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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误会丛生

仲春二月,繁花遍野,青山如黛,好一遍锦锈大地,此时,在太原城郊的山道之上,有一匹雪白骏马,在缓缓而行,马上坐的是一位轻装少年,生得剑眉星目,俊朗丰神,英气勃勃,一看就知道是一位身怀绝技之人。

但这少年似是有着沉重的心事,只见他眉峰微皱,俊秀的脸上略带蹙容,忽闻他轻叹一声,道:“唉,这茫茫人海叫我到哪里去找嘛?”

听他口气,似在找人,但不知道他所找的是谁?

这时夕阳已经西下,晚露轻飘,归鸦阵阵,天色渐渐向晚,忽又听他惊啊一声,自言自语的说道:“不好,今夜恐怕又要错过宿处啦,还是快点走吧!”

当下两腿一夹,直同一股流烟,疾驰而去,只见他纵马疾驰,转眼已来到一座林边,果然,这少年的确是身怀绝技之人,一听就知,前面林中有异,连忙勒缰停马,凝神以俯,不一会儿,从林中踉踉跄跄奔出一位华服青年,这青年约二十四五,文士打扮,生得俊朗清逸,给人印象不错,许是被敌人追得急了,才会如此猛奔,但从他那奔跑的身形看来,亦不失为一流高手,马上少年正在皱眉犹豫之际,突然数声沉喝,又从林中奔出七八个轻装大汉,蓦间为首那个大汉,厉声喝道:“狗贼,快给老子躺下。”

扬手处,两点寒星,一取脑门,一取背心,向前面那青年闪电袭到,马上少年暗道一声:“糟糕。”正欲出手抢救,忽见那青年恍肩滑步,左让盈尺,反臂一伸,已将两枚暗器接住。

马上少年惊心方定,微微点头,暗暗称赞不己,可是,那青年许是本就负伤不轻,如今因接这暗器,脚下更见蹒跚,终于支持不住,一跌摔倒在地,后面那些大汉,见机不可失,一阵沉喝声中,拳、掌、刀剑等,蜂踊而上。

马上少年本是侠义中人,岂能见死不救,立刻长啸一声,两手微按马鞍,身如脱弩之箭,掠空猛扑。

但见他身在半空,左手虚空一抓,已将倒地青年摄入怀中,右臂向后一甩,鸢飞鱼转,身形极为美妙的,倏又翻回马背,他这一出手之势,就展出两种绝艺,一是虚空摄人,一是凌空虚渡,若非功力特高之人,难以有此造诣。

许是他这两项绝艺,已将那七八个轻装大汉镇住,个个瞪目结舌,半晌讲不出话来,这当儿,马上少年才将那几个大汉打量一眼:为首那人是个虬须大驻,第二个则是位黑白阴阳脸,第三个满脸大麻,凹鼻缺唇,真是人见人厌,其余几个无用细表,个个面目狰狞,凶相毕露。

正打量间,忽听为首那个大汉,沉声喝道:“何方小子胆敢横梁子,赶快报上师承,万儿,否则,就别怪咱们崂山七煞,手下无情了。”

马上少年朗声笑道:“管你什么七煞八煞,尔等如此倚多为胜,又算哪门子英雄好汉?”随即又冷笑一声说道:“小爷姓岳我腾,今后如有任何过节,都由我岳某一人承担,至于小爷师承,尔等根本就不配问,不说也罢。”

为首那位大汉本是七煞之首,人称虬须追魂孟全武,在当今武林中,亦算是小有名气之人,他之所以报出崂山七煞之名,本是相把对方镇住,哪知马上少年丝毫不为动容,似未将自己等人放在眼中,不由气得咬牙瞪目,喝道:“好小子。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兄弟们上。”

于是七煞昆仲,个个亮出兵刃,一阵沉喝声中,直向马上少年蜂踊而上,凶威气势,倒也不凡,马上少年——岳腾,又复朗朗一声长啸,提缰催马,猛冲过来,双方距离既近,又都是在盛怒之下,自然一恍即到。

七煞昆仲见对方来势劲疾,锐不可当,于是人人凝神注视,引功待发,准备一击而成,谁知,个个只觉眼前白影一闪,对方连人带马,早已越项而过,再欲拦截,已是不及。

回头看时,只见那少年一面纵马疾驰,一面回头对着自己等人摇手,且在朗声笑道:“今天小爷救人要紧,不与你等计较,就此别过……”

转眼,奔入林中不见,不知怎么,七煞昆仲身形,总是左摇右恍,站立不稳,仿佛有种无形巨力,在推摇自己身形而难以自制,直等岳腾远去,几人方拿椿站住,开始大家都觉得奇怪,后来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那少年——岳腾,在那轻描淡写的摇手之间,致使几个人站立不住,这一恍悟,个个不禁胆颤心惊,愕然不已,半晌,才听虬须追魂孟全武轻叹一声道:“唉,放眼当今武林,何来这等后辈?”

那个黑白阴阳脸的大汉,突然惊道:“哎呀,莫非就是那小子来啦……”

话声未了,各人都被惊得连连退数步,一脸惶极之色,突听那个满脸大麻,凹鼻缺唇的大汉说道:“二哥说得正对,很可能是那小子找上门来啦,大哥,我们还是早些回去,报与堂主知道,也好有个准备。”

接着,数声沉喝,众人闪幌而逝,山道上又恢复了原有的宁静。

少年岳腾,放马奔了一程,方停下马来,随着又将那青年抱了下来,为他察看伤势,但见那青年有些昏迷不醒,不禁有点儿惊惶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许久,才听他自言自语道:“我何不以推宫活穴之法,为他治疗一下试试……”

于是,将那青年平放地上,自己立刻功行双臂,在那青年身上推按起来,由于这是他初次救人,所以心情不免有些紧张。

这是忽闻前面有个苍老的声音说道:“贼,贼,这年头遍地是贼,偏偏有人要多管闲事。”岳腾蓦闻人声,心头微惊,不由抬头望去,此时虽是初更时分,但正值二月中旬,皓月皎皎,四周景物,仍然一览无遗。

只见从前面林中,踉踉跄跄走出一位瘦小老儿,这老儿生得甚是奇特,既矮又瘦,活象个三寸钉儿,手捧大红葫芦,一面嘻嘻傻笑,一面对嘴连倾,许是这老儿已经喝醉,要不然怎会如此步履不和稳,踉跄连连。

岳腾见只是这么一位,毫不起眼的小老儿,自然宽心大放,旋又继续俯首运功……那倒地青年,虽负重伤,但始终均不曾昏迷,如今闻声知人,不禁心头猛震暗道:糟糕,刚离虎口,又遇克星,这老人一来自己是非糟不可。

他虽是暗暗惊恐,但他一向城府甚深,心机,胆识,均属过人,于是仍装着昏迷不醒之状,希望在这少年的庇护下,能侥幸逃出生天。

岳腾是初走江湖,而又在抬头望那老儿之际,故对青年这种伪装,丝毫不觉,蓦然,那老儿又是几个踉跄,已来到岳腾面前。

将那大红葫芦对嘴连倾了几大口嘻嘻笑道:“好酒哇,好酒,小娃娃,你要不要喝?”岳腾仰首望去,只见那老儿两眼眯成一条缝,望着自己嘻嘻傻笑,几根微黄老鼠须,当真是醉态可掬滑稽突梯,逗人好笑得紧。

也许真是好酒,立刻清香四溢,甘味横生,连从不喝酒的岳腾,亦不禁连吞清水,但他毕竟只向老儿微笑的摇摇头旋又继续运功,蓦地里那老儿又是一个踉跄,脚尖所向,正是倒地青年头顶的百汇大穴。

