家弟子昔日以歌谱见长,其中琴曲十二操,将武功化在琴音之中,乃武林罕见之事,我见你有此能,不过猜测罢了。”
解英冈轻唱道:“黄芦岸白频渡口,碌扬是红谬滩头,虽无刎颈交,却有志年友……”
门剑生哈哈一笑,接唱道:“点秋江白莺沙鸥,傲杀人间万户侯,下识字烟波钓叟…”
解英冈心想:“他将自己比做烟波钓臾,所交忘年友,那正如金朝遗民白朴有旷达的胸怀,其人潇洒出尘,高超绝迈,所居处有不食人间烟火之意,又怎会生出陷害我父亲之心呢?”
当下越想越觉门剑生是位与世无争的隐者,吴爱莲显有意陷栽祸之嫌,忙起立道:“晚辈解英冈,解学先是晚辈先父。”
门剑生微感惊讶道:“你,你是戒色的孩子?”
解英冈道:“戒色正是家母。”
门剑生道:“你说先父,不知今尊去世多久了。”
解英冈道:“晚辈周岁不久,无父即告见背。”
门剑生叹道:“那年我赠他盒‘七返灵砂’,就没再见他来过,我还当他忘了我这老友,原来已经故去多年了。”
解英冈道:“门老可识一位名叫吴爱莲的姑娘么?”
门剑生摇头道:“不识。”
解英冈道:“她是桃心令主的门下。”
门剑生道:“桃心令吴翩翩我认识,但她门下弟子众多,却不知有位名叫吴爱莲的。”
解英冈道:“门老是否与那桃心令主有着仇隙?”
门剑生知他谈及来此之意,但不明真相,点头道:“可说有段难解之仇。”
解英冈顿时心中有数。
说道:“吴爱莲说先父之死关系到门老。她说因先父偷盗了门老一盒‘七返灵砂’而记恨于心…”
门剑生斥道:“那丫头胡说!”
解英冈将他父亲被害的经过说出。话完,问道:“不知那年与会挑拨之人,可是门老来人?”
门剑生叹道:“不是,那是有人故意化装我前去,须知我隐居此地,数十年来不闻此事,人未走出九华山百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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