变起仓促,事生肘腋,怎叫岳腾不惊得一愕,“啊。”声之中,伸手向青年头顶百汇大穴护去,哪知老儿踢出去的脚尖原式不变,仅微微向上一翘,直向岳腾的丹田大穴。闪电踢来。

这动作看似毫不经意,事出无心,而且老儿仍在醉眼迷糊,嘻嘻傻笑,但岳腾却不由惊得猛震,一面气纳丹田,护着要穴,一面功行右臂,翻腕疾截,他这应变之势,可谓神速至极,谁知老儿脚尖微偏,避过岳腾这掌疾截,转向侧击,并道:“小娃娃,别怕,我只是搔搔你的痒儿。”

果然,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道,正搔在他的笑腰穴上,害得岳腾不禁哈哈一笑,顿时俊脸微红,好生尴尬,他自离师下山以来,何曾受人这般愚弄,气愤之下,大声喝道:“醉鬼,你……”

但闻老儿接口笑道:“醉鬼又有什么不好,我老儿只是酒醉心不醉,不象你这个糊涂娃儿,不分善恶,不辩黑白,枉行侠义。”

话声刚落,又将大红葫芦对嘴连倾起来,喝得咯咯有声,至此,岳腾方知这老儿不是简单人物,自然那种酒醉样儿,也是佯装。

但他一则因年龄幼小,不解世故,再则又因生性倔强,总觉得被老儿无端戏弄,是件奇耻大辱之事,一时羞愤难忍,故对老儿话中之意,未于深思,立刻暴喝一声,右臂倏翻,信手挥出一掌。

别看他这一掌只是信手挥出,立刻劲风猛涌,力浪如潮,威力范围足可广及三丈,这老儿虽是武林名宿,但见岳腾这掌来势,足可开山裂石,亦是不敢硬接,赶紧脚下一个踉跄,方脱出岳腾掌力范围以外,岳腾见自己一击未中,正欲再行出手,哪知老儿已于嘻笑声中,奔入林中去了,没有再见人影。

只因他初走江湖,毫无经验,故对老儿刚才脱出他这一掌的身形步法,未予注意,致让对方从容走脱。

他正欲站起身来前去追赶,忽听倒地青年长长吐了口气,于是俯首问道:“兄台现在觉得好点了么?”但见那华服青年倏然站起,对着自己拱手一揖道:“多承兄台相救,兄弟这厢有礼了。”

岳腾连忙拱手答礼笑道:“不敢,不敢兄台太客气了。”忽闻那华服青年又含笑问道:“请问兄台高姓大名,何方人氏?承蒙救援,恩同再造,实令兄弟感激不尽。”说要又是拱后一揖。

此人本就生得懦雅俊逸雍容华贵,给人良好印象,而又如此谦逊多礼,和善可亲,怎叫岳腾不暗生钦佩,当下含笑答道:“兄弟岳腾,乃金陵人氏,些许小事请兄台幸勿挂怀。”

不知怎么,当岳腾报出姓名藉贯之时,那青年如受重击猛然一震,但此人的确机智得紧,连忙拱手笑道:“啊,原来是岳兄,失敬,失敬。”藉以掩饰自己震惊之态。

岳腾初走江湖,经验毫无,而又生性忠厚,胸无城府,自是未曾识破,当下亦拱手微笑问道:“转教兄台大名……”那青年朗朗一笑道:“兄弟黄琦,乃西倾山流云谷人氏,承江湖朋友们的台爱,送兄弟一个绰号为——银扇书生。”

说话之间,右手一幌,已从袖中抽出一把长约两尺的铁骨折扇,又复笑道:“这就是兄弟标志,今后还希岳兄多多指教。”

岳腾两眼一亮笑道:“岂敢,岂敢,黄兄真是雅人连所使的兵器,都这么高雅脱俗,实令兄弟好生敬佩。”

银扇书生黄琦,在报出自己名号之时,就全神注意岳腾的反应,他之所以从袖中抽出折扇,亦是有其深意。

在他想来,当岳腾听到流云谷及自己名号之后,不是愤怒,定是震惊,哪知岳腾却毫不动容。

致使黄琦又暗暗想道:“近数十年来,我流云谷威镇一方,列为武林四大世家之一,凡是江湖中人,都得敬畏三分,就以自己来说,谁不知道我黄少谷主——银扇书生黄琦之名,怎么这小子却毫无所觉,看这小子年纪轻轻,身怀绝技,但不知是什么来历,我必须探他一探才是。”

这些念头,在他脑中一闪即定,当下哈哈笑道:“岳兄真会说笑,纵然兄弟有好雅之癖,但也不及兄台绝世风度。”

接着,旋又肃容问道:“岳兄虽系金陵人氏,但不知伯父大人,上下二字如何称呼?盼能赐告。”

岳腾黠然地一叹道:“唉,兄弟命苦,两岁之时即被歹徒拐骗离家,几经转辗,才被恩师民归门下,如今算来离家已有一十六载,不但家父的名讳不知,就连双亲的容颜,亦不复记忆了。”

说到后来,星目含泪,声音亦渐渐悲凉。

银扇书生黄琦,听岳腾说离家已有十六年惊心始定,但他是有心之人,当下婉言慰道:“岳兄且请宽怀,不是兄弟夸口,凡是江湖朋友,兄弟多半相识,今后寻访伯父母之事包在兄弟身上。”

岳腾大为感激,立即拱手一揖道:“多谢黄兄,兄弟这里且先致谢了。”

黄琦连忙拱手答礼,笑道:“不敢!不敢,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岳兄见外了。”

仰首一看,见已近二更时分,随又笑道:“此处离前面小镇不远,以兄弟愚见,咱们还是边走边谈好啦……”

于是两人并肩而行,身后马蹄亦哒哒有声,但闻黄琦干咳一声道:“岳兄身怀绝艺,但不知令师是哪位前辈高人?”

岳腾面有难色,歉然道:“兄弟下山之时,恩师再三严令,不准说出他老人家的法号,还望黄兄见谅才好。”

黄琦洒然一笑道:“岳兄既然为师令所限,那么不说也罢。”

此人真机智得很,觉得既是探询不出,干脆不如洒然一笑的故示大方。

岳腾似是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不知黄兄何故舆崂山七煞结下梁子?”

黄琦一思忖,笑道:“兄弟也是路见不平,见崂山七煞在追踪一位女子,一时气愤难忍,就与七煞交起手来,若非岳兄相助,兄弟必早遭了毒手。”

岳腾剑眉微皱,问道:“那么,那位姑娘,可是黄兄的同伴么?”黄琦点头笑道:“彼此确是世交……”

此时,两人已到了小镇,并找了家客栈住下,一个是有心之人,一个则是玉璞未琢,灯下小酌,谈兴更浓,均有相见恨晚之意,但见岳腾肃然问道:“兄弟向黄兄打听两位武林中人物,不知黄兄是否愿意见告?”

黄琦顿时暗自紧张,但面上神色仍然镇静道:“不知岳兄说的是谁?兄弟是知无不言,请说吧。”

岳腾方展言笑道:“兄弟所找的,就是神州二老,黄兄不知可否知道?”黄琦哈哈一笑,因他不知岳腾来意如何,究竟是找二老寻衅?抑是对方师门与二老有旧?故借这哈哈一笑之际,筹思对词。

岳腾见黄琦只是朗声长笑,不由微微皱眉。

正欲发问,忽闻黄琦笑声突止,说道:“神州二老,名重武林,德沛宇内,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但不知岳兄要找二老做甚?可否告知兄弟?”

在他想来,如果岳腾师门与二老有旧,那么他这几句话,正好派上用场,假如岳腾是要找二老寻衅,那么他如此说法,亦可收激将之效。

想不到此人虽然年纪轻轻,像貌堂堂,儒雅温文,但心机却是这般深沉,狡诈。

但闻岳腾缓缓说道:“兄弟下山之时,曾听恩师老人家说,方今之世,道消魔长,好人遭嫉,在黑白两道之中,只有神州二老,最为正派。”

略顿,又道:“所以恩师再三严令,其兄弟下山以后,一定要扶助神州二老,锄奸伐恶,铲除武林中一切败类,为人间伸张正义。”

但见他侃侃言来,愈说愈是神威凛凛,大有顶天立地,气吞河岳之势。

可是,在黄琦听来,直同连中铁锤,心中连连惊震,暗忖,这小子怀技而来,宛如雷霆惊天,若不设法早除,终必为我流云谷之患。

他虽这般想法,但他乃是城府极深之人,当下拇指一翘笑道:“岳兄凌志壮志,豪气万千,实叫兄弟衷心敬佩。”

不待岳腾说话,又复说道:“当今武林局势,正如令师所说,道消魔长,好人遭嫉,所以神州二老,如今已被敌人追得消声匿迹……”

岳腾大吃一惊,接口问道:“那么敌人是谁?还希黄兄赐告才好。”

说罢,星目凝光,注视黄琦,神情甚是紧张,激动。

黄琦略为沉思一下,方道:“就是方今武林中新兴的一派,名叫——天龙教。”

岳腾惊道:“天龙教……”

话声未了,忽然身形往后一仰,人已掠窗而出。

黄琦只觉眨眼之间,业已失去岳腾身形,正感奇怪之际,却听岳腾在屋上喝道:“鼠辈,敢尔!”话声了处,人影已现。

只见岳腾一手提着一人,从门外含笑走了进来。

黄琦虽是出自名门,但何曾见过这般身手,仅于眨眼之间,就已由西窗而出,东门而进,不但在屋上绕了一圈,而且还将来犯贼人活捉,所以黄琦更加惊骇不已,暗道:这小子实在留他不得。

思忖之间,岳腾将二贼往地上一掷,道:“黄兄,你看,这不是七煞中的人么?”

黄琦点点头道:“正是七煞中的老五,鬼影子何仁与老六活无常姜青两人。”

岳腾又复问道:“请问黄兄,崂山七煞,是属于何门何派?”

黄琦淡淡答道:“伊等就是天龙教下之人此地乃属该教太原分堂管辖之地,所以伊等目前在太原分堂堂主,皓首苍猿庞公毅帐下效劳。”

岳腾略一沉思,对着两人厉声喝道:“本爷今夜还不想开杀戒。就借尔之口,传与老贼庞公毅知晓,就是本他明晚与流云谷黄少谷主,定当前来贵分堂,将今日之事作一一断。”

说话之间,左袖虚空一拂,已将二贼穴道解开。

银扇书生黄琦,暗中惊出一身冷汗,心想:糟糕!这小子冒冒失失,不懂江湖过门,自己本想激他前去送死,哪知反将自己卷入旋涡之中,因而暗暗着起急来。

要知流云谷虽是威镇一方,名胜武林数十余年,但对日渐生大的天龙教,亦是不敢正面为敌,是故暗暗自发愁。

二贼亦算有种,穴道一解,即高声说道:“既然如此,咱们太原分堂全班人马,明夜专候二位大驾,就此告辞。”

话声甫落,人影连闪,早已掠窗而去。

待二贼去后,黄琦方皱眉说道:“据兄弟所知,天龙教的太原分堂,不啻是龙潭虎穴,该分堂堂主皓首苍猿宠公毅,与师弟铁臂金刚熊飞两人,均是艺出点苍,武林名宿,实在难以对付。”

略顿,又道:“就以崂山七煞来说,所炼的七煞阵势,亦堪称武林一绝,岳兄明夜真的要去么?”

岳腾点头笑道:“黄兄放心,明晚前去,量他一处小小的太原分堂,还没放在兄弟眼中,他又能把我们怎的?”

黄琦暗道一声:小子好狂,但旋又心头一亮,突萌杀机,当下缓缓说道:“岳兄,常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但不知太原分堂内还有些什么人物?”

微停,又道:“据兄弟所知,天龙教的太原分堂,离此不远,就在镇西二十余里的霸王庄上,唉!可惜兄弟重伤未愈,要不然咱们今夜……”

话说到此,故意不再说下去。

岳腾虽是浑金玉璞,不悉对方狡诈,但他却又是冰雪聪明之人,当下接口说道:“依黄兄之意,可是希望兄弟今夜前去探探么?”

说话之间,已经倏然站了起来。

黄琦暗自心喜,却故意说道:“岳兄一人前去,叫兄弟如何放心得下。”

岳腾莞尔笑道:“黄兄勿虑,且请宽心养息,不是兄弟夸口,一座小小分堂,岂能奈何兄弟,小弟去去就来。”

话声甫落,人影顿杳,其身法之快,令人匪夷所思。

待岳腾去,方听黄琦哈哈大笑道:“天龙教的太原分堂,可算是藏龙卧虎之地,你小子前去,还不是白白送死。”

这当儿,蓦闻窗外一声冷笑,黄琦连忙身形一闪,已当门而立,仰首望去,只见一条纤巧的白衣人影,划空而过,直向星飞丸泻,向镇西驰去。

黄琦冷笑一声,暗道:“又是一个前往送死的人。”

接着,但闻碰的一声,房门已经关上。

岳腾一阵疾奔,转眼已来到霸王庄外。

他隐身在一株高树之上,凝目望去,只见屋宇连椽,栉次比鳞,黑压压的一大片,虽说只是一所庄院,但规模范围,决不亚于自己住宿的那座小镇。

所谓霸王庄,倒也名符其实。

他在树上看了许久,未庄内有半点动静。

他对于夜入宅之事,除了毫无经验以外,再就是略带歉疚,但如今既已来此,也只有硬着头皮前进。

许是皓首苍猿的名气太大,故庄内未曾设防,岳腾接连掠过三层院落,均未发现任何动静,不禁暗暗心疑。

抬头望去,忽见前面屋中灯蜡辉煌,并隐隐有话声传出,只因距离太远,听得不太清楚。

于是,身形乍展,眨眼之间,已来到那间屋外。

他轻轻将纸窗弄了个小孔,然后用一只眼睛向屋内窥去,但见上首坐着一人,银须白发,猴脸圈眼,精神奕奕,虽愈六旬,却倍见威武。

此人正是天龙教,太原分堂堂主皓首苍猿宠公毅。

左首一人,身躯硕大,臂粗如桶,颇为英猛,想必此人就是宠公毅的师弟,铁臂金刚熊飞。

其余就是崂山七煞,和一些英勇武士。

这些人似是在讨论什么事情,故都在议论纷纷。

但闻铁臂金刚熊飞说道:“就算他是无影童子,在咱们太原分堂,也未必能讨得好去,不要说贤昆仲的七煞阵,就以熊某这双铁臂,也足够打发他了。”岳腾微微皱眉,正在思忖熊飞所说的无影童子是谁,蓦见皓首苍猿庞公毅,站了起来,一面端着茶杯来回踱步,一面冷笑说道:“不论那小子是谁,只要来此,老夫也要会会……”

话声未了,忽将茶杯反臂掷出,所袭部正是岳腾所视之小孔,并改口喝道:“何方鼠辈,敢来我霸王庄寻衅。”

喝吼声中,早已恍身外出。

原来,老贼恁地狡诈,早知外面有人,故意不露声色,却借来回踱步的机会,已将部位拿准以后,方猝然施袭,而又是反臂掷杯,出人意外,故把岳腾吓了一跳。

幸喜岳腾所习大般若禅功,与众不同,只有一动念之时,即可引发。

岳腾引功一接,已将茶杯捏在手中,但觉掌心微微发热,显见老贼功力不弱,自己亦因而提高警觉。

岳腾接杯以后,双肩微恍,倏然飞身,宛如轻烟一缕,即跃登一株高树之上,仅毫厘之差,未被老贼发现。

他刚隐好身形,忽觉有一双手腕,向自己左肩搂来。

右腰穴上亦似有股劲力袭至,力道十足。

他再怎么也想不到这树上,早就隐约有人,而且以此人身手来看,亦属一流高手,尤其来的这么无声无息,更使他骇然惊震,正要运功相抗,耳际时却有人低低笑道:“小娃娃,别怕,我老人家只是搔搔你的痒儿。”

接着,各如电掣,一股力道正冲在自己笑腰穴上。

他正要笑出声来,却被一双手掌将自己的嘴唇扪住,耳边那低笑之声又道:“小娃娃,别作声,那老怪可精明得紧哩。”

岳腾回首一看,竟又是先前在途中,所遇见的那位瘦小老儿,不由气得满脸通红。

倏又星目含威,正想出手将老儿制伏,忽见老儿又在低低笑道:“小娃娃,别动,那老儿的名堂多得很,你看他又要玩花样啦。”

岳腾俯首望去,只见铁臂金刚熊飞,与崂山七煞等人,正在到处搜寻。

唯有皓首苍猿庞公毅,站在檐前石阶之上,沉思不语,似在考虑对方隐身之处,那样子甚是阴沉。

略倾,突闻皓首苍猿自言自语道:“莫非真是无影童子来了,要不然,怎么这样快就逃出庄去……”

话声未了,双掌一扬,撒出两大把铁丸,直向岳腾隐身之处,疾射而来,但闻啧啧之声,划空飞来,在星月效逃之下,直同寒芒万千。

这些铁丸,不但数量众多,而且劲道十足。

岳腾正欲施展移形换位身法,躲了开去,岂料身后老儿连声道:“唉!完了!完了!这次我老儿是死定了……”

语音凄厉,哀惋欲绝,令人惨不忍闻。

岳腾虽对老儿恨极,但他毕竟是忠厚之人,而又是天生的侠义心肠,在此危机之下,岂能舍下老儿不顾。

是故,又回头向老儿望去,但见了正在嘻嘻笑道:“小娃娃,那老鬼的这玩艺儿,你抓到几粒?”

说话之间,两袖微抖,从衣袖中抖出许多铁丸来。

这些铁丸,不论大小,式样,均与皓首苍猿所发出来的夺命刺,一般无二,显然是老儿适才从那些飞来的暗器中,接到之物。

岳腾不禁心头一震,方知这老儿的确不是简单人物。自然,刚才那种悲凉叹息,也只是在戏弄自己。

顿时又羞又气,正要有所施为,却闻下方有人喊道:“唐香主到!唐香主到!唐香主到!”

这声音不急不徐,似是训练有素。

而且,这些声音,并非出自一人之口,像是由庄门外接递传来,连成一线,倒也甚是悦耳动听。

耳际间,却又闻老儿嘻嘻笑道:“小娃娃你为何不趁他们走后,下去看看呢?”

当下默运神功,在身外布了一层无形气墙,他本就在老儿前方,故将老儿身形正好挡住。

眨眼,那些铁丸划空飞来,但都在近身五寸之处,被自己所布的那层无形气墙,逼得斜飞而过。

他深恐老儿有所损伤,不由回头望去。

但见老儿竖起两根姆指,望着自己眯眼裂嘴,嘻嘻傻笑道:“小娃娃,你的功力不错啊,我老人家这条命,又算是拣回来了。”

那样儿滑稽突梯,毫无刚才那种忧伤之情。

岳腾见后,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正想问他为何不逃。忽听下面皓首苍猿庞公毅道:“咦!难道那小子没躲在这树上么?要不然,恁老夫这两把夺命枣,最低也会把他逼出身来。”

至此,岳腾方知皓首苍猿并未发现,只是欲以这些暗器,想诱自己现出身形来而已。

由此可见,这老贼确实狡诈百出。

岳腾想到这里,忽又心头一亮,觉得身后老儿更不简单,似乎,这老儿深悉皓首苍猿心意,故以那种悲叹哀泣之声,来稳住自己,以免坠入老贼圈套。

假如真是这样,那么这老儿的狡诈,机智,更要超出皓首苍猿之上。

岳腾低头下望,只见皓首苍猿庞公毅,铁臂金刚熊飞,以及崂山七煞等人,都鱼贯的走了出去。

转眼,走得一个不剩,大概是去接那位香主了。

岳腾遭老儿连番戏弄,心中实在气极,不由暗暗忖道:我何不将这醉鬼暂时制伏于此,让他吃点苦头,待我探清贼人以后,再来为他解穴。

主意打定,准备出手,谁知回头看时,那还有老儿的踪影,顿时不禁惊愕得一楞,心说:这老儿当真是精。

他虽是又惊又气,但在他潜意识中,总觉得幸好那老儿不是坏人,对自己更无恶意,否则像刚才那么毫无经验冒冒失失的跃上树来,定必要吃大亏。

这样一想,对老儿不禁有些感激,依念之情。

蓦见他身形微动,直同殒星飞泻,轻轻飘落于地。

跨步入室,放眼四顾,见是一座客厅布置,桌椅茶几,均是上好木料制成,不仅雅致,而且古色古香。

两旁均有厢房,但均空寂无人。

抬头望去,堂上悬有一匾,龙飞凤舞写着三个大——议事厅,左面壁上,挂着一面大镜,两侧各挂一幅字画,右面壁上……

正观赏间,忽从前院传来谈笑之声,大概是皓首苍猿等人,已将客人迎了进来。

接着,步履之声,亦隐隐可闻。

岳腾大为着急,不知躲到哪里是好。

谈话之声愈来愈近,他也是愈来愈加暗暗着急……

这当儿,忽然迎面射来一物,岳腾右臂倏伸,已将此物接在手中,原来是一个纸团,连忙打开来看,只见上面歪歪斜斜写着:“匾后可以藏身。”

他心知这又是老儿所为,不禁暗自高兴,泛起一声低笑,一则他高兴有了藏身去处,二则他笑老儿这歪歪斜斜几个字,比自己好不了多少,可见老儿学识也不过如此。

但此时已不容他多作犹豫,跃身直向匾后落去。

他刚刚隐好身形,来人已到了檐前石阶上之上。

微一侧身,无意间从左面壁上那面大镜中,看见贼人鱼贯而入。

为首一人,身高体大,红须红袍,看来虽近六旬,双目炯炯,威势逼人,想必是此就是那位唐香主了。

随后,便是皓首苍猿庞公毅,铁臂金刚熊飞,以及崂山七煞等人。

再还有几个身着红色劲袭的带刀大汉,岳腾先前没有,大概这几人,便是唐香主的随身侍卫。

此时屋外,戒备森严,与先前大不相同。

想不到天龙教的一个小小香主出发巡,就有如此气派,可见天龙教的气焰之盛,的确不可轻视。

但见群贼坐定以后,彼此寒喧问候一声。

岳腾方知那位红袍老人,原来还是崆峒掌门,也是天龙教赤龙坛下的首席香主,名叫:双掌追魂唐坤。

此人既是崆峒一派掌门,竟愿屈就一名香主,由此可见天龙教的势大气雄,该是何等了得。

少顷,忽闻双掌追魂唐坤说道:“最近那无影童子又挑了本教两处分堂,连以前算上,一共已经是七处了。”

铁臂金刚熊飞问道:“那无影童子究竟姓啥名谁?何人门下呢?”

但闻唐坤叹了口气道:“唉!说来真是惭愧,也是本教一大耻辱,至今仍未摸清那小子来历,不过,那小子也太狠毒,凡他所挑之分堂,均未留下一个活口。”

此言一出,室内所有的人,都不由猛然一惊,

就连岳腾也不禁心头一寒,暗觉此人下手的确太毒,

这时,忽然走地一个青衣人,道:“启禀堂主,酒菜俱已齐备。”

皓首苍猿接口说道:“就拿来这里,以便咱们边吃边谈好啦。”

那人回首一阵吆喝,接着人影穿穿梭,步履嘈杂,须臾之间,桌上已摆满了美酒佳宴,热气腾腾。

群贼重新坐定,铁臂金刚又道:“请问唐兄,对无影童子之事,总坛方面有何对策?”

双掌追魂唐坤放低声音道:“为那无影童子,和神州两个老鬼,本教在五大坛主及两大护法,均已出动,而且各司专现,身负重任。”

皓首苍猿庞公毅惊道:“啊!神州两个老鬼又现身啦?”

双掌追魂点点头道:“目前连接各地飞鸽传书,伟云纯阳子那老鬼,又在安徽境内现身,而一涤生那老鬼,却又在这一带出现。”

接着便将总坛所采之一切措施,又详细讲述一番。

原来,天龙教如今已派黄龙坛坛主,混世孽龙金龙鼎全,与青龙坛主,飞天神龙云中行两人,逆江而上,迎战无彰童子,最好将其擒获。

大坛主——赤龙坛坛主,虬髯苍龙鲍金城,率领该教两大护法,龟背人张天、火莲姬范丽,以及各坛香主,则赶往安徽境内,捕捉纯阳子。

又派乌龙坛主,黑水恶龙董武,带领关东四恶等人,前来山西太原一带擒擎一涤生,最后并道:“在下唐某等人,全是这一路的前辈,奉总坛坛主之命,前来知会贵分堂,一旦发现一涤生那老小子,就立即通报,并希望各位全力以赴。”

皓首苍猿与铁臂金刚,齐声说道:“那是当然,那是当然,总坛如此措施,甚为得当,我等自是万分佩服。”

接着,厅内欢笑之声,不绝于耳。

岳腾隐身匾后,听得清楚,暗觉天龙教如是布置,神州二老更是危在旦夕,这叫他怎不大吃一惊。

谁知他这一惊之下,此匾却发出一声轻微震响。

响声虽微,但厅内群贼个个好手,人人不弱,因此,厅内立刻静寂无声,似以凝劲引功,暗中戒备。

空气顿形紧张,杀机弥漫,剑锋峭抖。

所幸群贼虽知有异,但尚未发现岳腾隐身之处。

可是,岳腾却因毫无经验,不知镇静从容之妙,一见群贼如此凝神戒备,亦立即引功待发,随时应变。

哪知,他这一默引神功,此匾却震声更大。

蓦见双掌追魂唐坤,翻身两掌,遥空劈出,顿时劲风四窜,力浪如潮,涌起如山风暴。

接着轰的一声,匾已破碎如削,碎片纷飞,溅起的尘埃如雾,连整栋屋子也像在微微摇幌,震颤。

所谓双掌追魂,的确名不虚传。

所幸,就在双掌追魂翻身出手之际,岳腾顿身形,已在群贼面前一闪而出。

大家只觉得眼前一幌,再想阻截已是不及。

群贼虽不及出手阻拦,但个个均非浪得虚名之辈,全都跟着幌身出外,来在檐前院中。

大家仰首一看,只见前面屋上,秀立着一位英俊少年,衣袂飘飘,宛如玉树临风,一触眼就令人频频心跳。

这少年忒也胆大,面对这多贼人,似是毫无惧色。

突闻铁臂金刚熊飞,厉声喝道:“你小子就是最近江湖传言的无影童子吗?”

岳腾在屋上冷笑一声道,

“在下虽非无影童子,但自信比他毫不逊色。”

刚才他那种身法,早将群贼镇住,都疑是无影童子找上门来,现在他已亲口否认,致使群贼胆气一壮。

七煞中的霹雳火赵伦,个性最燥,当下沉声喝道:“小子别狂……”

腾身而起,掠空扑去,威势倒也不错。

谁知,仅跃至半空,已如断线之鸢,翻身下坠,而且口不能言。

其余六煞大感诧异,觉得以赵伦的身手,这两丈高的屋檐,不难一跃而上,怎么今夜却这么不济。

其实他们哪里知道,在赵伦刚要跃上屋面之际,岳腾轻描淡写的举手抚额,暗中已拂中赵伦几处大穴。

只因他这抚额之举,太以轻巧平常,故其余六煞看不出来。

可是,双掌追魂唐坤,皓首苍猿庞公毅两人,究属个中老手,早已窥悉端倪,于是两人同时幌肩滑,已将赵伦凌空接住,同时又反臂一抛,丢向铁臂金刚熊飞。

两人似是心意相通,接人抛人,都是同时而为,不仅轻描淡写,而且干脆利落,举止优美,富有韵致。

至此,岳腾方知所长武林高手,不仅要武功出众,而且机智、见识、以及应变能力,都得超人一等。

这当儿,忽然厅内灯光下人影一幌,倏然现出一个人来,岳腾注目望去,只见又是那位小老儿。

但见那老儿高处席上,右手执杯,左手抓肉,大嚼大饮起来。

因为院中群贼,都是面对岳腾,背向屋内,故都不会发现老儿,但岳腾则是因在对面屋上,故对老儿行动,全部看得清清楚楚。

那老儿恁也滑稽可笑,不仅吃像难看,并时而向自己举杯遥敬,致使岳腾啼笑皆非。

岳腾是对老儿无甚好感,但处此情形之下,只不便将老儿行藏揭破,可是,那老儿仿佛就是睦中了自己老实可靠欺,所以处处都占了自己便宜。

想到这里,岳腾不由轻轻的冷哼一声。

忽闻两声长笑,双掌追魂与皓首苍猿两人,直同丛苇惊鸿,冲霄而起,拔飞五丈余高,直向自己掠空扑来。

岳腾见二人联袂扑到,连忙戒备,蓄势待发,并准备故技重施,一举而将两个老贼制伏。

岂料两贼刚要扑近的身形,却又猝然斜飞出去,落脚处已在三丈以外,而非自己拂袖扫穴的威力范围之内。

岳腾虽被两个老贼,一左一右的夹在中间,但他并无半点怯意,只是担心二贼这一上来,会发现厅内老儿,故不禁头望去。

但见厅内杳无一人,那老儿不知何时已经离去,不由暗道:“那老儿真是精得要命,今后真要小心他些。”

这时,却听皓首苍猿说道:“小娃娃,今夜来本庄作甚么?你如果说得清,道得明,就放你回去,要不然么……”

这老贼像是自持身份,下面的话不愿再说出口。

岳腾侧头问道:“要不然,你又怎地?”

忽闻铁臂金刚接口喝道:“要不然就把你小子留下。”

人随声起,半空中两个疾翻,已从岳腾头顶掠过。

好快的身法,话完人落,正在岳腾身后三丈之处。

岳腾闪目一瞧见三个老贼,成丁字形的将自己围住,而崂山七煞,又从侧目屋上,迂回跑来,在铁臂金刚身,布成第二道防线。

再向四周环顾,屋上屋下的带刀大汉,不下数十余人,而且这些人都是一条心,一个目的,就是要把自己硬生生的留下。

此时夜空朗朗,万星烁烁,大地却像死一般的寂静。

但在这寂静的后面,却是杀机弥漫,危机四伏。

岳腾虽处险地,但其镇静这态,足使群贼暗暗心寒。

的确,仅凭这种胆识,就足以先声夺人。

双掌追魂与皓首苍猿两人,均是盛名之人,闯荡江湖数十余年,何曾见过这等后辈,所以两人心中都猜不透面前这小子,究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抑是真的艺高人胆大呢?

群贼都在暗暗猜疑,岳腾却仍是旁若无人的顾盼生威,似乎根本未将众人放在眼中。

略倾,忽听铁臂金刚喝道:“小子,别如此大模大样,今夜你是万万回不去了。”

岳腾仰望夜空,但见天际斜月,缓缓划动,似乎梭行有声,估计时辰,已是四更将尽。

于是回过头来,冷笑一声道:“本爷爱来则来,要走就走,尔等又敢如此……”

突然,身形乍展,快如电掣,左袖一拂,直向皓首苍猿的肩井,璇玑,丹田,三处大穴凝功扫去。

右手一扬,与铁臂金刚硬对一掌。

蓦闻身后劲风飒然,连忙左手趁那收招之势,反臂拂出,所袭部位正是双掌追魂的期门、志堂、开元等三处大穴,跟着,脚下一个倒赶千层流,人已滑出七丈以外。

他这一招两式,连袭三大高手,果真快到极点,妙到毫颠,真使人难以相信,纵观天下那有这种高手。

三个老贼想不到,面前小子不动则已,一动就这般快速,简直使人双目不及交睫,均被弄得手忙脚乱。

各人闪过对方一击以后,再欲还手,别人已到了七丈以外,这叫三个老贼怎不暗吃一惊,惶恐不已。

铁臂金刚适才与岳腾对那一掌,震得手臂发麻,故此大为不服,正欲再扑上,却闻朗朗一声长笑,宛如凤哕龙吟,直上云霄。

接着人随声起,从七煞头顶一掠而过。

半空中两脚交互前踏,施展出凌空虚渡的绝顶轻功,落脚处却在庄前一株古松之上。

再一弹身,已杳不可见,仅从夜空中传来朗朗的笑声,道:“今夜本爷不予计较,且等明晚再来领教。”

双掌追魂与皓首苍猿两人,毕竟是久享盛名之人,当下各自气纳丹口,回声说道:“小英雄明夜请早,霸王庄全班人马,恭候大驾光临。”

声若宠钟,足可远传数里,震得七煞等人耳鼓嗡嗡作鸣……

岳腾走出霸王庄以后,天色,忽然渐渐暗了下来,原来已近黎明的黑暗时分

正奔行间,忽见前面有个人影,在缓缓而行。

因天色甚暗,而且距离又远,故无法看清,于是,加快脚程,紧走一阵,终于他已看清,但他一看清此人,就不禁暗暗心烦,面色微愠,原来那人又是那位瘦小老儿。

他极不愿意再与老儿见面,所以脚下也就慢了下来。

他这一慢,本是想与老儿距离拉远,谁知那老儿倒在林边的石上坐了下来,象是在专门等候着自己一般。

此路乃是必经之地,除非自己不想回店,否则,就非经过老儿那里不可。

他略一踌躇,暗想:如果认真打起来,我怕他干嘛,随又继续向前走去,当他来到老儿面前,只侧头向老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但见老儿手中拿着一只鸡腿,在细细啃食,抬头望见自己嘻嘻笑道:“我老人家就只偷得这么一只鸡腿,难道你娃娃还想抢了去不成?好吧!拿去!”

话声之中,将那根啃得点肉无存的鸡骨,闪电掷出,所袭部位,正是岳腾的丹田大穴。

双方近在咫尺,而又蓦然施袭,岳腾再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来这一手,匆急之间,抢掌下截。

可是,那根鸡骨在近身五寸之时,半空中一斤个斗,转向侧击,向岳腾笑腰穴上袭去。

岳腾冷笑中,右掌变截为推,只见那根鸡骨快如电光石火,反向老儿笑腰穴上飞来,劲疾之势,令人匪夷所思。

但闻一阵笑声,敲个正着,老儿不禁嘻嘻一笑。

老儿以笑养笑,顺口笑道:“你娃娃当真厉害,一点也不吃亏。”

岳腾剑眉一扬,正要再行出手,却听老儿又道:“小娃娃,别忙打,你看那边又有人来啦。”

岳腾侧身望去,见半里之外,有个白衣人影,疾奔疾驰而来,不由暗暗想到:我得赶快将这老儿制伏,要不然他来了帮手,越添麻烦。

念头打定,回头再看,哪还有老儿身影,许是早已逃入林中去了。

他连番遭老儿戏弄,实在气愤不过,却以又莫可奈何。

这当儿,忽闻身后有个清脆悦耳的声音道:“让路啊!我要过去嘛。”

岳腾转过身来,顿时惊得一呆。

原来,在他方前站着的,竟是一位千娇百媚的白衣少女,这白衣少女的确是美,黛黑星目,纤浓中度,再加上一袭白衣,更显得清丽脱俗,风姿绰约。

那少女乍见岳腾,亦为岳腾的绝世丰神所慑,惊得芬心卜卜连跳……

但见岳腾这般傻愣的望着自己,尽管她内心高兴,但面上却要装作矜持,因而娇声叱道:“叫你让路,难道你没有听到?半夜三更,拦住一个女子的去路,看你就不是好人。”

嗨!这妞儿好蛮,出口就这么伤人。

岳腾面色微愠,剑眉连挑,但他毕竟是忠厚之人,转而一想,觉得自己的确是不对,不应该站在路中,使别过去不得。

随即向旁一侧,让出路来,却仍有些余怒未息哼了一声。

那白衣少女珊珊走了两步,已来到岳腾的跟前,望着岳腾樱唇微撇,小鼻往上一翘,道:“哼!你哼个什么劲儿,像你这般个性,在江湖上行走,迟早必定要吃大亏,那天把小命混掉了,都还不知道哩。”

语意虽属不善,但声音却是悦耳已极,说罢,才又缓缓向前走去。

岳腾平白受她一番教训,自觉是一种莫大的侮辱,一股愤怒之气,直冲上来,不由向前跨一步。

但又想道:好男不跟女斗,我何必与她一般见识。

转眼,那白衣少女已走出十余丈,岳腾忽然想到一事,连忙紧走了几步,高声说道:“姑娘,慢!”

那少女霍然转身,皓腕一翻,疾向肩头剑柄抓来,并叱一声道:“怎么?你想打架?”

岳腾双手一拱,连声笑道:“不敢!不敢……”

那少女收手作罢,道:“哼!量你也不敢!”

岳腾微微皱眉,问道:“请问姑娘是否走失同伴?”

那少女略一沉吟,星目眨了眨,道:“对啊!他在何处?快带我去见他。”

“那就姑娘随在下来吧。”岳腾身子一侧,已闪在少女前面,大步而去。

岳腾自知缠她不过,故一路上都不敢与她攀谈,就连回头看她一眼,也怕引起她的误会,而招来一场没趣。

但在他心中却不停的想道:“看这女子亦必是出自名门,娇宠已惯,与黄琦两人,倒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此时雀声四起,天色渐明,充满着清新的甘凉之气。

未几,两人已奔回店中,岳腾正要上前叩门,忽然,其门不叩自开,门沿伫立一人,正是银扇书生黄琦。

黄琦骤见岳腾,不由惊得一怔,暗道:怎么这小子又活着跑回来啦?莫非他没去霸王庄么?

忽听岳腾含笑说道:“黄兄,兄弟将你那位同伴找回来了,你们且先见过。”

黄琦朗声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到在这里又遇到冷姑娘,请进,请进。”

边说边让,肃客入内。

那白衣少女,一面珊珊直进屋来,一面笑道:“黄少谷主,的确英名不虚,居然在崂山七煞围攻之中,仍能从容而出,足见高明。”

黄琦听她明捧暗刺,当下哈哈大笑道:“彼此,彼此,倒是冷姑娘的聪明才智,更叫兄弟甚是心折理。”

两人话中之意,针锋相对,互含讥讽。

不过,岳腾因不初江湖,而又生性忠厚直爽,还以为他俩人是在互相客气哩。

少顷,忽见黄琦正容说道:“岳兄,来,我替你引见,引见,这位是柳州白柳山庄的冷姑娘,不要说白柳山近数十年来威镇一方,列为四大世家之一,就是冷姑娘自己,在江湖上的英名,亦是不虚,只要一提起,玉蜻蜓冷翠薇,谁不敬畏三分。”

岳腾微一拱手,轻轻笑道:“冷姑娘,今后请多指教。”

黄琦旋又将岳腾向玉蜻蜓冷翠薇介绍一番。

冷翠薇亦敛衽为礼,喊了声:“岳相公。”

双方四目相触,各人心中均微微一震,彼此均为对方的丰仪所慑,但,这也只是瞬间儿的事。

各人重新坐定之后,冷翠薇向黄琦笑道:“今夜前往太原分堂赴约之事,自己再也无法筹思脱身之计了。”

思忖之间,忽然心头一亮,当下哈哈大笑道:“好说!好说!”

略顿,又道:“不过西谷,南庄,在武林四大门派之中,素称友善,对于今夜赴约之事,想必冷姑娘亦不会置身事外吧。”

此人当真是诈,谈笑之间,竟然欲拖人下水。

玉蜻蜓冷翠薇一沉思,随即娇笑说道:“那是当然,你我两派,虽然历来恩怨参半,但这次身临强敌,而你黄少谷主既有求于我,那么就暂抛前嫌,助你一臂之力好啦。”

话锋锐利,词意凌人,连岳腾听得都不禁微微眉皱。

可是,银扇书生黄琦,仍是坦然如故,毫不动容,致使岳腾暗暗赞道:黄兄的修养,当真是好。

忽听玉蜻蜓冷翠薇又道:“不过明人不说暗话,今夜咱们三人虽是联手拒敌,但彼此图各有所长。”

略停了一停,又道:“岳相公是志在闯名立万,共同少谷主则是报昨日之仇,至于我么?二位请先猜上一猜。”

黄琦眨了眨眼,心想:传闻这丫头最是难缠,看来当真不假,其心机巧智,既较自己犹有过之。

岳腾对她本略有好感,现见她如此故弄玄虚,心头又立觉不悦,当下剑皱微眉,并沉声说道:“兄弟倒不是为了闯名立万,冷姑娘既是另有所图,那么就请直说好啦。”

冷翠薇一阵咯咯娇笑道:“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大的所图,只不过听人传说,那皓首苍猿庞公毅,有一把切金断玉的武林名剑……”

黄琦接口笑道:“冷姑娘莫非是要那柄太阿剑么,这个使得,兄弟不会使剑,要之无用,至于岳兄,想秘你不会计较。”

岳腾慨然笑道:“既然如此,兄弟定当姑娘为夺来。”

话一出口,就深深的后悔,不该说出一个夺字。

同时,他自己知道是为了什么,竟这样一口承诺起来,仿佛这是应该,且是必然之事。

冷翠薇回头望着他咯咯笑道:“那我就先谢谢你啦。”

这姑娘本就丽质天生,美艳绝伦,再加上这回眸一笑,更正艳光照人,风情万种,致使岳腾微微一怔。

忽听黄琦萧然问道:“岳兄昨夜所探,不知太原分堂还有些什么人物?”

此时房门一开,店小二已将酒菜送了进来,三人重新坐定以后,岳腾将昨夜经过仔细说出。

不过,他却将那酒醉老儿的事,隐而没说。

黄琦与冷翠薇两人,听岳腾慢慢道来,都不由心神连震,暗中惊骇,心说不知这小究竟是什么来历,竟具有这种神功绝艺。

两人虽是暗中骇然,但各人均是出自名门,而且又都被誉为当今武林中的后起之秀,是故两人表面上,仍是依然如故,谈笑自若。

接着,三人又谈了些其他之事。

岳腾本想向他询问无影童子是谁,但转而一想,既然天龙教人都不知道,料想他两料不必不知,故未予发问。

不过,岳腾从他两说话之中,都有点发现,那就是黄琦与冷翠薇两人,似乎都在是中攻计,各逞心机,根本不是自己原来所想像的一对璧人。

以他原来所想,觉得这两人均是身出名门,且又是世交,再则又均被誉为后起之秀,不论身份,地位,才貌,都可说是天造地设的的一对。

哪知,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幸喜他两言词之间,均只限于含沙射影,暗藏讥讽,而各人神色仍是谈自苦,并未发生争执,否则,自己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其实,他哪里知道,黄琦与冷翠薇两人,彼此在谈笑之间,均互有发现,而且各人都已立下杀念。

尽管两人心怀不恻,但表面上仍是敌忾同仇。

好在两人功力相若,而心机又复相等,故仍能暂时维持合作之态,不过,两人都有意或无意间,争取岳腾,利用岳腾,而岳腾自己却全然不觉。

想不到岳腾刚一涉足江湖,就卷入这种勾心斗解的旋涡之中,这是他始料所不及的哩。

其实,他现在还不知道所处的险境,是如此的凶险,艰难,傍观之人均曾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真是时光如流,转眼即是初更时分。

谁知,此时却下起了霏霏细雨起来……

天空乌云密布,星月无光,四野黝黑一片更兼蒙蒙细雨,益增其悲惊之气。

这当儿却有三条人影,捷逾飞鸟,直向镇西霸王庄划空而去,不用猜,这三人即是黄琦、岳腾、冷翠薇。

霎时之间,三人已来到霸王庄外,又在昨夜岳腾隐身的那株高树之上,隐住身形。

三人举目一望,只见黑压压的一大片,却无灯火。

今夜,太原分堂大敌当前,皓首苍猿庞公毅、双掌追魂唐坤等人,岂有不知,怎会这么毫无动静。

夜色沉沉,四野寂寂,更兼霏霏细雨,阵阵夜风,越显得霸王庄内鬼气森森。

这逼人的气势,愈使人感到杀机重重,凶危四伏。

黄琦与冷翠薇两人,早被这种险恶的气氛,压迫得略有退意,只因两人均为自己的门派的声音着想,谁都不好意思先行说出口来。

谁有岳腾,敌人愈是如此沉静,能愈能激起他的万丈豪情,及凌云壮志。

当下暗暗想道:纵令你这里是刀山剑树,本爷今夜也要闯你一闯。

主意宁定,回头对两人低说道:“兄弟在前开路,两位紧随兄弟而行,以免兄弟一时不周。”

纵身一跃,直向第一层屋宇掠去。

银扇书生黄琦,与玉蜻蜓冷翠薇两人,亦紧随而上,只因天色太暗,两人所视,最多仅及四丈远处。

可是岳腾,则因功力深厚,足可见及十余丈,是故,两人均不约而同的向岳腾望去。

但见岳腾双目炯炯,神光湛然,注视于一株高树之上。

原来,岳腾已发现那树上是影幢幢,心中正在猜疑突然,从几人身侧六七丈之远处,飞起一枚石块,直向那树上掷去。

接着,数百黑点应击而起,由那高树之上,带着呱呱之声,向岳腾三人掠空而来。

这骤然之变,直把三人吓了一跳。

岳腾连忙跨前一步,拦在两人前面,默运神功,蓄势待发。

银扇书生黄琦,亦将折扇操在手中,玉蜻蜓冷翠薇,也拔出肩头长剑,大家都在准备应变。

一时之间,如临大敌,各人都是心弦满张。

哪知,这数百黑点,却是一群受惊麻雀,于三人头顶划空而过,振翅疾飞,转眼消逝于黑茫茫的夜空。

各人只是虚惊一场,都不由相顾一笑。

但不知是何人如缺德,所以岳腾向右侧发石之处,仔细看去,可是,望了大半天,却未发现任何人影。

耳际间却飘来一个如蚊的嘻笑之声,道:“你娃娃的胆识,当真不错,叫我老儿好生佩服。”

岳腾一听这声音,就不由轻轻的冷哼一声……

就在这时,忽然有三条人影,一前两后,由三人左侧四丈远处,而且一闪即逝,所去方向,正是霸王庄的后院。

这三条人影,因距离较近,不但岳腾看到,就连黄冷二人,亦有所觉,所以,玉蜻蜓冷翠薇不由轻咦一声。

岳腾剑眉微皱道:“二位注意,今夜进庄之人不少,最低也有三拨人以上,还是由兄弟在前开路……”

话声甫落,三人已腾身而起,向前跃起。

原以为步步陷阱,重重杀机,哪知一路行来,轻轻巧巧,极为顺利,未及盏茶工夫,已来到岳腾昨夜与人交手的那座屋面之上。

三人刚一站住身形,猝然灯火齐明,整个庄内照得如同昼一般,就连下面那座小院之中,也有数十只火炬,正熊熊燃烧。

四周高楼之上,更是风灯林立,数不胜计。

这排场,这气势,这骤然的巨变,使黄琦与冷翠薇两人,惊得面色微变,举止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岳腾正要发语,忽闻皓首苍猿哈哈一笑道:“小英雄真是信人,老夫等人候之久矣。”

话声起处,由侧面屋内走出一批人来,正是皓首苍猿庞公毅、双掌追魂唐坤、铁臂金刚熊飞,以及崂山七煞,和一些红衣劲装大汉。

人人都是疾服劲装,除了唐坤与熊飞两人以外,其余之人,全都带有兵刃,就连皓首苍猿也背了柄三尺长剑,仅从特制的剑柄来道,就知道是一柄武林名剑。

剑柄明珠闪烁,红穗飘飞,使人频生贪婪之念。

但闻皓首苍猿又复朗声笑道:“想不到黄凰起,冷孟雄,各人均有这等佳儿佳女,真叫老夫好生羡慕。”

玉蜻蜓冷翠薇鼻儿一翘,轻轻的冷哼一声。

黄琦则双手一拱,道:“老前辈请了,昨日晚辈路过于此,被前辈属下崂山七煞,围攻……”

皓首苍猿庞公毅,接口笑道:“难道尔等今夜是来讨还公道的么?”

岳腾最看不惯他这种以老卖老的,大模大样的态度,故接口喝道:“是又怎样?”

忽然脚尖一挑,踢起一块瓦片,伸头接住,向后院一株高树之上,振臂掷去。

由于他动作太过突然,所以在场之人全都生疑,并同时向他所击之处仰首望去。

但闻拍的一声,一根高枝已被击断。

接着从那两根树枝之上,忽然掉下两个人来。

可是这两个人倒也矫健得紧,半空之中,撑腰抖臂,又复翻到另一根树枝上去,干脆俐落,也是一流身手。

就在这眨眼之间,岳腾已看清两人身形,乃是一高一矮,一瘦一胖。

皓首苍猿眼最尖,当下哈哈大笑道:“我道是谁,是华山掌门泄机禅师和师弟千手羽士两人,二位大驾既临敝庄,何不下来一见。”

“庞堂主,好说!好说!顷闻贵分堂今夜大敌当前,洒家师兄弟特来观摩,观摩,看贵分堂将是如何退敌?”

人随声起,忽从高树之上,飞下两个人来,亦落在屋面之上,与岳腾等人相距,仅六七丈左右。

岳腾闪目一瞧,见一个矮胖身形,却是一个老头和尚,观长相生得甚是疵猥,獐头鼠耳,而且很矮,乍看之下,有点像那位瘦小老儿,只不过身形略胖,而且是个光头,其实所谓胖,也只是由于身材太矮而已。

另一位,则是又高又瘦,却是道家装束。

这两人一来,都是负手而立,神情极为优闲,那样儿的确只是来前参观而已。

岳腾因不知二人来历,故侧头向黄琦望去。

却听黄琦悄悄说道:“这二人就是著名难缠的华山二怪,矮的是泄机禅师,瘦高的是千手羽士,这两人实在难缠得紧,凡是任何场合,只要他两人一插上手,就得捡点便宜才走,岳兄,我们今夜还是多加小心才是。”

黄琦话虽如此,但他却在暗暗高兴,心说:我倒要看看,今夜究竟是谁人吃亏。

想不到此人相像堂堂,却是幸灾乐祸的肖小之人。

冷翠薇一见二怪,即怒目横视,神情似是相当激动。

岳腾因在听黄琦说话,故未注意到她激动之情。

这时,忽听泄机禅师惊啊一声,道:“啊!原来西谷、南庄,今夜联手对付太原分堂,唔!这台戏一定是热闹得很,洒家师兄弟倒是不得不瞧。”

皓首苍猿庞公毅哈哈大笑道:“禅师真要瞧么,那么,刚才那飞石击鸟的滋味如何?”

泄机禅师面不改色,嘿嘿笑道:“庞堂主,你别想使坏,妄想挑拨,洒家师兄可不是轻易上当之人……”

话声未了,突闻一个冷冷的声音接道:“老夫就看不惯那些既怕打架,而又想捡便宜的人小。”

接着,声起人现,一条庞大灰影,凌空疾降,来势颇为威猛。

倏间已在岳腾三人,与华山二怪之间现身。

岳腾乍见来人,不由惊得一眺,暗道:此人像貌,好生冷酷。

原来,来人是一副马脸吊眉,鹰鼻鹞眼,毫无任何表情,年约五十余岁,一身青色长衫,使人觉得冷气森森。

而且身躯硕大,比常人高出一头,更令人频添畏惧之心。

忽闻皓首苍猿在下面院中说道:“原来是晋北濮二堡主,不知二堡主今夜驾临敝分堂,有何赐教?”

那人当真阴沉得紧,从上向下冷冷一瞥,算是作答,面上神情仍是冷漠如故。

黄琦与冷翠薇两人,听皓首苍猿话后,方蓦然想起一个人,但一想起此人,又都不由惊得连退数步。

原来此人是晋北濮家堡的二堡主,铁指仙翁濮瀛洲。

要知晋北濮家堡,近二十年来在南庄,北堡,西谷等四大门派之中,算是最为逞强行恶,横行霸道,其凶恶强悍之名,较其余三派犹有过之。

是故黄琦与冷翠薇两人,怎不闻之心惊,愕然怯步。

自然,黄琦又将来人身世,悄声告诉岳腾。

岳腾也是大感诧异,心想:怎么今夜自己第一次出手,所遇之人均是这和厉害,仿佛每个人都颇有来头。

思忖之际,却见铁指仙翁一到自己面前,问道:“你小子是否就是最近江湖传言的无影童子?”

话声冷冷,语音冰凉,使人听后有些毛骨悚然。

岳腾摇头笑道:“在下岳腾,并非无影童子。”

铁指仙翁濮瀛洲,面上闪过一抹失望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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